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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家对你寄予厚望,你倒好,不思进取,在这里做一些……一些下人做的杂役事,还有你们,怎么能放任小公子来这种地方,这是他该进来的吗?”
一群灶夫惴惴不安跪在地上。
陆文瑾把陆久安护在身后:“爹,你先不要生气,听听久安怎么说。”
在陆文瑾的心里,小弟一直乖巧懂事。刚学会走路,就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软地叫兄长,在他被祖父训斥时,会咿咿呀呀地为他打抱不平,也会在他难过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安慰他。
除了走失那一次,陆久安从来就没有让家人真正操心过,当爹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相信陆久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陆文瑾转过身来,温和地揉了揉陆久安的脑袋:“咱们不要理会混账爹,乖宝告诉兄长,你为什么在这里?”
陆文瑾的声音实在太轻太柔了,耐心十足又小心翼翼,他总是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陆久安面前,以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住了所有可能对他照成的伤害,尽管这些伤害对陆久安来说不痛不痒。
陆久安抿了抿唇。
陆文瑾鼓励道:“不要怕,兄长知道你不是贪玩好耍的人。不过就算你在这里玩,我也不会责怪你,在兄长心里,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
陆久安动了动,从碗里抓了一把食材,陆文瑾嗅到一丝淡淡的药香。
“这是?”
“我没有不务正业,祖母身体不好,我在为她煲药膳。”
一旁的灶夫也壮起胆子补充道:“小公子怕我们这些下人粗心大意,一直不假他人手,实非奴才们不拦,而是压根拦不住啊。”
果然!
陆文瑾满脸怒容地扭头看向陆时宴,郑重其事道:“爹,向小弟道歉。”
这事很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把老太太感动得一塌糊涂。
老太太先是训斥了陆时宴一顿,然后抹了把眼泪,把陆久安搂在怀里:“不枉我平时疼爱乖孙,乖孙怎么会煲药膳的?”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方子,祖母放心,我去药店问过大夫了,您每天坚持喝一碗,定能药到病除。”
“还有啊。”陆久安说得头头是道,“祖母不能每天都躺在床上,你要多晒晒太阳,多活动活动筋骨,再不济,也要在院子里慢慢走一圈。”
“好好好。”老太太言听计从:“我的乖孙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我就是知道。”
老太太心窝滚烫:“我还要活到看着乖孙考取功名呢,你只管好好念书。”
老太太身子一天天孱弱下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陆久安眼眶发红,倾身抱住她:“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接下来,陆久安一如既往地周旋于厨房内,没有了其他人阻拦,陆久安越发变本加厉。甚至包括老太太的饮食,陆久安也会亲自侍弄。
若是因为学业繁忙时间不便,也会叮嘱灶夫,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要少油荤少盐,注意补钙什么之类的话。
下人不懂,问起缘由,陆久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久安十四周岁,应考秋闱,全家人坐在门前翘首以盼,提心吊胆地等了三天,陆久安好不容易从贡院回来,一家人满怀期待地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科考结果。
“场中文字如何?”
“题目难吗?”
“有望中榜吗?”
陆久安道:“文思顺畅,通篇无堵,肯定能在榜中取个好位置。”
陆久安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那定然是没问题了,一家人立刻欢天喜地地长舒了一口气。
陆文瑾见他神情恹恹,知道他这三日坐在逼仄的考棚里没能吃好睡好 ,又要劳心写文章,肯定疲惫不堪,忙让他回去先休息。
“文瑾说得对,久安你好好睡一觉,看榜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陆久安果然往床上一趟,竟真的撒手不管了。
不出多日,乡试那边要发榜了,陆家早早打发了小厮前去,不等小厮回来,就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敲锣打鼓声一路停到陆家院门外。
陆家家主豁然站起身,脸上的狂喜按压不住:“这动静,咱们久安定然是中了。”
一家人迫不及待走到门前,外面除了报录人,后面还跟着一连串凑热闹的街坊邻居。
陆家家主做好了心理准备,抖着胡子问:“可是家孙中榜?”
“中了中了!”报录人扯开嗓子报讯,说出的话令陆家家主几乎晕头转向。
“恭喜陆老爷,令孙不仅中了,还得了解元!”
解元, 会试的榜首!
邻里乡亲轰然炸开,要知道,陆家这个小公子, 现在才堪堪十四周岁。
陆时宴忙把自家亲爹扶稳, 取了一锭成色较好的银子感谢了报录人。
报录人眉开眼笑,他还有其他举人老爷要恭贺, 于是捡了一些好听的话说,
', ' ')('就拜别了陆家家主。
队伍敲锣打鼓地离开了, 这帮凑热闹的人却还围在大门外津津乐道, 仿佛多逗留一会儿,也可以沾一沾陆家小公子的才气似的。
接下来的事也就变得顺利成章了起来,陆家合府欢庆,大摆宴席,邀请了所有认识的左亲右邻, 连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上赶着攀附。
道贺的人流水一般络绎不绝地到来, 原本瞧不起陆时宴的人一改往日的轻蔑之态, 陆时宴借着儿子的光, 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陆起也为自家公子开心,他如今已经能看懂很多字了,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陆久安和其他文人士子诗词唱酬时, 他连蒙带猜的也能明白其中大部分的意思, 这让他觉得,自己和公子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陆起心里美滋滋地,脚程不由地加快, 恨不得立马出现在陆久安面前,一睹他的风采。
这时候, 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起皱起眉头。
他认得对方,姜琴是陆久安的表妹,出落地亭亭玉立,经常隔三差五地来陆府,很是粘陆久安。
但是陆起曾不只一次在私底下听仆人悄悄谈起,两人男才女貌,这位表妹未来很大可能会许配给陆久安。
可是她这么骄纵跋扈,怎么配得上自家公子呢?
就比如现在——
“陆起,陆久安是我的表哥,不是你的哥哥,以后你不许这么称呼他。”
陆起低垂着头,没有回答她。
姜琴跺了跺脚,恼怒道:“你耳朵聋了?本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别以为同姓陆,就真当自己是表哥的弟弟了。”
陆起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反驳:“可是老夫人……”
“闭嘴!”姜琴打断他,手指几乎要戳到陆起脸上,“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下等的仆从,与表哥云泥之别,别痴心妄想了。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叫他哥哥,我掌烂你的嘴。”
陆起瞥了一眼庭院方向。
那里人声鼎沸,陆久安被簇拥在中间,众人酒到兴处,正起哄着要新举人作诗,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角落。
姜琴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陆起不甘心地紧了紧手掌,嗫嚅半响,轻声道:“知道了。”
次日,陆久安更换着装,意气风发地去赴鹿鸣宴。
鹿鸣宴是专为新科举人而设的宴会,陆久安作为解元,理所应当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带头拜师。
主考官罗进深笑容满面地把他们扶起来,特意看了陆久安一眼。
这个身量矮小的少年在一堆青黄交接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太稚嫩了,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羊羔,可他偏偏在秋闱中博得了头筹。
十四岁的解元,少年天才啊,毫不怀疑,他将是大周夜空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我,罗进深,是他的座师。
想到此,罗进深笑容越发和蔼可亲:“明年三月晋南的会试,你会参加吧。”
陆久安摇头。
罗进深愣住了。
几乎所有举人都会选择参加第二年的考试,若是中榜了,同年四五月直接进行殿试,殿试并不存在黜落的问题,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
若是会试落榜,则还要继续等上三年,除非遇到恩科,但也得赶上新皇即位或者皇室庆典,可遇不可求。谁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罗进深不明所以:“为何不一鼓作气应考下去呢?”
陆久安回答地不卑不亢:“学生书文经义浅薄,此番中举,不过是侥幸得之。若是急于明年上京赶考,说不定白跑一趟,不如留在阆东潜心修行,待学问精熟,方不负老师所望。”
“你那文章,说是侥幸,未免太过谦虚。”罗进深有些可惜,同时又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不骄不躁,胸有成算,实在难能可贵,“也罢,那为师就在晋南等你三年吧。”
陆久安的打算,自然瞒不过家里人,奈何陆久安主意已定,全家上下轮番上阵地劝说他,也没能动摇他分毫。
陆家家主为此很是头痛:“久安哪儿都好,就是太倔了,犟起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家家主毫无办法,气冲冲地离开了,等大堂内只剩两个人时,陆文瑾独自叫住陆久安:“你停下,我有话问你。”
陆久安乖乖站定。
“今日你说的那些话,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我。”陆文瑾水波无痕地眼睛直直看着陆久安,“告诉大哥实话,你不去晋南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祖母。”
尽管陆久安每日悉心为老太太调养身体,依旧改变不了她每况愈下的状况,今年年中,老太太还晕过去一次,醒来后记忆也断断续续的。
老太太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没有人能抓住她的生命力。
陆久安瘪了瘪嘴巴,水雾慢慢弥漫眼眶:“大哥,我有点怕。”
陆文瑾察觉到他的身子竟然在
', ' ')('微微地发抖,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有大哥在。”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才十四岁,我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大哥,我不想留下遗憾。”
陆久安中举五个月后,陆家老太太病逝。陆家挂起了白幡,陆久安在家守孝一年。
自此,所有人终于恍然大悟,对陆久安滞留阆东的事闭口不提。
陆文瑾知道陆久安难过,偶尔会带他去铺子上转悠散心,陆文瑾在后院与商人谈判营生时,陆久安就搬了条板凳,坐在角落支着下巴旁听。
时间长了,陆久安发现自家大哥表面上虽然是一个儒雅温和的人,但一旦涉及生意场上的事,就变得言辞犀利寸步不让,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大哥,你好厉害。”
陆久安一脸崇拜的样子让陆文瑾哑然失笑,他净了净手,问:“在铺子里待着无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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