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听说我死后成了反派白月光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93章 我也很好看,你看看我,念念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像是……

狐狸?

苏雪音满脸惊奇。

这儿怎么会出现狐狸?

她上次看见这类野兽,也是两年前去山里捡栗子时的事了。

那时,也是这样一只小白狐,被捕兽夹夹住了腿,哀哀叫着,血染红了光滑的皮毛。

她不忍心,打开了捕兽夹,放它逃生。

思绪转回到现在。

地上,小狐狸不住打着哆嗦,肚皮起伏却很是微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它,转身往家走。

不管是小狗还是小狐狸,要是放任不管,都会冻死的。

屋子里的炉子将将熄灭,余温仍在。

她将小狐狸放在炉边,用自己的冬衣裹好,又重新拿了木柴与煤炭生火。

暖意渐渐弥漫整个屋子。

小狐狸不再哆嗦了,放松的舒展身体,沉沉睡去。

苏雪音抓了一小把米,将熬粥的小锅架在炉子上。

过了一段时间,浓郁米香溢出,锅中咕嘟咕嘟的响。

窗外又开始下雪,压在树梢上时,似乎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声音。

小狐狸闻着香味醒来,拱出她的棉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试探着伸手摸它。

它用脑袋蹭蹭她掌心,上前几步,窝在她怀里不肯离开。

一个很信赖安心的姿态。

苏雪音手足无措。

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粥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为防溢锅,她用勺子搅了搅。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雪,又看了眼怀里的小狐狸,心里久违的充实。

或许,她可以养着它。

她想。

家里多了只小狐狸,果然热闹了许多。

苏雪音走哪儿它跟哪儿,尾巴摇个不停。

比起狐狸,更像一只小狗。

它不肯睡她准备的窝,趴在床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无法,只好给它擦洗干净,打开被子,抱着它一同入睡。

有了它在,被窝暖烘烘的,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睡了整夜还冰凉。

时间一长,苏雪音便连最后一点儿排斥也没了。

子夜时分,她睡得正熟。

怀中的小狐狸蹑手蹑脚跳下床,身形逐渐变化。

一晃眼,床边多了个少年,双眼明亮如星。

他弯腰看着熟睡的少女,笑眯眯道:

“终于能化形了,我可以报恩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睡觉。”

月兮道:

“这样你就没办法把我踹下去了。”

说完,他小兽一般蹭蹭她的脸,语调懒懒:

“睡吧。”

说完这句,他呼吸很快均匀下去。

是真的困了。

雪音僵硬的身子放松一些,脸烫得厉害,却又挣不开他,睁眼到半夜,实在熬不住,闭上眼胡乱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本欲找那只狐狸精算账,谁知,一转头,她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醒了?”

少年腰间还系着围裙,似是听见动静匆匆从厨房跑来的,连锅铲也没来得及放下。

“饭很快就好了,快起来吧。”

雪音嗅了嗅,果然饭香四溢。

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你为我做饭。”

——狐狸生性聪明,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将家务做的很好。

还烧得一手好菜。

口味正是雪音喜欢的。

看在这桌菜的份上,她决定可以对昨晚的事既往不咎。

月兮道:“不客气。”

他亲亲她额头:

“菜要糊了,我走啦。”

说完,他飞快跑走。

床上,雪音僵成一块石头。

他……亲她了。

莫非这也是狐族之间的礼仪吗?

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一下觉得是自己多心,不该胡乱揣测他。

一下又觉得这样不行,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雪音倒回被子里,左右打了个滚儿,脸红得像枝头的柿子。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

她想。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她都被……勾引到了。

厨房里,小狐狸精卖力地炒着菜,脸颊微红:

“哼哼,雪音让我亲,雪音也喜欢我。”

“哼哼,狐族前辈说的对,报恩就该以身相许。”

……

一顿饭吃完,穿戴整齐的雪音挎上篮子:

“我要去集市上卖绣帕,你在家等我。”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出门不带他。

月兮不答应:

“我可以变成狐狸跟着你。”

那太惹眼了。

这次要去的是附近最大的集市,人太多,雪音担心他会被歹人觊觎。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

“在家等我。”

小狐狸停下刷碗的手,恹恹地垂了脑袋。

“她肯定在外面有别的狐狸了。”

窗边,几只雀儿蹦来跳去,幸灾乐祸地对屋子里的少年道:

“哈哈,她有别的狐狸了,你要被丢掉咯~”

小狐狸刚想拿碗砸它们,又想起这是雪音的碗,忙收回手,用力瞪了它们一眼。

雀儿们感受到杀气,扑棱着翅膀火速飞走。

他冷着脸把碗洗完,又冷着脸把雪音换下来的脏衣裳洗了。

眼看暮色四合,她还没有回来,他坐不住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

小狐狸精道:

“我要去和她吵架!”

像是终于找到出门的借口,他飞快收拾好屋子,鬼鬼祟祟地翻窗出去。

路上,几束野花开得正好,他随手摘了,哼着小调编出个漂亮的花环。

“哼哼,阿音戴这个一定好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集市上。

雪音手艺好,绣的手帕从来是不愁销的。

只是如今家里多了一双筷子,她卖的要比往日多些,一直到黄昏才收摊。

正要往家走,忽地,一行人拦住她。

为首的男子满脸横肉,绿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往她身上瞄。

雪音后退两步,脸色苍白。

旁边的路人也皱起眉头。

这是隔壁村子里有名的无赖,他见雪音貌美,一直纠缠不休。

因为这件事,雪音好长一段时间没来集市。

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来,就被他给撞见了……

“这不是苏家小娘子吗?”男子向她靠近,“这么长时间没见,瞧着又漂亮不少啊。”

说话时,他眼神总往不该看的地方瞟。

雪音恼了,伸手想打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名路人实在看不下去,啐道:

“王二,你欺负一个孤女算什么本事?”

王二乜斜着眼道:

“那我来欺负你媳妇儿?”

路人脸色铁青,当场破口大骂。

王二身边的混混们立即冲上去拳打脚踢。

集市闹成一团。

围观的人们面带愤怒,却碍于他素日威名,不敢再上前阻拦。

王二在雪音耳边吹了口气:

“小娘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乖乖从了我吧。”

雪音还没说话,有人拨开人群上前,狠狠一脚踹来。

她眼前一花,王二已没了踪影。

下一秒,斜刺里发出一声“哐当”巨响。

她怔了怔,转头看去,却是王二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在地上打滚哀嚎。

再一转头,红衣少年面无表情。

“月兮?”她道,“你怎么来了?”

他指尖接住她颊边一滴泪,眸光罕见的冰冷:

“我来的太晚了。”

王二的兄弟们看见老大受伤,立马冲了过来。

雪音还未看清月兮的动作,他们已齐刷刷倒地。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喝彩:

“少侠好功夫!”

月兮绷紧嘴角,神色极冷。

王二挣扎着爬起来:

“不是,你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管老子的闲事?”

雪音正不知如何解释,手倏地被人握住。

她捡回来的那只小狐狸精理直气壮道:

“我是苏雪音的未婚夫婿。”

雪音一愣。

围观的众人也一愣。

“往日也没听过苏家娘子有什么未婚夫啊?”

“难道是她父母生前给她定的?”

“太好了,总算有人护着这孩子了。”

……

王二见他打扮衣饰不似普通人,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吐了口唾沫,厉声道:

“算你狠。”

说完,他带着人一瘸一拐地跑走。

月兮正要追,余光扫见满脸害怕的雪音,脚步顿住,弯腰捡起她的篮子。

“走吧,回家。”

“嗯嗯。”

雪音忙不迭点头。

蓦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速度极快地朝她脑袋上轻轻一扣。

头上多了点儿微不可察的重量,香味扑鼻。

她想伸手摸,月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让,她傻傻地问:

“是什么呀?”

方才为她出头的路人忍不住笑了: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给你送花哩!”

苏雪音双颊“唰”地一下红了:

“不是,我……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倒让众人笑得更开怀。

她跺跺脚,埋着头匆匆跑走。

月兮道:“诶,你等等我。”

众人又笑了,高声道: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让你等等他哩!”

雪音跑得更快了。

月兮个高腿长,轻易便追上她。

他想拉她的手,她狠狠拍开。

他不气馁,继续去拉。

这一次,她挣扎的动作小了许多,只动动手指便由他去了。

朦胧薄暮里,积雪褪尽的乡间小道上,几束蒲公英开出嫩黄的小花。

少年小心跨过去,衣角轻柔扫过花瓣。

他牢牢抓住女孩儿的手,嘴角高高翘起,小声说:

“阿音,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雪音闷头走路,不说话。

月兮探身去看她的脸。

雪音回过神,以为他要亲自己,慌忙后仰。

他轻轻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我不亲你。”他道,“别躲我。”

雪音这才放心,问他:

“你刚刚说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话音刚落,她颊边骤然一暖。

她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站直了身体,笑得狡黠:

“刚刚是骗你的,我早就想亲你了。”

雪音:“你……”

“谁让你相信一只狐狸的话呢?”他挑眉,“我们狐狸最会骗人了。”

雪音却垂了眼,挣开他的手: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在骗我呢?”

月兮却突然追上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认真道:

“狐狸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雪音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

“我的意思是——”

他道:

“你是我认定的伴侣,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

“绝不背叛。”

雪音愣了许久,慢慢说道:

“可是,你是妖,我是人,你能活很久……”

月兮道:

“那又怎样,我可以放弃修炼,一样能和你白头到老。”

雪音道:

“可是,我们才认识一个冬天……”

月兮道:

“你救我的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每天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找到你,变成人和你在一起。”

雪音道:

“可是,我不漂亮……”

月兮笑了,低头蹭蹭她的鼻尖:

“你最漂亮。”

雪音没有可是了。

她低头,抿着嘴角笑:

“我们回家吧。”

月兮道:“好。”

温暖的春天,两人手拉着手,踩着夕阳的影子,一步步往家走。

……

到家时,周大叔正好从地里回来,见到月兮,大惊失色:

“雪音,这小子是谁?他在轻薄你?”

雪音还没说话,月兮磨了磨牙:

“我是雪音的未婚夫婿。”

周大叔挥舞着锄头:

“胡说,雪音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夫婿,我看你就是个骗子!赶紧滚开,离雪音远点!”

雪音只好骗他:

“周大叔,他是我父母在我幼时定的娃娃亲,叫……叫岳清兮,后来我随父母搬来这儿,只能和他写信联系,所以你没见过他。”

雪音从来不说谎,周叔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赶忙放下锄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为了她放弃成仙,真的值得吗?”

老狐狸回头看了眼墓碑,懒懒地动动耳朵:

“等你遇见那个人,你就知道值不值了——反正,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比什么成仙好一万倍。”

小狐狸似懂非懂:

“可是,你们的缘分只有一世,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当然不会。”

老狐狸笑道:

“我会在我每一次的轮回中找到她,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毕竟,狐狸,是只有一个伴侣的啊。”

小狐狸正要说什么,它的父母匆匆赶来,训斥道:

“你怎能在这儿惊扰前辈?”

它被父母带走,忍不住回头看。

孤坟前,老狐狸双眸微阖,似是睡着了。

——一如它最开始闯到这里时所看见的那样。

它懵懂地问父母:

“为什么前辈要一直守在这儿呢?”

父母答道:“前辈的伴侣埋在这片湖边。”

小狐狸:“雪音湖?”

父母答道:“嗯,这是她的名字,前辈以她的名字来命名这片湖。”

小狐狸道:“那前辈守了多久呀?”

父母答道:

“前辈在这座坟前守了三十年,这几日,大概就要走了。”

小狐狸:“是要死了吗?”

父母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嗯。”

小狐狸也难过地低下头。

它想,明日再来看看前辈吧。

它给前辈带好吃的鸡腿。

可等第二天小狐狸再来时,坟前空空如也。

它寻不到老狐狸,正急得团团转,忽地瞥见那座坟茔似乎被挖开过。

墓碑也不同了。

原本那上面只刻着一行字,经过三十年风吹雨打,已有些模糊。

但仍能看清,上面刻的是——

【爱妻苏雪音之墓】

可现在——

小狐狸看向苏雪音这三个字的旁边。

在那里,有人用血歪歪扭扭地添了一个名字。

【月兮】

———————

不知过去多少年后,修仙界最繁华的玉京城里,吹梦楼中,迷路的少女问青年:

“你叫什么名字呀?”

青年对她眨眨狐狸似的眼,耳垂上的玛瑙坠子微微摇晃,闪过一星绚丽的光。

他道:

“月兮。”

少女低了头,抿着嘴角笑:

“我叫——苏雪音。”

【中秋特辑·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进入归墟的第二个时辰。

完全清醒过来的桑念坐在窗边,竖起耳朵听着水潭边的虫鸣,风捎来继续清浅花香,和……

她动动鼻尖,转头:

“这是什么味道?”

青年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他上前一步,瓷勺碰上碗壁,“当啷”一声响。

“你的药。”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习惯性想喂她。

她却微微别开脸,拉远了些距离:

“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谢沉舟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拉住她的手,引着她抓住勺子。

桑念有点尴尬:

“余道友,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可以用神识,勉强也能算‘眼睛’,你没必要这么小心。”

对面的人不说话。

桑念心里叹气。

这位和她一样不慎进入归墟的道友是个闷葫芦。

往往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可她却能感知到,他一直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大概——

他也有些害怕?

桑念不确定的想。

一个大活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亡灵安息之地归墟,应该都会害怕吧?

看着他救了她还帮她熬药的份上,她决定忽略他之前炸了井就跑的不道德行为,浅浅安慰他几句。

“别担心,”她对青年道,“我一定会找到出口带你出去的。”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也亮了些。

谢沉舟看着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伸手,隔着虚空触了触。

她一勺一勺喝着药,无知无觉。

——又或者说,她被人这样试探太多次,早已没耐心做出反应。

他收回手,嗓音嘶哑:

“……你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

“这个啊。”

桑念道:

“被一个人的剑气伤了魂魄,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瞎了。”

她又道:

“不过没事,我把神识修炼得很强,看路什么的都没差,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

她从前,最喜欢花。

谢沉舟的指尖发着颤,艰难问她:

“是谁?”

桑念:“什么是谁?”

谢沉舟:“伤你的人,是谁。”

桑念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沉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极轻:

“是——谢沉舟吗?”

桑念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

蒙尘的小屋,青年喉间铁锈味翻涌,五脏六腑几乎被她这短短一句话撕碎。

他垂了眼,眸中绝望半遮。

“是谢沉舟伤了你,让你变成如今模样。”

桑念听出他语气不对:

“你怎么了?你也和他有仇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

“你恨他吗?”

桑念喝完最后一口药,用手背抹了把嘴,语气随意:

“我现在又不记得他是谁了,有什么恨不恨的。”

比恨更狠毒的诅咒,是遗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时间紧急,桑念耽搁多久,喝完药调息了一会儿,火急火燎带着这位刚认识的余渡神医出发。

她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本想向归墟里的生灵打听一下,可偌大的村子荒无人烟,走了许久都没见着人。

“真奇怪啊。”她思索,“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前方是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河。

河水湍急,人高的黑色大鱼时不时跃出水面,獠牙锋利。

一座桥横跨两岸,似乎损坏过,有明显的修补痕迹。

谢沉舟站在桥边,指尖拂过上面的木制栏杆。

这座桥,还是修好了。

桑念也走过来:

“河对岸好像是座大城,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抬脚上桥。

多年没人行走,桥面的阶梯上生了苔藓,又湿又滑。

桑念一步落下,身体刚晃了一下,胳膊已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

她忙道:“谢谢。”

“我扶着你。”他低声道。

桑念道:“没关系的,我多注意一下就行了。”

他没松手,抓着她胳膊的手几乎捏住她骨头。

“走吧。”他道,语气带着点儿不容置疑。

桑念没再拒绝,只委婉地说道:

“余道友力气真大呢。”

说完,见他没反应,她只好再直白些:

“余道友,我虽然本体是树,但胳膊还是很脆的,它会断。”

谢沉舟如梦初醒,猛地松开了手。

“很疼吗?”他问。

桑念道:“现在不疼了。”

谢沉舟,用力攥紧手,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对不起。”

桑念大大咧咧一挥手,变出个小树枝。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也是好心,喏,实在是不帮我就良心过不去的话,就用这个吧。”

说完,她努努下巴:

“伸手。”

谢沉舟依言照做。

绽着嫩芽的桑枝轻轻搭在他掌心,微凉。

她握住另一端,对他道:

“走吧。”

谢沉舟捏紧桑枝:

“好。”

两人拉着树枝的一头一尾,慢慢走过这座桥。

桥下,鱼儿缩在石头后,好奇地看着他们。

河水湍急,哗啦啦拍打着岩壁,那对倒映在水面的影子拍碎又重组。

而那个人的目光始终如一。

他望着一个人,只望着那一个人。

……

不同于暮云村的冷清,这座城人口极多,与寻常的人族主城并无不同。

桑念问谢沉舟:

“你说,什么样的人死后才会来归墟呢?”

谢沉舟摇头。

她自言自语道:

“一定是好人吧?毕竟,这里这么好,比阴森森的冥界好多了。”

谢沉舟道:“你去过冥界?”

这次轮到桑念摇头:

“没去过,不过大家不都这么形容冥界吗?”

谢沉舟听完,停了好一会儿,轻声道:

“果然是骗我的。”

桑念没听清:“什么?”

谢沉舟道:

“冥界没有那么可怕,那里种了很多花。”

桑念诧异道:“你去过?”

谢沉舟:“我也是听人说的。”

桑念挠头:

“这样啊,那我们俩听的版本差距还蛮大的。”

说完,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步向前走:

“赶紧进城吧,看能不能打听到出口在哪儿,也不知道蓬莱情况怎么样了,沈明朝有没有受伤。”

谢沉舟落后她一步,语调沉稳:

“蓬莱没事,沈明朝也没事。”

桑念:“你进来的时候大战已经结束了?”

谢沉舟:“结束了。”

桑念瞠目结舌:

“那条看上去厉害得不行的龙这么快就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鼻尖一酸,咸涩泪珠溢出眼眶。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抿紧嘴角,拼命屏住呼吸,想要强行忍住这些莫名其妙的眼泪。

萧濯尘伸手欲为她拭泪,似乎又觉得这样十分唐突,顿了顿,转而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他语气有些无措:

“桑姑娘,我不会哄女孩子,你哭,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叫谢……那边的少侠过来吧。”

桑念没接手帕,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语气低落:

“不用了,我和他也刚认识,不算熟。”

萧濯尘:“……嗯。”

桑念继续说道: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好。”

闻言,萧濯尘笑了笑:

“蓬莱有一种灵植,名叫前尘花,服下去,你自会记起来。”

桑念愁眉不展:

“如果……我把不好的事也一起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

“那又怎样呢?”

萧濯尘问她:

“不管好还是不好,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桑念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见她这样,那个如冰蔷薇一般的青年再次喟叹一声。

他道:

“桑念,若你因我的死而困在原地,徒生心魔——”

“我纵死,心亦难安。”

“……”

良久,桑念狼狈地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了。”

萧濯尘眉间多了丝欣慰:

“这样便好。”

桑念道:

“可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萧濯尘道:“等你服下前尘花,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桑念撇嘴:

“你怕我不肯吃那花,所以故意不告诉我。”

萧濯尘失笑:

“桑姑娘,你还是那么聪明。”

桑念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吃下去的。”

她认真道:

“即便过去再不好,那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不会放弃她。”

萧濯尘颔首:

“本该如此。”

桑念用力点点头,问起另一件要紧事:

“你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归墟吗?”

萧濯尘沉吟片刻:

“亡灵不可离开归墟,生者自是可以,若没有钥匙,只能去找这座城的城主。”

“城主?”

桑念问:“是谁?”

萧濯尘:“他姓洛,名平安。”

桑念道:“可以请你带我们去找他吗?我们不知道路。”

“当然可以。”

说完,萧濯尘看了眼街边谢沉舟落寞的背影,低声道:

“那位少侠,真是可怜呢。”

桑念不解:“他怎么了?”

萧濯尘道:

“他似乎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桑念道:“丢了就找呀。”

萧濯尘:“他不敢。”

桑念道:“那他真是奇怪又拧巴的一个人。”

萧濯尘没接话,带着她去找谢沉舟。

听见脚步声,谢沉舟赫然转身,见桑念神色如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对萧濯尘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萧濯尘同样点头回应:

他道:“我带你们去找城主,走吧。”

两人跟上他,谢沉舟压低声音问桑念:

“你哭了?”

桑念“啊”了一声,尴尬道:

“被你看出来了。”

谢沉舟道:“你眼睛还红着,腮下有一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桑念下意识擦了擦右腮。

“是这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那你为什么走的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慢呀?”

谢沉舟:“……知道了,我会走快些。”

桑念一把拽住他胳膊,踩着软绵绵的沙子健步如飞。

她不忘强调: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可以背着你走的。”

谢沉舟扫了眼她单薄的脊背:

“你?”

桑念:“嗯嗯,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用我的树枝把你举起来走,很威风的。”

谢沉舟:“……”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委婉道:

“其实那样也没有很威风。”

桑念道:

“我是说我很威风。”

谢沉舟:“。”

所有人变成树以后,都会这样吗?

蓝得很忧郁的海边,魔尊大人同样很忧郁。

不多时,两人抵达凌霄宗。

凌霄宗弟子正忙着修补破破烂烂的宗门,见到他们,皆愣了一下。

“不知两位道友是?”

桑念摸了摸袖子,把沈明朝放她这儿的腰牌取出来:

“我是逍遥宗的桑念,他是余渡,散修。”

凌霄宗弟子见了腰牌,又听见她的名字,瞬间瞪大眼:

“原来你没死啊。”

桑念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是嘞是嘞,我没死。”

凌霄宗弟子激动道:

“你失踪了九天九夜,你们大师兄沈明朝找你快找疯了,差点把整片海都给翻了过来!”

原来归墟和外界有时差。

桑念急道:“他现在在哪儿?”

凌霄宗弟子道:

“他刚被你们二长老从海里捞起来,正晕着呢。”

桑念:“多谢!”

话落,她御风而行,又又又一次察觉余渡没跟上,紧急调转方向。

她一把抓住青年领口,将他麻溜地提溜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方才那名凌霄宗弟子纳闷道:

“不是说桑念脸上有块疤吗?她这和画像上也不一样啊。”

另一人道:

“对,她刚刚说她是桑念,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不过——”

那名凌霄宗弟子脸红了:

“她还、还怪好看的。”

众人哄笑:

“得了吧,没看见她旁边那位余道友看她的眼神吗?哪还有你的事。”

那名凌霄宗弟子悻悻道:

“她又没说自己有道侣了,没准儿是那位余道友单相思呢?”

众人道:“那可不一定。”

他不解:“为何?”

众人冲空中努努嘴:

“她急成那样了都能发觉他没跟上,你说呢?”

“何况,你忘了?她还是个瞎子。”

……

逍遥宗暂住的客房。

见床上的人醒了,琉璃月忙端来一碗药:

“自己能喝吗?”

沈明朝靠着床头闭目缓了一会儿,没接那碗药,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去哪儿?”琉璃月拦住他。

他哑声道:“去找她。”

琉璃月拧眉,取来一面镜子:

“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沈明朝抬眼看去。

镜中青年脸色惨白,眉间一团青黑之气,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的伤口被海水腐蚀得不成样子。

“你伤还没处理就一头扎进了海里,能不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琉璃月放下镜子:

“就算要找,至少先喝完药再去。”

沈明朝沉默地接过碗,却没动。

琉璃月催促:“喝啊。”

沈明朝道:“我找不到她。”

琉璃月:“什么?”

沈明朝捏紧勺子,神色恍惚:

“我把整片海底都翻了一遍,可是,我还是找不到她。”

“她,到底在哪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样啊,”琉璃月思索片刻,“据书上记载,在蓬莱岛的东边生长着几株前尘花。”

“大概位置是一座瀑布旁边,不过一定要等下雨天才能采,否则它就没有药力了。”

桑念舒了口气:“谢谢。”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琉璃月道:

“多亏你们前来援助,我凌霄宗才能顺利度过这一劫,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桑念想起什么,问道:

“最后那条恶龙是被谁打死的?过路人?”

“什么过路人。”琉璃月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心有余悸道,“是魔尊。”

桑念一愣。

琉璃月语气夸张:

“当时可谓千钧一发,萧净眼看就要扛不住了,突然间,魔尊就出现了。”

“他就挥了挥手,那条龙就没了,连尸体都烧得一干二净。”

“可惜你没看见,当时漫天都是灰烬,就像——”

“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桑念若有所思:“他真厉害。”

“是啊。”

琉璃月感慨一句,声音压得更低:

“其实这位魔尊,以前还是仙门弟子呢。”

桑念:“嗯?”

“我还和他参加过同一届群英会,他和另外六个人是那届的第一。”

琉璃月道:

“说起来,你的名字和其中一个人还是一样的呢。”

“不过,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叫冷冰凝爱语梦翠霜,很古怪的名字对吧?她瞎编来骗我的。”

桑念诡异沉默两秒,尬笑着拉回话题:

“魔尊是不是叫……谢沉舟?”

琉璃月赶紧拉拉她袖子:

“别称呼他大名,听说叫他名字他会有感应的,如果说了什么坏话,没准儿还会来找你。”

怎么整得和都市怪谈一样。

桑念“噗嗤”笑了。

屋中。

碎金日光滤过窗户纸,变成没有生气的苍白。

沈明朝审视着面前的青年:

“不知余道友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为何在下之前从未见过你?”

谢沉舟道:“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沈明朝道:“你与我师妹,又是如何遇上的?”

谢沉舟道:“因缘际会。”

闻言,沈明朝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谢沉舟,你一定要继续和我装下去吗?”

谢沉舟安静了几秒:

“我是余渡。”

沈明朝冷笑:

“好一个余渡神医,三百年前出现在青州城,为城主的妹妹桑念诊治;三百年后,出现在蓬莱岛,为我的小师妹桑念诊治。”

“你出现的时机真是巧,专往姓桑的人身边凑。”

谢沉舟看了眼门外,“别告诉她。”

“为什么?”沈明朝道,“因为你心中有愧?”

谢沉舟垂下眼,没出声。

沈明朝猛地攥住他领口:

“你的嘴长来是只用来吃饭的吗?”

“为什么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他拔高了一点声音,“为什么不解释?桑念不是你杀的,她是自戕,她早就活不了了。”

“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不解释呢?哪怕一句都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夹杂着微不可察地哽咽:

“难道让我们误会你,憎恨你,对你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吗?”

谢沉舟脸上无悲无喜:

“她会自戕,也是因为我。”

“……”

沈明朝声音小了很多:

“谢沉舟,你是不是——”

“从来没把我们当过朋友。”

谢沉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沈明朝眸底漫开复杂神色,似疲惫,又似悲伤:

“我的一个好朋友死了,是另一个好朋友杀的,我夹在中间,恨了他三百年,逼着自己忘掉一切和他的过去,只剩下仇恨。”

“现在,我突然知道了,原来他是无辜的。”

“我这三百年的恨,又算什么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村里没人看见他往哪儿走了,我便将附近全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他的踪迹。”

桑念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是被人掳走的,即便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魔族更不必说,气息特殊,一探便知。

像现在这样人间蒸发,除非……

是他自己抹去了那些痕迹。

闻不语,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难道……

桑念猛然想起自己曾听人说起过一件事。

若是小猫和小狗预感到自己将要死去,会悄悄离开家。

它们会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的等待死亡降临。

原来闻不语的病,已经重到那种程度了吗?

旁边,初瑶魂不守舍道:

“大师兄会不会是嫌我累赘……”

桑念打断她:

“不会的。”

匆匆说完这句,她转身拉住谢沉舟:

“谢……谢谢余道友你随我走这一趟,不过眼下我大师兄不知所踪,或许,你有办法找到他吗?”

谢沉舟眉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回她:

“有。”

桑念:“劳烦你了。”

初瑶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个面容陌生的青年。

她顾不得其他:

“这位道友,若你真有办法找到我大师兄,不管你要什么我给你!”

谢沉舟淡声道:

“不必了,我帮的是朋友。”

初瑶忙低声对桑念道:

“不管怎样,记得替我谢过你这位朋友。”

桑念欲言又止。

谢沉舟抬眼,透过虚空直直望向某个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他动动指尖。

四周环境骤然变换。

几人已置身于一片乱葬岗。

天色阴沉,几根白骨散落一旁,被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

脚边,隔着薄薄一层土壤,草草掩埋的尸体露出大致轮廓

依稀能认出,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身。

初瑶脸上的泪珠犹未干,怔怔看着地上:

“……大师兄?”

“不是这个。”

谢沉舟看着前方某处,“他在那儿。”

初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十来步远的地方,不起眼的土堆后,有人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一片衣角搭在坑边,血迹斑斑。

初瑶脚下一软,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

她强逼着自己抬脚,踉踉跄跄走到坑前。

坑挖得不大,泥土是深褐色的,还泛着腥味。

素衣青年蜷缩在里面,双眼紧闭,似是熟睡。

唇畔血迹猩红。

初瑶:“大师兄?”

“……”

初瑶没再出声,跳下坑,想扶他起来。

他一动,原本松松合拢的掌心慢慢展开。

一粒枇杷跌进土中。

橙黄圆润,并不算新鲜。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枇杷?

初瑶默了默,弯腰捡起那颗枇杷,小心揣进怀中。

桑念也跳下来帮忙,低声对她道: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初瑶轻声道,“先把他带上去吧,这里不好。”

桑念咬咬唇,与她一同将闻不语抬上地面。

初瑶抖着指尖喂了他一颗丹药,掌心贴住他心口,努力为他渡去灵力。

他却并未如她所希望那般睁开眼。

安静得一如往昔。

初瑶收回手,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扭头问桑念:

“大师兄他……死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正要说话。

身后,谢沉舟替她回道:

“还有最后一口气未散。”

初瑶眼睛猛地亮起来:

“我去找人来救他!”

可荒山野岭,她要上哪儿去找能救他的人呢?

她走了两步,停下脚,神色有些迷茫。

桑念拉拉谢沉舟袖子,小声问他:

“你能救救他吗?”

谢沉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睛:

“转身。”

桑念依言转过身背对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以指为刃,割开手腕。

殷红血液一滴滴流进青年口中。

然而,青年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谢沉舟面无表情地将伤口割得更深。

血流如注。

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终于,不知放了多少血后,闻不语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谢沉舟收回手,退到一旁,垂眼:

“好了。”

“咳咳——”

闻不语猛然咳嗽两声,睁开双眼。

看见扑过来的初瑶,他有些怔愣。

“大师兄……”

方才冷静镇定的初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说不出剩下的话。

闻不语被迫回神。

他拍拍她的背,亦不知说什么好,满脸无措。

初瑶紧紧抱住他,哭得更伤心: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闻不语:“……你没看见我压在你碗下的字条?”

初瑶用力抹泪:

“我想等你一起吃饭,没有碰过碗,也没看见你的字条,那上面写了什么?”

闻不语静了静,忽地笑了一下:

“不重要了。”

“当然重要!”

初瑶呜咽:

“你明明病得快死了,却什么都不和我说,装成一副没事的样子,留了张字条就偷偷走了。”

“还跑到乱葬岗,你……你……”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拿出那颗枇杷,抬眼看闻不语。

她眼圈儿通红,眸底水光闪动:

“大师兄,我不能没有你,我只剩下你了。”

闻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接过那颗枇杷,伸手回抱她,语气郑重一如当年:

“别怕,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初瑶小声问:“永远不分开?”

闻不语弯了眼眸:

“永远不分开。”

……

不远处的树后。

谢沉舟身体半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桑念跟着他走过去,与他一起靠着树干。

察觉到她的存在,谢沉舟不动声色放下袖子,遮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你大师兄没事了。”他道。

桑念“嗯”了一声,轻声说:

“那也是你的大师兄。”

谢沉舟眼皮颤了颤。

“其实你就是谢沉舟。”

桑念脚尖碾碎一截枯枝,低着头说道:

“你就是那个大家都害怕的魔尊,那个……曾经叛出逍遥宗的弟子。”

良久,久到仿佛一万年过去,谢沉舟动动唇,嗓音干涩:

“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她道,“我猜的。”

归墟里的那个人,曾口误称呼他为‘谢’,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怀疑了。

而回到凌霄宗,沈明朝对他的态度又实在太过反常。

更重要的是,这位余渡道友给她的感觉,莫名像一个人

——那名曾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青年。

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行人离开乱葬岗,回到了桃花村。

闻不语旧疾痊愈,已然脱离危险。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活很久很久。

“多谢。”

他走到谢沉舟面前,郑重行了一礼,压低声音:

“谢师弟,我知道是你。”

“你当初本就因我而伤。”谢沉舟淡淡道,“偿还一段因果罢了。”

闻不语摇头:“话虽如此,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说完,他看向谢沉舟身边的桑念,迟疑道:

“你们……”

桑念知道他想问什么,答道:

“我们会回蓬莱找前尘花,吃了它,我就能恢复记忆了。”

闻不语眉间漫开一点忧色。

桑念了然:

“我明白,我之前是自戕,你们都担心我会想起不好的事情。”

闻不语点点头。

谢沉舟也抿紧了嘴角。

桑念认真道:

“可是,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我又该怎么走出去呢?”

“我不想一直被困在那个冬天。”

闻不语哑然,禁不住望了一眼她身边的谢沉舟。

被困在那个冬天的人岂止她一个。

还有谢沉舟。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还固执的留在原地。

等一个或许永远回不来的人。

闻不语叹了口气。

“罢了,我只盼你们能有一个好结局。”

“莫要……重蹈覆辙。”

桑念笑道:

“大师兄,你太小看我了。”

自戕这种事,做过一次就够了。

她到这个世界上来,为的是看太阳,和蔚蓝色原野。

她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生命。

闻不语也笑了: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桑念正要说话,屋中,初瑶短促的尖叫一声。

闻不语面色一变,身形一闪,眨眼间人已冲进了屋内。

“何事?”他问初瑶。

初瑶没回答,愣愣地看着他。

闻不语再三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舒了口气,无奈问道:

“到底怎么了?”

初瑶举起手中纸条——

她不久前从自己的碗下发现的。

闻不语一怔,急忙伸手想夺过来,她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

“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闻不语“唰”一下红了耳垂:

“我……这……”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索性继续来抢。

初瑶自是不依。

两人争夺间,纸条轻飘飘飞走,落到门口的桑念脚边。

她戳戳谢沉舟:

“捡起来,念给我听听。”

谢沉舟弯腰拾起,扫了眼上面的内容,迟疑道:

“一定要听吗?”

桑念:“嗯嗯。”

闻不语道:“别——”

谢沉舟语调毫无起伏:

“阿瑶,你看到这些话时,我应当已经死——”

闻不语终于找到机会,一把夺了回来。

桑念纳罕道:

“是我的神识出问题了吗?大师兄怎么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

原本在她的神识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灰。

可现在,闻不语的颜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变深。

谢沉舟:“他确实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

——青年不止是耳朵,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涨红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你真能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啊?不管隔多远都能听见吗?”

谢沉舟:“嗯。”

桑念:“好神奇!”

她又道:“可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叫你呢?难道别人真的不敢提起你的名字?”

谢沉舟道:“你与其他人不一样。”

桑念:“不一样?”

谢沉舟道:“只有你会笑着叫我的名字。”

“……”

桑念安静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

“我们去采前尘花吧。”

谢沉舟:“好。”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谁也没说话。

他照例施法传送。

转瞬间,他们来到蓬莱岛东部。

地上有风吹断的芭蕉叶,叶片翠绿肥大,遮一个人绰绰有余。

桑念弯腰拾起来,往脑袋上一顶,对谢沉舟嘚瑟:

“看,我有伞,嘿嘿,你没有。”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伞。

不过植物天性喜雨,她对此倒是无所谓。

对面,青年漆黑眉眼染上几分潮意,低声说道:

“对啊,我没有伞。”

“……”

桑念顿时觉得这片芭蕉叶有些烫手。

她立马拉过他的手,把芭蕉叶用力塞进他掌心:

“现在你有了。”

谢沉舟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举起叶子:

“可以遮两个人。”

桑念对此持怀疑态度,严谨道:

“不可能,它面积没那么大,肯定遮不住两个人。”

谢沉舟:“。”

头顶芭蕉叶忽地变大,牢牢挡住两人。

“现在可以了。”他道。

桑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点尴尬:

“原来你想和我撑一把伞啊。”

谢沉舟:“嗯。”

桑念努力解释:

“可它只是一片叶子,就算变大了你也还是会被雨淋湿的,我是树,我喜欢淋雨,你……”

“我也喜欢淋雨。”

谢沉舟道:

“不管是大雨还是小雨,都喜欢。”

桑念霎时没了声音。

谢沉舟道:“走吧。”

她小幅度点点头,哼出两道气音:

“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树下,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头顶蕉叶上,巧妙地盖住那一拍漏掉的心跳声。

东半岛植被茂盛,果然如琉璃月所说,处处是灵植仙草。

只是,前尘花却一直没踪迹。

“她说是瀑布旁边……”桑念凝神感应,“可我没发现附近有瀑布呀。”

谢沉舟闭目感应,末了,他道:

“有结界,随我来。”

桑念忙跟上他。

不多时,两人穿过结界,走到一处山洞前,里面隐约有水声传来。

“居然藏在这里面?”桑念诧异。

洞口略矮小,谢沉舟将手里的芭蕉叶交给她,弯腰走进去。

确定里面并无危险,他道:

“可以进来了。”

桑念小心穿过洞口,来到他身边。

说是山洞,里面却不是封死的,最中间的上方没有岩壁,一束丈宽的水流从高处跌落,溅起无数水雾。

水潭边生长着几朵刚绽放不久的小花。

“这就是前尘花?”桑念小心摘了一朵,问谢沉舟,“它是什么颜色的?”

谢沉舟道:“是和你裙子一样的浅粉色。”

桑念:“哇,原来这条裙子是粉色的,我一直没发现。”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

“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不等桑念回答,他匆匆离开。

桑念知道他在紧张和害怕什么,抿了抿嘴角,小心揪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

清凉花香盈满全身,渐渐汇聚在眉心。

微微的刺痛。

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桑念有些晕,不得不扶住岩壁,用力晃了晃脑袋。

忽地,她听见遥远的虚空里,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若有若无的,风一样拂过耳畔。

她说——

“喏,你想要的星星,我给你抓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念念,我只是……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怕你不回来,又怕你回来了,却不想再要我。

桑念松开他的手,改为攥住他衣领,猛地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谢沉舟,你仗着自己不会死,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说到这里,她声音拔高许多:

“你是不是有病?!”

听见她的诘问,谢沉舟沉默一会儿,奇异的镇定下来。

他问她:“你想杀了我吗?”

桑念咬牙:“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蓦地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缓缓上移,落到自己的咽喉间。

“杀人,要掐这儿。”

桑念看了他几秒,忽然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他短暂的僵了僵,倏地扣住她后脑勺,用力加深这个吻。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四周不知何时变成了高大的宫殿。

殿门打开,两人纠缠着朝里走,脚步踉跄。

殿中烛火无声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路延伸至榻边。

一道轻响,谢沉舟被推倒在榻上。

他半支起身子,黑眸映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桑念的鼻尖。

桑念捏住他下颌,威胁道:

“谢沉舟,你要再敢那样做,我就……”

他哑声:“你就怎样?”

桑念磨了磨牙,扒了他衣裳,一口咬住他肩头。

“我就咬死你。”她含糊不清道。

谢沉舟闷笑,忽地伸手一拽,她猛地倒在他身上,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他展开双臂用力环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乌黑的发。

她没挣扎,任由他这么抱着。

时光静谧。

好一会儿,桑念发现了什么,瞳孔一缩,伸手覆上他心口,嗓音微颤:

“谢沉舟,你的心呢?”

他没说话,只是捉住她的手,低眸衔住她指尖。

桑念眼中雾气弥漫,说话时,带着努力克制的哭腔:

“谢沉舟,你的心去哪儿了?”

谢沉舟还是不说话。

她用力抽回手,终是没忍住,泪水涌出眼眶:

“谁拿走了你的心?”

谢沉舟看了她许久,从怀中拿出一枚质地温润的红玉戒指,小心地为她戴上。

“我的心,在这儿。”

她怔住。

谢沉舟吻去她颊边泪珠,姿态卑微:

“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扔下我了?”

“……”

桑念哽咽一声,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眼睛。

“好。”

宫殿矗立在夜色中。

千年不熄的人鱼烛缓慢燃烧,温软烛光映出帐中一双人影。

桑念依然在哭。

只不过,这一次,哭声中掺杂了一点儿其他的东西。

很快,她的唇被堵住,只能发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哼声。

如同坐上晃晃悠悠的小船,总也飘不到岸上,只能随着水流颠簸。

戴着红玉戒指的手在枕畔胡乱摸索,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很快,青年骨节分明的手寻了过来,一点点压下。

十指相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烛光滤过纱幔,朦胧似月光。

桑念举起手,看着指间的戒指,自言自语:

“原来是红色的,真漂亮。”

另一只手伸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中。

谢沉舟沙哑的嗓音拂过耳畔:

“能看见了?”

桑念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他:

“嗯,多亏了你。”

谢沉舟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累吗?”

桑念有气无力道:“你觉得呢?”

他拇指指腹摸索着她侧脸,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那就睡吧。”

桑念睡不着,问道:

“你这段时间总是不见,就是为了炼这枚戒指?”

谢沉舟:“嗯。”

为了把那颗心脏炼成戒指,他费了不少功夫,好在,成品还算满意。

勉强配得上她。

桑念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剜心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谢沉舟道:“不疼。”

桑念:“撒谎。”

谢沉舟蹭蹭她发顶:

“我那时一直在想着你,所以不疼。”

桑念撇撇嘴,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我又不是止疼药。”

谢沉舟没接话。

桑念又道:“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自戕吗?”

谢沉舟有些抗拒:

“可以不说这个吗?”

桑念摇头,不容他拒绝,将真相尽数倾吐:

“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不是这里的人,原本的桑蕴灵逃走了,我顶替了她。”

他闷声道:

“桑念和桑蕴灵不是一个人,我知道。”

“我的任务是让你爱上我,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桑念大概说了下故事背景,继续道:

“可那时你被碧柯控制,我任务失败,没办法回家,所以才……”

谢沉舟沉默许久: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桑念道,“不是你的错。”

谢沉舟小心翼翼地问她:

“那你……还走吗?”

桑念道:“要是有机会回家,我一定会回去。”

他眸光黯淡下去。

“不过,”她掐了把他的脸,“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的。”

“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谢沉舟嘴角弯了弯,轻轻“嗯”了一声。

桑念想起另一件事,正色道:

“让魔族撤回来吧,别再和仙门打了,以后,两界相安无事,谁也别再招惹谁。”

谢沉舟点头:“好。”

桑念又道:“祝余怨灵总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她们再这样下去了。”

谢沉舟道:“我会想办法。”

桑念:“嗯嗯,还有初瑶他们的婚礼,我们得准备一份厚厚的大礼。”

谢沉舟:“依你。”

桑念笑了:“等参加完他们的婚礼,我们就和从前说的一样,去极北之地看极光,一路把江南海北都玩一遍。”

谢沉舟脑袋埋进她颈窝,无端带了些委屈:

“念念,我们不用成婚吗?”

桑念诧异:

“我们不是成过婚了吗?认真算起来还是两次。”

“那不算。”谢沉舟道,“我要重新举办一次,规模要大,大到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要。”

桑念满脸都写着拒绝: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结了三次婚,次次都和同一个人结,我会被笑话死的。”

谢沉舟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声音很低很低:

“我就是想让两界仙魔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桑念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对视几秒便败下阵来。

她伸手挡住他的眼睛,破罐子破摔道:

“行行行,你要不嫌麻烦你就办,我答应你可以了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随着魔尊谢沉舟一声令下,所有魔族收兵回魔界。

两界正式宣告停战。

早已千疮百孔的人族总算喘过来这口气。

其中不乏有人猜测谢沉舟别有居心。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可以沈明朝为首的仙门顶尖弟子纷纷出面辟谣,流言立即被遏制。

除此之外,瘫痪三百年的灵网总算修好。

通灵石重新启用。

而上面发布的第一条通知,是有关祝余灭族一事的详细始末

——这是当年的仙门首席弟子萧濯尘,历经千辛万苦收集整理而成。

他没有机会让众人见到的文字,在三百年后的今天,由新的仙盟发出,被所有人看见。

第二条通知,是有关于上一任万仙盟盟主的所作所为。

其罪有三。

一:为治双腿,他与药王谷谷主合谋抓捕修士炼药。

二:事发后,他蓄意栽赃前逍遥宗宗主宋揽风,致使后者蒙冤。

三:曾率领前仙盟成员屠戮祝余族,后,为灭口,借由谢沉舟之手杀死萧濯尘。

以上事件,经多方查证,确认属实。

两条通知一经发出,仙门哗然。

“总算真相大白了。”

桑念放下通灵石,撑着下巴发呆,心中没有预想的畅快,反倒有些难过。

“隔了三百年,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受的苦也受了,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喃喃:

“要是当年,掌权的人是我们,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如今新仙盟的核心成员是沈明朝与萧净几人,权力的天平毫无保留的倾斜在他们头顶。

自然,不管他们说什么,整个仙门一呼百应。

人们往往不会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们只在意说出真相的那个人是谁。

至于相不相信——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了?”

谢沉舟拎着一只木盒大步走进殿中,弯腰从背后抱住她,懒洋洋地问:

“怎的这副神情?”

桑念将通灵石递给他看。

他扫了一眼,摇摇头:

“已经晚了。”

若是三百年前发出来,事情或许会有所改变。

可如今,木已成舟。

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过,初瑶和大师兄心里肯定会好受许多。”

桑念又开心起来:

“他们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回逍遥了。”

说起初瑶两人,谢沉舟将手中木盒搁在桌上,示意她打开:

“看看。”

桑念好奇地掀开盖子。

盒中,拳头大的紫色玉髓莹润清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桑念:“这是?”

谢沉舟道:“我为他们准备的新婚贺礼,流光髓。”

桑念愣了一下。

流光髓,助人修行的奇物。

产于魔界深渊,百年方才形成指甲的一块儿,因数量实在太过稀少,在修仙界一小粒便能卖出天价。

现在这么大一块儿,最低也值半个玉京城。

桑念竖起大拇指:

“今时不同往日啊小谢,出手这么豪横。”

谢沉舟勾勾嘴角,从袖中摸出一支浅粉色玉簪子,指尖一转,簪在她乌黑发间。

她察觉不对,伸手摸了摸,触到几瓣温润玉质花瓣。

“是什么?”她问谢沉舟。

谢沉舟变出一面琉璃镜照与她看。

镜中,一簇浅粉色的海棠盛放在发间,娇嫩花瓣似乎还沾着雨珠,栩栩如生。

“我寻到了两块流光髓,一块送他们,一块,给你打了支簪子。”

说完,谢沉舟端详了她片刻,微微点头:

“很好看。”

桑念喜欢得不得了,勾着他脖子,压着他低头用力亲了一口。

他微挑眉梢,又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质地与簪子相同。

两镯相碰时,“叮”一声脆响,悦耳动听。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浅粉色镯身衬得皓腕愈发如雪般白皙。

桑念故意晃动手腕,让它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谢沉舟凑过来:

“喜欢吗?”

桑念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喜欢!”

谢沉舟问她:

“那你这次为什么没亲我?”

桑念无奈,敷衍地亲了他一口。

他还要继续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她嘴角抽了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是白发红衣妖族装扮的碧柯。

眼下的场景,倒与当年初见窃脂有些相似。

桑念心中一沉,垂了眼,不再看她。

碧柯站定在她面前,过了几秒,笑道:

“念念。”

桑念:“是我。”

碧柯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被结界拦住。

她收回手,看着指尖,轻叹: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桑念深吸一口气:

“碧柯,放下吧。”

“即便你复了仇,你又怎能保证,多年以后,人族不会变成下一个你呢?”

碧柯嗤了一声,眸中恨意蔓延:

“怎么会呢?只要把他们都杀干净,一个不留,你担心的事,便永远不会发生。”

桑念只是摇头。

碧柯问道:“是谢沉舟让你来的?”

“不是。”桑念道,“路过,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你。”

碧柯道:“好念念,你还真是一如既然的善良。”

桑念装作没听出她的讽刺: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给你送来。”

这儿没椅子,碧柯索性坐到地上,盘着腿,抬头仰视桑念:

“若你能给我带壶酒便好了,没有它,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要怎么熬下去。”

桑念在储物袋翻找一会儿,还真被她找出一个小酒坛。

结界认气息,只拦碧柯一人。

桑念径直穿过结界,坐到碧柯身边,将酒坛递给她。

碧柯扬眉:

“敢过来,不怕我杀了你?”

不等桑念回答,她自顾自道:

“也对,我修为尽废,捏死一只蚂蚁都困难,你怎会怕我呢?”

说着,她仰头喝了口酒,眉目舒展许多,将酒坛递给桑念,嫌弃道:

“不够烈,和白水没区别。”

桑念接过酒坛,并不喝,轻轻放在了地上:

“下次给你带青州的冷吹香,一杯就倒。”

碧柯笑了一声:

“还会有下次吗?”

桑念抱膝看着那个酒坛:

“会有的。”

碧柯用力搓搓脸,喃喃:

“祝余复仇没希望了。”

“清雨临死前的交代,我完不成了。”

桑念还记得,那个温良美丽的女子,临死前是如何大喊——

灭了人族。

那样浓烈的恨。

即便跨越五百年的时光,依然字字惊心。

肩头一沉,桑念侧眼看去,是碧柯靠了过来。

那个在逍遥宗里,总是不着调、整天笑眯眯的长老靠着她的肩,眼角滑落清亮水珠。

哭得很安静。

桑念喉间亦是一哽,抿紧唇角,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

“我真好笑,”碧柯道,“想复仇,没成功;想复活他们,还是没成功。”

“到头来,你死了,小七不认我这个姐姐了,谢沉舟也……”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叹气:

“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桑念道:“不好笑。”

碧柯没说话。

桑念加重语气:

“不好笑。”

“行了,我听见了。”碧柯抱怨,“那么大声干什么。”

桑念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你养大了薇薇,还……”

碧柯打断她,一字一顿道:

“薇薇,是我杀的。”

桑念骤然僵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果然,没过多久,她与那个人族都死了,只可惜,逃走了一个谢沉舟。”

“一个玷污了祝余血脉的——孽种。”

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桑念遍体生寒。

“是你害得谢沉舟家破人亡。”她嗓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你毁了他。”

“呵,家破人亡?”碧柯一步步逼近她,拔高声音,“那我的家呢?我的亲人呢?他们又在哪里?!”

她指向外面,脸上两道泪痕微微反映着冰冷天光:

“界河之外的那些人族,他们所拥有的每一寸欢愉圆满,都建立在我家人的血与恨之上。”

“根本不是这样的。”

桑念盯着她,语气坚定:

“我早就说过了,犯错的是旧仙盟,普通人连知情权都没有,你报仇可以,但不该对无辜的人下手。”

碧柯扯扯嘴角:

“只要是人族,都该死。”

桑念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你与暮云薇的不同之处,也是她为什么要离开你的原因。”

碧柯沉默一会儿,倏地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桑念条件反射地推开她,绷紧了身体。

“放心,我怎么舍得伤你。”碧柯温柔一笑,“念念,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或许不知道,比起沉舟,你更像一名祝余族。”

桑念没有再回她,转身离开。

即将走出殿门时,身后,传来碧柯极轻极淡的嗓音,似是有些迷茫。

“若连仇恨也没有了,我又该……靠什么活下去呢?”

“……”

一点血腥味随风拂过桑念鼻端。

猩红一路蔓延到脚底,她微微侧了脸,到底忍住了没回头。

风声里,依稀飘来一句——

“谢谢你……对不起。”

殿门合上。

桑念睇着裙摆不知何时染上的血迹出神。

青鬼看了眼安静的宫殿,语气没什么起伏:

“她死了。”

桑念回过神,“嗯”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发间。

——那只海棠花簪子已消失不见。

她对青鬼道:“你是故意的。”

语气笃定,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青鬼垂眼看着她衣上的血:

“谢沉舟不准她死,除了你,没人能给她一个痛快。”

桑念有些累,连肩膀也耷拉下去:

“为什么要帮她?”

青鬼道:“我是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她,算我半个师尊。”

桑念道:“只是如此,再无其他?”

青鬼顿了顿,缓缓道:

“再无其他。”

桑念点点头,神色恍惚地走了。

青鬼道:“这次利用了你,算我欠你的。”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青鬼站了一会儿,转身打开殿门。

血泊中,女子安静阖眼,已没了气息。

那支玉簪被她小心擦干净,用白色手帕垫着,远远地放在桌上。

似乎唯恐沾上她的血。

“……临死前倒生出了几分良心。”

青鬼摇摇头,收好簪子,弯腰抱起那具尸身。

其他守卫面面相觑,半是惊恐半是无措:

“青鬼大人,你要带她去哪儿?魔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青鬼头也不回:

“我带她去安葬,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没人再敢拦他。

他走了一会儿,无端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的他不过几岁,家中被人寻仇,连他也没放过。

他躺在死人堆里,奄奄一息,始终不肯闭眼。

月色里,有人携着满身酒香路过,对一地死尸视而不见。

他抓住了那个人的裙摆。

“求你……救救我。”

那人停下脚步,低头对上他双眸,她挑了眉梢。

“我凭什么要救你?”

“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献给你。”

“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江染青。”

“江染青已经死了。”

她随手拎起他,单手抱在怀里,懒洋洋道:

“从此以后,你叫青鬼。”

“……”

怀中尸身冰凉,青鬼用力闭了闭眼。

“我不欠你什么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噬神山上风雪依旧。

魔神像已倒,像只蛰伏在地上的野兽,拖出长长的阴影。

谢沉舟站在阴影中,抬头。

万年岁月流逝,石像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偶有几个弧度,莫名眼熟。

似在何处见过。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指尖倏尔一动。

归墟国中,神女像下,凶兽匍匐。

“……”

他走近原本矗立神像的地方。

那里奇异的没被冰雪掩盖,露出一方黑色土壤。

往下挖,一只长条形的木盒出现在他眼前。

盒盖上设有重重封印,似乎里面锁着某种稀世珍宝。

谢沉舟启出盒子,对着那些封印默了几秒,指尖轻轻拂过。

盒盖自动打开。

一阵温润清灵之光冒出。

光芒散去,他终于看清里面盛着的东西。

那是——

一截枯枝。

谢沉舟微蹙眉头,拿起它在鼻尖轻嗅。

桑枝。

一截已经枯萎的桑枝,被某人用重重秘法保护,珍而重之的埋在了魔神像下。

整整万年。

不难想象,它对那人来说,有多重要。

只是,为什么会是桑枝呢?

谢沉舟将它放回盒中,视线继续落到坑内。

里面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瓷瓶紧紧挨着盒子而放,不过已经碎了。

碎片中尚且残留着几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谢沉舟自己的气息。

他眉头皱得更紧。

洛平安的话倏地在耳畔响起。

“神谕中说,终有一日,魔神像倒,小华山现,三百里黄泉彼岸花花开成海。”

“当天空下起黑色的雪,你将失去长生,而祂,将归来。”

谢沉舟默了默,忽地撩起袖子,用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没有再自动愈合。

谢沉舟扔了瓷片,生疏的施了个治愈术。

伤口仍然没有愈合。

他便明白了。

——有东西,正在窃取他的长生。

“我曾经与天道做的交换……”他低喃,“到底是什么?”

一切仿佛笼罩在浓雾中,看不清路在何方,亦看不清藏在雾中的人。

如今,神谕一一实现,洛平安口中的那个“祂”,也即将归来。

谢沉舟捏捏眉心,正要收好盒子,蓦地,一点萤光从盒中飘出,迅速没入他身体。

古老的钟声响彻耳畔。

天地间传来一道叹息。

“你来了。”

他骤然愣住。

……

一整晚过去,谢沉舟还是没回来。

桑念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出去寻他,“吱嘎”一声,殿门打开。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门口果然站着熟悉的身影。

听见她的声音,他迟钝地抬眼看来,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目光看着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

桑念没有说话,用纱布缠好那道伤口,抱住他脑袋,一下接一下地摸着他冰凉的发。

谢沉舟靠在她怀中,睫羽倾覆,遮住眸中化不开的眷念。

好一会儿,她道:

“谁拿走了你的长生?”

“不知道。”

“还能找回来吗?”

“大概,不能了。”

“……”

桑念又沉默下去。

谢沉舟低声呢喃: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这只是我为了能够再次遇见你,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话落,他睁开眼,握住她指尖,笑了笑:

“不过,你能看见我白发苍苍的样子了,这样想想,没了长生,似乎也很好。”

桑念却笑不出来。

她如今是妖,还是寿命最为漫长的树妖。

她自然能看见他白头。

可他们,却不能一起白头。

巨大的悲伤涌来,她怔怔望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烛火。

她的运气真差啊,总是在她以为,剩下的日子总算能安安稳稳度过时,突然一桶凉水泼来。

然后告诉她,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们可以相爱,却不能相守。

“……”

“我不信命。”

桑念加重语气,字字坚定:

“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谢沉舟,你会活很久很久,和我一样久。”

良久,久到她以为谢沉舟不会回答时,谢沉舟点了点头,道:

“好。”

说来可笑,从前一心求死,但偏偏不能死。

如今真的要死了,却又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活下去。

果然贪心。

……

翌日。

即便经历三百年的战乱,青州城一如往昔。

——两界交战时,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此处。

看见熟悉的建筑,桑念有点紧张:

“你说,哥哥还能认出我吗?”

谢沉舟放下手上的礼物,上前敲门:

“会的。”

话落,城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几名家丁探出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

“什么事?”

谢沉舟道:“我们来求见城主。”

“可有拜帖?”家丁问。

谢沉舟:“没有。”

家丁欲要关门:“那你拿了拜帖再来。”

桑念一把挤开谢沉舟,客气道:

“其实我是桑蕴灵,城主的妹妹,麻烦你去通传一声。”

家丁的表情一言难尽,对身边的同伴道:

“你信她是我们死了三百年的大小姐,还是信我是仙盟盟主?”

同伴斩钉截铁道:

“小的拜见仙盟盟主!盟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念:“……”

谢沉舟:“……”

“砰——!”

城主府大门关上。

桑念捂住险些被撞到的鼻子,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惆怅地望天:

“三百年过去了,城主府的工作人员还是这么的……抽象。”

看来此地风水着实养人。

谢沉舟道:“我变一张拜帖出来。”

“用不着。”桑念带着他来到墙根,薅起袖子,“直接翻进去吧。”

说完,她踩住墙面,两下便坐上墙头,对他伸手:

“上来,我拉你。”

谢沉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握住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翻上墙头。

墙边种了一棵杏树,几束开得正盛的杏花探过墙头,伸手就能够到。

风一吹,颤巍巍地晃了晃,抖落如雨的花瓣。

桑念伸手接住,朝谢沉舟脑袋上一洒,打趣道:

“瞧瞧,这是谁家的郎君?怎么生得如此俊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大概是梦。

一个陌生人闯到了他面前,用那双和念念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叫他哥哥。

桑岐言恍惚一下,想走到她身边仔细看看她,脚下却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桑念急忙上前扶住他。

他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脸色苍白,双唇微微颤抖。

桑念声音更小了些:

“哥哥,我是念念。”

桑岐言:“念念?”

桑念用力点头。

桑岐言茫然道:

“念念已经死了,我亲手葬的,就葬在后院那棵桑树下面。”

桑念心中一刺,忍住了眼泪,换了个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

“对呀,我的魂魄附在了那棵树上,现在,我既是桑念,又是那棵树。”

那棵树的确枯了许久,奄奄一息。

忽然有一天,病树枝头又逢春。

人人都道是小姐在天有灵救了它。

却原来,是种树的那人回来了么?

桑岐言看向谢沉舟,目光些许迷惘。

谢沉舟对他点头:

“她是念念。”

桑岐言站直了身子,刹那间,心中闪过万般念头,但到了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良久,他道:

“回来就好。”

语气格外平静。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挺直的背骤然佝偻下去,如同迟暮之年的老人。

桑念想去扶他,他背对着她摆摆手,嗓音有些含糊:

“别过来。”

她收回脚,突然想起那一年,她偷偷跟着闻不语一行人离开青州,他追上来给她送东西。

分别时,他也是这样背过了身,不肯看她。

青州城的城主有自己的骄傲。

他决计不会让人见到自己的眼泪。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尤其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桑念垂下眼,心里闷得厉害,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直堵到了嗓子眼。

她有点想哭。

掌心一暖,侧眼一看,谢沉舟握住了她的手。

桑念抿了抿嘴,忍住眼泪,对他弯了弯眉眼。

桑岐言也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

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眼尾微红。

“吃过饭了吗?”他问桑念,“饿不饿?”

桑念小跑过去抱住他,语气夸张:

“我想快点见到你,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发了,现在饿得能啃一头牛。”

桑岐言眼眶红得更厉害,怒不可遏:

“什么?谢沉舟那厮竟连饭都不让你吃,他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这是虐待!”

旁边的谢沉舟:“……”

桑念:“不是,哥……”

桑岐言厉声道:

“不必为他说情!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倒是五大三粗的气色好得很。”

桑念捏捏自己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又看看谢沉舟刀削一样清晰且锋利的下颌线,眼里多了些清澈的迷茫:

“啊?”

桑岐言视线又落到她身上,满脸心疼:

“你受苦了,哥哥这就去让后厨准备午饭,做一大桌子你爱吃的,你可劲儿吃。”

桑念:“……其实倒也没有很苦。”

桑岐言充耳不闻,搓着手带着乌拉拉一大群人飞快走了。

原地只剩桑念和谢沉舟,哦,还有那名被定住的家丁甲。

桑念戳戳谢沉舟的腰:

“给他解开吧,看着怪累的。”

谢沉舟默默解开他的定身术。

他当场丝滑跪下,哭丧着脸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姐和姑爷赎罪!”

桑念:“嗐,这有什么,你起来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风未止,枝叶摇晃。

两座坟茔并排矗立。

桑念道:“可是,春天快结束了。”

谢沉舟摸摸她发顶,道:

“没关系的。”

春天要结束了没关系。

他要死了……也没关系。

总归,他已经拥有过天上星。

再无遗憾。

“……”

桑念低着头匆匆站起身,胡乱擦擦脸:

“去吃饭吧,我好饿。”

谢沉舟没再抓着方才的事不放,顺着她转移话题:

“好,吃饭。”

两人刚要离开,风停下。

一只翎羽鲜艳的鸟儿从枝头跌落,摔在桑念面前。

“哎哟——”

它眼冒金星,小声惨叫。

桑念及时收回脚,与它大眼瞪小眼。

它清醒了些,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同样瞪得很大。

桑念觉得它看上去有些眼熟。

正要细想,它已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主人。”它嘤嘤叫唤。

桑念:“……小七?”

“是我呀。”小七对着她的脸蹭了又蹭,“主人主人,小七现在人话说得可好啦!还会说绕口令哦!”

桑念将它捧在掌心,听它说完一段绕口令,欣慰地左瞧瞧又看看,有点疑惑:

“三百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化形?”

小七懵懵道:

“三百年?什么是三百年?我为什么要化形?”

谢沉舟道:“赤鷩族化形要借助小华山山灵之力。”

桑念:“那碧柯?”

“她破壳便能化作人形,小七在归墟破壳,做不到她那样。”

听到这番解释,桑念心里一揪:

“算了,一直做只小鸟也挺好的。”

她拇指揉揉小七的脑袋:

“做人的烦恼太多了。”

小七左看右看,有点难过地问她:

“六六在哪里?我找了它好久好久,可一直找不到它。”

——小鸟没有时间概念,只知道很久很久,便是很久了。

它都快忘了六六的气味了。

“六六……”

桑念犹豫了一下,安抚道:

“它还在睡觉,过段时间才醒。”

小七扇扇翅膀,在她掌心雀跃地蹦了蹦:

“我给六六攒了好多虫子干,它肯定很爱吃。”

桑念:“虫子干?”

小七献宝一般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储物袋:

“在这里。”

桑念注意力在另一样东西上:

“储物袋谁送你的?尺寸正好,真有心。”

小七高兴道:“是魔尊大人给我做的。”

桑念笑了笑,语气揶揄:

“魔尊大人会的还挺多。”

谢沉舟挑了眉梢:

“那是自然。”

小七打开储物袋给她看:

“我攒了满满一袋子呢!要是不够,我再去树上给它捉。”

桑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棵树上捉的?”

“那棵树。”

小七用翅膀指指他们身后那棵桑树,语气快活极了:

“鸦一鸦二两个哥哥也常常和我一起来捉虫子呢。”

桑念:“……”

桑念一点也不快活。

“鸦一哥哥,你们怎么一直不出声呀?”

小七突然朝树上叫道:

“主人和魔尊大人来了,快下来打个招呼呀。”

藏在树上努力缩减存在感的两只鸦:

“……”

其实有些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善良。

谢沉舟扫了眼茂盛的树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牵着谢沉舟的手,慢悠悠朝凌霄宗行去。

小七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新奇,不断地朝海里冲,想要叼一条鱼上来。

鸦一努力抓着它,一路都在碎碎念。

鸦二烦不胜烦,双手捂住耳朵,满脸淡淡的死意。

桑念回头看了一眼,犹豫几秒,低声问谢沉舟:

“我们要告诉小七,碧柯的事吗?”

小七对碧柯很是排斥,三百年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和两只乌鸦一起度过的。

她也不能确定,它听见碧柯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反应。

谢沉舟捏捏她掌心:

“她现在还不能理解死亡是什么,再等等吧。”

桑念:“好吧。”

她走了几步,不知看见了什么,忽地“咦”了一声,挣开他的手,小跑向前。

冷不防的,谢沉舟手抓了个空,几乎是同一时间,巨大的恐慌涌来。

好在,下一刻,桑念又背着手跑了回来。

谢沉舟猛地舒了口气,袖中的手不再颤抖。

桑念道:“你猜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他反复调整急促的呼吸,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笑着问她:

“是什么?”

“当当当当——”

桑念摊开手心。

一枚贝壳静静躺在那里。

精致又小巧,锯齿状的边缘泛着一圈淡淡的紫,像女孩子的裙摆。

谢沉舟眼睫颤了颤。

桑念打开贝壳。

里面,一枚浅紫色的珍珠在夕阳里闪闪发光。

她对他扬扬眉,一本正经道:

“我要把最大最漂亮的贝壳送给谢沉舟,然后把他和珍珠一起藏在里面,谁也找不着。”

“……”

她的声音与那年在弦音阁中的醉酒少女重合。

谢沉舟恍惚一瞬,几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见他怔愣,桑念以为他不喜欢,摸摸鼻尖,悻悻道:

“好吧,珍珠是我刚塞进去的。”

“这个贝壳也不够大,藏不下你。”

她正要收回去,手腕忽地被攥住。

谢沉舟道:“不是要送给我吗?”

桑念道:“你喜欢?”

谢沉舟:“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她瞬间开心起来,将贝壳郑重放在他掌心:

“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他一根根收拢指节,紧紧攥住它,又唯恐它被自己捏碎,力道松了许多。

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他看了又看,嘴角弯弯,眉间一片柔软笑意。

桑念悟了:

“原来你喜欢贝壳啊,前面还有好多,我再去给你捡一些来。”

谢沉舟注视着她的背影。

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在那个遥远的过去,她曾在醉酒时将一颗真心捧了出来。

她对他说,要带他去海边捡最大最漂亮的贝壳。

她还说,她要保护他。

说的很认真。

彼时,他满心杀意,不以为意。

现在,她完成了她的诺言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而他……

余恨尽收,戾气已散,只剩满腔柔软爱意。

这怎么不算一种圆满呢?

谢沉舟想,已经很圆满了。

他不该再贪心,再去奢求更多。

是时候走向天道为他安排的结局了。

以他之命,换她成神。

很划算,不是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各大宗门齐心协力下,凌霄宗大致已重建完毕。

沈明朝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琉璃月坚持要办一场答谢宴,所有前来援助蓬莱的仙门一同参加。

桑念拗不过她,被她半拖半拽的也带了过去。

为避免引起恐慌,谢沉舟仍旧用了余渡的身份。

他坐在角落自斟自饮,一双眼始终盯着前方人群中的女孩儿。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

沈明朝问桑念,满脸不爽:

“我差点以为你又掉海里去了。”

“我不是早就用通灵石联系过你了吗?”桑念道,“我前些日子离开魔界,去了我哥那儿,青州。”

沈明朝问她:“那你记忆怎么恢复的?”

“我吃了前尘花。”桑念道,“这是萧濯尘在归墟里告诉我的办法。”

提起萧濯尘,沈明朝瞥了眼远处的萧净,低声问:

“他……还好吗?”

“看上去还不错。”桑念兴冲冲道,“以后我们可以去归墟看他。”

沈明朝笑了一下,摇头:

“你当归墟国是你家呢?想去就去?若无机缘,普通人这辈子也进不去的。”

桑念挠了挠头:

“很难吗?我没太感受出来。”

沈明朝又笑了一声,“眼睛怎么治好的?”

桑念含糊道:“吃了点药就好了。”

沈明朝点点头,没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冲远离人群的谢沉舟努努下巴:

“和好了?”

“就没吵过。”桑念道,“哪来什么和不和好。”

“那他怎么还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沈明朝不满,大步走过去,双手抱胸站在谢沉舟桌前。

谢沉舟懒懒抬头:

“滚开,别挡光。”

沈明朝一把拽起他,拖着他转身就往人群走,小声嘟囔:

“装什么装,还整起遗世独立这一套了。”

谢沉舟:“……”

他用力掰开沈明朝的手:

“我自己会走。”

沈明朝拉开自己座位身旁的椅子,将他按着坐下。

谢沉舟和对面的桑念大眼瞪小眼。

桑念看了看他,又看看沈明朝,立即起身去了苏雪音那桌,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沈明朝大马金刀坐下,一个酒碗搁到谢沉舟面前。

“哗啦——”

碗中酒满。

沈明朝放下酒壶,脸上笑容淡了许多,抬了抬下巴:

“我上次问过你,你是不是从没把我们当过朋友。”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沈明朝看着谢沉舟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谢沉舟,我们是朋友吗?”

谢沉舟看了他几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沈明朝眉间霎时闪过几分笑意,一把勾住他脖子,语调轻快:

“那就这么说好了,以前的事大家都不提了,以后,我们继续做朋友,谁也不许再埋怨谁。”

谢沉舟挣开他,别过眼:

“我可什么也没说。”

沈明朝挑了挑眉梢,再次伸臂揽住他肩膀,用力晃了两下:

“那你现在说说,我听着呢。”

谢沉舟道:“沈明朝,你很烦。”

沈明朝笑嘻嘻地凑上去:

“烦的就是你,对付你这种没长嘴臭毛病还多的家伙,就得烦。”

谢沉舟睨着他,嗤一声笑了,慢悠悠道:

“都说如今逍遥宗的大师兄沈明朝修为高强,性情沉稳,原来都是谣言。”

沈明朝“嘿”了一声,薅袖子:

“修为高强可不是谣言,我现在一拳头下来能砸死半个你。”

谢沉舟:“呵。”

“?不信?”

沈明朝立马捶了他一拳。

他本意是玩笑,并未真的用力,谢沉舟却晃了晃身体,指尖用力抓住桌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明日就是婚礼,该布置的都布置得差不多了。

原本破破烂烂的小屋修葺一新,挂满红绸,床上放着一套绣了鸳鸯的嫁衣。

窗户上贴着成双的喜字,院中桌椅摆放整齐,酒坛码放在墙角。

闻不语在屋中一圈圈踱步,凝神细想是否遗漏了什么。

坐在一边看通灵石的初瑶无奈道:

“大师兄,你转得我头晕。”

闻不语局促道:

“那我出去转。”

初瑶道:“别,我出去吧,正好想吹吹风。”

说完,她搬着椅子蹬蹬蹬跑了出去,坐在院中继续看通灵石。

闻不语又开始焦躁的原地踱步。

初瑶扫了他一眼,翘着脚继续在通灵石上和桑念聊天。

【初瑶】:大师兄这段时间和鬼上身了一样,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像从前耐心细致。

【桑念】:他可能有点婚前焦虑,过段时间就好了。

【初瑶】:他天天转圈,转的我都要吐了,再不好我就不要他了。

【桑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天转圈哈哈哈

【初瑶】:……你在嘲笑我?

【桑念】:我在嘲笑他

【初瑶】:你在嘲笑我选道侣的眼光

【桑念】:咳咳,你真的不用我们提前过来帮忙吗?我们其实今晚就能动身过来的

【初瑶】:没必要,大师兄已经全都布置好了,等你明天过来看见我穿嫁衣的样子保证惊艳死你

【桑念】:哇哇哇

【初瑶】:明天再哇

【桑念】:遵命

时间不早了,两人互道过晚安,初瑶放下通灵石,活动活动脖子。

正要回屋,她余光捕捉到什么,动作一顿。

云遮住了月亮,光线暗下去。

小院门口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隐约映照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站在那儿,不知看了她多久。

初瑶施法点亮周边灯笼,光线更亮了些,终于照出那人的全貌

——一名瘦骨嶙峋的乞丐。

她与闻不语声名在外,附近时常会有饿得受不了的乞丐来乞讨,她已习以为常,忙对那人道:

“你等等。”

说完,她去厨房盛了几个馒头出来,双手递给他:

“吃吧,不够我再给你拿几个。”

乞丐伸手接过,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

初瑶又另递过去一袋粽子糖,笑道:

“明日我就要成亲了,这是喜糖,请你收下,一同沾沾喜气。”

乞丐放下馒头,接过那袋糖,或许是许久没同人说过话,声调格外嘶哑难听:

“你要成亲了?恭喜。”

初瑶笑眯眯地点头:

“嗯嗯,你明日若有空,可到这儿来用顿酒饭,不收你钱。”

“我也送你一些什么吧。”他慢吞吞道。

初瑶自然不好意思拿乞丐的东西,摆了摆手:

“不必了。”

乞丐坚持:

“我受了你们家这么大的恩,当然得好好报答你们。”

初瑶实在推辞不过,只好道:

“你要送我什么?先说好,太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乞丐笑了笑,道:

“送——你——去——死。”

初瑶还未反应过来,面前寒光乍现。

下一刻,她被人向后重重拉了一把,险险避开刺来的寒光。

素衣青年长剑在手,眨眼间便挑落对方握着的匕首。

他上前一步,挡在初瑶面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说的好听,那两个修士一看修为便高强得很,闻少侠连动都动不了,我们要怎么帮?还不是白白送死!”

最开始站出来的男子嚷道:

“何况,若不是闻少侠他们,我们村也不会遭此大劫!我们才是最无辜的!”

其他村民忙不迭点头:

“就是就是!”

小姑娘气得眼眶发红:

“没有他们我们早就死了!你们忘恩负义我不管,反正我要救她!”

说完,她去解初瑶身上的绳子。

手刚伸了一半,“咚”地一声,她后脑勺一阵剧痛,身体一歪,向旁边倒去。

她努力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难以置信:

“……爹?”

“死丫头,你要害死我们全村人吗?!”

村长扔了手里的门栓,狠狠吐了口唾沫:

“把她拉开扔出去,为了全村人的性命,今天,这个恶人老子来做!”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村民立即冲上来。

他们抬起受伤的小姑娘,将她放到门外树下靠着,好心地撕了衣裳为她包扎伤口:

“小玉啊,你可别怪你爹心狠,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小玉满脸是泪:

“你们不能这么做,宋姐姐是好人,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娘止不住地叹气: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小玉不断摇头,还想说什么,到底受伤太重,眼一闭,昏了过去。

屋中,村长一步步靠近初瑶。

“宋姑娘,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两个恶人吧。”

这个人初瑶认识。

桃花村的村长,当初魔族进攻,他差点被斩断手臂,是大师兄救了他。

另一人也上前:

“宋姑娘,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初瑶也认识这个人,他被怨灵所伤,是她为他采集药草,帮他修好了屋子,日日替他打水熬药。

更多的人走上来。

每一张脸,她都无比熟悉。

每一个人,都曾受过她与闻不语的恩惠。

当初他们本要离开,是这些人跪下苦苦哀求,求他们留在这里,求他们庇佑村子。

“……”

初瑶挑唇笑了笑:“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说我不怪你们,你们有你们的苦衷,说我甘愿为了你们去死?”

众人呐呐地,没有接话。

她神色讥诮:

“你们大概想错了,我不是大师兄那个傻瓜。”

村长咬牙,“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动手!”

几名青壮男子随他一拥而上。

初瑶硬生生挣断绳子,强撑着身体踹开面前的人,持剑刺去。

那人惨叫一声,身上见了血。

她剑尖指向另一人,抵住他咽喉的刹那,她脸色一白,踉跄跌倒。

那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还愣着干什么,都上啊!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于是,众人顾不得维持那点虚伪的不忍与善良,乌泱泱全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将她按住,合力夺走她手中的长剑。

初瑶奋力转过脸,目光透过一重重人影,落到远处的素衣男子身上。

她对他弯着眼睛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

明明相隔甚远,闻不语却听得清晰。

她说的是——

“不要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

人影晃过,彻底挡住她。

一点铁锈味在夜色中无声弥漫。

“怎么这么安静?”乞丐不满,“我很想听听她的惨叫声。”

闻不语双眼猩红,指尖死死陷进泥中,一口鲜血喷出,打湿干燥地面。

他满脸绝望。

“想救她?”乞丐玩味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解开了几分闻不语身上的桎梏,经脉与灵力仍旧锁死:

“去救她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闻不语疯了一般冲向那间屋子。

然而,他将将冲到门前,却再难行寸步。

村民们围着他,死死抱住他的腿,给他磕头,声泪俱下。

“求闻少侠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求求闻少侠放过我们吧!”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可是,谁又来给他的妻子一条活路呢?

闻不语遍体生寒,周身血液一同凝固。

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们,看他们的视线无比陌生。

“砰——!”

屋中的村民用力关上门,彻底隔绝他的视线。

门框上,他亲手画就的护宅符发着莹莹微光。

“……”

他动了动唇,喉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于是,没人知道,那一夜的闻不语,究竟想说什么。

黑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轻笑一声:

“闻不语,这就是你守护的苍生。”

“……”

黑影召来他的长剑,引着他的手握住剑柄,低声引诱着他走向前方那片深渊:

“闻不语,苍生不配。”

闻不语颓然阖上眼眸,举起手中长剑。

……

那扇屋门还是打开了。

满地血腥,尸首犹未瞑目,似乎没想到那位平日仁慈又善良的仙者,也有这样疯魔的一面。

“当啷——”

长剑脱手,重重落到地上。

青年踉踉跄跄朝一个方向走去,一身素衣浸满了血,红得诡异。

前方,他的小师妹躺在地上,同样一身红。

“大师兄,”她歪着脑袋对他笑,“别难过,你已经救下我啦。”

见她没事,闻不语泛灰的脸色总算好了些,神色仍旧恍惚得厉害。

他察觉自己的声音回来了,费力背起她,如同幼时那般对她说道:

“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初瑶搂紧他脖子,靠住他肩头,声音很轻:

“好。”

不远处,黑影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身形不再如之前那般虚幻,只差一步,便能凝出实体。

“果然美味。”

它尾调微扬,似乎甚是愉悦:

“还是这些慈悲之人身上的魔气好吃。”

“他道心已碎。”

乞丐仰天大笑:

“从此以后,他在修仙界,再难立足。”

“他再也不是人人景仰的那个闻不语了。”

黑影斜睨他一眼:

“既然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按照约定,你也该完成你的承诺了。”

“当然。”

乞丐看了眼跌跌撞撞远去的青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语声虔诚:

“我自愿将魂魄奉献给您,请一定要——”

“毁了修仙界啊。”

黑影一点点扩大,缓缓将他吞噬。

“你的心愿,神明听见了。”

一切消失于无声。

原地,黑衣少年伸了个懒腰,昳丽的眉眼盛满笑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捏合,触感久违的真实。

身旁树下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他视线随意扫去。

小姑娘靠着树,闭着眼,似乎还在昏迷。

只不过——

“啧。”他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开口,“你的手在抖,你知道吗?”

小玉抖得更厉害,差点哭出来。

“我什么都没看见。”她呜咽,“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睁开眼睛。”他的声音近乎蛊惑,“看看我。”

小玉控制不住地睁开眼,愣住。

少年轻笑,笑容似一朵罂粟花:

“记住我的样子,很快,你还会再见到我的。”

话落,他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不见。

小玉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满地尸首。

良久,安静的村中响起一声尖叫。

……

郊外的月色更冷些。

灵力还未恢复,闻不语背着初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中。

他表情一片空白,似乎只是凭着本能在前行,躯壳里的魂魄早已消失。

初瑶道:“大师兄,你是迫不得已才杀了他们,不怪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今天是出发去桃花村的日子。

桑念起了个大早,挨个儿敲门:

“起来,要出发了。”

沈明朝顶着一头乱发开门,满脸怨气:

“天都还没完全亮,你见过谁成婚挑这个点儿的?”

桑念推推他胳膊:

“别磨蹭,赶紧洗把脸走了。”

他只得认命转身去洗漱。

又一声门响,苏雪音抱着盒子走到她身边,笑眯眯地打招呼:

“早呀。”

“早,”桑念好奇地看着盒子,“这是?”

苏雪音揭开盖子,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碧落兰。

“给阿瑶的新婚贺礼。”她抿着嘴笑,“她一定会喜欢的。”

桑念也道:

“她那么爱喝酒,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苏雪音合上盖子,“但愿吧。”

“阿瑶早就原谅你了。”桑念看出她的担忧,“你们一定会和好的。”

苏雪音用力点头:“嗯嗯。”

“我好了,”穿戴一新的沈明朝走出房门,“走吧。”

他打了个哈欠,四下张望:

“谢沉舟人呢?不会还没起吧?”

话落,桑念身后无声无息走出现一道人影:

“这里。”

沈明朝吓得不轻:“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谢沉舟扫了他一眼,目光不言而喻。

——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有鬼。

沈明朝撇撇嘴:

“行了,赶紧让我们开开眼,看看你那瞬间移动的功法有多厉害。”

谢沉舟问桑念:“都收拾好了吗?”

桑念认真清点储物袋里的礼品:

“我哥送他们的礼物,还有我们的礼物,逍遥、凌霄、玄剑和其他宗门道友送的礼物……都齐了。”

她再三确定妥帖,收好储物袋,语声轻快:

“走吧。”

众人站成一排,谢沉舟颔首,挥袖施法传送至桃花村。

眼前天地急速变化,过了几秒,周遭场景一变。

沈明朝迫不及待地嚷道:

“宋初瑶,我们来……”

话刚开了个头,他嘴角的笑容猛地凝固。

眼前的确是桃花村。

村中,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大睁着眼。

空中血腥味弥漫,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啪嗒——”

苏雪音手中紧紧抱着的盒子落到地上。

盖子摔开,纯白花朵散了一地,花瓣浸入血泊,轻颤不已。

“阿瑶!”她奔向村中。

桑念紧跟其后。

到处都是尸首,到处都是血。

整座村子的人,都被杀了。

苏雪音站在贴了大红喜字的门前,迟迟不敢开门。

桑念疾步越过她,用力一推。

屋中空荡荡的,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苏雪音屏住的呼吸终于松开,脱力靠着门,不知是在和桑念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桑念在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看着梁上鲜艳的红绸,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抿紧嘴角,一言不发。

沈明朝走进屋子,脸色苍白:

“村里的人,全都死于逍遥剑法。”

“不可能!”

苏雪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厉声道:

“大师兄不可能会滥杀无辜!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沈明朝双手横举,将刚刚捡到的长剑递给她看。

剑身血迹斑斑,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眼熟。

“扶光剑……”苏雪音失声。

沈明朝道:“大师兄弃了他的扶光剑。”

“也许是有人夺了他的剑,”苏雪音颤着嗓子道,“就像那年岳清兮……那样。”

沈明朝:“我也希望是这样。”

桑念用力揉揉额角: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我们——”

外面忽地响起一声刺耳尖叫。

几人飞身冲出去。

不远处,十几岁大的小姑娘缩在墙角,看着面前弯腰欲扶她的青年高声尖叫。

谢沉舟的手顿在空中,慢慢收回去。

“还有活口!”沈明朝喜出望外。

桑念上前抱住小姑娘,低声安抚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阿音!”桑念立即御剑追上去。

沈明朝正要跟上,想起怀里还有个小玉,只得停下。

一个时辰后,两道剑光先后落下清风城。

仙盟的人早已得到消息等在那儿,见到桑念两人,匆匆迎上来:

“闻道友的情况很不好,你们快些去看看吧。”

他说的是闻道友,那死的那个……

苏雪音惨白着脸跑进屋中。

屋子不算大,里面的家具陈设已被尽数毁去,只剩满地狼藉与光秃秃的墙面。

光线黯淡,一道影子蜷缩在角落。

真要见到他,苏雪音反倒怯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向他。

地上,她的影子狭长,随着距离拉近,慢慢笼罩在墙角青年脸上。

他怔怔抬头,脸庞苍白瘦削,下巴生了淡青色的胡茬。

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雪音。

只一眼,苏雪音喉间一梗,眼中直直落下泪来。

她双唇微颤,艰难叫道:

“大师兄。”

闻不语没说话,只是满含杀意地看着她,宽大的袖子紧紧掩着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苏雪音蹲下,呜咽:

“大师兄,是我啊。”

“我是阿音,”她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闻不语脸上闪过几分迷茫,身上的杀意散了些,嗓音嘶哑:

“阿……音?”

苏雪音用力点头,眼泪落得更凶:

“我是阿音,对不起,我是阿音,大师兄,对不起……”

闻不语小声问她: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做错了什么事吗?”

苏雪音泪如雨下。

闻不语还等着她的回答,她泣不成声:

“大师兄,我不该和阿瑶吵架,对不起,阿瑶,阿瑶……”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断重复着‘阿瑶’二字。

闻不语犹豫一会儿,放下袖子,安慰她:

“阿瑶在这儿呢,别哭。”

“……”

青年怀中,年轻女子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已死去多时。

两人皆是一身红,她身量娇小,被他用宽大衣袍刻意藏着,极难分辨。

苏雪音怔怔看着她,一颗眼泪慢慢滑下。

她想伸手摸摸初瑶的脸,闻不语警惕拦住:

“你的手太凉了,她怕冷。”

“……”

他往自己掌心呵了口气,小心替怀中人理了理颊边碎发。

“阿瑶睡着了,你说话小声些,别打扰到她。”

苏雪音忽地转过身,死死咬住手背,双肩颤抖。

门口,桑念背靠着窗户,眼眶通红。

身边,仙盟弟子低声道:

“闻道友刚被送来的时候,神智不清,险些将街上百姓误杀,我们只好将他关在这里。”

“我们本想将宋道友的尸身带走安葬,他情绪十分激烈,伤了许多人。”

桑念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暂时别动初瑶,等他情况好些再说。”

“好。”

顿了顿,她又问道:

“谢沉舟有留下什么话吗?”

提起谢沉舟,那名弟子的表情讳莫如深:

“那位将人送到就走了,并不曾说些什么。”

桑念垂眼:“知道了。”

那名弟子退下。

“我应该早些过去的。”

她靠着窗户,抬眸眺望远方灰白天幕,眼尾泪痕微凉。

“阿瑶,你的嫁衣真好看,我看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稍晚些的时候,沈明朝也赶了过来。

他对着闻不语沉默许久。

闻不语不许陌生人靠近,否则必暴躁难安。

唯独他们几人,他始终不曾动过手。

他问沈明朝:“她们说是我的师妹,你又是谁?”

沈明朝勉强笑笑:

“我是你师弟,沈明朝。”

闻不语不怎么感兴趣,“哦”了一声便又低下了头。

苏雪音打来一盆清水,红肿的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大师兄,我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闻不语考虑了一会儿:

“给我吧。”

苏雪音将布巾拧干水递过去。

闻不语接过,手腕一转,仔细为怀中的初瑶擦拭。

苏雪音别过脸,不敢再看。

桑念拿着梳子,轻轻将他散乱的头发梳顺,重新用发带束好。

可依旧还是难以再从他身上,看见从前那个闻不语的影子。

沈明朝喃喃:

“你说,他还会清醒过来吗?”

桑念道:“他若真的清醒了,就活不下去了。”

沈明朝没出声,默认了这个事实。

“小玉怎么样了?”桑念问,“都安顿好了吗?”

“桃花村的事你不必担心,都安顿好了。”沈明朝深吸一口气,“那个‘祸’,有人在一本古籍上查到了只言片语。”

桑念:“他是什么?”

“根据书中记载,一万年前,他曾在人间作恶,被昆仑一名神女封印在净瓶中。”

桑念:“没了?”

沈明朝:“年代久远,再加上有关神界的记载实在太少,目前只找到这些。”

桑念揉揉眉心:“也算知道了些他的来历,辛苦了。”

“不过——”

沈明朝又道:

“谢沉舟说他们本是一体,为何一方被镇压,一方却转世为人?”

桑念低头思索。

窃走谢沉舟长生与力量的那个人,或许便是他。

他与谢沉舟明明同出一源,却结局不同,难道……

余光瞥见闻不语一直看着她手里的梳子,她话音一转:

“大师兄,你想让我给阿瑶也梳一梳头发吗?”

闻不语看看初瑶,又看看她的梳子,不太好意思地伸手:

“给我吧。”

桑念却避开他的手:

“你会梳女子的发髻吗?要是梳的不好看,她会不高兴。”

闻不语迟疑一刹,松开手,任由桑念接过初瑶。

桑念道:“大师兄,你们身上的衣裳都脏了,我和阿音带她去隔壁房间换一身好不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鬼蜮林。

雾气浓稠得不太正常,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几道瘦长树影。

谢沉舟站在雾中,倏尔伸指,准确夹住面前迅疾刺来的剑刃。

“铮——”

剑刃断裂,散做漆黑魔气。

他微侧了脸,淡声道:

“还不出来?”

“啧。”

雾气散开些许,一道黑影慢腾腾走出树后,背着手,发尾微扬。

“这就发火了?”

他对谢沉舟笑道:

“好歹我们万年前曾是一体,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好些?”

谢沉舟掀了掀眼皮,看着面前少年。

除却眉间几分青涩,两人面容身形,如出一辙。

他皱皱眉,厌极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起手便是杀招。

祸旋身躲过,挑眉:

“你要杀我?”

他笑眯眯道:

“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同出一源,我为正,你为副,我死你亦亡。”

谢沉舟仿佛没听见,仍旧穷追不舍。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不再躲闪,掌心汇集磅礴魔气,将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你死了,我却能更强,谢沉舟,今日不是你要杀我,是我,要杀了你。”

谢沉舟轻嗤:

“就凭你?”

“轰”地一声,两人掌心相对。

余波向四周一圈圈散开,大地震颤,猛然裂开长达数十里的地缝。

祸脸色一阴,飞身后退,后背狠狠撞上树干,滑落在地。

谢沉舟闪身至他面前,一脚踩上他胸口,垂眸冷睨:

“即便偷走了我的长生和力量,你还是弱得可怜。”

祸咬紧牙,素来以笑示人的脸上满是恨意:

“若不是她将我封印万年,我怎会变成今天这样?”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

“谢沉舟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若当年先醒来的是我,她先遇见的人便会是我,那被封印的人……”

谢沉舟脚下加力,空气中隐约传来肋骨断裂的细微闷响。

祸喉中呛出一口血,他勾勾殷红的唇角:

“怎么?生气了?因为被我说中了?”

谢沉舟面无表情:

“你的话很多。”

他召出本命剑,一剑刺下,动作狠厉,没有半分犹豫。

祸身体颤了颤。

“嘀嗒——”

血珠顺着谢沉舟衣角滴落,一团深色水痕迅速浸湿胸口衣襟。

他脸色微微发白,持剑的手却极稳。

“都说了,我死你也会死,我伤,你自然也会伤。”

祸轻哼一声:

“不然她当年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封印我,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你真的很吵。”谢沉舟眉间盛满不耐,一剑抹向他咽喉。

祸狼狈避开,肩上被划出一道狭长血口,深可见骨。

他表情变了变:

“你真的不怕死?!”

谢沉舟语气平静:

“只有你死,他们才能平安。”

其余的……都不重要。

“愚蠢!”

祸猛然蓄力跃起,怒道:

“你竟甘愿为了那些凡人去死?别忘了,你可是魔!”

谢沉舟:“蠢的人是你。”

剑风夹杂着魔气袭来,祸捂住伤口连连后退,倏地看向某个方向。

他神色一变,身形消失在雾中。

谢沉舟正欲追上,身体忽然晃了晃。

他靠树站稳,低头一瞧。

无数伤口一同出现,鲜血已浸湿大半身衣裳。

他扯扯嘴角,并未当回事。

对方并没有完全掌握“长生”,纵然自残也不敢留下致命伤,纯粹为了恶心他。

谢沉舟揉揉眉心:

“幼稚。”

……

雾气深浓,纸鹤指路的光线到这儿便断了。

桑念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小心步入鬼蜮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沉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半靠着床头。

听见声音,他瞥了他们一眼,正要说话,一只大胖鹦鹉从天而降,精准砸在他脸上。

六六:“哇!谢小船你这都没死,血条简直不是一般的厚!”

谢沉舟:“。”

六六抱着他的鼻子左看看右看看,大为惊奇:

“啧啧,被砍了那么多刀,但刀刀都避开了脸,这应该算buff还是bug?”

谢沉舟:“……”

它还要继续说,鸦二实在受不了它的碎嘴,一把拎开它:

“行了,主人刚醒,别打扰他休息,都出去吧。”

六六只好不情不愿地和他们一起离开。

临出门前,它不忘回头叮嘱:

“你要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哦,我主人不在,我会替她照顾你的,千万别怕麻烦我,只要给我一袋瓜——”

话没说完,“砰”地一声,鸦二关上了门。

谢沉舟打量了几眼四周,很快便又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桌上点了盏灯,暖黄色的光线倾洒一屋。

苦涩药香弥漫。

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正用小石杵捣着药。

听见动静,她放下石杵,回头看来。

烛光为她侧脸镶了一圈毛茸茸的边。

像只小动物。

她走向他:

“六六说你醒过一次,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沉舟缓了一会儿,道:

“头疼。”

桑念屈指揉了揉他的太阳穴:

“现在好些了吗?”

指腹温热柔软,力道不轻不重。

好一会儿,谢沉舟点了点头。

她返身去桌上端来一碗药:

“喝吧,我用灵力一直温着的。”

他看着漆黑药汁,迟迟没有下口。

桑念收拾完外敷的草药,一抬头见他这样,不解:

“怎么还没喝?是有哪儿不对吗?”

他看看药,又看看她,接过碗,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仰头喝尽。

桑念照常往他嘴里塞了颗梅子糖。

他噙着糖,小心将它卷入口中,神色微怔。

“换药吧。”

桑念扶着他坐起来,一只腿半跪在床上,双臂绕到他腰后,一圈圈解开染血的绷带。

他身体微不可察一僵,下意识垂眸,视线落到她白皙脖颈上。

他飞快移开眼。

伤口还未愈合,但好在血止住了。

她问他:

“还疼吗?”

谢沉舟摇头。

“希望这次的药能有用吧。”

桑念将刚才处理好的药敷上,用干净的绷带缠好,低着头打结固定。

谢沉舟睨着她,抬起手。

“好了。”桑念抬头,见状,问道,“怎么了?”

谢沉舟捻起她发间一片草叶。

她没在意,“估计是山里沾上的。”

说完,她弯腰查看他脸色,舒了口气:

“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颊边有些痒,谢沉舟侧眼看去。

是她的一束长发垂了下来。

他想拨开那束长发,指尖碰了碰它,迟迟没动。

桑念起身,那束头发随着滑走。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眉头微皱。

“你内伤不轻。”

她低头用通灵石联系沈明朝,一边对他说道:

“等明天情况稍好一些,我带你回清风城,那里有更好的医修。”

谢沉舟忽然抢走她的通灵石。

“又怎么了?”她道。

谢沉舟弯起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留在这里不好吗?念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杀意忽然就散了。

谢沉舟小心伸手,触了触她的眉羽。

他眸中划过一丝惊奇,又触了触她的脸颊。

柔软得不可思议。

正想再戳一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这么早就醒了?”

他收回手,神态中无端多了几分少年气:

“你守了我一整晚?”

桑念揉揉眼睛:“你好一点了吗?”

他道:“没有。”

“药不起作用吗?”她嘟哝一句,拉着他坐起来,“我看看伤口。”

他温顺展开双臂,配合她解开绷带。

果然,伤口血肉模糊,看上去甚至比昨天更严重。

桑念:“不应该啊,难道是我弄错了药?”

她转身跑去屋外看自己的小背篓。

谢沉舟扫了眼腰上的伤势,见它又开始愈合,唇边笑意淡了许多,并指划去。

伤口再度外翻,狰狞可怖。

过了一会儿,她从屋外进来,满脸不解:

“我检查过了,并没有采错药。”

他道:“多养几天,总会好的。”

“行吧,”她重新为他上药,“你这个身体再折腾下去迟早要完,我储物袋里的伤药全被你一个人给用完了。”

谢沉舟倏地靠在她肩窝上:

“以后我少受些伤。”

她道:“但愿吧。”

最后一圈绷带缠好,她起身离开。

他蓦地拉了她一把,她踉跄后退,不偏不倚倒在他怀里。

他伸手抱住她,蹭了蹭她发顶,压着嗓音中的欢喜,小声对她道:

“我以前很嫉妒一个人,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嫉妒他了,念念,我……”

“嗤——”

一把短刃刺入他背心,他后面的话湮灭于无声。

桑念用力将那把刀刺的更深些,几乎透胸而过。

他眉间一片茫然:

“念念?”

桑念松开他,嗓音没什么温度:

“刚刚,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

她后退几步,举起右手,指尖红玉戒指莹润剔透:

“谢沉舟的心,在这儿。”

青年沉默半晌,笑了一声,无奈叹气:

“我明明已经尽量压着那颗心了,怎么还是跳了。”

他面容稍稍变化,眉眼多了几分青涩,神色张扬锐利,少年气十足。

“既然你认出来了,那这出戏也没法再演下去了,猜猜看,我会怎么对你和外面那群吵闹的家伙?”

他似笑非笑:

“你猜,我会先杀了谁?”

剑光雪亮,桑念一字一顿道:

“我会先杀了你。”

“好啊,如果你想谢沉舟一起死的话。”他道。

剑尖险险停在他心口三寸外。

她脸色冰寒:“你说什么?”

名为祸的少年抬起脸,笑容似蜜甜:

“我与他本是一体双魂,自然,性命相连。”

猜测被证实,桑念脸色难看。

他走下床,伸手握住剑刃,抵在咽喉处,指间鲜血淋漓,而他眉眼弯弯:

“你不是恨我吗?来,杀了我吧。”

一字一句,如同诱人走下深渊的妖魅。

“啪嗒——”

一滴鲜血滴落。

桑念猛地撤了剑。

长剑跌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耸耸肩,嘴角扬起的弧度浅了许多:

“这么怕他受伤?”

祸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猛地攥住她手腕,咬牙:

“凭什么呢?一万年前你这样,一万年后,你还是这样。”

明明,我和他……本是一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嗯,是的。”

沈明朝差点被他气吐血,咬牙对他竖起大拇指:

“好样的,谢沉舟,你真是好样的。”

谢沉舟十分淡定:

“我知道。”

沈明朝笑得咬牙切齿:

“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打你。”

谢沉舟:“打吧,我会还手。”

沈明朝攥紧拳头,终究没下得去手,拂袖而去:

“算你狠。”

“等等。”临出门前,谢沉舟又叫住他。

他不爽地回头:“现在才道歉?晚了。”

谢沉舟:“我需要一样东西,帮我找来。”

沈明朝:“……你求人办事就这语气?”

谢沉舟:“请你帮我找来,多谢。”

沈明朝总算满意:

“找什么?”

谢沉舟:“神农鼎。”

沈明朝:“那可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宝贝,一直被仙盟保管着,你要它做什么?”

谢沉舟:“修补一样东西。”

沈明朝神色正经起来:“到底是什么?”

谢沉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明朝皮笑肉不笑:

“那我就不给你找了。”

谢沉舟很淡定:

“我可以直接去抢。”

沈明朝:“……”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顺便一脚踹翻院子里的花盆。

几名逍遥弟子见他这样,瑟瑟发抖:

“大师兄他最近火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啊。”

“哎,以前那个大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隔壁院子。

桑念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小七在桌上蹦蹦跳跳:

“主人,你已经看了很多本古籍了,真能查出那个人的来历吗?”

“沈明朝之前查到了有关他的事迹,那就证明,他的存在一定留下了痕迹。”

既然有痕迹,那就一定不会只有那些内容。

她想知道,当年那位昆仑的神女,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封印了‘祸’。

而她,和她,又存在着何种联系。

为什么那天,祸会对她说出那些话。

“一体双魂。”桑念有些疲倦地合上书,揉揉莫名其妙作痛的头,“那他们,又是怎么分开的呢?”

六六从屋檐外飞来,放下一串葡萄:

“这是附近最最甜的葡萄,第一口给你和小七先吃。”

桑念随手捻了一颗:

“我的申请还是没通过?”

六六看了眼后台,跟着念道:

“暂无权限。”

它安慰她:

“主神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被拒绝是很正常的事。”

旁边,小七满怀期待啄了一口葡萄,很快又垮着脸道:

“不好吃。”

六六:“啊?不能吧。”

桑念吃了那颗葡萄,入口白水一般寡淡。

“不甜。”她如是评价。

六六不信:

“这棵葡萄藤可是方圆百里内活得最久的藤了,别的鸟都说它结出来的葡萄是最最甜的。”

桑念把葡萄推过去,示意它自己尝尝。

它啄了一口:“呸呸呸——”

“这是怎么回事?”它不解,“难道我找错藤了?”

桑念把玩着葡萄,忽然问小七:

“最近修仙界的灵气还和从前一般充裕吗?”

小七仔细想了想:

“是比不上以前了耶。”

世间万物皆有灵气滋养。

灵气若消失,植物会率先察觉。

桑念扫了眼院子里发蔫的花,放下那颗葡萄,头又疼起来:

“果然是个小偷。”

话落,系统后台“叮”一声响。

六六激动起来:

“主神有话带给你。”

桑念一怔:“什么?”

“主神说——”

“快要大结局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什么也没说,起身走进屋中。

谢沉舟斜倚着窗,手中摩挲着什么东西。

天气微凉,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中衣,身形削瘦似一株枯竹。

不算明亮的天光将他影子拉得极长,她刚进门便踩住了。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向后伸手。

桑念紧走两步,给他披了一件宽大外衫,握住他修长指节。

他反手扣住。

“在看什么?”她探头问道。

谢沉舟摊开另一只手给她看,掌心躺着七枚碎玉。

“昆山玉?”桑念诧异。

谢沉舟“嗯”了一声,将碎片收好:

“我准备将它们补好。”

桑念:“怎么补?”

“沈明朝去为我寻神农鼎了。”他道,“我会将它们投入鼎中重新炼化。”

桑念不解:“然后呢?”

谢沉舟:“然后,就能封印那个人了。”

桑念双眼一亮:

“这样他就不能做坏事了,你也不会再被他影响,太好了。”

谢沉舟笑了一声,将她拉进怀中,一下一下地摸着她柔软的发:

“念念,我这段时间会很忙,你若见不到我……不要害怕。”

桑念抱紧他:

“嗯嗯,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你的。”

他额头抵住她肩头,轻轻蹭了蹭,似撒娇:

“就算见不到我,也不能忘了我。”

桑念拍拍他脑袋:

“当然不会啦。”

说着,她忍不住担心:

“毕竟是神器,你炼化它,身体能承受吗?”

“我也是神。”

他摸摸她后脑勺,将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突然问她: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桑念:“你要送我什么东西吗?”

谢沉舟亲亲她额头:

“你的生辰快到了。”

桑念这才想起来。

六月二十二,她的生日,和桑蕴灵同一天。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她道,“到时候大家一起回青州吃顿饭就行了。”

谢沉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桑念:“好嘞。”

没过多久,沈明朝果然将神农鼎弄了来。

“这可是我舌战群儒但失败后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

他千叮咛万嘱咐:

“您可得悠着点用,要用坏了,那群老家伙得来和我拼命。”

谢沉舟:“知道了。”

房门关上,沈明朝和桑念并肩站在屋檐下。

他用胳膊捅捅桑念:

“谢沉舟到底要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桑念道:“他要把昆山玉重新炼化,用它来囚禁祸。”

沈明朝先是高兴,很快又转为怀疑:

“能成功吗?”

桑念:“能吧。”

沈明朝委婉道:

“你的声音听上去很没有底气。”

桑念转身,拖着他离开:

“走了,别打扰他。”

沈明朝被拖着倒着走了几步,灵巧的正过身子,语调轻快:

“你生辰要到了,想要什么?沈师兄送你。”

桑念微微一笑:

“滚。”

沈明朝摸摸鼻尖:“沈师弟送你行了吧。”

桑念:“这还差不多。”

她道:“谢沉舟刚刚还和我提起这件事,其实也用不着特意送什么。”

沈明朝:“所以?”

桑念:“随便送我几斤金银珠宝就行。”

沈明朝白了她一眼:

“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我的小金库。”

“开个玩笑,”桑念拍拍他肩膀,“等到了那天,咱们大家一起去青州吃饭,我哥哥早就想让你们过去聚一聚了。”

沈明朝:“也成吧。”

提起桑岐言,他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暂时留在这儿,你哥没说什么吧?”

桑念:“他还不知道……大师兄的事,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同你们出去玩一段时间,他答应了。”

沈明朝:“行,到时候我会注意不说漏嘴的,但要真说漏嘴了……那我也没办法。”

桑念阴恻恻道:

“要真说漏嘴了,我就把你的宝贝长离剑当废铁买了。”

沈明朝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捂住长离剑的剑柄,语重心长:

“乖,不要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要糟糕得多。

灵气日益枯竭,天地异象频出,暴雨连连,洪水泛滥。

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或浸在水中,或露在荒野,于是,瘟疫爆发。

纵使仙门弟子四处奔走救治,仍有无数城池化为死城。

亡魂未入冥府,反倒与祝余怨灵一同去往鬼蜮林。

好在几大宗门已将这儿团团包围,勉强拦住大半。

桑念赶到时,众人正合力设下结界。

无数光束冲天而起,互相连接,交织为笼。

怨灵们不断撞击着结界,拼命想进入林中。

偶有破漏之处,他们立即蜂拥。

那几名弟子眼看便要招架不住。

沈明朝飞身前往,一剑荡退怨灵。

短暂消散后,他们再度凝结,尖啸着袭向他。

“住手!”桑念眼皮一跳,挡在沈明朝面前。

怨灵们动作一滞,竟真的停了下来,转身离开。

见状,其余仙门弟子纷纷投来异样的视线。

“桑念?”忽地,有人叫道。

桑念转头看去,是云绮。

一段时间不见,她看上去倒是沉稳了不少。

“真的是你!”云绮连蹦带跳地跑来抱住她,“你脸好了,我差点没敢认,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太好了!”

桑念收回上面的评价。

“你怎么来这儿了?”她朝云绮身后张望一下,“应淮他们呢?”

“他们随几位长老去救灾了。”云绮道,“我和顾白长老一起来的。”

她扬起下巴,满脸骄傲:

“我现在可是他座下弟子。”

顾白师兄也收徒了啊。

桑念祝贺一声,又叮嘱道:

“你修为不高,以后不要到这么前面来,多在后方帮忙。”

“那怎行,我也想为仙门出一份力。”云绮道。

桑念叹气:“出力也得有命出啊。”

云绮吐舌:“知道了。”

沈明朝收剑上前,对桑念道:

“结界被冲破的地方不止一处,走吧。”

桑念:“好。”

沈明朝扫了眼云绮,笑道:

“修为不高,胆子不小,听你桑师姐的话,别到前方来了。”

云绮双眼亮得吓人,点头如捣蒜:

“谢谢大师兄关心!”

沈明朝冲桑念努努下巴:

“不谢谢她?”

云绮立马道:“谢谢桑师姐关心!!”

桑念:“……”

她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背后轻踢沈明朝一脚:

“还不走?”

沈明朝:“走走走。”

两人不再耽搁,朝下一个窟窿赶去。

云绮挠挠头:

“真奇怪,大师兄怎么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鬼蜮林面积极大,结界被冲破的地方多达上百个。

数不清的怨灵与亡魂在空中漂浮,几乎遮天蔽日。

林中白雾茫茫,天光晦暗,唯见结界发出的灿然金光。

桑念两人依次前往各处驱散怨灵,总算勉强控制住局面。

“这样不是办法。”沈明朝眉头紧锁,“只要林中人还在召唤,这些亡魂便会无止境地冲击结界。”

“再坚持一下,”桑念道,“等谢沉舟成功炼化昆山玉,就能将他封印在这儿了。”

沈明朝轻叹:“但愿他能赶上吧。”

两人回到营地。

顾白正与其他掌门商讨对策,见他们进来,纷纷停住了话头。

“情况如何?”他问沈明朝。

沈明朝摇头:“不容乐观。”

顾白默了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向桑念:

“好久不见。”

桑念颔首:“好久不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云绮往后退了两步,咬咬牙,扔了红薯,还是转身跟着人流一同跑去结界破损处帮忙。

罡风四起。

这次的窟窿比之前所有加起来还要大。

桑念竭力安抚住躁动的祝余怨灵,与周围的人一同施法修补结界。

林中白雾被风吹散些许,隐约露出一个高挑的轮廓。

桑念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她身边的人同时倒飞出去。

黑衣少年徐徐走出白雾,额角漆黑神印已形成一半。

他随意扫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仙门弟子:

“不过是一群蝼蚁,也敢妄想对抗神明。”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猛地冲向他。

桑念的心几乎跳出来。

那是——

“云绮!”

剑光闪过,云绮毫不犹豫刺向祸,眼泪与愤怒一同涌出,声音极大:

“我们才不是蝼蚁,你也不是什么神明!你不配!”

那柄长剑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

祸微笑着扼住她脖颈:

“再说一遍。”

云绮满脸倔强,艰难开口:

“我说,你不配成神……”

他脸上笑容淡下去,指间缓缓施力。

“啪——!!”

一条藤蔓闪电般抽来。

他手上一松,云绮软软跌倒,呛咳不止。

那条藤蔓顺势卷住她的腰向后猛地一拉。

她落到安全地带。

祸挑挑眉梢,目光落到桑念身上,神色无辜:

“她先骂我的。”

桑念没理他,回头交代几名幸存弟子:

“你们带着她先走,这里交给我。”

他们忙不迭架走云绮走了。

云绮频频回头,挣扎不休。

祸没阻拦,闲适地跨过结界,踱步到她几步远之外: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怎么,你也是来杀我的?”

桑念一言不发,狠狠抽了他一鞭子。

“啪——!”

少年颊边多了一道血痕,苍白的皮肤高高肿起,触目惊心。

“再打重些。”

他感觉不到疼似的,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

“反正我痛了,谢沉舟也会一起痛。”

桑念举着手,指尖微微发颤。

祸问道:“不打了?”

见她不说话,他语速放慢:

“那——可就轮到我了。”

桑念冷笑:“大不了你就杀了我。”

“杀你做什么。”

他尾音上翘,带着浓浓的雀跃:

“我要把你锁在身边,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毁了修仙界,毁了谢沉舟的。”

“这可比杀了你好玩儿。”

说完,他满脸期待的等着桑念的反应。

桑念并未如他所预料那般激动,相反,她眉间静如寒潭:

“那就这样吧。”

祸反倒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探究。

她掀起眼皮:

“所有大宗师都在朝此处赶来,你若想和他们同归于尽,那大可以继续留在这儿发呆。”

祸反应过来,勾勾嘴角,眸中划过微不可察的自嘲:

“原来,还是怕我死了会连累谢沉舟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它悬浮在半空中,微微轻颤,无形光波向四周扩散开来。

桑念探出一根藤蔓,小心靠近。

毫无动静。

她胆子大了些,将那件法器缠住,一点点向下拉。

拉不动。

她正要放弃,黑芒闪了闪,法器忽地温顺下去,落到她面前。

光芒散开,她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一颗黑色的小玻璃珠。

桑念认不出这是什么,不敢轻易触碰,用藤蔓卷起收进储物袋中。

她左右看了眼,匆匆回到那座茅屋。

某棵高大的树上,少年将掌心吊坠抛起又接住。

“真是笨呐。”他摇头,“偷个东西都偷不好。”

星辉穿透那层薄薄的琉璃,柔柔洒下。

他眯起左眼,将吊坠举到右眼前细细瞧着。

“……真难看。”

少年撇嘴: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

时间流水一样过去,眨眼已是第九天。

桑念老老实实在茅屋里待着,祸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大概是忙着吸收危月燕。

她胆子大了些,开始研究那颗黑色的玻璃珠。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她蹙眉,指尖碰了碰它,光滑如玉。

小得像一粒水珠。

没看出什么名堂,她正要收回手,倏尔,玻璃珠颤了颤。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周一暗。

眼前不再是那座茅屋。

桑念环顾四周,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

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寒意彻骨,她勉强镇定下来,抱紧双臂往前试探着走了几步。

脚下触感奇怪的虚浮,不像踩着地,仿佛下一步便会失重从高空跌落。

细小的啜泣声拂过耳畔。

桑念心跳飞快,难道是被祸囚禁在这里面的仙门弟子?

顾不得许多,她掌心亮起一团火,疾步朝哭声靠近。

黑暗太过浓稠,无声吞噬火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她小声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

她继续朝哭声靠近。

终于,几步远的地方出现一个蹲着的人影。

他抱着双膝,肩头瑟缩得很厉害,分不清是冷还是怕。

桑念拍拍他的肩,见他没反应,脚下方向一转,绕到他前方。

暖色火光点亮少年黝黑双瞳。

他怔然望着那片黑暗,似乎并没有看见她。

一滴眼泪从他眸中滴落,化作一颗小小的黑色玻璃珠。

“封印万年?我等得起,一万年后,我会杀了所有人——包括你。”

少年嗓音低哑,喃喃:

“我恨你,最恨你。”

火光熄灭。

桑念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亮起来,再度回到那座茅屋。

一切如常。

她回过神,将玻璃珠收回去。

这件法器,是魔神被囚禁时落下的一滴泪。

积攒了一万年的恨意,怎会轻易放下。

桑念撑着下巴,他口中最恨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谢沉舟?

还是——

门上的锁被人一层层打开。

少年一脚踹开门,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桑念心里一紧,他终于发现法器不见了?

“喂,”他道,“我受伤了。”

桑念冷笑:

“你不是偷了谢沉舟的长生吗?伤口不能自动愈合?”

祸又踹了门一脚,转身就走,几步后,他倏地掉头回来。

桑念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蓄势待发。

他伸手,理直气壮:

“储物袋给我。”

魔神泪还在里面,桑念当然不肯,攥紧储物袋连连后退。

祸霎时沉了脸,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你退一步,我便灭一城,你大可以继续退。”

桑念抬起的脚硬生生悬在空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祸似笑非笑:

“怎么停下来了?”

桑念看着他,目光没有半点温度。

祸被她的眼神刺到,眸中闪过几分暴戾:

“你真以为这结界困得住我?我不过是在戏耍他们罢了,现在,我不想玩了。”

他霍然转身:

“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没走两步,“咚”一声轻响,一个储物袋扔到他脚边。

他顿了顿,弯腰捡起来。

桑念脸色冰寒:

“不是要它吗?我给你。”

祸沉着脸解开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哗啦啦”一声响,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满一地。

魔神泪卡在底部的缝隙里,并不算显眼。

桑念屏住呼吸,佯装不在意,用余光瞄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蹲下,扒开那堆杂物,手直直伸向底部的——

桑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拿起包着梅子糖的牛皮纸包。

旁边的黑色玻璃珠骨碌碌滚到地上,他一个眼神也未给,打开纸包,拈起一颗梅子糖。

桑念怔住。

他含了糖,将纸包揣进怀中,转身离开。

桑念下意识追了几步。

他不耐烦地回头:

“今天不杀他们。”

她停住脚,靠在门边。

良久,终于反应过来。

——他要她的储物袋,只是想找一颗糖。

桑念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古树苍翠,少年曲起一条腿坐在树干上,正在发呆。

她站在树下,抬头看他,迟迟没说话。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垂眸,语气漫不经心:

“干什么?”

桑念:“你一定要杀了他们吗?”

他更加不耐:“都说了今天不杀。”

桑念:“那明天呢?”

祸靠在树干上,懒洋洋道:

“看心情。”

桑念:“那谢沉舟呢?”

提起他,祸面无表情:

“我与他,只能活一个,永远不可能共存。”

桑念默了许久,又问道:

“你最恨的那个人,是谁?”

祸没说话。

桑念:“是我吗?”

他似乎困极,闭上了眼,依旧没说话。

桑念站了一会儿,明白自己注定得不到他的答案,放弃与他交流,回了茅屋。

先前未看完的那本古籍也在其中。

她随手拾起,坐下翻开,思绪却始终不能集中,漫无目的地飘散着。

明天就是第十天了。

六六照常在系统后台汇报,谢沉舟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明天他若赶不过来……

仙盟会与祸决战,而那时,她又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谢沉舟,才能保全所有人?

仙盟胜,则谢沉舟死。

祸胜,所有人都会死,包括谢沉舟。

“无论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桑念拔出长剑,剑身反映一道天光,晃过她眉眼。

她指尖缓缓拂过剑刃,目露决然:

“真到了那时候……”

一粒血珠滚出,无声滴落下方翻开的古籍之上。

墨痕渐渐晕开,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她放下剑,施了个净尘术祛除血迹,又用袖子擦了擦。

倏地,她的视线凝在其中一行字上。

这本书上记载的,是上古时一场战役。

上古时期,天地间诞生了第一只魔。

祂与诸神对立,四处为恶。

彼时,不周山倾,扶桑树倒,人间灾祸连连。

诸神联手将其斩杀,可祂死后,无尽恶念涌向六界。

生灵涂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脚下积雪晶莹厚软,一直延伸到很远之外。

天幕极宽广,底色深蓝,绿色极光布满整片天空,中间夹杂着些许浅紫色调。

形状如丝带,又如河流。

桑念看得有些呆了,喃喃:

“真漂亮。”

谢沉舟侧过脸看她:

“真漂亮。”

桑念:“嗯嗯,我也觉得!”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谢沉舟身上渡来,并不冷。

她行走时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谢沉舟自然应允。

“我好喜欢这里。”

一路上,她禁不住碎碎念:

“我是南方人,出生在南方,上学也在南方,从小到大,很难很难见到一场雪。”

说着,她转头看谢沉舟,语气认真:

“这里的雪,我会记一辈子。”

谢沉舟蹲下抓起一团雪,三两下便捏出一只小兔子。

他将小兔子递给她:

“一辈子太长了。”

她满脸新奇地接过,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对啊,我们现在有很长的一辈子了。”她顺口答道。

谢沉舟见她喜欢,又捏了一只雪兔子送给她。

“你看,”桑念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是你。”

她又指指另一个:

“这个是我。”

说着,她将两只雪兔子小心放在一块黑色岩石上,挨个儿拍拍它们的脑袋,对他仰着脸笑:

“桑小念和谢小船会永远在一起。”

“就像它们一样。”

许久,谢沉舟轻轻“嗯”了一声。

“它们就留在这里吧,”桑念道,“以后每年我们都来这里转转,给它们添点雪。”

谢沉舟道:“好。”

两人继续向前走。

桑念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从前。

他始终认真听着。

最后,她说累了,喘了口气,索性拉着他坐下,靠在他肩头看着那片极光: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谢沉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许个愿吧,我把我的生日愿望送你。”

谢沉舟垂眸思索片刻,道: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

桑念有些好笑:

“这当然可以了。”

顿了顿,她又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谢沉舟:“你想要什么?”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

说完,她飞快亲了他一口,眉梢高高扬起,咧嘴一笑:

“真巧,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

谢沉舟抿了抿嘴角,眉间漾起几分浅薄的笑意。

桑念问道:“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呀?”

“记不清了,”他道,“大概,是在十一月。”

“那还有段时间才到,你慢慢回忆,”桑念拍拍他的脸,“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煮长寿面吃。”

谢沉舟沉默一下,“好。”

桑念伸了个懒腰,恋恋不舍:

“真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可我们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

她站起身,习惯性对他伸手:

“走吧,下次再来玩儿。”

谢沉舟没有再握住她的手。

他抬起头,眼眸漆黑,一字一顿道:

“念念,我回不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念念,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桑念闭上眼,睫羽倾覆,遮住眸中绝望。

“一辈子太长了,早些忘了吧。”

无边无际的雪原上,漫天极光如长河,黑衣青年对她张开双臂,温柔抱住她。

殷红血珠滴落,松软积雪上烫出一个小小的洞。

他的身体一点点下滑,桑念僵硬地低头,连呼吸也忘了。

青年半跪在地上,染血的手艰难伸来,不知是想摸一摸她指间那枚戒指,还是想摸摸她的脸。

无数灰烬从他身上飞走,并未燃尽,犹带着橙红火星。

那只手终究没能碰到她。

鲜血融化脚下白雪,许多零碎的小物件躺在血泊中,等待被人拾起。

很久很久之后,桑念摊开掌心。

那里有一簇已熄灭的灰烬。

那是她所爱之人的骨灰。

可她看着它,心中一片麻木,并无半分哀痛,只是空得厉害。

——这是他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她沉默一会儿,慢慢蹲在地上,一个个去捡那些从谢沉舟身上掉落的东西。

梅子糖,好运平安符,小贝壳……

她指尖顿了顿,打开那枚贝壳。

里面藏着一粒珍珠,璀璨夺目。

桑念将那簇灰烬放在珍珠旁,合上贝壳,紧紧贴住心口。

“咔嚓——”

似是镜面碎裂,她所处的世界一寸寸破碎。

眨眼间,极光消失,她回到了那片林子。

林中依旧只有她一人。

仿佛时光倒流,地上的废墟腾飞,倒塌的茅屋重新出现。

她弯腰捡起那本未看完的书。

天色暗了又亮,星河流转,日月弹丸般弹射。

不知过了多久,躁动不安的时空终于稳定下来。

桑念低头翻页,去看那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字。

“神陨,万物生。”

他早就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万物生,唯他死而已。

桑念笑了一声,扔了书,抱着那枚贝壳跌跌撞撞往外走。

要去哪儿呢?

她不知道。

要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就这样走啊走,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站在了青州城主府门前。

人群熙攘,几名家丁大声吆喝:

“今天是我们大小姐的十六岁生辰,城主特意下令散财为她积福,见者有份!”

“哗啦啦——”

灵石雨点般落下。

众人哄抢,只桑念呆呆看着。

阶梯上,紫衣男子负手而站,神色冷淡。

注意到人群中的桑念,他目光一顿。

“哥哥!”

他身后,绿裙少女匆匆跨过大门,一个小丫鬟跟在她身后,模样娇憨。

少女抱住紫衣男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去了一个多可怕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多可怕的人,我错了,我再也不逃跑了……”

紫衣男子满脸无措,半是惊喜半是心疼的安慰她。

“说什么胡话?可是做噩梦了?”

少女抽泣:“比噩梦还可怕。”

他下意识摸摸她脑袋,怔了怔,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回过神,他视线再次落到人群。

方才看见的那人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耳边,妹妹好奇问道:

“不过,咱们后院什么时候多了棵树?长得那样大,都快把屋子也遮住了。”

他揉揉眉头,树?什么树?后院何时又种过树?

家丁殷勤道:

“要砍了吗?别影响小姐晒太阳。”

“……不必了。”

他低声道:

“就让它长在那儿吧。”

“挺好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是桑蕴灵的家,不是桑念的。”

桑念继续前行,如同一只游魂。

天虞山,逍遥宗。

红衣少女兴冲冲地拉着青年练剑。

另一名少女小幅度鼓掌打气:

“小师姐一定能打赢大师兄的!”

话落,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影,声音一顿,面露疑惑:

“你也是逍遥弟子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桑念迟钝地抬头,恰好初瑶也收了剑朝这儿看来。

四目相对。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初瑶双手抱臂,对她扬扬下巴:

“喂,问你呢,你是我们逍遥宗的人吗?为何没穿门派服还一身妖气?是不是要图谋不轨?”

“师妹,”闻不语扶额,“慎言。”

初瑶撇嘴,别过头不说话。

闻不语上前一步,温声问桑念:

“不知前辈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

桑念后退几步,身形消散。

“这就走了?”初瑶皱眉,“怎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苏雪音怯怯道:

“这位妖族前辈修为似乎很高的样子,我们刚刚不会有哪里得罪到她吧?”

“怕什么,”初瑶揽过她的肩,挑眉一笑,“我会保护你的。”

苏雪音低了头,抿着嘴笑:

“我也会保护你的,小师姐。”

……

合欢宗里,有人轻车熟路地翻墙离开。

守门弟子气喘吁吁追在他身后,一叠声地问:

“师兄你要去哪儿?!”

有着一双狐狸眼的合欢宗大弟子回头一笑:

“我去找一个人,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遇见她下山采买。”

说完,他轻巧跃下墙头,没跑多远,冷不丁撞到一人。

“抱歉。”他连声道,“你有哪里受伤吗?”

桑念摇摇头,捡起掉到地上的贝壳,满脸恍惚地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歪歪脑袋: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一辆华贵马车驶过,扬起一片灰尘。

马夫甩了一记空鞭,提醒前面的人让路。

见她无动于衷,他急忙勒马停下。

锦衣少年掀开帘子,揉揉撞红了的额头,夺过马夫手里的鞭子,气冲冲地下车:

“竟敢挡本殿下的路,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

话未说完,她转过身。

他手里的鞭子霎时落到地上,剩下的话一同消失在喉间,满脸怔然。

“沈明朝,你还记得我吗?”她轻声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震惊,“你是谁?刺客?还是细作?”

“……”

桑念垂下眼,什么也没说,飞身离开。

不知怎的,沈明朝忽然追着她跑去:

“喂!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那人彻底消失在天际,他拄着膝盖停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马夫吓得不轻:“殿下,那是妖怪啊!”

“什么妖怪,”他瞪马夫,“那是仙女。”

马夫:“啊?”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沈明朝握紧了拳,眼眶莫名奇妙的红了,他不解地擦了一把脸,对着掌心的眼泪愣了半天神。

“……等着吧,我迟早会想起来的。”

玉京,长生殿。

白衣青年凭栏眺望云间,眸中无悲无喜,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行礼:

“师尊。”

微生羽缓步上前,淡淡“嗯”了一声:

“真的决定了?”

“嗯,我已同父亲母亲说好,明日就带着阿净出发。”

微生羽问道:

“此次外出游历,归期几何?”

萧濯尘轻笑:

“归期未定,若高兴便多玩几日,不高兴……那就歇一歇再继续玩。”

微生羽从未在他口中听见“玩”这一字,不由侧目:

“濯尘,你……”

“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一次,六六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

“宿主,回去吧,回你的世界去。”

桑念低声道:

“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什么?”

她望着小华山的方向,弯了弯眼眸。

这一日后,小华山多了一位山主。

传说,她一头白发,眉心神印殷红,是迷失在此方世界的神明。

传说,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寻找这个世上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人。

传说,她从不落泪。

五十万祝余族奉她为主,日日跟随她修行术法。

祝余族生来灵力强大,在她日复一日的悉心教导下,很快便诞生了无数大宗师。

他们悉心学习人族语言,在萧濯尘的牵线下,两族顺利建交,立下互不侵犯的誓言。

做完这一切,已过去千年。

“誓言不可能永远有效。”

极北之地,桑念对着两只雪兔子念念有词:

“可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去走才行。”

说着,她拍拍其中一只兔子的脑袋:

“你说是不是呀,谢小船。”

没人回应,她早已习惯,拍拍裙子上的雪沫,站起身:

“我先走了。”

说完,她没有半分犹豫,一步踏出,回到小华山。

六六和小七正在嗑瓜子,见她回来,纷纷飞了过来:

“主人,你的手好冷。”

小七道:“我给你捂捂。”

六六也殷勤道:

“我给你摘了葡萄,可甜。”

桑念捻了粒葡萄,忽然问道:

“你们说,世界上真的有谢沉舟这个人吗?”

六六和小七对视一眼,将早已重复了上万次的回答再次说出口:

“有的。”

桑念自言自语:

“那为什么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记得他呢?”

六六默默给她剥葡萄皮,眼里满是难过。

一千年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

长到桑念对谢沉舟的记忆一点点消磨殆尽。

她常常问自己,问身边的人,世界上真的有谢沉舟吗?

他,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可是极北之地的两只雪兔子,六六和小七,还有萧濯尘,他们一遍遍地告诉她——

是。

于是,她每年都会去一趟极北之地,见见那两只兔子。

——那似乎是谢沉舟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到了后来,一次雪崩,兔子也没了。

她又开始问自己,问别人,谢沉舟,究竟是谁?

已是仙盟盟主的萧濯尘连夜赶去捏了两只一模一样的。

她不问了。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雪兔子。

她开始问手上的戒指,问贝壳里的骨灰,问草叶间的萤火虫。

六六无言以对。

萧濯尘亦是沉默。

她却换了一句话:

“你们不要死好不好?”

她拉住萧濯尘的袖子,神色惶惶:

“你们要是死了,就只剩我还记得他了。”

“到时候,我要怎么证明,他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啊。”

“……”

萧濯尘别过头,许久才道:

“桑念,你为什么不哭呢?”

桑念道:

“谢沉舟不想我难过,不想我哭——咦,谢沉舟……是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

桑念长睫一颤,缓慢回头。

是她的室友,陆西一。

陆西一继续道:

“今天别查重了,我听说系统出错了,赶紧过来吃沙瓤的大西——”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全是诧异:

“你怎么哭了?”

“……”

桑念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潮湿冰冷。

她凝了那滴泪许久,抬眸对室友笑了笑: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陆西一好奇:“有多长?”

她轻声道:

“大概,有一千年那么长。”

陆西一啧啧道:“怪不得你吓哭了,人要是真活了一千年,那不得疯啊?”

桑念想和她一起笑,余光瞥见指间红玉戒指,眼一弯,泪如雨下。

陆西一慌了:

“你到底怎么了?”

桑念摇摇头,又摆摆手,眼眶酸得厉害,泪水晃出无数重影,直到再也看不清眼前景物。

原来,难过是这种感觉。

可是……

她捂住心口。

还是好疼。

呼吸疼,说话疼,想起一个人时更疼。

桑念脸色惨白,腰越弯越低,耳边响起绵长的轰鸣,什么也听不清。

“砰——”

桌上未放稳的西瓜滚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汁水淌了一地。

殷红似血。

……

天气很好。

毕业快要一年,又一个春天到来。

手机震了震,桑念低头看了眼,是陆西一发来的消息,约她出去玩儿。

她回了个“好”字,定下见面的地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桑妈妈听见动静,从书房探头看来:

“要出门?”

桑念嘚吧嘚吧跑过去抱住她胳膊,腻歪了好一会儿才道:

“陆西一叫我出去玩儿。”

桑爸爸也从厨房探出脑袋:

“要不吃完饭再走?”

桑念忙道:“不用做我的饭,我们要去吃烤肉。”

“又吃烤肉啊,”桑爸爸嘀咕一声,开始解围裙,“爸爸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桑念已经在换鞋,“我打车就行。”

“那你别玩太晚,”他不放心地叮嘱,“早点回家。”

“知道了。”

桑念对他们挥挥手,顺便提了门口的垃圾,脚步轻快地进电梯。

今天是周六,街上比平时更加热闹。

桑念下车,直奔烤肉店。

陆西一正好也到了,两人点好餐,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

陆西一碎碎念:

“你去年那样,我还以为咱们宿舍要保研了呢,当时要真保上了,我现在哪还用学得这么头疼。”

桑念讪讪道:“只是低血糖而已。”

陆西一:“对对对,你只是低血糖晕了过去,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差点被你吓死。”

桑念不太好意思道:

“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陆西一正要开口,视线忽地越过她,定在她身后某一处,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回道:

“你刚刚说什么?”

桑念好奇:“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说起这个,陆西一语气夸张:

“帅哥!大帅哥!比我爸还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桑念笑了一声,并不感兴趣:

“是吗?”

陆西一张望了一下:

“奇怪,他怎么不见了,我还想让你也看看呢。”

“吃完走了吧。”

桑念埋头塞了一大口肉,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赶紧吃,剩下的都是你点的,我点的可都吃完了。”

陆西一哀嚎:“你再帮我吃一点。”

桑念扶额:“谁让你点那么多的。”

陆西一撅嘴:“我以为我能吃完。”

桑念幽幽道:“你上次也是这么以为的。”

陆西一塞了口肉,两腮一鼓一鼓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辞职的事决定好了吗?”

——毕业后没多久,桑念就近找了一份工作,一直做到现在。

说到这个桑念就来气:

“一份企划案做了无数遍,结果最后还是定了第一版,我加班都快加傻了,结果就这破岗位还一群人争着抢,离谱。”

陆西一:“要不去我爸公司吧?”

桑念托腮:“专业不对口。”

陆西一:“那就干脆别工作了。”

桑念噗嗤笑了:

“不工作你养我啊?”

陆西一挑眉:“我养就我养。”

“行了,知道你很有钱了。”桑念抽了张纸擦嘴,“吃完了?走吧。”

陆西一跟着站起来,挽住她手臂一同走出烤肉店:

“不行,太撑了,逛街消消食吧。”

华灯初上,人流如织。

冬天刚过去不久,风还有些微微的凉。

头顶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光似碎银。

两人逛了一会儿商城,提着购物袋去抓娃娃。

透明的玻璃柜里堆着许多毛茸玩具,桑念很想要里面那只小熊。

可直到一摞游戏币都用光,她还是没抓到那只小熊。

旁边的陆西一倒是抓了不少,见她还空着手,塞给她几个娃娃:

“真菜。”

桑念撇撇嘴,把娃娃还回去。

她只喜欢那只小熊,除了它,她谁都不要。

两人准备回家,没走几步,陆西一诧异道:

“我好像又看见那个人了。”

桑念兴致缺缺:“这么巧啊,他也来抓娃娃。”

陆西一还要多看两眼,桑念拉着她匆匆跑出游戏厅:

“我爸来接我了。”

两个年轻女孩儿风一样离开。

明亮的玻璃柜微微反光,倒映出一个修长的影子。

他侧过脸,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向玻璃柜中的小熊。

……

与陆西一道别,桑念上了爸爸的车。

她系好安全带,挨个儿给他看自己今天的战利品。

几乎都是给他和桑妈妈买的衣裳鞋子。

桑爸爸不满:“你自己呢?”

桑念道:“我没看到喜欢的。”

桑爸爸欲言又止。

桑念:“怎么了?”

前方是红灯,车缓缓停下,桑爸爸小心地问她:

“念念啊,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桑念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桑爸爸腾出一只手揉揉她脑袋:

“爸爸妈妈总觉得,你没以前那么开心了,是工作不顺利?还是——?”

桑念笑了笑:

“我工作确实不太顺利,正要辞职呢。”

桑爸爸道:

“那就辞,家里不缺你这一双筷子,爸爸妈妈养得起你,你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桑念看着他眼尾不知何时冒出的皱纹,轻轻“嗯”了一声,复又撒娇:

“有你们真好,我要留在家里给你们做一辈子的女儿。”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前行,桑爸爸笑骂一声:

“不留在家里你还想去哪儿?还想给谁做女儿?”

桑念嘿嘿一笑,去拆棒棒糖的糖纸,爸爸一根,自己一根。

桑爸爸冷不丁地问:

“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孩子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周日要加班。

桑念一脸怨气地按停闹钟,一脸怨气的下床洗漱,一脸怨气的出门。

门口多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贴着写了“桑念收”的纸条。

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盒子被推远了些。

“快递?”她弯腰捞在手中掂了掂,挺轻,似乎装着织物棉花一类的物品。

“我最近没买东西啊,我妈买的?”

桑念咕哝一句,眼看时间快要来不及,随手把盒子放在鞋柜上,大步跑进电梯。

公司加班的人不少,怨气重得堪比乱葬岗。

桑念左脚刚踏进办公室,就接收到了来自经理的死亡凝视。

她看了眼表,嗯,还剩半分钟。

她当机立断的在打卡机上扫了脸。

今天这个点踩的真是漂亮。

桑念在心里暗暗点头。

经理在对面连连冷笑。

她视若无睹,放下包继续做上周没做完的企划案。

同事小乐坐着椅子滑到她工位旁,用文件挡着嘴,小声道:

“不是,这公司是他家开的吗?怎么一让我们加班就这么来劲呢?大早上跟个教导主任似的杵在那儿,烦死了。”

桑念正要说话,突然对她做了个把嘴缝上拉链的动作,用眼神示意她暂时闭嘴。

小乐秒懂,音量立马正常起来:

“这是你要的资料,我交给你了哈。”

说完,她放下文件,脚一蹬,以秒速滑回自己工位。

桑念仿佛看不见幽灵一般立在旁边的经理,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直到身侧传来一声极为刻意的咳嗽,她才“惊讶”地转头:

“刘经理,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太专心工作,都没看见你呢。”

刘经理:“……”

他敲敲她桌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桑念在全体同事怜悯的目光中跟着他离开。

关上办公室的门,刘经理坐下,慢悠悠喝了口茶,看着站在面前的桑念道:

“你知道吗?我对你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

桑念:“哦,然后呢?”

刘经理:“公司最近正在准备裁员,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啊。”

桑念:“所以?”

他放下水杯,站起来理理衣襟,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手亲切放在她肩上,不轻不重捏了捏,意有所指:

“小桑啊,你知道的,你长得很漂亮,比全公司所有人都漂亮……”

话未说完,他被一个过肩摔猛地掼到地上。

桑念嫌弃地拍拍自己肩:

“有毛病吧你,爪子给你剁了信不信?”

刘经理瞪大眼:“敢打我?你不想干了吗?!”

桑念:“我现在就辞职。”

说完,她转身开门,开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从笔筒捡了支笔,“咻”地一声掷出。

头顶监控应声掉落。

她不忘又补了两脚,这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谁料,刚走出大厦,正等车呢,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桑念转头一看,刘经理一瘸一拐地带着保安追了上来。

……那两脚还是踹轻了。

刘经理:“把她给我抓起来,今天这事儿没完!”

保安们团团围上来。

桑念不太想打架,和他商量道:

“要不你赔我点钱,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刘主管脸色铁青,冷笑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我,你以后都别想再在帝都混下去!”

桑念扑哧一笑,诚恳劝道:

“刘经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柿子小说卸载。”

刘经理:“……”

刘经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上?!”

“刺啦——”

轮胎剐蹭沥青的刹车声猝然响起,磨得耳朵生疼。

众人下意识循声看去。

一辆x菱宏光面包车以一个极其风骚的甩尾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从里面跳出了一……

二三四五六七个人。

众人:“……”

桑念:“……”

他们戴着墨镜,齐步上前,神色冷酷:

“桑小姐是吧。”

桑念:“……是。”

最中间的青年上前一步,依旧很冷很酷:

“你被我们特殊事件处理所录取了,去报道吧。”

桑念:“我没投简历。”

他:“我不管,你就是被录取了。”

桑念:“我还把那条招聘信息举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从局子里出来,大家眉间都多了几分沧桑。

桑念看着自己交完天价罚款后一分不剩的银行卡,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明朝缩着肩膀,一声不敢吱。

直到走进特殊事件处理所,一只小红鸟哒哒飞过来,精准绕开沈明朝,一头扑进桑念怀中。

“主人~”

桑念接住它:“你怎么也过来了?”

小七:“鸦一鸦二哥哥带我来哒~!”

厨房火光闪烁,穿着围裙的鸦一举着锅铲探出半个身子,嘴里还叼着根烟:

“哟,这么晚才到?去洗手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萧净骂骂咧咧掐了他嘴里的烟:

“说了几百次了,让你做饭的时候别抽烟别抽烟,万一让我哥吃到烟灰怎么办?”

鸦一正要和他理论,厨房里,鸦二惊呼一声:

“菜要糊了!”

鸦一立马钻了回去,哐哐一顿炒。

桑念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面积极大的复式小楼,共有三层,一楼办公,二楼是卧室,三楼不清楚是什么,门关得紧紧的,很神秘的样子。

屋子中间,草绿色的布艺沙发上搭着一条米色毛毯,旁边,几张木制长桌拼在一起,上面乱糟糟堆着文件袋。

桌尾放着一台打印机,白色A4纸到处都是,有些印了字,有些是手写。

靠近厨房的饭厅里,暖黄色灯光柔柔倾泻,桌上已摆满饭菜。

比起公司,这里更像一个……

家。

闻不语和萧濯尘收拾着杂乱的办公桌,有些不好意思对桑念道:

“明明昨晚才整理过的,不知道为什么,又乱了。”

桑念扫了眼旁边望天吹口哨的几人,扶额。

……有这群二货在,不乱才怪。

“先去三楼见见我们所长吧。”苏雪音轻推桑念,对她眨眨眼,“你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其他人亦是满脸笑意。

桑念点点头,一步步走上三楼,在裤腿上紧张地蹭蹭掌心的汗。

她推开那扇大门。

屋中装修风格很是复古,深色的木制家具,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办公桌上台灯光芒明亮。

桌后,黑色皮质座椅背对着她,看不见上面坐着谁。

桑念屏住呼吸,站在桌前,小声道:

“我来了。”

“吱嘎——”

椅子缓缓转过来。

一只黄色小鹦鹉坐在椅中,头顶翎羽飞翘,两坨腮红格外瞩目。

它右翅膀夹着一根雪茄,慢慢抬起眼,开口就是一串标准的气泡音:

“你来了。”

桑念:“……”

她按下心里的失望,抽走那根雪茄,狠狠给了它脑壳一拳:

“个死孩子,还学鸦一抽烟是吧?”

六六抱住脑袋,泫然欲泣。

“这么久没见,你居然第一件事是捶我!”

它嘤嘤叫:

“我要去天道那里告你!你等着被发配去挖煤吧!”

桑念拎开它,一屁股坐上椅子,觉得怪舒服的,左右转了转:

“那什么所长呢?”

六六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舞翅膀:

“就在你面前,就是me!”

“啧啧,还学会洋文了。”

桑念抓住它,横拉拉竖扯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这群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六六从她手中费力挣脱,理了理乱七八糟的羽毛,一本正经道:

“天道察觉这个世界有了变化,特意让我在这里设立的管理所,专门处理各种非正常事件,他们都是自愿来打工的。”

桑念被绕晕:

“非正常事件?”

六六解释道:

“简单来说,时空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因此,这个世界被穿成了筛子,我们要把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人和魂弄回他们原本的世界。”

桑念满脸好奇:

“你们成功过吗?”

六六语气忧愁:

“一次都没有。”

桑念:“……你们等着被裁员吧。”

六六替她捶肩:

“这不是你来了吗?我们肯定能成功的。”

桑念撇嘴,又问道:

“他们的记忆怎么恢复的?”

六六道:“好像是沈明朝用了某种办法让他们想起来了。”

桑念诧异:

“不是,沈河豚他这么可靠的吗???”

六六邪魅一笑,气泡音x2:

“他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桑念:“……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捶你了。”

六六立马捂住脑袋,向后退了一大步:

“你这个坏女人!我再也不给你剥葡萄吃了!”

话落,门从外面推开,鸦二走进来:

“吃饭咯。”

桑念忙回头应道:

“来了。”

她暂时放过六六,起身随着鸦二下楼。

饭厅里,众人整整齐齐坐在桌前,就等她了。

“赶紧的,”沈明朝道,“饭给你盛好了。”

桑念小碎步入座,给自己倒了杯果酒。

沈明朝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环视众人:

“咱们碰一个?”

“行。”

众人纷纷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

“说点什么吧?”初瑶道,“不然干巴巴地喝怪难受的。”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桑念。

桑念想了一会儿,弯了弯眼眉,轻声道:

“那就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好!”

“叮——”

盛着清亮酒液的玻璃杯碰在一起。

众人高声道:

“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就是你那个出国的前男友?”

客厅里,桑爸爸偷偷把桑念拉到一边,如此问道。

桑念脚趾抠地:“嗯呢。”

桑爸爸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夫妻俩不过是出了一周差,哪成想,刚到家女儿就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天知道他们一打开门,看见穿着粉色围裙拖地的陌生青年时,心情有多复杂。

——视线落到成饼状摊在沙发上心安理得看漫画的宝贝女儿时……

更复杂了。

桑爸爸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对局促的谢沉舟招手:

“那个,小……”

他问桑念:“他叫什么来着?”

桑念:“谢沉舟,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沉舟。”

“名字不错。”桑爸爸点点头,接着对谢沉舟道,“那个,小谢啊,把拖把放下吧,坐下来说说话。”

谢沉舟看了眼桑念,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放下拖把,坐到了桑爸爸身边。

桑爸爸轻咳一声:

“还有我的围裙,也脱了吧。”

谢沉舟麻利地脱了,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桑爸爸打量着他,心中不由暗赞一声:

宝贝女儿眼光果然不错。

这小伙子很有他年轻时的几分风姿啊。

不过……

桑爸爸的目光转为审视:

“听说你和我们念念分开过?现在怎么又来找她了?”

谢沉舟还没说话,桑念抢先道:

“我们在路上偶遇,所以把他拉来帮我拖地。”

桑爸爸:“问你了吗?去切点水果来招待客人。”

桑念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

谢沉舟也站起来:“我去切吧。”

“你可是客人。”桑爸爸客气笑道,“哪有让你去的道理。”

说完,他一把拽住谢沉舟。

谢沉舟硬生生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桑念给了他一个“加油”的眼神,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

桑妈妈正削着梨,果皮拖得长长的,一次也没断过。

桑念也拿了一个梨去削,桑妈妈笑道:

“你哪干过这个,行了,别祸害这个梨了,老老实实去洗手等着吃吧。”

话落,桑念转了转水果刀,三两下将梨削好。

她对妈妈得意一笑:

“你看,我现在比你削的还要好了。”

桑妈妈愣了下,抓住她的指尖左看右看:

“手伤着了没?”

“没有,”桑念连忙道,“我好着呢。”

桑妈妈这才松口气,故意沉着脸教训她:

“以后不许再这样玩水果刀。”

“知道了知道了。”

桑念还要再削,桑妈妈叹气:

“行了,你爸没真想让你做这个,找个借口支开你而已。”

桑念扒着门口,朝客厅探头探脑,忧心忡忡。

桑妈妈用叉子叉了一块梨喂到她嘴边:

“别看了,你爸喜欢着他呢。”

桑念霎时回头:“真的?!”

桑妈妈笑了笑,对她示意:

“吃梨,润肺的,你前段时间总咳嗽。”

桑念一口叼住那块梨,咬得汁水四溅,仍抓着上句话不放:

“我爸真的会喜欢谢沉舟吗?”

“从小到大,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几时见他不喜欢过?”

桑妈妈拢拢她颊边碎发:

“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开心。”

“念念,”她又道,“你之前那副样子,妈妈真担心你。”

桑念垂头,嗫嚅:

“对不起。”

“傻孩子。”

桑妈妈轻轻掐了把她的脸,弯着眼睛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是……要结婚的意思?

桑爸爸语气很委婉:

“你们都还年轻,结婚的事不着急,再多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

桑妈妈也忙道:

“没错,你们在一起我们不反对,但结婚确实还太早了,念念还小,我们想让她在身边多留几年。”

“不早!”桑念从沙发上跳起来,“哪里早了?”

桑爸爸瞪她:“你闭嘴。”

谢沉舟直起身:

“我明白您二位的意思了。”

“你们放心,”他道,“我会让你们看见,我是那个值得托付的人。”

说完,他对两人颔首示意,告别离开。

桑念忙不迭追上去:

“哎,我送送你!”

谢沉舟暂时住在事务所,离桑家有些远。

等车时,她撞撞他肩膀:

“不高兴?”

谢沉舟:“没有。”

桑念:“其实我爸妈说的对,没必要这么着急。”

谢沉舟勾住她指尖,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分。”

桑念摸摸他脑袋,无奈:

“你能对这件事别这么执着吗?恋爱脑也该有个度,像你这样的万一被挂到网上,起码得被人骂三天三夜。”

谢沉舟:“……我尽量。”

等他上车后,桑念也转身回家。

桑爸爸和桑妈妈慌忙从窗口坐回沙发。

桑念觉得有点好笑:

“别装了,偷看就偷看,鬼鬼祟祟的干嘛。”

桑爸爸干咳一声,干脆摆明态度:

“反正你们谈恋爱没问题,结婚免谈。”

桑念:“为什么啊?”

“念念啊,结婚不止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事。”

桑爸爸正色道:

“他父母双亡,自己又才刚刚开始工作,他现在能给你什么?你要是现在和他结婚,至少会陪他吃五年的苦。”

桑念知道他担心自己,没犟嘴,嬉皮笑脸道:

“那这件事就先放放,不着急。”

桑爸爸总算松了口气。

“我睡觉啦。”桑念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转身钻进房间里。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直到一段时间后。

桑爸爸银行卡尾数忽然多了一串零。

他连夜开车去了警察局报案。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弄清楚,这钱是来自于他那未过门且不太准的女婿。

桑爸爸:“……”

他抱着银行卡梦游一般回家了。

一开门,巧了。

是他那未过门不太准的女婿。

还是粉色围裙,还是在拖地。

沙发上成饼状摊着的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厨房饭香四溢,谢沉舟已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拘束,神色自然地对他招呼道:

“回来了?还有一个汤马上就能熬好,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桑爸爸难得有些迷茫。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家。

“你妈呢?”他问桑念。

桑念翻了页漫画,随口回道:

“谢沉舟给她办了一沓美容卡,她约小姨做美容去了,今天不回家吃饭。”

桑爸爸脚下像踩着棉花,对谢沉舟道:

“你跟我来一下。”

语气十分之沉重。

谢沉舟不明所以,放下拖把,跟着他进了书房。

“啪嗒——”

门关上,锁紧。

桑爸爸翻来覆去地审视着谢沉舟,欲言又止。

谢沉舟:“……有事?”

“小谢啊,”桑爸爸叹气,“你老实和叔叔说,你是不是干什么犯法的事了?”

谢沉舟:“?”

桑爸爸将那张银行卡扔到桌上:

“钱哪来的?”

谢沉舟回道:

“我卖了一些东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月光温柔,白衣神女逆着光蹲在它面前,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

“喂,小魔神,我带你逃跑吧。”

祸睁大了眼。

良久,它问:“……为什么?”

扶桑:“什么为什么?”

祸:“你为什么要帮我逃跑?”

“因为你救了我啊。”

扶桑道:

“我在大战时受到波及,不小心摔进了这里,根几乎都被神火烧完了。”

“是你用血浇灌我,灭了那些火焰。”

说到这里,她语气正经起来:

“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不坏。”

“既然不坏,那为什么还要继续被囚禁?”

祸愣了很久很久。

她说它不坏。

这和从前诸神告诉它的话不一样。

它应该是罪恶的,不祥的,人人避之不及的。

祸一时分不清,到底该信谁。

“别发呆啦。”她催促,“再不走我们就要被抓住了。”

祸看看封印外明亮瑰丽的星空,又看看身后无止境的黑暗,停了一会儿,小幅度点点头。

白衣神女霎时笑了,眉眼弯弯。

“我带你去人间玩。”她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语气轻快,“走。”

模样丑陋的兽小碎步跟上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呆了无尽岁月的地方。

后方一声轻唤,它不再犹豫,加快速度跑走。

沧海桑田过去,神明大多身归混沌,即便有留下来的,也早就忘了昆仑山下关押的祸。

预想中的追捕并没有发生。

前往人界需要穿过九重天,其中一段路格外的黑。

祸走在其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被囚禁的时光。

它身体瑟缩一下,忍住喉间的呜咽。

身边的扶桑似有所觉,问道:

“你害怕?”

祸嗓音微颤:“不怕。”

扶桑“噗嗤”一声笑了,没拆穿它,只是对它道:

“你等等。”

说完,她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原地只剩下祸。

它四处望了望,又缩成一团,不住地打着哆嗦。

过了很久,久到它以为她不会再回来时,黑暗忽地潮水般退去。

它小心抬头,呼吸一窒。

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它面前,掌心似捧了一团星辉,昳丽眉眼皆被这光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倏尔,她对它弯唇一笑,伸手:

“喏,这个送给你。”

祸怔怔地看着那枚盛满星芒的吊坠:

“这是什么?”

她将吊坠挂在它脖颈间,耐心系好红绳,答道:

“这是我刚刚去星宿宫收集的星光,危月燕。”

祸僵着身体,连动也不敢动,生怕碰碎了心口这颗星星,有些无措:

“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吗?不行的,我这么……”

白衣神女打断它:

“我说行就行。”

她捏捏它的脸,觉得手感不太好,改为拍拍它的脑袋,双眸澄澈若水:

“这是我送你的星星,你要好好保护它,知道了吗?”

“……”

柔软的星光里,祸慢慢捂住心口那枚吊坠,低了头,嗓音带着一点隐秘的欢喜:

“知道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神女入世,庇佑众生。

在人间肆虐的妖孽与恶龙一一被肃清。

而那位来自昆仑山的神女身后,总是跟着一只丑陋沉默的小兽。

人们猜测,那大概是祂的侍从。

“我还是没想好你的名字。”街头面馆,扶桑放下筷子,叹气,“我也没想好我的。”

百年过去,祸依旧如当初那般小心翼翼:

“名字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呢?”她生气,“你看,所有人都有名字。”

她伸手指向路上行人,鼓了鼓腮:

“就我们没有。”

祸小声反驳:

“我有,而且,我们也不是人。”

“你那不算,一听就是哪个不靠谱的神瞎取的。”

她叉腰:

“就算不是人,那我也不要再叫扶桑了,我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名字。”

祸抿了抿嘴角,心不在焉:

“哦。”

又一队人马拖着木材与石料路过,它的目光忍不住追着他们而去,久久未收回。

——那些是为扶桑搭建神庙的工人。

“你在看什么?”她也跟着凑过来。

祸垂眼,遮住那一抹羡慕:

“没什么。”

魔神永远不会有神观,更不会有神像

——没人会傻到给招灾惹祸带来不祥的魔神塑像。

它看了眼自己锋利的、黑气萦绕的爪子,颓然转身:

“走吧。”

扶桑忙捧起碗去喝最后一口面汤。

祸放慢脚步等着她。

她放下碗,放了两颗灵石在桌上,起身追上它,带了几分跳起来的冲动,背着手问: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祸也不知道。

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它喜欢像现在这样和她一起旅行。

无关目的地,也无关沿途风景。

似乎知道它不会回答,她接着道:

“听说小华山有妖孽作祟,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祸自然没有异议。

它走了一会儿,忽然问她: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用两条腿走路?”

不再是丑陋的兽形,可怕又狰狞。

这个问题难倒扶桑了。

诸神没预料到它会有自己的意识,只是随便捏了个形状出来,压根没考虑过化形的事。

“不过——”

她迟疑道:

“只要时间再长点……应该没问题的吧?”

祸:“我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扶桑挠头:“那就再长点?”

祸闷闷不乐,半晌,道:

“算了。”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扶桑安慰它,“多威风啊,很多小妖看你一眼就被吓跑了,根本不敢来找事。”

祸头垂得更低: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好像更难受了。”

扶桑讪讪地笑:

“哈哈,是吗。”

祸:“是的。”

……

小华山的情况很糟糕。

大妖屠杀了山中所有生灵。

扶桑同那只妖缠斗时,忽然惊觉自己的神力已大不如前。

她艰难灭了那只妖,来不及喘息,为了救那些即将消散的生灵,用自己的桑枝替他们重新塑造躯壳。

可还是差了些什么。

正不知所措时,旁边的祸咬破手腕,鲜血滴落。

神血为引,神树为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祸出现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再过不久,另一个灵魂就会被他完全吞噬。

而他对那位神女的占有欲超乎寻常的强。

——他一日连灭两座大城,只因有人私藏神女画册。

另一座,则是因为那里的居民不肯将他的神像塑在神女像旁。

魔气冲天,少年冷眼看着城中之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些未散的魂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愉悦的微笑。

然后,他转头,看见了脸色惨白的念。

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神女扬起甜蜜的笑脸:

“那些喜欢你的人和不喜欢我的人,我都杀干净了。”

从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念清楚——

这是真正的魔神。

那天,念再一次和他动手,几乎将他全身每寸骨骼都折断。

他依旧不还手,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解气了吗?不解气再给你打一下。”

顷刻间,他身体恢复如初,像从前那般主动将脸凑过来。

念举起的手却在颤抖。

他若死,与他同为一体的小怪物也会死。

她看着这片被血色笼罩的大地,并没有犹豫多久,干脆利落地做下决定。

那一日,疾风骤起,乌云欲坠,天雷降下八万三千道。

魔神神魂一分为二,神女以命封印其一。

万物皆生,一切如新。

独不见她。

被她命名为沉舟的少年站在新生的世界里,满眼茫然。

他面前只剩一截枯枝。

一如当年在昆仑山底。

他尝试着唤她的名字,她为自己取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无人应答。

他又开始唤诸神为她取的名字,扶桑。

依旧无人应答。

最后,小魔神在原地坐了五日五夜,抱着那截桑枝与她以命封印的恶魂跌跌撞撞离开。

他开辟了一个新的位面,用作囚禁自己的囚笼。

魔界。

时间又开始毫无痕迹的流逝,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这个世界应运诞生了新的生灵。

魔族。

他们对魔神有着天然的狂热的崇拜,远超世上所有神灵。

而少年只是长久的蜷缩在雪山上,看着天边那轮血红的月亮。

终于,在神女离去后的不知多少年——

魔神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一丝与自己的联系。

他以为是她回来了,跌跌撞撞前去,却只在小华山间看见一座宏伟神观。

在那里,供奉着高贵美丽的神女,与她丑陋的侍从。

小兽匍匐在神女脚边,仰头认真看着她。

雕像下,曾经那样渴望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神像的魔神同样呆呆看着他们,忽地红了眼。

一个小姑娘提着装满萆荔果的篮子路过,见到他,好奇问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被封印的一万年里,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恨着她。

——我以为那是恨。

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不恨她。

我只是爱她爱得太痛苦。

——————

我嫉妒谢沉舟。

在我开始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和她相处上万载。

昆仑山底很安静,能清楚地听见他说话时的颤音。

那棵树快要死了。

他在求它不要死。

我无声冷笑,对他的愚蠢感到厌烦。

可他真的救活了那棵树,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法。

月光亮得吓人,透过他的眼睛,我第一次看见那个人。

一个……世间最美的生灵。

关于这一点,我勉强与他达成共识。

她是扶桑神树的化身,真正的神女,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那双眼睛里面,清晰的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只丑陋的兽。

我很生气。

那个蠢货先醒了这么多年,居然连化形都做不到。

废物。

她带着那个废物蠢货逃跑了。

路上黑,蠢货不出意外的害怕。

我很想踹他一脚,没用的东西。

我以为那个看上去有点缺心眼的神女也会踹他一脚。

可她没有。

她短暂离开,再回来时,披了一身柔软星芒。

——她送了那个蠢货一颗星星。

绚烂星辉驱散黑暗,我又看见她的笑。

笑得很好看。

我短暂的愣了一下神。

……

他们逃去了人间。

昆仑山的冷寂彻底过去,这里热闹得让人心烦。

我讨厌这里,想要像之前一样继续睡觉。

可她在放风筝。

蝴蝶形状的风筝,绘了粉蓝的花纹,细细一根线牵着,乘风飞在湛蓝天幕间。

她牵着线的另一头,一边跑一边回头,脸颊粉红,鼻尖带汗:

“看,我的风筝!”

我和他同时抬头。

日光晃了下眼睛,我看见那只蝴蝶的剪影,无端想起她踏着月光出现的那一晚。

她比蝴蝶还要美丽。

人间……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后来的一百年,他们并肩行过一重重山水,一起吃了很多好吃的食物,一起做了很多好事。

晴天,阴天,雨天,雪天。

他们始终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我是一个旁观者,永远不能触碰故事中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出奇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她身边的人不能是我?

这个丑陋,软弱,只会装可怜的家伙,不配站在她身边。

我要抢过来。

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她,我都要抢过来。

我也要和她一起放风筝。

我也要和她走在春天开满小花的路上。

我也要和她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坐在炉边烤红薯吃。

他有过的,我全都要。

……

我做到了。

我不再是那只丑陋的兽。

我有了一副世上最好的皮囊,足够资格站在她身边。

太阳就快下山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见她,还采了一束小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会喜欢。

可是,可是。

那扇窗推开时,她看过来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以为她一时没认出我是谁,所以,我对她说:

“我回来了。”

是我啊,是和你一起逃出昆仑的我。

可她的目光告诉我,她认出来了。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认出我不是他,所以,她连笑容也吝啬。

我扔了藏在身后的花,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很想她。

这是真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

更不知道“想”是什么意思。

可回来的路上,我忽然明白:

“想”,是后悔离开的意思。

我后悔离开她,所以,我想她。

她没有说话。

她不想我。

或者说,她想的人不是我。

我有一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那个废物去了哪儿。

我不难过了,我嫉妒。

我嫉妒得快要死掉了。

凭什么呢?

我明明比那个废物好一万倍。

从今以后,她身边的位置,只属于我。

只能属于我。

……

我们再度启程,开始新的旅途。

我跟在她身后,好像没有预想中的欢喜。

或许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难过了。

难过得像是要死了。

好吧,我可以退一步。

我放了那个废物出来,仍像从前那样,透过他的眼睛看她。

她终于又笑了。

我却开始难过。

她的笑不是因为我,她讨厌我。

我也想讨厌她。

她给那个废物取了名字。

沉舟。

我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但不影响我嫉妒。

从此以后,他是她口中的沉舟,而我,还是祸。

见之不祥,人人厌恶的那个魔神祸。

我也想要一个新名字。

小黑也可以。

可是,她大概不会给我取的。

所以,我不敢开口,我怕她真的会拒绝我。

那样的话,我会有一点难受。

她给她自己也取了一个名字。

念。

我在心里叫了几次,觉得不太顺口。

念……念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师尊新收了两名弟子。

小师弟言渊性子张扬,最爱同人打架。

小师妹镜弦……小师妹镜弦也不遑多让。

都不太好惹。

宋揽风如此总结,倍感头疼。

自打他们来了,逍遥宗鸡飞狗跳,没一日清净的时候。

师尊直接借闭关的名义躲了清闲,只可怜他,日日为这两个不省心的收拾烂摊子。

宋揽风只庆幸自己脾气好,否则不出三日怕是就得叛出师门。

“喂,你名揽风,又使青云剑,怎的性子如此温吞软弱?别人都当面说你坏话了,你都不扇他两巴掌吗?”

小师妹一脚踹开屋门,单脚踩上他的凳子,满脸不满。

被打断思绪的宋揽风也很不满。

“师妹,你的鞋很脏。”他委婉开口,“我的凳子很干净,能否先放下脚?”

小师妹眉头皱得能打个死结:

“宋揽风,你是不是从来没骂过人?***都不会说?”

宋揽风:“……师妹,不要说脏话,请慎言。”

小师妹一副被他打败的样子,收了脚,用衣袖敷衍地擦了两把,一屁股坐下:

“喂,宋揽风,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觉得你整天笑眯眯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其实是心机深重,深不可测。”

宋揽风不解:“为何?”

“怎么可能有人真的能做到十全十美呢?”她评价道,“跟个假人一样。”

宋揽风没听懂这两句话的前后逻辑。

“哎呀,算了。”

她抓抓头发:

“反正说你坏话的那个人我已经狠狠打了一顿,算是给你出气了,不用谢。”

宋揽风:“……师妹,同门斗殴会被四长老抓去面壁的。”

小师妹毫不在意:

“面呗,反正那个老古板不喜欢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也不喜欢你。”

宋揽风揉揉眉心:

“师妹,不要在背后说长老的坏话,更不要随便给长老取外号。”

“我可没说。”她摆摆手,“老古板这个外号是芜月那家伙最开始叫的。”

宋揽风正要接话,另一名弟子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不好了大师兄,言渊师弟又带着芜月师姐去隔壁宗门打架了!”

闻言,小师妹立马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他凭什么带芜月去不带我?!”

宋揽风头更疼了。

师尊收的弟子和师尊的女儿,都很不让人省心。

他突然有种逍遥宗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感觉。

算了,还是叛出宗门吧。

……

叛出宗门是不可能叛出的。

隔壁宗门连夜搬走,偌大的天虞山终于只剩下逍遥宗。

对此,罪魁祸首十分不屑。

言渊:“一群手下败将。”

芜月:“根本不值一提。”

镜弦:“凭什么带她不带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宋揽风:“。”

宋揽风看着那堆等待他去赔偿的单子,脸上常年维持的笑容第一次有崩裂的趋势。

或许是风水不太好?

他试图从别的地方找原因。

没道理其他峰的弟子都乖巧懂事,唯有他这一脉的弟子个个难以形容。

哎,改天换个山头住试试。

一晃几年过去。

师弟师妹们都长大了,师尊还是没有出关。

芜月和镜弦两人仿佛天生的不对付,拌嘴是一定会拌的,打架是一定会打架的。

言渊十分熟练地躲去了碧柯长老那儿,只剩下宋揽风在中间焦头烂额地拦架。

行吧,两边都拦不住。

他捂着挨了一拳的脸,默默关上门,惆怅望天。

好像要长白头发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镜弦独自下了山,一走就是三年。

偶尔她会寄信回来。

或是给言渊的,或是给几位长老的,甚至连芜月都收到了一封——

虽然她看完后气得差点拔剑下山。

唯独宋揽风,一封也未曾收到过。

他从她给别人的信中得知,她交了许多新的朋友,其中有个青州的傻小子整天追着她跑。

宋揽风有点欣慰。

小师妹果真优秀,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他又有点难过。

师妹好像忘了还有他这个师兄。

也不知今年年底,她能不能回来吃年夜饭。

……

除夕夜,出人意料的,镜弦冒着大雪回来了。

几年不见,少女出落得愈发明艳,已是闻名的美人。

她性子不似少时暴躁,沉稳了许多,见到宋揽风,破天荒的对他行礼,唤:

“师兄。”

看来此次游历大有长进。

宋揽风更欣慰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

镜弦胃口不好,挑挑拣拣,没吃几口就停了下来。

见状,言渊拿起筷子给她夹菜,旁边的芜月立马端过碗:

“我也要。”

言渊不耐:“自己夹。”

芜月“哐当”搁了碗,重重哼了一声:

“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你给她夹菜。”

言渊登时沉了脸:

“你再说一次?”

芜月梗着脖子:

“说就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几年前还把她拦住,结果人家……”

言渊脸色难看。

宋揽风唯恐又打起来,急忙打断芜月,好声好气地劝道:

“都少说两句,安生些把年过了罢。”

芜月转头,跳脚:

“宋揽风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了,你不也偏心她吗?从小就偏心!”

宋揽风解释:“师妹,我没有。”

芜月反问:

“那为什么每次我们打完架,你都偷偷去执法堂替她受罚?”

镜弦一怔。

宋揽风语塞。

芜月语气讥讽:

“她出去游历这么久,连信都不给你写一封,你真以为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宋揽风目光一黯。

今天这顿年夜饭是注定吃不下去了。

芜月言渊接连负气离开。

外头烟花四起,宋揽风对着一桌菜叹了口气,跟后面发呆的镜弦商量:

“都冷了,我拿去热热,你好歹再吃两口。”

顿了顿,他声音更轻: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镜弦回过神,默了半晌,忽然提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一口,一把抓住他衣领。

他不解,“怎么了?”

她用力将他拽到面前,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

“……”

窗外一朵烟花炸开,“砰”地一声响。

宋揽风表情空白,结巴起来:

怎、怎么了?”

镜弦道:“我不喜欢言渊。”

“我喜欢你。”

宋揽风耳根红得几乎滴血,懵懵地,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师妹,你在说什么?”

镜弦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纸:

“这些都是我给你写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信。”

宋揽风:“啊?”

镜弦把信纸拍在桌上:

“我怕你给我回信,我会忍不住回来,又怕你根本不会给我回信,所以,一直没把它们寄出去。”

宋揽风扫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些字迹。

大概说的是天气如何,风景如何。

是很寻常的信件。

却因为主人没有寄出的勇气而积压,随岁月泛黄。

他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问:

“还吃饭吗?”

镜弦拉着他不许他走:

“你为什么要偷偷替我受罚?”

宋揽风支吾一下,“鞭刑太重,你受不住。”

镜弦:“那你就受得住了吗?”

他语气自然:“我是师兄,况且师尊闭关前交代过,我自然要护着你。”

镜弦:“只是因为师尊的交代?”

宋揽风不吱声。

镜弦:“我就问一句,你喜不喜欢我?”

宋揽风摇头:

“师妹,我非你良配。”

在逍遥宗一众天之骄子里,他实在太过普通。

若不是幼时走运被宗主捡回来,以他的资质,恐怕连逍遥宗山门也进不去。

是以,他做逍遥宗的大师兄,不服者十之八九。

他已习惯那些冷言冷语,唯有镜弦还在执着地同那些人打架。

“大师兄觉得,什么才算良配?”镜弦反问。

宋揽风温声道:

“需得天资高,家世好,修为强,时刻将你放在心上,如此,可称良配。”

“那是你以为的良配。”

镜弦道:“可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乎的是这些呢?”

宋揽风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道:

“师妹,不要再胡闹了。”

“……我最讨厌你这一点。”

镜弦松开他衣领,垂眸:

“不管我做什么,你永远都把我当小孩子。”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揽风追了两步,鬼使神差地问:

“你还会回来吗?”

镜弦一脚踩在松软积雪中,在寒冷的冬夜回头,说话时,呼出一团白雾:

“等我不喜欢你了,我就回来。”

宋揽风轻声道:

“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同上次一样,她没说话,大步离开。

又是好几年过去。

日子照常过,她偶尔传信回来,依旧没有他的那封。

听说青州那个傻小子还追着她。

非常之执着。

言渊说起这件事时,咬牙切齿的做出如下点评:

“死缠烂打,简直不要脸。”

宋揽风笑了笑:“持之以恒,他还不错。”

言渊瞪他,不满地嚷嚷:

“大师兄你到底向着谁?别忘了,你可是我这一边的。”

宋揽风摸摸鼻尖,干笑一声,岔开话题:

“群英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少年挑眉,双手抱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宋揽风:“为何?”

芜月沉默许久,道:

“你若答应我,我便告诉你镜弦的下落。”

她果然没死。

他满心欢喜,当即点头。

“还有一件事。”芜月轻抚小腹,缓缓说道,“我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

“……”

宋揽风问:“谁的?”

芜月笑了一声,抹了把脸,口吻嘲弄:

“谁的不重要,总归那个人不会认。”

——用了迷情丹才得来的孩子,注定不会被生父所喜。

小师弟不是这样的人。宋揽风一颗心不知该放下还是提起,揉揉额角,没再追问孩子的生父,只叹了口气:

“糊涂。”

“大师兄,求你帮帮我。”她声音小了下去,“就当是看在我爹把你捡回来养大的份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傻了。”

屋外风声渐大,窗户吱吱作响。

宋揽风扶着桌子坐下,哑声道:

“成亲吧。”

以防万一,芜月将一身修为尽数渡给了他。

于是,他轻而易举打败言渊,成了逍遥宗新一任宗主,风光迎娶已故师尊的女儿。

芜月却始终没兑现承诺,一拖再拖。

直到生产那日,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对他说:

“对不起。”

说话时,她满脸是泪,已回天乏术。

宋揽风勉强笑笑,温声宽慰她:

“你并没有哪里对不起我。”

她神智已经模糊,无意识呢喃:

“我对不起你,这孩子的父亲是个恶人,他杀了镜弦。”

“……”

天边一声炸雷。

榻上女子阖上双眼。

宋揽风怔怔坐着,许久,呕出一口鲜血。

摇篮中,刚出生的婴儿放声大哭。

如同气泡破碎的刹那,尖锐的刺痛席卷全身。

这痛感来得太迟,他早已麻木,随手擦去唇瓣血迹,跌跌撞撞走到摇篮前,心中唯有一念。

杀了她。

他怀揣着满腔恨意抱起那个孩子。

只要稍稍用力,他便能取走她的性命。

可那只手放在婴儿脖颈间良久,迟迟没有动作。

有人抱着,婴儿不再哭恼,眨着乌黑的眼瞳好奇打量他。

蓦地,她对他咧嘴一笑。

宋揽风指尖一颤。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他将她交给旁人照顾,刻意疏远着她,依旧在暗中追查镜弦之死。

那个孩子却总爱在他面前晃悠,用尽一切办法来引起他的注意。

他只冷眼看着,不予回应。

这是杀死他所爱的凶手的孩子。

留她一命已是极限,他做不到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疼爱她。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几年后,他亦收了徒。

性子与他当年很是相似。

那个孩子不缠着他了,改为缠着新收的小徒弟。

偶尔,他看着他们,也会忍不住恍神。

岁月总是如此相似。

当年的他们,与现在的他们,这样的像。

只可惜,他们终究不是他们。

夕阳微冷,宋揽风低眉看着左手掌心。

一道格外狰狞的旧疤几乎横穿整个掌面。

原本走势极好的掌纹一分为二,如同一并改写的命运。

他慢慢收拢指节,一并握住了那道疤,恍惚间又想起那一年。

除夕夜,漫天烟火。

少女抬头看他,眼眸如星。

“我不喜欢言渊,我喜欢你。”

可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

弦音难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沈明朝出生在大雪夜。

比他的双生哥哥晚一刻钟。

只是一刻钟,他们的命运却两极分化。

周国皇室素来视双生为不详,依照过去的惯例,将他放到了檐外雪中。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冻死在寒夜里,如此,谁也不用承担杀死他的罪名。

只怪天太冷罢了。

温暖的室内,刚生产完的皇后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没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

也只是一眼而已。

“怪他命不好。”她拭泪,“偏偏和他哥哥一起托生在了我肚子里。”

她怀中,襁褓里的孩子刚吃完奶,睡得香甜。

屋外,雪中的沈小殿下哭得撕心裂肺。

天快亮的时候,哭声渐渐停下。

宫人准备了一方小小的棺木,前去为他殓尸。

婴儿冻得面容青紫,安安静静的,似是熟睡。

宫人弯腰抱起,正要放至棺中,一只小手突然攥住了他的袖子,颤抖的,紧紧的。

婴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宫人大骇,吓得险些将他扔出去。

众人亦是惊慌失措。

小皇子没死的消息传到金銮殿,年轻的帝王翻阅着奏章,头也不抬:

“一夜不够,那便两夜。”

语气并无波澜。

宫人欠身:“是。”

可一连三夜过去,小皇子依旧不肯就死,仍一息尚存。

妖孽之说不胫而走。

宫中气氛日益沉重。

终于,慈宁宫传来消息。

却不是要他的命。

“妖孽如何入得皇家?这孩子命不该绝罢了。”

于是,沈小殿下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接走,由太后亲自抚养。

五年过去,那个在雪中不肯咽气的小皇子渐渐长大。

他每日都会去中宫向母后请安,风雨无阻。

满头珠翠的女子端坐在上首,看他的目光满是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直到与他面容如出一辙的孩子走进殿中,她嘴角立时弯起,起身抱住那个孩子,嗓音温柔:

“想吃桂花糕吗?母亲亲手做的。”

小孩儿嘟嘴撒娇:“桂花糕吃腻了,孩儿今日想吃马蹄糕。“

女子点点他鼻尖:“小馋猫。”

如此亲昵,如同世上每一对平凡的母子。

殿中另一边,五岁的沈小殿下低了头,双手揪住衣襟,看不清表情。

皇后余光瞥见他,满脸诧异,脱口道:

“你还没走?”

沈小殿下转身就跑。

没跑多远,一名宫女叫住他。

“二殿下,这是娘娘赐给您的。”

她奉上一碟桂花糕。

沈小殿下看了那碟糕点许久,伸手接过:

“多谢母后赏赐。”

他带着那碟桂花糕去了御花园的锦鲤池。

糕点一块一块的掰碎,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在水面,鱼儿竞相游来。

剩最后一块时,他的手顿了顿,没再掰碎,小心咬了一口。

真甜。

沈小殿下用袖子擦擦眼睛,把剩下的点心用力扔进水中,起身离开。

这天过后,他不再去中宫请安。

无人在意。

两年后,慈宁宫的太后娘娘病重不治。

辞世前,那个老人拉着沈小殿下的手,叹了长长一口气:

“记住,别让人欺负你。”

七岁的沈小殿下哭着点头:

“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从此以后,没有人会再拉着他去吃那些难吃的豆角了。

沈明朝收殓了他的遗骸送回宗门,在他坟前坐了一天一夜,对着那座坟塚磕了三个头,又回到了战场。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是,桑念来了。

他为她收拾了营帐,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她出现。

他没忍住,抱了她一下,很快便松开。

她又被他吓了一跳,但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和他吵架了。

她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看。

沈明朝便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也很辛苦。

好在,她的病已经好了,只要他用心养一养,她还是会回到从前那样的。

桑念没给他这个机会。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死了。

谢沉舟杀的。

偏偏是谢沉舟。

一个朋友杀了另一个朋友,他夹在中间,连恨也彷徨。

可他不能不恨。

否则,他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

孤竹峰峰顶多了一座衣冠冢,就在他们曾经看月亮的地方。

最初,沈明朝常常会去那里坐一坐。

后来,沈明朝成了人尽皆知的沈师兄,已不大爱上那儿去了。

只是,偶尔路过孤竹峰时,他还是会恍神。

今年是她死后的第几年?

十年,百年?

记不清了。

自她走后,他的时间总是模糊。

沈明朝忍不住想,若是她回来见到他如今的样子,还能认出他吗?

他现在可是靠谱又稳重的大师兄了。

……

她真的回来了。

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这一次,他能保护她了。

沈明朝想,他可以,也有资格保护她了。

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这点从当初在悬崖下只会哭就能看出来。

可是,这一次,他想勇敢一次。

他闯过重重危险,在蓬莱一处秘境找到了能治她眼疾的夜幽檀,等待她归来。

然而,她又站在了谢沉舟身边。

胜负已定。

黑夜如潮,沈明朝无声无息碾碎掌心灵植,扬手抛进海中,任凭海浪将它卷走。

花汁染了满手,淡淡药香弥漫。

很快,一个净尘术施下,掌心恢复清爽干净。

不留下一丝痕迹。

潮声依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琉璃月说得对,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在一个人和一群人之间,他选了后者。

——放弃一个人,得到包括她在内的一群人,这个选择不难做。

沈明朝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谁。

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心动,怎么能不清楚。

偏偏对方是桑念。

那个早就遇见了谢沉舟的桑念。

所以,有些感情,最好还是放在心里,永远,永远不要说出来。

他努力说服自己。

可另一个声音响起——

自己这么好,半点不比谢沉舟差,万一她就喜欢上自己了呢。

哪有什么万一。

那两个人之间,从来不是他能横插进去的

好在,他还有一群朋友。

只是,很久以后,曾经那个张扬任性的沈明朝成了人人景仰的沈大宗师。

可当年他口中的那些对手,闻不语,萧濯尘,谢沉舟,一个都不在了。

似乎大家兜兜转转,总是会将他落下。

长离剑,人长离。

他的一生,总是在分离。

那些留影石的画面已经不见了,脑海中的却还在。

午夜梦回,皆是故友的脸。

苍苍露草咸阳垄,此是千秋第一秋。

………………

神女离开的第二年,修仙界第一剑仙沈明朝渡劫飞升。

“扶桑。”

天道如此唤道。

神界有两棵扶桑树,相依相伴,彼此依靠万余载。

魔神之战后,其中一棵扶桑树树倒叶落,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另一棵树也跟着枯萎死去。

兜兜转转,人间重逢。

暮气沉沉的沈大宗师露出两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如同十七岁时那般,高傲地抬起下巴:

“我是沈殿下,沈明朝,不是什么扶桑。”

神界的大门还是没能打开。

固执的沈殿下拒绝回归,转身重入人间。

这一次,他要带着他的朋友们,去找他最好的朋友。

再不分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难得休假,大家一起回了一趟修仙界。

其他人先回了各自的宗门办事,桑念和谢沉舟暂住魔界魔宫。

世界线更改,如今的魔界没有修罗殿镇守,魔君们忙着内斗,实在抽不出手对修仙界做什么。

两界难得和平。

修罗殿没有了,曾经隶属于它的那些殿众,自然也不在此处。

桑念想到一个人,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谢沉舟。

“洛平安他过得很好。”

他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开口:

“他这一世没被碧柯带进修罗殿,通过重重关卡拜入了玄剑宗,成了宗主亲传弟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仍和青鬼是朋友。”

桑念眼睛亮亮的:“太好了!”

谢沉舟亦是微笑:“嗯。”

魔宫唯有魔尊才能进入,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在。

桑念飞快亲了他一口:

“等过几日办完事,咱们看看他们去。”

谢沉舟将她整个儿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上:

“都听你的。”

桑念开始规划时间:“今日去深渊采流光髓送我哥,明日前往逍遥,后日去青州,大后日去看他们?”

谢沉舟掐掐她腰上软肉:

“在这儿等着,我去采流光髓。”

桑念语气很委婉:

“我没准儿还会比你先回来。”

话落,她身影消失不见。

谢沉舟微挑眉梢:“跑得倒挺快。”

他同样消失。

魔界深渊。

这是一道数百里长的地裂,似一条黑色巨疤横亘在魔界疆土上。

裂口下方深不可测,据说,从来没有人能下到最底层。

桑念采了一块拳头大的流光髓,本想上去,一时来了兴趣,朝最低处飞去。

路不太平坦,她刚落地,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拾起来一看,是一颗磨得光滑圆润的小石头。

桑念不解。

忽地,前面隐约传来锁链声。

她微皱眉头,循声前往。

岩壁上钉着冰冷铁锁。

年轻男人跪在地上,双臂吊起,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脸。

桑念谨慎停在锁链范围之外:

“你是谁?”

年轻男人一言不发,似乎没听见。

桑念还要再问,更里处传来一声询问:

“谁来了?”

她疾步过去。

岩壁同样钉着锁链,但这一次,困住的是一名老者。

他头发花白,膝盖下方空落落的,显然是双腿残缺。

这一个人桑念认出来了。

“是修仙界的人吗?”嗅出她身上的仙灵之气,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眸中并无焦距,“是万仙盟的人?”

桑念看着许久不见的万仙盟前盟主,没接话。

对方又道:“你可是来救老夫的?”

桑念终于开口:“我为什么要救你?”

对方道:

“老夫本是万仙盟前任盟主,两界交战时被谢沉舟那魔头囚禁在此处,约摸千年有余,你若救我,必有重谢。”

原来在那场战争中生死不明的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仙盟盟主,被谢沉舟关在了这里。

桑念环视四周。

被如此浓稠的魔气日夜腐蚀,想必这千年,他都过得不大好。

世界线重置,但不包括深渊中的人。

“怎么不说话?”

盟主看不见她的表情,以为她不信他所言,忙道:

“老夫保证,只要你救老夫出去,无论你要什么,老夫都给你。”

桑念扯扯嘴角,转身离开。

对方察觉她走,立时激动起来:

“我是为了修仙界才落到如此地步的!”

桑念脚步一顿,语带讥诮:

“为了修仙界?灭祝余全族也是为了修仙界?”

盟主一怔,反应过来,嘶声力竭:

“那又怎样?他们死了对修仙界无半点害处,我根本没罪!”

桑念:“那是五十万条人命。”

“人?”他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仰头大笑,“不过是一味高阶灵药罢了,真以为长得像人就能做人了?”

这人已经无可救药。

桑念再无半点犹豫,大步离开。

锁链声哗哗作响。

他由开始的愤怒转为哀求。

桑念充耳不闻。

那个年轻男人还跪在原地。

她随意瞥了一眼,恰好此时,男人缓缓抬头。

“……”

“是你啊。”他干裂的嘴角微微上扬。

桑念:“……言渊。”

言渊拨开挡住脸的头发:

“只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桑念语调平静:“曾经最信任的师尊,自然印象深刻。”

言渊默了默,轻轻说道:

“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不该对我说。”桑念道,“不过那些被你所害的人,大概也不会原谅你。”

言渊眸光黯淡:“我会在这里,用毕生赎罪。”

桑念察觉到谢沉舟正在靠近,不再和他说话,赶去与谢沉舟汇合。

没走多久,她果然看见谢沉舟的身影,忙加快速度跑去。

他牵住她的手,扫了她后方一眼:

“都看见了?”

桑念点头:“嗯。”

谢沉舟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突然道:

“言渊是自愿留在这儿的。”

桑念沉默。

地上又出现一颗石子,她一脚踢开。

谢沉舟见了,道:

“那是言渊的魂珠。”

桑念的脚悬在半空,“魂珠?”

“他用禁术向深渊献祭了自己的魂魄,深渊会聆听他的祷告,为他实现心愿。”

谢沉舟语气很淡:

“十分愚蠢的禁术,最终,他会被深渊之灵完全吞噬,而他那些愿望,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会实现。”

桑念捡起那颗魂珠,留心观察。

果然,珠子背后隐隐能看见字迹。

她仔细看去,上面刻的是——

“镜弦,归来。”

桑念把魂珠放到路旁凸起的一块岩石上。

“祝他成功吧。”她轻声道。

两人并肩离开深渊。

更深处,言渊收回视线,继续打磨手中的石头,喃喃:

“第一万零五颗,请保佑我的小徒儿桑念……平安喜乐。”

……

修仙界还是老样子,仙门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层出不穷,创造出独属于他们的辉煌。

而过去的那些人,已成传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