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花园
经过一场秋雨的洗涤,距离祁云渺上回过来,花园的颜色似有褪却。花草在深秋还有初冬的寒风中摇曳,即便有金灿灿的日光辅佐,却也依旧苍白得不再复有生机。
但是祁云渺倒也无心欣赏这些风景。
她同宋潇扭打在一切。
两个人从花园的鹅软石小径上打到一旁的树底下,宋潇是男孩子,力气大,但是祁云渺也是从小跟着自家阿爹上山挽弓箭的,是以,真正扭打起来,力气一点儿也不输给宋潇。
“呜呜呜……哥哥!渺渺,你们别打了!”
宋青语在边上哭着,显然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不知所措。
可是祁云渺掐着宋潇的脖子,死死不肯放,宋潇也就卯足了劲儿抠着她的脸颊,不甘示弱。
两个人全都手脚并用,并没有人肯先一步认输。
直到沈若竹和温庭珧匆匆赶到。
温庭珧见到眼前的景象,只差没两眼一黑,背过气去。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他们俩分开啊!”
见到一侧全都只敢远远地看着,并不敢上前去的丫鬟仆妇们,温庭珧一顿怒吼,率先冲了上去,揪住自家儿子抬起来的手臂。
沈若竹也赶了上去,抱起在草地上的祁云渺,用力将她同宋潇分开。
“怎么回事?宋潇!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终于分开了两人,温庭珧勒令宋潇站在自己身前,大声质问道。
宋潇满脸的狼狈,红着眼,偏头看了眼祁云渺,没说话。
来时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如今同他打了一架,浑身都变得乱糟糟不说,而且脸上也挂了彩,一道不明显的血痕搭在脸颊上,微微向外渗着血。
而宋潇自己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比祁云渺大了整整一岁,还是男孩子,但他这回竟没能从祁云渺的手里讨到任何的一点好处。
祁云渺的脸上挂了彩,他的脸颊也被她揍了好几拳,鼻青脸肿,仔细看,鼻孔里还不知何时钻进了几根青草。
“怎么回事!”温庭珧拉着宋潇,又与他问了一遍。
宋潇犟着一张已经微微开始发肿的脸,就是不说话。
沈若竹替自家女儿收拾了一番头发,盯着她脸颊上的伤痕,温柔又耐心地问道:“渺渺,你告诉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云渺看着自家的娘亲,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老圆。
适才和宋潇打架的时候她没哭,被宋潇打得疼了痛了,她也没哭,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的阿娘,不出片刻,祁云渺突然便放声哭了出来,难受地扑到了阿娘的怀抱里。
“阿娘!”祁云渺哭喊道,“宋潇他骂我!他骂我,还骂我的阿爹!他说我多亏是阿爹没有了,所以才能到上京城做宰相的女儿,他说这都是多亏我阿爹没有了!”
沈若竹突然大脑像是被重击了一拳。
她不可置信地问祁云渺:“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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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哭喊着,又把适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沈若竹便回头去看宋潇。
温庭珧满面通红,自然也是听到了祁云渺的话。
她迅速低头问宋潇:“这些话真的是你说的?”
宋潇低下头去,不敢看自家阿娘的眼睛。
他就是,就是顺嘴一说,谁知道祁云渺会突然发疯,气成这个样子。
那死丫头,平时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不管做什么都乐呵呵的,怎么他一逗就生气。
“宋潇!你太不像话了!”温庭珧怒喝道。
“阿娘!”
可是宋潇也觉得自己委屈。
祁云渺那丫头,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的一身打人的本事。打得他浑身都可疼了!
他回头,又看一眼祁云渺窝在自家阿娘怀里的样子,再抬头看一眼自家的阿娘,一咬牙,一跺脚,跑离了温庭珧的视线。
“你——”
温庭珧赶不及喊人去追他,环顾眼前这一堆的烂摊子,不需犹豫,便先带着宋青语去到了沈若竹母女的跟前。
“妹妹,实在抱歉,宋潇今日太不懂事了……”她满面羞愧。
“没事。”沈若竹收回视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温庭珧摇了摇头,“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带着渺渺回去了。”
她神色寡淡,眉宇全然不复来时那般温柔可亲。
“我送送你们!”
出了这种事情,温庭珧也没有脸再留沈若竹在自家待下去。
她一路送沈若竹同祁云渺出门,又道待会儿会喊人送些祛疤的药膏到相府,目送着这对母女上了马车,这才沉着脸,转身回家。
—
祁云渺跟着自家阿娘上了马车。
从宋家花园到马车的一路上,她脸颊上的泪水便没有停止过。
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阿爹,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马车里的母女俩很是缄默,沈若竹手里捻了一道帕子,祁云渺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替她擦拭着脸颊上的狼狈。
缓缓的,马车不知行驶到了何处,祁云渺才出声,悄然问道:“阿娘,我们以后真的要在京城住一辈子吗?”
她的嗓子刚刚哭过,带了一些喑哑。
沈若竹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祁云渺仰着脑袋。
过了这许久,她脸颊上的伤痕已经没有再流血了,只是始终有一些疼痛,还有几道浅浅的红痕。满面晶莹的泪水,覆在满面红彤彤的容颜上,好不窘迫。
沈若竹看着这般的女儿,紧紧咬住自己的唇舌,死命地克制住自己,才叫自己不要当着女儿的面也哭出声来。
她眨着微微湿润的眼眶,抱紧祁云渺。
“别怕,渺渺,别怕……”她道,“阿娘会让所有的恶人都得到惩罚的,你相信阿娘,阿娘没有忘记你阿爹,阿娘会让所有的恶人都得到惩罚的……”
祁云渺点点头。
她相信阿娘的。阿爹离世得匆忙,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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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有些忍不住想阿爹了。
阿爹刚离世的那段时间,她总是能梦到阿爹,梦到阿爹带她上山去抓野兔,梦到阿爹上山带她去打山鸡;但是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她梦到阿爹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祁云渺不想忘记阿爹。
阿娘带着阿爹回来的时候,用布盖住了阿爹的尸体,没叫她看。
但是她自己悄悄地掀开看过了。
她看到阿爹的尸体上有好多的伤痕,死状很是凄惨,是被人生生害死的。
而害死阿爹的凶手还没有抓到。
她不想忘记阿爹,也不敢忘记阿爹。
想着想着,祁云渺好容易止住一些的泪水,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但是她这回没有哭出声,只是窝在自家阿娘的怀抱里,默默地淌着泪。
等到沈若竹发现的时候,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边哭着,边睡了过去。
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
沈若竹抱着女儿,在下人的几番提醒下,都没有下车。
她只是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帘子被掀开,裴荀上了马车来,她才终于浅浅地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只一眼,满江秋水如波涛倾涌。
平日里在外头只管着杀伐果断的宰相,见到马车里这般的景象,不禁放低了声色,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若竹摇摇头,没告诉他在宋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噙着一双微红的杏眸,道:“渺渺睡着了……”
“交给我吧,我抱她回去。”裴荀主动伸出手道。
沈若竹便将祁云渺交到了他的手里。
堪堪满十岁的小姑娘,抱起来并没有什么分量。
裴荀抱着祁云渺下马车,沈若竹这才跟在他的身后,同样下了马车。
一家三口一起朝着家中走去。
—
裴则今日要回家取一份信笺。
马车送到家门口的巷子,他下了马车,却正好见到前方有三个人的身影。
裴荀同沈若竹走在一块儿,祁云渺则是躺在裴荀的怀里,看样子,是睡着了。
他向前的脚步突然停顿下来。
跟在身侧的小厮见状,提醒道:“郎君,那好像是相爷同夫人。”
裴则没有说话。
他只是立在原地,一直等到他们彻底进了家门,这才抬脚,缓缓地朝着同一道台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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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彻底清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顺着身体本能的习惯起身,环顾一圈四周,知晓昨日休沐,那么今日,自己又该去上学了。
她没有喊人,只是按部就班地起身,下榻,穿衣,然后走出门去,想要洗漱并吃东西。
她走到院中。
方嬷嬷带着一众丫鬟们正在洒扫,见到她起来,惊道:“小姐再睡一会儿吧,怎么起的这般早?”
祁云渺摇摇头,从昨日到今日,她已经睡得够多的了。
“我还要去上学呢,不能再睡了。”
方嬷嬷便道:“小姐,相爷同夫人都说了,小姐这几日在家中养养身体,不用急着去宋家上学。”
“啊?为何?”
祁云渺不解地睁着眼睛。
虽然她平时不是很爱听夫子讲学,上课也不甚认真,但她其实还是很喜欢上学的,学堂里有许多事情做,宋家也有许多和她玩的很好的朋友。
她的嗓子睡了一整个晚上,已经彻底变得有些喑哑。
一张口,如同渴了三天三夜的乌鸦。
方嬷嬷心疼地看着她。
昨日祁云渺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睡着,她脸颊上的药膏,基本都是她陪着沈若竹给她上的。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脸颊上被人抓了那么多道伤痕,那宋家的小郎君,也真不是个东西。
可是祁云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脸颊受伤的事情,她同方嬷嬷道:“嬷嬷,我想去上学的,我不用养身体!”
方嬷嬷道:“可是奴婢说了也不算呀,小姐,这都是相爷同夫人的意思。”
祁云渺便明白了,她转身跑出院子,也不顾自己刚刚起身,连发髻都还没有梳。
“哎……”
方嬷嬷想喊住她,可是一溜烟,祁云渺已经跑的没影了。
—
主院里,沈若竹正同裴荀在用早膳。
裴则昨日回家,今日一大早,也被裴荀耳提面命喊到了主院,一同吃饭。
祁云渺匆匆跑进院子里,一桌三人,便全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若竹率先起身,见到她发髻也不曾梳理便跑了过来,关心道:“睡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可还有难受的地方?怎么一大早上便过来了?早膳可用过了?”
她一连问了许多的问题,祁云渺懵懵懂懂,全都摇了摇头。
她瞥了眼坐在桌边的裴则和裴荀,粗粗朝着俩人行了礼之后,便同沈若竹道:“阿娘,我今日还想去宋家上学。”
沈若竹微有诧异,不想祁云渺大清早是想说这个。
她转头同裴荀相视了一眼。
昨日的事情,沈若竹最后到底还是告诉了裴荀,他们从宋家回来,祁云渺的脸便伤成了这样,她想要彻底瞒过去,也不大可能。
何况,宋家的小郎君口出无状,她也是真的想要裴荀给他一些惩戒。
而要祁云渺在家中休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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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去上朝,定会碰见宋家的侍郎,他想要先看看宋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再决定今后他们家对宋家的态度。
若宋家并不打算严惩那宋潇,那祁云渺今后也没有必要再去上宋家的学堂。
看过裴荀后,沈若竹便回头与祁云渺问道:“为何?你的脸受伤了,就在家中好好休养一阵子吧,宋家学堂里的课业,到时阿娘会帮你补上的,你就在家养几日再去,没事的。”
“可是我今日便想去!”
祁云渺摸摸自己的脸颊,在沈若竹的提醒下,这才想起自己受伤一事。
她道:“我没事的,阿娘,在家闷着很无趣,我想去学堂!”
沈若竹点点祁云渺的鼻子:“我看你不是想上学,而是想学堂里的那堆玩伴。”
祁云渺也不反驳,只是缠着沈若竹便继续央求:“阿娘,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不去学堂,我就又要在家中睡上一整日了,小孩子睡多了也不好的,这都是您之前说过的……”
十来岁的孩子,正正好是最会撒娇的时候。
沈若竹被祁云渺缠着,耳朵里车轱辘的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可她到底也是祁云渺的阿娘,任她再怎么费尽口舌,她也依旧是岿然不动,一句话不曾松口。
倒是裴荀,坐在桌边,望着这对母女,先忍不住轻笑了一嗓子。
他道:“既然那么想去,那就去吧。”
“相爷……”沈若竹回头。
裴荀紧接着道:“正好今日镜宣在,镜宣待会儿要回国子监,顺道送云渺去宋家吧,给她撑撑腰,也好教训教训宋家那小子。”
“?”
一大清早被自家父亲喊来吃顿不知所谓的饭,裴则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骤然听到这话,他沉默地看了眼自家的父亲。
然而裴荀已经将他当做人情一般安排给了祁云渺,自然不会再收回这话。
他只做没见到他的神情。
沈若竹道:“这不好吧,镜宣在国子监也辛苦,哪里好再劳烦镜宣。”
“没事。”可裴荀道,“他做兄长的,理应多照顾些妹妹。”
“这……”
沈若竹遂看向裴则。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便是将事情给定下来了。
裴则还能再说什么。
他冷冷地瞥一眼罪魁祸首祁云渺,正好,祁云渺也睁着一双尚未完全消肿的眼眸,水灵灵地在看着他。
她目光似在期待,又似有疑惑,他真的愿意送她去宋府吗?
在少女纯真的目光下,裴则轻扯了扯嘴角,最后,到底也没有同裴荀发作些什么。
就这般,早膳结束后,祁云渺便上了裴则的马车。
这回没有束脩,她只能同裴则一道坐在一辆马车里。
而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坐一辆马车。
祁云渺上了马车后,便主动坐得离裴则远远的,像个看门的小丫鬟。
裴则手中翻着书页,用眼角余光扫了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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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昨日的事情,他回家后,多多少少也有听闻了。
她如今脸上的红痕尚未完全消褪,东一条西一条地挂着,即便用完早膳后,沈若竹费尽心思给她盘了一个可爱的双丫髻,也叫她瞧起来依旧难看的很。
不过很难得的,听完昨日的事件后,裴则也并没有觉得祁云渺做错了什么。
相反,她有血性,睚眦必报,知道较劲。
他觉得她挺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打架的水平。
若换成是他,他定会叫宋家的小郎君掉下一整排牙来,才算真的解气。
即便他是宋宿的亲弟弟。
他沉默地翻着书,而祁云渺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便老老实实又规规矩矩地板正坐着,不敢说一句话。
两人之间,还算和谐。
只是去宋家的路途需要一会儿,坐着坐着,马车当中突然出现了一股肉干的气味。
裴则将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偏头,便见到祁云渺不知何时,手中正捧了一根肉脯,吃得正香。
见他目光传来,祁云渺歪头,看了看他,缓缓递出自己手中的肉干,问:“阿兄,你吃吗?”
裴则不解。
她不是刚刚在家里用过早饭?
祁云渺咽下了一口肉脯。
这些肉脯,是方嬷嬷为她准备的小零嘴,每日她去宋家上学,她都会为她用油纸包好一些,放进她的书箱当中,以便她上学还有散学的路上无聊,可以啃着吃。
有时是猪肉,有时是牛肉,偶尔也会有果脯。
她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也是应当的。
去宋家上了半个多月的学,祁云渺已经习惯在马车当中吃些东西了。
裴则沉默地看着祁云渺手中的肉脯,片刻,道:“不吃。”
“哦。”
祁云渺便把手伸了回来。
她窸窸窣窣的,独自啃完了一根牛肉之后,又从书箱里掏出了一包蟹黄瓜子仁,往自己的嘴里送。
虽然脸颊受了点伤,但是祁云渺的腮帮子又没事,裴则便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丫头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吃完了肉脯吃瓜子,吃完了瓜子,又从书箱当中掏出了一只沉甸甸的葫芦。
葫芦里装的是今早刚刚煮好的沸水,晾到温热,方嬷嬷方才将沸水灌进葫芦中,叫她路上渴了可以喝。
喝过了几口水之后,裴则终于觉得,祁云渺这一路的忙活,应该是结束了。
他继续看自己的书。
可他想不到的是,祁云渺将葫芦放回书箱当中后,又继续低头,在书箱中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东西。
那声音叫他难以忽视。
他忍了又忍,总算忍不住,搁下书本,对她喝了一声:“安静些!”
祁云渺顿了顿,闻声抬起头来,看着裴则。
“哦……”
她讷讷的,从书箱当中随手掏出了一本《论语》,而后合上了书箱,放在边上,不敢再有任何的动静。
接下来的一路上,马车里除却缓缓的翻书声,终于再没有别的声音。
裴则看书,祁云渺便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论语》。
祁云渺也不知道,明明她的书箱里有那么多好玩的,怎么随手一拿,就拿出了一本《论语》。
她平日里听博士讲学,已经听得头晕目眩,如今坐在马车里,竟还要受此折磨。
可是她还要再去书箱里换本东西吗?
她悄悄瞥一眼裴则,顿时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叫自己尽量看进去一些。
否则实在是太无聊了。
然而满书本的之乎者也,叫她实在看得两眼昏黑。
待到马车终于到了宋府的门前,祁云渺如获大赦,她收起自己手中的书本,同裴则道:“劳烦兄长送我这一程,我自己进去就行,不用兄长再陪我了!”
她速度快得像是要逃命。
裴则睥她一眼,搁下自己手中的书本,却道:“站住。”
祁云渺看他。
裴则便已然从坐垫上起身,弯腰率先出了马车。
他淡淡如冬日细雪的声音自马车外飘来,道:“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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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今早刚刚起身,便收到了相府差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祁云渺今日暂时要在家休养,这几日都不来学堂上课了。
信笺是以裴荀的口吻写的,也就是说,昨日宋家发生的一切,裴荀只怕是都知道了。
也是,祁云渺昨日走的时候,脸上那么多道伤痕,要想瞒得过裴荀,又谈何容易。
何况她也不知道,那沈若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真的和善好说话的,还只是表面和蔼,背地里却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
思来想去一整个清晨,温庭珧终于拍板,干脆今日让宋潇也别上学了,收拾收拾,她带着宋潇上一趟相府,亲自去给人家赔不是。
昨日宋潇的事情发生后,待到送走了沈若竹母女,她便罚他在祠堂跪了一整日,待到晚上他父亲回家后,知晓此事,又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手心。
他的手心被打得红肿,昨晚是哭着睡着的。
反正他今日去学堂,也就是坐着听课,并做不了任何的事情,索性落下一日的课程,先去一趟相府,给人赔罪,总比干坐着强。
温庭珧这般想着,心中做出了决定,便不再犹豫,起身赶往学堂,想要揪出宋潇。
然而,尚未等她走出庭院,门前小厮便来报:“夫人,裴相府上的少爷今日送小姐过来上学了。”
温庭珧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小厮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不待他说完,温庭珧忙道:“现在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
祁云渺走在裴则的身后,和他朝着宋家学堂的方向走。
去宋家学堂并不必经过厅堂,是以,她也不曾见到什么主母老爷。
眼见着前头就是学堂了,祁云渺心底里打算了几个来回,还是想要同裴则讲,不必将自己送到学堂里头。
她不知道裴则送自己到学堂后要做什么,但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阿兄……”
“镜宣!云渺!”
祁云渺正要出声,冷不丁,声音被人打断。
她和裴则一同回头,便见到了急匆匆从前厅赶来的宋家夫人,温庭珧。
“云渺……”温庭珧拉起祁云渺的手,好一阵惊喜,“你今日来上学了?”
祁云渺抬起自己还有不少伤痕的脸颊,点了点头。
温庭珧便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女孩子家家的,脸蛋是最要紧的东西,可是经昨日宋潇那么一闹,祁云渺如今便说是破了相也不为过。
她将祁云渺揽在自己身前,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松开之后才又与裴则道:“镜宣今日也来了,是特地送云渺来上学的吗?”
“是。”
裴则同温庭珧行礼。
虽然宋潇是做的不对,但裴则为人素来恩怨分明得厉害,自从母亲走后,温庭珧对他不薄,时常以婶母的身份照拂着他,是以,他并不会将宋潇的事同她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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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珧见到裴则的态度,笑了笑。
“兄妹感情好,是好事。只是今日不是要回国子监吗?照林昨夜回来,今日早早便同他父亲一道出门了。”
“国子监晚点回去也行,父亲原本想她在家中休息几日,但是她执意要来学堂,便由我送。”裴则看了眼祁云渺。
温庭珧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紧跟着裴则目光,低头去看祁云渺。
原来是她主动要来上学的。
原来是她。
“云渺……”温庭珧复又轻柔地捧起祁云渺的脸蛋,感激且怜惜道,“让婶母再看看你的脸,昨日之事,实在是宋潇不好,婶母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祁云渺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宋夫人。
昨日睡了一整日,今早醒来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快要把昨日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
但她也不是个完全不记仇的人,相反,有些时候,祁云渺记仇的厉害。对于宋潇,她还是很讨厌。
只不过她并不讨厌宋夫人。
宋夫人很温柔,平日里也不曾亏待过她,宋宿哥哥和宋青语,也都是宋夫人的孩子,宋夫人把他们都教得很好,宋潇不好,坏的只是他自己。
她看着宋夫人揪心的样子,摇摇头,道:“婶母,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她本意是好的。
可是祁云渺不知道,她越是这般懂事,便越发只会惹得温庭珧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那今日散学,你回家的时候,和婶母说一声,婶母陪你一起回家,好吗?”温庭珧问道。
“唔……”
祁云渺看了看裴则。
宋夫人想要和她一道回家,想来是要和她回家道歉的,但她好像真的不必宋夫人如此道歉。
裴则收到祁云渺的目光,不急不缓道:“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婶母,婶母并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这便是他今日要亲自送祁云渺过来的目的了,温庭珧知道。
祁云渺说到底,只是个乡野来的小姑娘,并非裴相亲女,有些瞧不上她的人,估计都不会给她这个小姑娘任何的好脸色,她说的话,也不会有任何的分量。
但是裴则不一样。
他是裴荀的亲儿子,又是自小长在一堆达官显贵眼皮子底下的,试问京中,有几个人敢不听裴则说话,又有几个人,会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带上宋潇!”温庭珧立马便补充道,“我还会带上宋潇的,渺渺,就让婶母陪你一道回家,好吗?”
“唔……”
祁云渺这回没有再看裴则。
因为她觉得,宋潇给自己赔礼道歉,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便自己做主,点了点头。
温庭珧总算放心地笑了。
她牵起祁云渺的手,同裴则道:“那都已经送到这里了,只剩最后两步路,便由我送渺渺进学堂吧,镜宣你还要回国子监,赶紧过去吧,千万别误了自己的功课。”
裴则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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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
这点他算是完全领教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日后才不会轻易遭人诱骗。
“那便有劳婶母了。”
见祁云渺也不再有别的什么情绪,裴则点点头,同温庭珧告辞过后,便自己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他的背影挺拔,清俊,一步一步走在宋家的青石板路上,风声轻扫,耳边只剩两侧树叶的沙沙声。
温庭珧牵着祁云渺的手,同她一起望着裴则。
直到目送他的身影过了墙根拐角,两人这才回头,继续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
今日宋潇和祁云渺的脸上都挂了彩,一个脸颊有伤痕,一个脸颊有大片的淤青,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差劲。
学堂里便对于俩人受伤一事,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议论。
有人问祁云渺,她是不是和宋潇打架了;
有人问宋潇,他是不是和祁云渺打架了。
但是两人都矢口否认。
宋潇自然是因为没脸;而祁云渺则是不想自家阿娘和阿爹的事情,再度遭人议论。
虽然她和阿娘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她不就是不喜欢这般。
而唯一知情的第三人宋青语,也不敢在此事上多宣扬些什么,三个人便默默保守着这个秘密,仿佛是护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直到下午,散了学,宋潇便要和祁云渺坐前后脚的马车,去到相府。
宋潇很不乐意,他知道他娘带他去相府是做什么的,跟祁云渺道歉呗。
可是宋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祁云渺和她娘,可不就是因为她爹死了,这才可以上京城,住进相府的吗?
若是她阿爹没死,她现在还是乡下的野丫头,哪里配和他坐在同一间学堂里。
她爬树,打架,丝毫没有一丝淑女该有的样子。
兄长昨日归家,还说祁云渺会射箭,说她上回在国子监里射箭,可以一箭射中靶心,把当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个野蛮的死丫头!
不情不愿地到了相府,宋潇满脸别扭。
祁云渺走在最前头,见到沈若竹正坐在厅堂间,远远便喊道:“阿娘,宋家婶婶过来了!”
沈若竹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赶紧出门来迎。
昨日方才见过面,今日再见面,已是一番完全不同的心境了。
沈若竹同温庭珧彼此见了礼,邀她同宋潇进厅堂坐。
温庭珧跟着她的步伐走,心中思索着,该是进了厅堂,便立即要宋潇同祁云渺道歉的好。
哪想,进了厅堂她才发现,此时此刻,裴家的正厅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名穿着群青颜色劲装的姑娘,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配饰,头发高高地竖起来,扎成利落的马尾,眉目清爽,肢体干练,瞧来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是习武之人。
温庭珧道:“不知家中还有客人,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无妨。”沈若竹道,“这是我为渺渺新请来的习武师傅,渺渺如今上学在姐姐家的学堂,这拜师学武艺,姐姐凑巧了,看一眼也没事。”
“习武师傅?”
厅堂之中同时响起两道声响。
一道来自温庭珧,满是错愕。
一道来自祁云渺,不甚惊喜。
而宋潇立在自家娘亲身后,只觉得自己要晕倒过去。
祁云渺现在已经这么会打架了,她家居然还要为她寻习武师傅?
那等她日后学完了武艺,他要是同她再打起来,岂不是只有被她摁着打的份了?
他两眼一黑,只觉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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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庭珧和宋潇赶上了,便自然是在相府里眼睁睁地观摩了一番祁云渺的拜师礼。
习武和学文的拜师礼,其实总体流程相差无几,只不过跟随夫子学习课业,大家拜的是孔孟,而习武之人舞枪弄棒,拜的是关圣关二爷。
沈若竹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祁云渺全程都振奋无比。
她自然记得,来到相府的第一日,娘亲便答应过她,要为她寻一个习武师傅的。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们来到相府,尚未满一个月呢!
沈若竹今日为她寻来的这位女师傅,姓林,名周宜,听闻从前是在定远将军越群瑶的手底下当差的,也随军出征过几次。
定远将军越群瑶,出身陵阳侯府,是当今陵阳侯越群山的亲妹妹,也是如今朝堂上唯一受过晋封、官至四品的女将军。
他们越家一门都是武将,陵阳侯越群山如今正领兵在外,镇守边关,而由妹妹越群瑶带领的娘子军,则是在去岁秋天回了京城,养精蓄锐,至今尚未再离开过京师。
沈若竹其实早早便打算好了,要给祁云渺请一位军中的女师傅。
既然她喜欢,又决定好了要学,她当然就要为她安排最好的。
只不过前段时间事忙,直到昨日,祁云渺竟在宋家和宋潇动起手来,她才意识到,是该赶紧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祁云渺和人打架,错的并非是她。
她不需要祁云渺去反省什么,只需要她在下一回遇到这些事情时,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变得足以保护住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林周宜是她托裴荀去陵阳侯府请来的,越群瑶卖了裴荀的面子,挑了自己手底下相当能干的一名女兵。
眼见着拜师礼成,祁云渺便要带着她的师傅一同去后院,给师傅看看她的那些兵器了。
温庭珧适时喊住了她。
“渺渺……”
还有外人在场,温庭珧看了看宋潇,又看了看沈若竹,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若竹了然。
她请人先将林周宜给带了下来,随后才终于问起温庭珧今日前来的目的。
温庭珧难为情地拉着宋潇的衣摆,喊他上前。
宋潇扭扭捏捏,其实还是不情愿的。
但他刚刚目睹了祁云渺的拜师礼,拜的还是关圣关二爷!她还有一位出身军营的女师傅,他实在是太害怕再度挨打了,在自家娘亲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和祁云渺道了歉。
他的声音细若蚊丝。
祁云渺一开始根本不曾听清。
她问:“你说什么?”
“……”
宋潇满脸羞愤,觉得她是故意的。
他瞪了眼祁云渺。
祁云渺咧开嘴角笑了笑。
虽然她适才是真的没听清,但她当然也知道,宋潇要说的是什么。
她的确就是故意的。
“罢了,你不想说的话便不说,我要去寻我的师傅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当着沈若竹同温庭珧的面,又道。
“站住!”
宋潇赶紧唤住她。
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握紧成拳,似乎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斗争。
祁云渺等了他片刻,终于听到一阵如洪钟般的嗓音响起在她的面前:“祁云渺,对不起!我错了!我昨日不该说那些话。”
祁云渺满意了。
虽然不知道宋潇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假的,但好歹道歉她听到了。
她大度道:“好吧,那我勉勉强强原谅你了。”
宋潇浑身总算舒出一口气。
温庭珧也舒出一口气。
会在裴家见到祁云渺拜师,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昨日祁云渺方和宋潇打过架,今日沈若竹便为祁云渺寻了习武师傅来,若非巧合,实在很难不叫人想多。
天知道适才她见着祁云渺拜师的时候,脑海里都在闪过些什么画面。
幸好祁云渺还是好说话的。
至于沈若竹……
温庭珧带着宋潇道完歉,又同沈若竹寒暄了几句,便喊宋潇一道上了回家的马车。
马车中,她与自家儿子道:“日后你老老实实做人,没事便和你妹妹一般,多同祁云渺交好,明白没有?”
“啊,为何?”宋潇不解。
温庭珧便道:“因为她阿娘是个智慧又有血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阿娘不想与她为敌。”
若是能交好,那就再好不过。
宋潇却实在不明白,今日祁云渺那阿娘是做了些什么,会叫他的阿娘觉得,她是个智慧又有血性的女人?
他敷衍地答应着,心底里却没将自家阿娘的话放在心上。
—
祁云渺有了自己的习武师傅。
每日除了要去宋家学堂之外,便多了一项固定的活动——练习武艺。
林周宜是从军营当中出来的娘子兵,舞枪弄棒,皆是军营当中的做派,容不得一点马虎。
祁云渺第一日,便见识到了她的严厉。
她带她看了阿爹给自己留下的许多“兵器”。
有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拉开一点的属于阿爹的大弓,有阿爹亲手为她做的适合她练习的轻弓,还有平日里他们上山用来捕捉走兽飞禽的弹弓、锋利的猎刀、长达七尺的五股叉,还有她爹亲手给她做的桃木剑……
林周宜看着她满满当当的东西,看到最后的桃木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问她:“你如今最想学的兵器是哪样?”
“我都想学。”祁云渺道,“这些都是我阿爹留下的东西,我阿爹全会!”
林周宜却嗤笑:“你可知,在我们军营当中,这些东西只要有一样能精通,便已是不得了的?”
祁云渺不知。
她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林周宜,林周宜看了看她那堆东西,便喊她到了庭院当中。
她清空了祁云渺院子中走动的下人,喊祁云渺在院子里,一样一样东西使给自己看,从最简单的弹弓开始,再到弓箭,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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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祁云渺除了弹弓和弓箭使得像模像样的,猎刀以及五股叉,都不成体统。
不过她小小年纪,能拿起这些繁重的东西,倒已是难得。
林周宜考量过后,便为她定下,第一年,只学习武的基本功以及她已经有不少基础的弓箭,别的并不许她碰。
“可我还想学剑。”祁云渺道。
“等你弓箭学到足以出师的地步了,再学剑。”林周宜告诉她。
“那如何才算是能出师?”
祁云渺看着远处的靶子,她适才已经射中靶心了。
林周宜自然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她同样看一眼远处被祁云渺射中的靶心,随后,弯腰自箭筒中抽出两根箭羽,向后退了两步。
她拉开祁云渺阿爹的大弓,将那两支箭羽同时搭在了弦上。
顷刻间,只听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箭羽飞了出去,分别钉在了靶子的最顶端和最末端。
那位置卡得刚刚好,只差一点点,这上下两支箭羽便都会脱离靶子,不知道飞去哪里。
但是就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都被她掌控得恰到好处,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祁云渺看直了眼。
那是她爹的大弓,她平时抱起来都费劲,但是林周宜居然能轻轻松松地拉开。
并且,一弦双箭!
林周宜不去看她,不过片刻,又从箭筒中抽出了三支箭羽。
这一次,三支箭羽,分别钉在了靶子的最左端,最右端,以及靶心。
同一时刻,从左到右,整整齐齐。
“明白了吗?”她问祁云渺。
祁云渺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
终于不敢再有任何的质疑。
就这般,祁云渺开始了跟随林周宜学习武艺的路途。
林周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她放下自己从前射箭的骄傲,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学起,她便老老实实地不再想着自己的箭术,只听她的话,从最基本的马步学起。
相府的后花园里,原本总是安安安静静的,但是自从祁云渺开始学习武艺,便时常可以见到小姑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假山前桑树下练习马步的身影。
方嬷嬷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祁云渺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要学武艺做什么。
而裴荀一开始也只以为,祁云渺要学武艺,是闹着玩的,她就是图个新鲜,说不定过了十天半个月,她就不感兴趣了。
直至他发现祁云渺居然连着有大半个月,每日从宋家散了学之后,回家都是认认真真在跟着林周宜学东西,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甚至学武艺,她宋家的课业也不曾落下。
裴则回家的这日,恰好是裴荀唤了祁云渺去花厅吃饭。
虽然不曾改姓随他,但裴荀对于祁云渺这个继女,是一点也不曾亏待的。
得知她这几日习武辛苦了,他便吩咐厨房做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
裴则回到家时,恰好祁云渺在花厅里喝鸡汤喝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裴荀在同她闲聊:“渺渺啊,你是如何想要学习武艺的?”
祁云渺想要习武,自然是想要同她阿爹一般长大后当个出色的猎户。
但她看了看裴荀,知晓这是阿娘的新丈夫,她似乎不能这么说,便道:“因为我想做侠女,日后我长大了,要保护阿娘,保护许多我想保护之人。”
她的回答实在过于稚嫩。
裴荀听罢便笑了:“你同你阿娘既进了相府的门,日后便是我们相府的人了,相府有管家和护院,不管你和阿娘走到哪里,都会牢牢地护住你们的。”
“唔……”
可是上回她和宋潇打架,就没人护着她呢。
祁云渺对上宰相温和的眼眸,思索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番话才好。
直接说,那似乎也太不客气了。
罢了,还是不说吧。
祁云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答案可以委婉地回答裴荀,最终,便只能埋头,佯装继续喝鸡汤。
直到裴则进门,祁云渺听见他的动静,回头,便听他道:“相府也不是万能的,也有护不住的人和东西,能想着自己学点武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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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祁云渺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这应当是她第一次从裴则的嘴里听到积极的肯定。
她满面红光,见月色的霜华朗朗照在眼前来人的脊背上。
上京城的冬日,风声萧瑟,月露凝霜,但是有人踏月而来,衣摆随着步伐一步一晃,犹如自带一副风霜雨雪、百毒不侵的脊骨。
“嗯。”
面对祁云渺的招呼,裴则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很显然,虽然对祁云渺的想法做出了些许肯定,但是对于祁云渺这个人,裴则目前尚没有什么肯定与接触的态度。
他兀自走到桌边,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裴则今夜回家,事先并未告知家中任何人。
沈若竹忙招呼下人去为裴则再添一副碗筷。
裴荀也同他问道:“镜宣,怎么今夜突然想着要回家了?也不提前同家里说一声。”
“不是父亲喊我回来的吗?”裴则反问。
“我?”裴荀恍然大悟,“可我不是喊你明日回来吗?”
“明日要去老师家中小聚,没有什么功夫回家。”裴则道。
裴荀便不说话了。
周庸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学生遍布朝廷四海。就算他如今致仕了,那在朝堂中的威望,也是不容小觑。
而裴则身为周庸的关门弟子,平日里总是要同周庸多有接触,他并不反对,叫他不痛快的是,有了周家作为依托,裴则平日里便时常以周家为由,对自家反倒冷淡相向。
他不曾说话,裴则也不曾彻底在桌边坐下。
他只是顺着桌上的饭菜,目光便落在了沈若竹的身上。
他道:“夫人不必喊人准备碗筷了,我在国子监用过晚饭了,父亲若是还没用好晚饭,稍后我再去书房见您。”
“等等!”他青色的衣摆转身欲走,裴荀却道,“既然来了,就也喝碗鸡汤吧,急着走做什么?原本明日要同你说的事情,也和云渺相关,如今正好,喝完了,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商量商量。”
一家四口?
裴则觉得这个词格外刺耳。
他微微蹙眉看着裴荀。
裴荀却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
他也同样注视着裴则。
寂静的厅堂间忽而充斥着父子之间危险的博弈。
沈若竹冷静地看了看这对父子。
其实裴荀同裴则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她便有些了解。
但她并没有考虑要去过多地干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并非圣女,不喜欢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讨好一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少年,只为了博取一个外人口中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她嫁给裴荀,只用做好一个相府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便好。
只是,沈若竹也记得,上回祁云渺受了宋潇的欺负,是裴则大清早送她去的宋家,而适才他说的话,又实在有几分意思。
父子之间彼此冷着脸,谁也不愿意先低头,终于,沈若竹起身,接过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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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盈盈的,说话总是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裴则原本只定定地注视着自家的父亲,听到“襄阳”二字的时候,才终于将目光移开,复又看了眼沈若竹。
襄阳,那是柳家如今贬谪的地方;
而柳家,是他已经故去的母亲的娘家。
片刻过后,裴则总算是在桌边坐了下来。
鸡汤被放在了他的眼前,他掀开盖子,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
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饭,一家人便坐在了花厅的椅子里。
上京城入冬之后的夜晚,寒风彻骨。冬夜里,晶莹的露珠便覆盖在难得还盛开的花草上,安安静静,等待夜半的结冰。
祁云渺坐在自家阿娘的身边,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裴则则是坐在裴荀的身边,他们两人隔着中间的厅堂,面对着面。
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祁云渺瞅瞅裴则,又瞅瞅自家的阿娘。
自从裴则进门后,她的眼珠子四下转动,一整顿饭,便几乎没有停顿过。
没办法,这一屋子四个人,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宰相待会儿是要说什么和自己也有关的事情,只是难得想,若是裴则和裴荀之间的关系一直不能有所缓和,那想来日后她和阿娘,还有的是任务需要忙活。
丫鬟们准备好了饭后的茶水。
裴荀在喝过一口饭后的茶水后,先问裴则,道:“今年国子监的规矩也同往年一样,是冬月后半月放假吧?”
裴则道:“不清楚,夫子们尚未公布。”
裴荀点点头,捋一把下巴上并不长的胡须,终于切入正题,道:“镜宣,云渺,我同你们的母……我同若竹……马上将要启程,去一趟江南。”
“如今秋日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深秋时,江南秦淮各地时常阴雨连绵,涝灾严重。马上年关将至,朝廷当中虽有拨款下去,却不知实情如何,圣上便想要我前去一趟,体察民情,安抚民心。而夫人恰好原就是钱塘人,此番成亲,我并未去过夫人的母家,是以,便想要与夫人同去,到时路过钱塘,也好回家看看。”
裴荀说完话,花厅里便是好一时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祁云渺才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率先问道:“阿娘要离开京城?”
她怎么从来没有同她提过?
沈若竹愧疚地看着祁云渺:“渺渺,相爷也是今日才得知的消息,要下江南。阿娘原本想带你一同前往,但是南边近来多雨,又湿寒,而且你还有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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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还是觉得自己久久无法接受。
自从阿爹去世后,她和阿娘相依为命,便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消息也太突然了!
而且,阿娘和宰相都走了,裴则平日里也要住国子监,那相府岂不是马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云渺还小,留云渺独自在家肯定不行。”不待祁云渺多想,裴荀便道,“所以,镜宣啊,还有半个月便到冬月了,爹是想同你商量,接下来这一个月,我同夫人都不在家,你是不是能……”
“不能。”
裴荀的话尚未说完,裴则便直接道。
裴荀顿了下。
好歹是他有求于儿子,这回,他到底没有同适才用饭时那般,直接冷下脸来。
裴则神情却比适才又要更加淡漠了不少。
像是冬夜里凛冽的寒风。
他算是明白了,所以说什么全家商量事情,就是摆了个鸿门宴,想喊他暂时搬回家里住,来照顾祁云渺这个小丫头。
“我不会照顾人。”他直接道。
“镜宣!”裴荀苦口婆心道,“爹也不是想为难你些什么,只是平日里多照拂一些妹妹,云渺毕竟才十岁……”
“十岁还不够么?”裴则无甚情绪地反问道,“当年外祖家还在金陵,我独自去往金陵看望外祖,不也才十岁?”
“你……”
裴荀无言以对。
他瞪着裴则,意思相当明白,他和祁云渺,那能是一回事么?
他自小独立,要强,不管做什么,都是同龄人当中最成熟,最出色的,就算十岁也可以叫人相当放心;可祁云渺还是个实打实的小丫头不说,她在京城初来乍到,出门去别人家里做客,连京城中有哪些同裴家交好的达官显贵都还分不清,这样的小姑娘,他同沈若竹又如何能放心她独自在家?
可是裴则并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当年是十岁独自跟着管家仆妇们去金陵,那么祁云渺如今十岁,也该学会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地住着。
何况,他从来都不是她名副其实的兄长,究竟为何要替他们夫妇照顾这个小丫头?
祁云渺见自己思绪还没捋明白呢,裴家父子便又是僵持上了,她赶忙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出声道:“相爷,阿娘,倒也不必劳烦兄长,只要府中还有方嬷嬷等人,我便可以照顾我自己的。”
她简直懂事到叫人心疼。
沈若竹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裴荀也怜惜地看一眼这孩子,指着祁云渺便道:“你瞧,你妹妹多懂事啊,你就照顾照顾她又如何?”
裴则嗤笑:“是啊,她懂事,那懂事怎么还要人照顾呢?”
他话音落,瞥一眼祁云渺,也不给裴荀再说话的机会,放下手中的热茶盏,便起身离开了厅堂。
“镜宣!”
“镜宣!!”
裴荀一连唤了他好几声,也没能将人留住。
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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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裴则的父子关系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裴荀不知道。
于仕途上,裴荀不敢说,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成功者,但他如今官至宰相,怎么说,称自己是群臣之中的佼佼者,那是绝对无可争议的;
可在与裴则的父子关系上,若是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裴荀想,他无可辩驳。
他的确是个失败者。
对于眼前的状况,沈若竹倒是完全在意料之中。
在一开始裴荀提出会叫裴则帮忙照顾祁云渺的时候,她便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她根本没想裴则会答应。
没有期望,当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相爷。”她一边抱住祁云渺,一边柔柔地将自己软若无骨的掌心覆在了裴荀的手背上,劝慰道,“没事的,镜宣国子监课业忙碌,要他每日都回家里来,天不亮再起床回去,本就太为难了。渺渺已有十岁了,照她自己说的,家中只要有方嬷嬷等人在,那就没事的。”
裴荀叹一口长长的气,对上沈若竹一双秋水般的杏眸。
他此番下江南,对外明着说,是体察民情,照拂百姓,但实则,是自下半年始,江南有地方陆陆续续流传出了私铸的银铁兵器,兵器规格同制造工艺,皆与军中相差无几,他是为了这一事去的。
他这一去,不知道会是多久,安危如何。
若是祁云渺和裴则一直无法好好相处,那家中一旦出什么事情,着实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要不,夫人留下……”裴荀道。
兵器之事,事关紧要,他尚不曾同沈若竹告知。
其实他一开始,也就没打算让沈若竹跟去。
只是他下江南,而她的娘家就在钱塘,沈若竹一听到此事,便提出了想要同去。
果然,她坚持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相爷要去钱塘,却不过我家,那只怕将来事情传扬开了,爹娘是要被邻里说闲话的。”
“罢了罢了。”裴荀摇摇头,回握紧沈若竹的手,“那咱们便夫妻同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沈若竹要同裴荀去下江南了。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接下来,祁云渺花了好几日才叫自己接受了这件事情。
而沈若竹其实也放心不下祁云渺,临走之前,她一连好几日在家中对她进行了千叮咛万嘱咐:每日除了上学,不要独自在京中乱跑;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小厮和丫鬟才行;家中若有客人上门,便与客人通知他们去向后,再喊管家和方嬷嬷接待,不要独自同客人说太久的话;若是有人喊她去做客,熟悉的人家,倒是可以去一去,譬如宋家,但是别的不熟悉的人家,就不要去了,就说要忙着上学,忙着习武……
这些叮嘱一旦说起来,便洋洋洒洒个没完。
“还有,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情,记得阿娘是怎么同你说的吗?”
这日是他们出发的日子,临上马车前,沈若竹又将那些事情再度复述了一遍,并问祁云渺道。
祁云渺点点头:“去宋家,请青语带我去找宋家婶母,婶母会帮我的。”
沈若竹这几日反反复复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些,她已经完全能倒背如流了。
沈若竹便也同样点点头。
“若实在宋夫人不好帮你,或是她不在,便去国子监,找你阿兄也行。”她补充道。
“阿兄?”祁云渺不解。
沈若竹便道:“你阿兄到底不是个坏人,他不愿意照看你,不代表他不愿意在危急之时救你,明白了吗?”
祁云渺似懂非懂地又点了点脑袋。
沈若竹便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小脑袋瓜。
如今天色才刚刚熹微,比祁云渺平日里起床的时辰还早了不少。少女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实衣裳,只为了来送她。
她的脸颊上带着刚从被窝中爬出来尚未消褪的热气,在冬日半明半昧的晨光沐浴下,像是酒宴上没剥壳的红鸡蛋。
沈若竹借着这般微亮的天色,又仔细看了看祁云渺脸蛋上的伤痕。
前段时日跟宋家小子打架留下的伤痕,过去了大半个月,如今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伤痕处新长出了粉嘟嘟的肉,和祁云渺原先的肌肤相差无几,是独属于少女青涩的稚嫩。
沈若竹看着祁云渺的脸蛋,还想再叮嘱些什么,裴荀却突然自马车中掀开帘子,朝着沈若竹唤了一声:“夫人。”
沈若竹便只能回头,先去看了眼裴荀。
她瞧出裴荀眸中的催促,只能同祁云渺道:“好了,渺渺,阿娘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天冷记得加衣,想吃什么就同方嬷嬷讲,等阿娘回来了,给你带外祖父和外祖母家中的点心。”
“好,那阿娘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祁云渺道。
她当真懂事的厉害。
沈若竹实在没忍住,又俯下身去,抱着女儿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转身上了马车。
祁云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阿娘上了马车,又看着她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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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便也同阿娘挥了挥手。
随后,马车的车轮便开始转动,她目送着沈若竹和裴荀乘坐的马车一道出了街角,这才转身,回到相府。
今日并非休沐日,祁云渺早早地起了床便来送阿娘同相爷,尚未梳洗,也尚未用早膳,如今天色渐渐翻起鱼肚白,正是她平日里该起床的时候了。
她边走边伸了个懒腰,想要先回自己的小院子,不想,抬头却正好遇到要出门的裴则。
祁云渺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裴则昨日是何时回来的。
“阿兄。”她道。
“嗯。”裴则看一眼她。
祁云渺看着他步行的方向,以为他起这般早,也是要去送送裴荀他们,便道:“适才阿娘还有相爷都已经走了。”
裴则道:“嗯,我知道。”
不然他也不会这个时候出来。
“……”
他这话说的,祁云渺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原来他不是来送裴荀和阿娘的。
那祁云渺也懒得管他是要做什么了。
她便道:“那我还要去宋家上课,阿兄再见!”
她说完就走,目光不曾在裴则的脸上停留一下。
倒是裴则,被这小丫头的我行我素给恍惚了片刻。
他转身盯着祁云渺的身影,看见浅绿色的裙裾掠过一片清晨结满霜华的青草,全程没有任何迟疑地跑向了后院。
他站在原地,过了好半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家门。
—
虽然裴荀和沈若竹都不在家了,但在祁云渺看来,居然她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日早早地起床去宋家上学,散了学回家,跟随林周宜一道学习武艺,晚上用完晚饭,再做从宋家带回来的功课。
她依旧每日充实得紧。
似乎不用阿娘,不用裴相,也不用裴则,她独自一个人,便可以好好地生活。
只是当宰相夫妇离京的事情,逐渐在外人口中传开的时候,外人便不这么觉得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温庭珧。
这日下午散了学,温庭珧又喊了一堆的孩子到自家的花厅里吃茶果点心,趁着别的孩子都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她悄悄走到了祁云渺的身边,问道:“渺渺,听闻裴相同你阿娘近来都不在家?镜宣也不曾回家来住?”
祁云渺边吃着山楂糕,边点点头。
自从上回宋潇的事情过后,祁云渺觉得,这宋家夫人好似比从前对自己要越发地照顾了。
兴许是觉得愧疚吧,她是这般理解的。
眼见着她一张樱桃小嘴,还在吃着点心,温庭珧又道:“那渺渺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害怕或是孤独?要不这段时日先来婶母家住,同青语一道,正好青语家中只有两个哥哥,平日里也没个姐妹什么的陪伴呢。”
“不必了!”祁云渺咽下山楂糕,拒绝地果断,“婶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每日回家还要练习武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呢,阿娘临走前嘱咐我了,千万不能懈怠的。”
“渺渺还在学武艺呢?”温庭珧诧异。
她以为,祁云渺要学武艺这回事,也就是上回沈若竹特意在她们面前做做样子的,如今算算,都有大半个月过去了吧?祁云渺竟一直都在学么?
“那林将军也还在你家?”
“在呢。”
祁云渺道。
林周宜虽然不住在相府,但是每日下午,她都会从军营中到相府来,教祁云渺几个时辰的武艺,风雨无阻。
温庭珧便拉过祁云渺的手看了看。
寻常姑娘家的手,最多就是学学针线,拿拿狼毫,基本是纤长又娇嫩,白白软软、温柔无极的,可是祁云渺的手,纤细虽纤细,长也是长,大体是小姑娘的样子,细细看来,指腹处,却是一股不同于寻常孩子的粗糙。
“渺渺日后是想要做侠女?”温庭珧放下祁云渺的手,问道。
“嗯!”祁云渺用力点头,“做侠女,便可以保护任何我想保护之人。”
温庭珧便笑了。
倒是她小瞧沈若竹了。
祁云渺这手,基本可以看出,是从前在乡野的时候,便握过武器,抑或是做过不少粗活的。
宋宿上回回家来,说了那孩子在国子监中射箭,一鸣惊人的事情。
那想来就是学过射箭无疑。
恰好沈若竹亡故的前夫,就是个猎户,一切都对得上。
只是如今她带着女儿,都已经成了相府的夫人同千金,竟还容许女儿学这种东西。
“那渺渺要学武艺,婶母便不留渺渺了,平日若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尽可来找婶母,婶母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这位宋夫人当真是她在上京城遇到的除了阿娘之外最好的女人。
祁云渺满口答应下来,喝过热汤后,和宋夫人告辞,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又开始学习自己今日的功夫了。
她扎完马步,练习完拉弓与力气,才开始做功课。
待到做完功课,便一头扎进被窝里,呼呼大睡。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除了偶尔她会想念阿娘,其余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直到休沐日的前一日,她离开宋家前,宋青语邀请她明日一道去京郊看雪。
“司天台说了,明日京郊可能会下今年第一场雪,最好看雪的地方就是太华山,我家正好在太华山有一座宅子,还有温泉,渺渺,我们一道去看雪吧!”
祁云渺还没有泡过温泉呢!
而且她也喜欢看雪,于是便答应了宋青语,说是要今夜回去和自己的师傅商量一下。
休沐日虽然不必上课,但她还是要学习武艺的,林周宜为人很是严厉,不许随随便便请假。
如果林周宜不答应的话,那祁云渺想,她还是不去好了。
她回到家里,告诉了林周宜这回事情。
“想去看雪?”林周宜看着祁云渺。
“嗯。”祁云渺道,“去京郊的话,回来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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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周宜打量着祁云渺。
这小丫头,自从跟随她学习武艺以来,已经有快一个月了,但是迄今为止,倒是从来没有主动告过假,就算有时候,她安排的东西再累再枯燥,她也不埋怨,只是照做。
而且听闻她每日学堂里的功课也都做的及时。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倒是难得。
“那请了这一回假,等你下回休沐的时候,得双倍补回来,可以做到吗?”她问。
祁云渺兴高采烈地点点头:“可以!”
过了林周宜这关,祁云渺第二日便兴致勃勃地和宋青语还有温庭珧等人一道,去了宋家位于京城郊外的宅子。
他们前前后后,一共有好多辆的马车,温庭珧同其他的夫人们一辆,祁云渺带着自己的书童绿蜡,和宋青语还有她的书童一辆,余下宋潇和他的小伙伴们,则是在其余的马车上。
祁云渺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几乎便没有出过城了,更别提去什么太华山。
出城的一路上,她便无比好奇。
宋青语告诉她:“对了,渺渺,到时候我们还能见到我大哥哥。”
“大哥哥?”祁云渺回头。
“是呢。”
“啊。”
祁云渺想起来,宋青语的大哥哥是宋宿,宋宿平日里也不回家,和裴则一道住在国子监里。
唔,说起裴则,祁云渺忽而又想起,自从阿娘同裴荀走后,她倒是有一段时间又没有见过裴则了。
他说了不会照顾她的,就真的也不回家,仍旧住在国子监里。
幸好她也并不需要他的照顾。
她回忆宋宿脸颊上的小酒窝,一路和宋青语又问了一些关于宋宿和宋家看雪的宅子的事情,聊着聊着便到了太华山脚下。
太华山脚下,天空果真已经开始飘起了细雪。
纷纷扬扬似柳絮飞花。
一群人惊喜地下了马车。
祁云渺和宋青语的速度最快,跑在最前头。
“大哥哥!”
祁云渺听见宋青语高声的呼唤,远远地看过去,便见漫天已经飘起的细雪间,果然有一道身影,灿烂又明媚地站在仅剩的天光里,见到他们前来,他高兴地正在朝他们跑过来。
而走在这道身影之后的那个人……
祁云渺顿了下。
见到了她许久不见的兄长,裴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宋家这一回前来赏雪的人不少。
除了祁云渺之外,还带了好几家别人家的孩子,大人除了宋夫人温庭珧之外,还有宋家其他房的几位夫人,大家一道热热闹闹地往宅子里去。
“我就猜镜宣也在,所以给你和照林一起带了一双新做的手套,你瞧瞧,可还能用。”
待进到厅堂之后,温庭珧先是安排好了各房还有孩子们的住处,随后大家各自离开,花厅间便只剩下了祁云渺同宋青语,还有裴则和宋宿。
她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裴则。
裴则接过,道了一声谢。
祁云渺站在一侧打量着裴则。
她是着实没想到,今日来到京郊看雪,还会遇到裴则。
适才她和裴则见过面,同他唤过一声“阿兄”之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几日不见,裴则好像突然又比她先前见到他的时候更高了一些,漫天飘雪的时节里,他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外罩的雪白狐裘大氅,与飞雪融为一体,一看就很精贵,价值不菲。
祁云渺盯着那大氅。
祁云渺其实也有一件狐皮做的大氅,是她阿爹去岁还在世的时候,同阿娘一道给她做的。
那一天,阿爹自山上打猎回来,带回来一头毛色相当纯正的黑狐。
照邻居说,这头黑狐若是拿到城里去卖,保准能卖个好价钱,贵人们最是喜欢这种珍稀动物的皮毛,一旦卖出去,他们一家三口接下来一年的吃穿用度全都不用愁了。
可是那几日,村子里天寒的厉害,祁云渺又喜欢整日在外面疯跑,学习打猎,正好缺一件可以御寒的外衣。
阿爹和阿娘商量过后,便不打算卖这只黑狐了。
他们用黑狐的皮,给她做了一件格外厚实的大氅。想着她年幼,黑色又显沉闷,大氅完成后,阿娘对着衣裳左思右想,最后又为她在黑色的氅衣上绣了许多银白色的蝴蝶,这件大氅才算彻底完成。
刚得到那件大氅的时候,祁云渺简直爱不释手,不管出门做什么都要裹着它。
后来,阿爹去世了,她也是穿着那件大氅,亲眼目睹着阿娘带回来了阿爹的尸骨,为他下葬。
只不过今日她倒是不曾穿着那件氅衣,而是只穿了箱子里另外一件毛领大袖。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赤裸裸,过了片刻,裴则便扭过了脖子,将视线又一次落到了祁云渺的头上。
那是他许久未见的继妹。
其实裴则也没有想过,今日他会在这里碰到祁云渺。
他虽然有听宋宿提过,祁云渺同宋青语关系不错,却也没想过,她们会这般要好。
他同祁云渺的目光相撞,处变不惊的眼眸中似有询问。
祁云渺被发现了偷瞄,却也半点不心虚,在裴则的注视下,她只是越发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而后更加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
真是无聊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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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则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
祁云渺今夜要和宋青语一起睡觉,是以,等到温庭珧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才轮到她和宋青语一道去房间里面安置。
那是一间靠近温庭珧房间的小院,院子里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小厨房,最要紧的是,还有一片温泉池。
这还是祁云渺第一回见到温泉池,她蹲在温泉池水边,将手伸进温热的水流里,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漫天飞雪,心情大好。
直到宋潇过来。
“青语,祁云渺,你们布置好了没有?”
还没等她们进了屋子多久呢,宋潇急急忙忙的,便从屋外闯了进来。
“还没有呢。”宋青语道。
“我们打算去后院外面踢键子,打雪球,你们抓紧点儿啊!”宋潇微有不满道。
“去后院外面?”宋青语疑惑,“可是哥哥,后院出去不就是定国公府了吗?阿娘来之前叮嘱过的,这几日定国公府似乎也有人在,我们不能去打扰人家的。”
“后院出去又不是定国公府的大门,只是他们的院墙,这有什么。”宋潇不以为意。
“可是……”宋青语拧着一双细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宋潇摆摆手便道:“哎呀好了好了,你们姑娘家真是麻烦,你们爱来不来吧,我们自己先去玩了!”
“二哥哥!”
宋青语还待再说,但是宋潇已经转身,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宋青语只能拧着两根细细的眉毛,又看一眼祁云渺。
祁云渺问:“你们家边上就是定国公府的宅子?”
宋青语点了点头。
祁云渺便又问:“那你想去玩儿吗?”
“阿娘说了,最好不要去国公府那边的。”宋青语看看宋潇离去的方向,犹豫不决道。
“我都可以。”祁云渺道,“你要是想去找宋潇他们玩儿,我就陪你去玩儿,你要是不想去,咱们就在屋子里躺着,看下雪!”
“唔……”
她把决定权完全交到了宋青语的手里。
宋青语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想要出去玩雪的念头大过了阿娘说过的叮嘱。
她同祁云渺点了点头,俩人便很快收拾好东西,一道出门去找宋潇他们玩了。
他们在后院里踢毽子、打雪球、堆雪狮……宋家今日来的孩子实在是多,祁云渺在后院里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宋潇为何执意要到后院外面来玩。
因为这么多的孩子,宋家这座京郊的宅子根本就挤不下嘛。
渐渐的,山脚下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大家玩乐的兴致也越发高涨,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
忽而,只见有人又踢起了一道毽子。
毽子逆着漫天飞雪,落在了隔壁院落的墙头,而后,直直地掉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啊,毽子掉进定国公府里了!”宋青语惊呼道。
宋潇脸色也变了变,忙问道:“适才那都是谁踢的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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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人敢认。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玩疯了,谁也不知道,那是谁踢过去的。
有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红着脸,似乎想要开口,但却被她身侧比她高出一截的男孩子拉了拉,摇了摇头。
场面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宋潇发脾气道:“那是我阿爹亲手给我做的毽子,你们说怎么办吧!”
“亲手做的,去要回来不就好了?”
祁云渺不理解,毽子掉进了人家院子里,他们去同人要回来不就好了?宋潇这又是乱发什么脾气?
宋潇瞪着祁云渺。
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到底懂不懂,定国公府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满上京城最不讲道理的人家,仗着宫里有贵妃在,所以趾高气昂到可怕,不管见谁都是昂着脸,一脸不屑的。
要回来就好。
这五个字说的简单,谁愿意平白无故去受定国公府的气啊。保不准又要遭人家怎么奚落。
但是不去要回来……那可是他阿爹亲手给他做的毽子,宋潇舍不得。
“你们到底是谁踢过去的!想想办法啊!”
他脾气来的暴躁,小伙伴们围成一团,却始终没人出来认领这一回事情。
终于,有人道:“要不咱们玩手心手背吧,最后剩下的一个人去定国公府,把东西要回来。”
人群中有人同意。
却也有人不同意。
“不是我踢的,为什么我要参与?”
“就是就是!”
……
不同意的观点莫过于此。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他们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温庭珧在来之前,就已经同他们叮嘱过了,不要去招惹定国公府,宋潇想要拿回东西,不挨娘亲的骂的话,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到了最后,即便有人还是不情愿,但终究还是都参与进了游戏里。
祁云渺和宋青语站在一处,手心手背翻了好几下,也没能下场。
她心底里预感隐隐不好,果然,到最后,只剩下她,宋青语,还有剩下的一个男生了。
三个人进行最后一场的博弈。
宋青语瑟瑟发抖,男生站在雪天里,也是汗如雨下,结果输的人是祁云渺。
她得去定国公府,替宋潇拿回毽子。
“祁云渺,你要是替我拿回了毽子,我就请你吃一年的点心!”临走前,宋潇仗义执言,道。
祁云渺并不需要宋潇请自己吃一年的点心。
愿赌服输,她去就是了。
只是看大家的反应,想必那定国公府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
祁云渺又想起,自己同那定国公府,好似也有一些过节。
先前定国公府往相府下过帖子,想要她和阿娘去赴宴,阿娘说那是人家特地想要折腾她们,她们就没去。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羊入虎口。
祁云渺临走前,揪着宋青语的手,和她嘱咐了一句什么东西,这才转身,朝着定国公府走去。
她走到定国公府的门前,和人家看门的护卫说明了自己的来由。
护卫问明了她的身份后,便喊她在原地等待,他进去为她通传。
祁云渺便静静等在门前。
过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护卫是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回来,同她道:“祁姑娘久等了,毽子是找到了,只不过是我们家夫人捡到的,我们家夫人听闻是相府的小姐前来,想要请小姐进门去坐坐,喝口茶水,一道赏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定国公夫人想要祁云渺进门去拿毽子。
祁云渺只能跟着护卫,进了定国公府的院子。
刚刚从宋家的宅子里过来,祁云渺觉得,作为一座平日里并不常住的别院,宋家的宅子已经够大了,但她进了定国公府的别院大门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国公府的别院,足足是宋家的两倍不止,几乎有一个相府那般大。
风雪紧绕着长廊穿行,她一路紧随着护卫,走在廊下,目光时不时打量着左右的风景。
终于,护卫站定在了她的身前,祁云渺便也紧跟着停稳步伐,看着自己面前的亭子。
她面前的亭子里,正坐着一堆的贵妇人,放眼望去,每一位皆是满目琳琅,身上珠环钗饰挂遍。
蓝绿色孔雀羽毛的毽子被握在位居正中的那位夫人手里,见到祁云渺站在廊下,她便朝着祁云渺招了招手。
祁云渺直觉那位便是定国公夫人,于是提起裙摆,朝着她走去。
她走到定国公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问定国公夫人安。”
“规矩倒是蛮好的。”定国公夫人看着祁云渺,笑了笑,“你便是裴相新认的女儿?叫祁云渺?”
“是。”祁云渺道。
“原来如此。”她手里不断地把玩着毽子,又问道,“你这回是跟着宋家一道来赏雪的?”
“是。”
她问一句,祁云渺便答一句。
安安静静,有模有样。
“呵。”可是定国公夫人脸上盈盈的笑意在刹那间变成了冷笑,道,“先头我家也给你们家下过帖子,但是你那位娘亲脾气倒是大的很呢,一点儿脸也不肯赏,不愿意上我定国公府坐坐,如今宋家一喊便来了,想来是我们定国公府比不过宋侍郎家了。”
她果然是要算旧账的!
祁云渺心中一咯噔,抿了抿唇瓣,搬出自己先前想好的答案,道:“那时是家中正好有事……”
“自然是有事,你那娘亲,在乡野亡了丈夫,到京城攀上了裴荀,种种需要打点的事情,多到估计都数不过来。”定国公夫人笑道,“我不会与她计较的。”
祁云渺紧绷住了脸色。
虽然她一开始便有预感,这位定国公夫人会不好相与,但她没想,她说话会直接这般不客气。
她向来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诋毁自己的阿娘,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可以。
她抿紧了唇瓣,想要说话,可是这亭子里坐着的一堆夫人们,全都是唯定国公夫人马首是瞻的,听她赤/裸裸地在笑话着祁云渺的阿娘,她们便也纷纷抢在祁云渺开口之前,调笑起来。
“听闻宰相的新夫人貌美,怎么女儿倒是没见到一点标致样子?怕不是只有相爷才能见到的貌美吧?”
“诶!姐姐这话倒是贬低咱们相爷了,咱们裴相常年身居高位,身边美人见得还少么?想来那位夫人必是房中之术了得,才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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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外表瞧来光鲜亮丽的夫人们,说起下流话来,真是一点儿也不迂回。
饶是祁云渺还是个十岁大的小丫头,也有些听懂了她们话中的腌臜意思。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忍气吞声的人,听她们一声一声在自己耳边笑开,当即怒目圆睁道:“夫人们嘴这般臭,就不怕你们自己的丈夫亲你们的时候觉得难闻吗!”
小丫头的一句话,惹得满亭子里的欢声笑语顿时都停了下来。
她们一个个都错愕地看着祁云渺。
仿佛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亲啊爱啊的,胡说什么呢!”突然,她们集体喝到。
祁云渺昂起脑袋,知道今日这毽子,自己多半是要不到的。
她干脆也不要了,吼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嘴巴脏,心也脏,看什么都脏!”
“你!!!”
一群人拍案而起,直想朝着祁云渺发难。
但是她们全都碍着宰相府的关系,真站了起来,也不敢真对她做些什么。
她们只能将疾言厉色的目光全数化为了深深的委屈,与定国公夫人道:“夫人,您看她……”
定国公夫人自然是听到了祁云渺的话。
区区一个相府的继女,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
震惊过后,她便发怒般将自己手中的毽子扔到了对面的雪地里。
由孔雀羽毛做成的毽子,一下子躺在洁白的雪地上。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其间,点上斑斓的纹路。
“不是要东西么?还给你。”她冷声道。
祁云渺看了看那毽子。
她今日原本就是来替宋潇要毽子的,既然她把东西还给她,那她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不该捡。
她紧绷着小脸,一步步从亭子下到雪地里,捡起被扔在雪地里的毽子。
随后,她抬脚便想离开这里。
可是在她捡完毽子站起身的刹那,有一群彪形护卫便立马朝她围了上来。
“这里是定国公府的院子,没有夫人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其中一名护卫义正言辞道。
祁云渺便回头去看定国公府的夫人。
定国公夫人嘴角噙着笑:“说了毽子还给你,可没说叫你走,半点教养都没有的野丫头,就在雪地里站着,叫大雪替你清洗清洗脑子,洗去那些腌臜的东西!”
……
宋青语在自家门前张望着定国公府的方向,见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祁云渺还是没有出来,她便赶紧跑进家门去,找到了正在围炉煮茶的自家大哥哥和裴家大哥哥。
她把祁云渺在去往定国公府前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了他们。
不过多久,一片月白色的衣角便起身,拎起狐白的大氅,离开了温暖的炉子边。
—
祁云渺在雪地里站了快一刻钟了。
四周那群比她高出不少的彪形护卫还是团团围着她,叫她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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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动不动,睫毛和脑袋上都沾了不少的落雪。
而亭子里那一群人夫人们烤着火,看着站在雪地里的祁云渺,各个脸上都露着得意的笑容。
“这种乡下来的丫头,没有教养,就该受点惩罚,长长记性。”
“谁说不是,什么话也敢讲,什么人也敢得罪,也不看看如今的朝堂上,得势之人是谁,后宫当中,得势之人又是谁!”
她们话里话外,贬低祁云渺的同时,还不忘恭维一番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面上笑意不显,但却被这番恭维吹捧得着实心底舒畅。
京城之中,世家众多,原本他们定国公府,已经是在走下坡路的家族,但是谁曾想,皇帝突然看上了他们家的妹妹。
妹妹入宫做了贵妃,连带着整个定国公府,也如同枯木逢春。
如今的定国公在朝堂之中担任太仆寺卿,掌管着整个京城乃至全国上下的车马运行;贵妃前些年也已诞下皇子,后宫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整个定国公府,便说是如日中天,又有什么过分?
她眼神扫向祁云渺。
上回逐流回家来,说裴家得了个不得了的女儿,在国子监里年纪轻轻便把他的箭术都给比了下去,她还想看看是什么路数,不想她们母女俩竟如此不识好歹,直接不应她的帖子。
不应她的帖子,就该得到惩罚。
新得的火狐毛皮暖意无极,定国公夫人舒坦地靠在椅子里,面色安宁。
然而,片刻过后,便有人来报,道:“夫人,裴相府上的公子来了,说是来接妹妹回家。”
“裴相公子?”定国公夫人睁开眼睛,微有诧异,“裴镜宣?他亲自来了?”
“是。”护卫道。
定国公夫人哼笑着讽刺道:“不是说他最是看不上这个继母同妹妹么?怎么还亲自来接人了?”
护卫摇头:“不知,但的确是裴相公子没错。”
定国公夫人便又扫一眼风雪之中的祁云渺。
祁云渺今日是跟着宋家来的,她当然知道;宋家早晚会来寻她,她也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裴则亲自来的。
她都没见她整张脸冻到僵硬呢。
定国公夫人轻蔑地盯着祁云渺。
祁云渺也正远远地看着她。
自从站在雪地里无法动弹之后,那死丫头就一直在盯着她。
那眼神,定国公夫人知道,是不服输的意思。
定国公夫人遂眯了眼睛,想起几年前府中的一个小妾。
仗着有定国公的疼爱,于是胡作非为,肚子里揣了个种,便想爬到她的头上去。
她处置掉她和她的孩子的时候,她也是用这种倔强且不服输的眼神看着她。
不过后来就好了。
调教好了,便就好了。
得知裴镜宣到来的消息又过了许久,终于,定国公夫人才道:“把人给裴相公子送回去吧。顺便告诉他,如若他日后不想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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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丝毫不避讳,顺着寒风钻入祁云渺的耳中,便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祁云渺终于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只是听到定国公夫人的话,她的眸中依然没有流露出半点畏惧。
她依旧镇定地看着她,像是一只从山野之中突然窜出来的雏兽。
雏兽初具尖利的獠牙,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
祁云渺抱着毽子,从定国公府里走出来。
裴则站在门外等她。
见到裴则的那一刻,祁云渺原本是想咧开嘴角笑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笑不出来,只道:“今日多谢阿兄了。”
裴则蹙着眉心,显然并不想听到祁云渺的道谢。
如若可以,他只想祁云渺一辈子都别给自己惹麻烦,不需要他的照顾。
但是眼下显然不可能。
他微有不满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东西都拿到了?”
“拿到了。”
祁云渺从怀中掏出那只孔雀羽毛的毽子,毽子完好无损,一根毛都没少。
裴则看了看那只毽子,想起宋青语刚刚回家同自己说的事情。
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看不懂这个胆大包天的继妹。
“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他冷冰冰地和祁云渺警告道。
祁云渺也很无奈。
她知道定国公府的夫人也许不好对付,是以才叮嘱宋青语,若是自己一柱香的时辰不曾出来,便喊裴则来接自己。
毕竟阿娘说过的,裴则只是不喜欢照顾她,并不是真的会对她见死不救。
事实证明,她还是相当有先见之明的。
她静静地仰着脑袋,注视着裴则。
适才在大雪纷飞的天空底下站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虽然祁云渺的脸颊还没有完全冰凉,但是双脚已经差不多要冻到麻木。
她仰着脑袋,过了片刻,便只道:“阿兄,我有点冷。”
“你怎么不冻死了再喊人来寻我?”裴则反问。
祁云渺吐吐舌头。
裴则便转过身,道:“既然冷,还不赶紧回去。”
他率先走在前面。
祁云渺见状,自然是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呢,她突然见到,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祁云渺一时不察,脑袋撞在裴则的后背上。
她再度抬起头来。
便见到面前之人很突然的,竟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大氅。
“阿兄……”
还没等她说完话呢,一身白色的狐皮大氅便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飘带系紧的瞬间,衣摆垂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祁云渺是披着裴则的大氅回到宋家别院的。
雪白的狐皮大氅看起来厚实暖和,实则披起来也一点儿不轻。祁云渺个子小,原本便不到裴则的胸膛,如今他又长高了,她便又显得矮了他一大截。
她披着他的大氅,浑身像只笨拙的白熊,一路上如果不能拎着,那么大氅的衣摆便只能垂在地上,变得很脏。
所以她这一路是走得相当费劲,才回到了宋家。
而一进自己和宋青语的小院子,祁云渺便见到了一堆正在院子等着她的小伙伴。
宋潇领着头,带人在祁云渺和宋青语的小院子里,已经等了快小半时辰了。
祁云渺若是再不回来,他都快以为,她定是要折在定国公府了。
幸好她回来了。
他赶紧跑上前去,一堆孩子们也跟在他身后,去看祁云渺的情况。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祁云渺有没有事情,毽子有没有拿回来。
祁云渺便伸手,把孔雀羽毛的毽子从雪白的大氅里拿了出来。
宋潇大喜过望。
原本看着祁云渺浑身上下除了脑袋便只剩一个大氅,他还以为,他的毽子是没戏了。
不想祁云渺竟然真的拿回来了!
他赶紧接过自己的毽子,反复检查。
“你居然拿回来了?”他边检查还边道。
“嗯。”祁云渺道。
“祁云渺,你……”
宋潇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似乎想感谢她,但是感谢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便想起自己说过的,要请祁云渺吃一整年的点心。
“祁云渺,我说话算话,请你吃一整年的点心!”宋潇嚷嚷道。
祁云渺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宋潇的点心。
他的点心,基本都是宋夫人做的,而宋夫人自己便常常请她吃点心。
她去拿毽子,只是愿赌服输罢了。
“好了,东西拿到就走,她冻着了,让她好好梳洗,泡个澡。”
尚未等祁云渺想好要怎么回答宋潇呢,忽而,有一道声音自她的头顶后方传来,带着丝丝冰冷的凉意,像是今日雪地里的寒风。
祁云渺回头,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裴则。
宋潇也抬头,看了看裴则。
仿佛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跟在祁云渺身后的还有一个人。
他仰着头,凛然道:“裴大哥!”
“嗯。”裴则神色淡淡,道,“带着他们先出去,她需要休息。”
宋潇其实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还想再问祁云渺,譬如她进了国公府,是什么感觉,譬如国公府里的雪景又是如何,国公夫人有没有刁难她……
但是裴则都如此发话了。
他是万万不敢再和祁云渺多废话一句的。
笑话,这可是裴则,可是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大了他好几岁,总同他大哥哥在一处的裴家大哥。
京城里有大半的小孩子都知道,那不好惹。
宋潇遂抱着自己的毽子,也不再多说话,和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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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的孩子们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做鸟兽状散去。
祁云渺看看他们的身影,惊讶裴则的话竟有如此的威慑力。
原本叽叽喳喳的院子,在一瞬间,便只剩下祁云渺和宋青语,还有裴则。
她抱着大氅走进到屋里,把东西还给裴则。
“多谢阿兄。”祁云渺郑重道。
“嗯。”
这是裴则今日第二次听到祁云渺说这话了。
果然事与愿违,他越是不想要什么,上天便总是为他安排些什么。
但他这回好歹没有表现出与上回一般的嫌弃和厌恶。
他只是接过自己的大氅,又叮嘱道:“好好休息吧,去泡个温泉,今日哪里都别去了。”
祁云渺点点头。
她正有此意。
她看着裴则的身影,看他转身,开始重新披上大氅。
祁云渺想了想,其实今日裴则愿意来接她,她便已经很感激了,她和宋青语说的原话是先去找裴则,若是裴则不愿意来接她,那便再去找宋夫人。
而祁云渺怎么也没有想到,裴则不仅愿意来接自己,还会把他的大氅也借给她。
穿在她身上十分违和与臃肿的大氅,披在裴则的身上,却是修长与暖和都恰到好处。
祁云渺盯着裴则的身影,扒在门框上,在他离开之前,突然又道:“阿兄!”
裴则回头。
祁云渺便笑了笑,道:“阿兄再见!”
裴则一头雾水。
但见到少女倚在门框边上,笑得纯真又灿烂,如同夏日里热烈的向阳葵,他到底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离开得小院。
—
祁云渺这日在宋家的温泉池水里泡了许久的温泉。
这是她第一次泡温泉。
泡完温泉后,她又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和宋青语聊了许久的天。
她这一整日,当真再也没有出过小院的门。
宋夫人给她和宋青语的小院安排了一扇很大的窗户,只用支起窗户,她们便是坐在床上,也能看到漫天的飘雪。
小姐妹俩便在京城初雪的时节里,玩了许多屋子里可以玩的游戏,说了许多别的小伙伴之间的趣事。
京郊的雪从白日下到晚上,原本还只是如同细碎流沙一般的小雪,但到了后面,越下越大,每片雪花,竟都生生有鹅毛一般夸张。
她们边玩乐边赏雪,别提有多舒服了。
这一整日下来,唯一的意外是宋夫人。
原本祁云渺去国公府拿毽子的事情,宋夫人是不知道的。
她本就不许宋潇他们去靠近国公府的院墙那边玩,宋潇更是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毽子掉进了国公府的院子里,是祁云渺去拿的。
但也不知到底是谁说漏的嘴,温庭珧最后还是知道了。
她在傍晚时分,亲自端了热腾腾的晚饭到了祁云渺同宋青语的小屋里。
她拉着祁云渺的手,念叨了许多宋潇不懂事的话,又告诉祁云渺,她明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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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其实真没觉得有什么。
去捡毽子是因为她自己玩游戏输的,院墙那边也是她自己想和宋青语一道去玩的,这都不能怪到别人头上。
但是温庭珧摇摇头,看着她仍旧是满目疼爱。
围着定国公府的那堆夫人们有多难缠,她是见识过的。那群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成日里只以嘲讽他人为乐。
若非必要的场合,她也是断断不愿意同她们交际的。
而这些事情,宋潇早都知道,却还怂恿他人过去。
“定国公夫人没刁难你什么吧?”她与祁云渺问道。
祁云渺想了想,如实道:“她们笑话我和阿娘。”
温庭珧惊讶。
不过旋即,又觉在意料之中,问:“她们都说什么了?”
那些话太难听,祁云渺又想了想,便摇摇头,觉得不好说出口。
她只道:“就是笑话我和阿娘,不过我没任她们笑话,我反击回去了!”
温庭珧又是吓了一大跳。
“那你是怎么说的?”
“唔……”
祁云渺又抿紧了唇瓣。
那些话也难听,她也不好对温庭珧说。
温庭珧大致便明白了。
她拉着祁云渺,心中愧疚更上一重,陪着她同宋青语一道吃过了晚饭,这才离开了她们的小院子。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回城,温庭珧原本打算出了院子,便回自己的主院。
但她望着夜晚的飞雪,脚步在院外停顿片刻,旋即,调转方向,又喊仆人撑伞,她们一道朝着南边的院落走去。
—
宋家别院南边的院落里,住的是裴则同宋宿。
这日下雪,宋宿一整日都在诗兴大发,拉着裴则念自己做的诗,喋喋不休。
温庭珧进来的时候,宋宿正又做完了一首诗。
“照林?”温庭珧站在门外道。
“母亲?”宋宿抬起头来,惊讶温庭珧这时竟会过来。
温庭珧笑了笑,问:“镜宣在吗?母亲找他有些事情。”
宋宿忙朝着屋子那头的裴则喊道:“镜宣!母亲找你!”
裴则自屏风后出来,同温庭珧行礼。
温庭珧脸颊上始终挂着浅笑,等到裴则同自己出门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道:“镜宣,婶母今日找你,是想说说云渺的事情。”
裴则问:“婶母是指她今日去定国公府的事情?”
是的,今日定国公府的事情,不是旁人,正是裴则喊人去告诉的温庭珧。
宋潇和宋宿虽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行事作风实在相差太大,宋宿为人乐观,性情开朗,不管什么事情都勇于承担,从来不会逃避责任。
宋潇却不一样了。
他惯会躲懒,不愿意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事情,也不敢承担事情。
裴则实在有些看不惯。
温庭珧点了点头:“婶母很高兴,你能想到把这件事情告诉婶母,宋潇的确需要好好教导一下了。只是云渺那孩子,婶母是想,她今日去到国公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国公府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婶母是担心,她如今独自一人在家,日后国公府若是想找她的麻烦,那简直轻而易举……”
而要祁云渺搬到宋家去,她也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
那么今日温庭珧来找他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距离国子监冬日放假只有不到几日了,镜宣,婶母不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到底如何,只是云渺到底是裴相如今名正言顺的女儿,是你的妹妹……”
“婶母的意思,我明白了。”裴则道。
温庭珧顿了顿,看着裴则。
她的话尚未说完,被裴则打断了。
而裴则素来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她便道:“那你好好考虑一下,若实在不方便住回家里,我再想办法,问问云渺愿不愿意来宋府住几日,不论如何,总比她独自一人强。”
裴则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今夜是上京城的初雪,下了雪,却难得,月色也没有泯灭。
这是自然间极为罕见的一道景象。
在这般罕见的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下,他站了许久。
最后,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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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众人启程回京,路上比出城时要难走许多。
厚厚的积雪沿着两侧山路,堆满了皑皑,枝头树梢,全都是经过大雪侵蚀的痕迹,天地间一片苍茫,风声过处,一只鸟儿的踪影也寻不到。
辗转终于到了城门口,城门大开后,一行人便回家的回家,上学堂的上学堂,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祁云渺在昨日出城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书箱给带到了京郊,是以,这日并不用回家,直接便和宋青语一道先去了宋家的学堂,待到下午散学之后,再回家去。
昨夜的京郊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今日回到上京城当中,却倒是还没有发现什么落雪的迹象。
祁云渺在宋家待到下午,下午时,散学回家,便果然见到林周宜已经等在家中。
祁云渺昨日已经耽误有一整日的训练,于是这日,林周宜喊她先扎一柱香时辰的马步。
“一柱香?”祁云渺诧异。
平常时候,林周宜念在祁云渺年纪小,基本都是喊她先扎一刻钟的马步,待她做完别的训练之后,再扎一刻钟的马步,她们练习便算是结束了。
但这次一上来就是一柱香的时辰。
林周宜挑眉,问道:“怎么,不行?”
“不是!”
祁云渺摇摇头,当然不能说不行。
她知道,林周宜喊她扎马步,是为了训练她身体的稳定性与思想的专注性,射箭之人,如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控制住稳定,那射出去的箭,自然也就不能保证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祁云渺深吸一口气,便按照自己林周宜要求的,开始扎起马步。
她扎马步在相府的荷花池畔。
初来时还是满目翠绿的荷塘,在历经数月后,已经不再鼎盛,枯败发黄的叶梗裸露在清澈的池水间,原本圆圆嫩嫩的荷叶,如今全都皱皱巴巴成一团,像是她平日里练字时常废掉的纸张。
祁云渺面对着开阔的水面,目光寻找到落脚点,便专注地盯着前方,不再叫自己分散注意。
恰好如今天冷了,就算是平日里总是活蹦乱跳的鱼儿也不愿意多浮出水面,跳跃翻腾,池塘里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是可以叫她分散注意的。
她全神贯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刻钟。
—
裴则的马车到家,正是申时一刻。
他将从国子监带回来的一些东西交给小厮,吩咐他们往里搬,自己则是披了件大氅,怀里抱着一卷画轴,朝自己院子率先走去。
穿过花园时,他原本不曾注意到一侧假山旁那道瘦小的身影。
是林周宜突如其来的声音提醒了他。
“身体挺直,不许打颤!”
“扎马步就要有扎马步的样子,是不是我之前对你的训练都太宽松了!”
……
那些严厉的吼叫实在是难以叫裴则忽视掉。
他微微蹙着眉心,将脑袋偏过去,然后,便看见了假山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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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回到家里,衣裳换成了方便训练的浅葱色。
她的面前,此时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人,女人竖着高马尾,站在她的面前,表情俨然一个严师。
虽然之前便早知道,祁云渺在学习武艺,但裴则其实一次也不曾见过她在训练的样子。
这回不想,倒是刚刚好碰上了。
他站在荷塘这边,既然看了,便忍不住对着祁云渺多看了几眼。
祁云渺的马步,怎么说呢,扎的的确不算很好。
不知她今日是刚开始扎马步,还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若是刚开始,那她的水平,可以说是相当差劲,若是已经过了一刻钟,那倒是情有可原。
国子监里有武学课,君子六艺,也要学习不少有关于校场的东西,是以,祁云渺如今训练的这些,其实裴则在国子监里,基本也都有学习。
他远远地看着祁云渺,见到她双腿微微还是有些打颤。
林周宜目光严峻,盯着她一动不动,终于,她手中用来计时的流沙见了底,她才同祁云渺道:“好了,一柱香到了,起来活动一番筋骨吧!”
祁云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直起了自己的腿。
“师傅,一柱香对于我来说好像还是太长了。”裴则听见祁云渺细小的声音道。
“是我之前对你太宽松了。”林周宜双手负在身后,却是回道,“日后咱们都得按照一柱香的训练来,习武之人,若是身体不稳,便是把自己的命直接送到了敌人的手上,明白了吗?”
祁云渺只能点点头。
接下来,裴则远远地站在荷塘这侧,见到祁云渺又在林周宜的指点下,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筋骨。
姑娘家身体柔韧性还是要比男子强许多,许多他做起来也费劲的动作,祁云渺倒是能完成得很好。
再接下来,便是跑步。
林周宜要她围着相府的这座花园,跑上两圈再进行射箭训练。
眼见着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变暗,但是祁云渺的训练才刚刚完成了一半。
裴则不觉轻哂。
是他小看了祁云渺。
从前只知她要学习武艺,却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刻苦学习。
她要开始绕着花园跑步,难免要路过他这边。
裴则怀里单手抱着卷轴,并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这晚,等到祁云渺训练结束,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
她告别林周宜,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院,方嬷嬷便与她道:“厨房今日炖了新鲜的竹笋老鸭煲,还有炸鹌鹑、炙羊肉、胭脂鹅脯,小姐快洗了手,过来用饭吧!”
“这么多菜呢?”
祁云渺张望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肴,有些惊奇。
自从阿娘和裴荀走后,裴则也不住在家中,家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厨房虽然每日都仍旧有新鲜又好吃的菜肴送上来,但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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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晚她看餐桌,光是荤菜就有四五个,还有一些冬日难得的绿色时蔬,琳琅满目摆了一整桌,叫人应接不暇。
“郎君今日回来了。”方嬷嬷道,“特地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菜。”
“啊!”
原来是裴则回来了。
祁云渺恍然大悟。
方嬷嬷一边为她夹菜,一边道:“郎君难得回来,小姐快吃吧,这笋干是春日里便晾晒好的,放了一整年,正是好吃的时候。”
“好!”
这些菜都端上来了,祁云渺自然也不会客气,洗了手,坐到了桌边之后,她便将这整整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全部都扫空入腹了。
晚上在烛光下做完功课后,祁云渺难得的,没有直接倒在床榻上便睡着。
她在想,既然裴则回来了,那她要不要去同裴则道个谢。
昨日多亏了他,她才能那般迅速地离开定国公府。
如今想想当时的情景,祁云渺也不知道,如果裴则不曾及时赶到,自己还要在雪地里站多久。
祁云渺其实原本也没有特地想要谢裴则些什么,但是今日她在宋家,温庭珧送了她两个香囊,说是可以安神助眠,最适合她这种散了学还要习武之人了。
夜间睡得好,白日里精力才能充沛嘛。
两个香囊的话,她可以自己留一个,再送一个给裴则。
她坐在窗前的烛火下,对着面前的两个香囊思索一番,最后终于打定主意,这就去找裴则。
裴则平日里要住国子监,难得回家一趟,今日回了,下回再回来,便不知是何时了。
说干就干。
入夜了,再找人陪着自己也不好,祁云渺便独自拎了只灯笼,一路朝着裴则的院子走去。
她记得他院子的方向,到了之后,也不急着进去,规规矩矩地在门外,喊人通报。
裴则听到小厮的传话,人刚刚从净室里出来,头发披散,身上已经换上了入夜要穿的寝衣。
他在寝衣外随便披了一件大氅,便走到了祁云渺的面前。
“你找我有事?”他问道。
祁云渺何曾见过这般的裴则。
刚从净室里出来的少年,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脖颈上尚未擦透的清澈水珠,顺着身体的趋势往下,没入到她看不见的衣领之间;小院门前挂了几盏灯笼,比她手中这盏还要清亮不少,照得眼前月色下的人,直接像是玉做的一般。
祁云渺看直了眼,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兄,这个给你。”
她递出自己手中的香囊。
“这是什么?”
裴则低头,看着那香囊问道。
“是今日宋家婶母送我的香囊,说是可以安神助眠。她给了我两个,我便想着送你一个,多谢你昨日救我。”祁云渺道。
“你感谢我就是拿别人的东西送我?”
裴则对于祁云渺的这个想法,微微有些不满。
祁云渺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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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裴则接过香囊,显然并不想听她这些废话。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哦。”
祁云渺被问得有些措不及防,被打发得也有些措不及防。
她讷讷地看着裴则收了自己的香囊之后,便转身进了院子,她拎着自己手中的灯笼,终于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他的院子。
回去的一路上,祁云渺都有些觉得不真切。
因为她见到了一个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裴则。
她掐了自己一把,甚至有些觉得那也许只是幻觉。
但是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疼痛之后,祁云渺明白了,那不是幻觉。
她竟真的见到了披散着头发的裴则。
和平日里的高山雪松一点儿也不一样。
但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祁云渺只能迷迷糊糊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方嬷嬷伺候着她洗漱,帮她掖好被褥。
第二日晨起后,祁云渺就把昨夜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每日都忙得很,上学,练习武艺,做功课……这三样事情把她所有的时间都挤占得满满当当,几乎再腾不出多余的来。
这夜,祁云渺训练结束后,又回到自己的小院。
方嬷嬷又正好在为她布置菜肴。
见到桌上又是满满一桌的东西,祁云渺便问道:“阿兄今日还在家吗?”
方嬷嬷抬起头来,稀奇道:“郎君昨日便从国子监搬回家里来住了,小姐难道不知道吗?”
“啊?他搬回家来了?”
祁云渺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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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测,难道是因为国子监快要放假了?抑或是他想家了?反正总不会是因为突然觉得还是得照顾她,所以才搬回家吧?
她天然地觉得,裴则回家应当同自己关系不会很大,是以对这件事情惊讶归惊讶,但却没放在心上。
这夜用完晚饭后,祁云渺便只专心对着自己的功课,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还有多久要放假。
前日京郊初雪,昨日回到学堂之后,大家便开始传,学堂快要放假了。
因为往年宋家的学堂,都是在京城下雪前后给孩子们放假,假期足足有两个月,等到明年开春,大家才会再次聚回来上学呢。
祁云渺尚未在宋家的学堂里体会过这般长的假期,听小伙伴们这么一说,她整个人便期盼得不得了。
持续将近一个月的习武,给祁云渺带来了无尽的活力,虽然对于祁云渺来说,如今每日早起上学,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上学念书对她来说,却实在是个难事。
她在宋家念了好几个月的书,这才勉强跟上了大家的进度,学会了一些之乎者也。
但这可完全不代表,她便喜爱上念书了。
祁云渺还是期待能睡懒觉的日子,期待不用每日抱着书本掉书袋的日子。
她如是期盼着,过了不到三日,果然,学堂里便正式下了消息,在冬月二十二日之后,今年学堂里的课业,便算是正式结束了。
祁云渺差点没高兴到跳起来。
但是夫子给大家告诉了放假的消息的同时,也给大家布置了一番任务。
那就是在假期里,大家需要完成并上交一幅以冬日为题的书画作品。
可以是临摹的名家字帖,也可以是自己做的诗、自己画的画,总之,开春之后,每个人都需要带着作品,才能重新回到学堂。
祁云渺的字,可以说只是比狗爬的要稍微好看一些,是以她当然不会想着要带字帖回去,做一个士别三日,便教人刮目相看的美梦;诗也是同理。
她最后选择了作一幅画。
可是祁云渺这辈子见过的画,也很有限,不用去上学之后,她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日,也想不到要怎么才能下笔。
方嬷嬷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之后,便建议道:“老爷同少爷的书房倒是有不少的画作,小姐不若等下午少爷回家之后,去问问少爷,麻烦少爷将东西借给您看看?”
“唔……”
那就是又得去找裴则了。
祁云渺犹豫片刻过后,便点了点头,接受了方嬷嬷这项提议。
没办法,阿娘和裴荀已经离开京城有半个多月了,具体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如今除了问裴则,好似也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帮忙。
方嬷嬷便又为她做好了一些糕点,方便她下午等待裴则回来,送去给裴则。
自从假期开始后,祁云渺每日习武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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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她便端着方嬷嬷给的糕点,坐在前厅里等待裴则。
虽然祁云渺的学堂已经放了假,但是裴则的国子监好像尚未放假。祁云渺白日里在家,便从未碰到过裴则的身影,倒是从前上学时,会有时候和他撞上一道出门。
她晃着一双脚丫子,在前厅里等呀等,终于,等到一抹青色的身影自门口出现,祁云渺忙不迭跳下椅子,面对人而站。
“阿兄!”
她规矩道。
裴则远远的,一进门便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定睛站在门口,见到祁云渺的身影。
“嗯。”他走近了问,“你有事寻我?”
祁云渺赶紧搬出午时方嬷嬷做的点心,讨好地端到裴则的面前。
“阿兄,学堂夫子布置了课业,要作一幅冬日的画作,但是我没怎么看过冬日里的画,你能借我几幅画看看吗?”她问道。
裴则看一眼祁云渺准备的点心。
栗子糕、马奶糕、柿子饼、桂花酥酪。
对他的口味倒是把握得很精准,一看就知道,是方嬷嬷为她准备的。
他不曾吃祁云渺送上来的东西,只是又问:“冬日里的画,你想好要画什么了吗?”
祁云渺摇摇头。她一点儿思绪也没有。
裴则便道:“那你看了画又有何用?直接借鉴他人的灵感?”
“……”祁云渺噎了下,有些想不到,裴则会这般询问。
“我就是想先看看别人冬日里都画些什么,这样我才能知道我自己也可以画些什么。”她辩解道。
“冬日荷塘,枯树,雪景,你不是都见过了,有哪些是不能画的?”
“我……”祁云渺噎了又噎,“那我也得看看人家是怎么画的呀!”
裴则唇角泄出一丝轻笑,似乎是明白了祁云渺的狡辩。
祁云渺不爱念书,裴则一早便看出来了。
她狗爬一般的字迹,和她娘亲一点儿也不像。
之前去宋家,他偶然见到过一次她写的课业,他捧着那份功课,额头上紧锁的眉心便全程都没有松下来过。
不过裴则并不是个有心思会主动去督促继妹念书的人,是以这件事情,他知道归知道,也不曾和什么人提过。
此番会问祁云渺这些问题,也就是本能地问一问。
“行了,你想看便看吧。”他道,“进了书房,东西不许乱动。”
祁云渺赶紧点了点头。
—
祁云渺终于如愿又来到裴则的书房了。
她把方嬷嬷给准备好的糕点放在裴则的书桌上,脚步跟紧了裴则的步伐,和他一道走到了一面装满了书画的柜子前。
柜子上层摆的全部都是古书典籍,有许多的史书,有许多的名家大作,祁云渺从前便见识过了,如今再看一次,还是觉得眼花缭乱。
幸好她今日的目标只是画。
裴则的画被摆在柜子的偏下方,占了好几个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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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其实看不太懂,每个格子里的字画都有些什么规律,但是在裴则眼中,这些字画似乎全都做上了标记,他站在柜子前,随手抽出了十几幅卷轴,摊开在祁云渺的面前,便全是她想看的冬日图景。
祁云渺看得啧啧称奇。
她一幅一幅地品味过去,终于知道,别人都是怎么作冬日画作的。
他们有画池塘边上的枯木,有画湖心亭的雪景,有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也有画各色各样的行人,逆着风雪前行,身形佝偻,风骨却在。
祁云渺看得一幅比一幅震撼。
看到最后一幅画的时候,她将画卷紧紧地握在手里,入目痴迷。
这是一幅侠客行走在天地之间的画卷。
画卷的背景是漫天苍茫的风雪,白茫茫一片大地,除了零星几棵枯树之外,什么也不剩。
侠客的身影行走在雪地之间,在苍茫的天地里,他的身影显得是如此得渺小,不值一提,但仔细看却又会发现,他实则生长得比一些枯树还要高大,还要挺拔。
饶是祁云渺再不懂什么远景近景,不懂什么对比什么白描,也能读懂这幅画卷所想要表达的风骨。
她牢牢地盯着这幅画卷,须臾,竟然想起了她的阿爹。
因为这个在漫天风雪之中逆风而行的人,太像她的阿爹了。
祁云渺永远忘不了,自己那时送阿爹离去,也是这般的场景。
那个雪天里,她以为,阿爹只是和从前一样,离家一阵子,很快便会回来的。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逆着风雪前行的人,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最后只剩下了累累白骨。
倏尔,祁云渺眼角涮的一下落下了泪来,滴在了裴则的画卷上。
裴则听到动静,立马伸手去夺过画卷。
他下意识拧眉喝道:“你——”
可是垂眸看到祁云渺的泪水,他的话音又消散在了书房淡淡的泽兰香气间。
他静静地打量着祁云渺,又迟疑地看了眼她刚刚拿着的画卷。
“阿兄……”
祁云渺抹一把自己的眼泪,好像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对不住……我没有忍住……”
她抬起自己青嫩的脸颊,明明是要抹去泪水,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越擦越多。
她只能两只手全部胡乱扒着自己的脸颊,却无论如何也兜不住拼命下坠的泪珠。
裴则看着手忙脚乱的祁云渺,轻叹一声气,将画卷放在一边,道:“无事,你运气好,这并不是什么很贵的画。”
“真的?”
祁云渺边啜泣边问。
当然是假的。
裴则冷冷地想。
这是他前几日才托人买回来的前朝一位隐居诗人的画卷,是真迹,费了他不少心力。
如今沾上了祁云渺的一滴泪,画卷的价值算是直接折半了。
但是看着眼前小姑娘忽而间脸颊上满是泪水和彷徨,他难道还真要她赔吗?
“嗯。”他沉着气。
祁云渺这才敢放心一些。
她继续胡乱扒着自己的眼泪,不叫自己再哭下去。
裴则瞥着她低头的动静,实在有些不懂,祁云渺对着这副画,怎么会突然落下泪来。
是这幅画叫她想起了什么吗?
她爹?
对了,祁云渺的爹,是去岁冬日里死去的。
裴则遂又低头盯着自己的画卷,看了片刻。
终于,他伸手摁在祁云渺的那滴泪渍上,将其擦干后,才将卷轴收了起来。
祁云渺眼睛沾湿了泪水,此时此刻还在不断擦拭着。
书房里闷热,她哭得小脸通红,没有地方散气。
裴则将自己的画卷都收好,走过去问她:“适才看了那么多画卷,有想到要画什么了吗?”
祁云渺怔了下,摇摇头。
适才一看到那幅画,她便什么都忘记了,看过什么想过什么,她通通都不记得了。
裴则意料之中。
他问道:“我待会儿要同人去湖心泛舟,你要一起去吗?”
“泛舟?”
祁云渺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有什么好泛舟的。
可是她又的确想出门去走走。
阿娘临走前告诉她,不要独自外出,她放假后除了有再去过一次宋府,便不曾再出过门了。
她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裴则,不消片刻,便诚实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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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收拾了一番自己的样貌,又披上了一件唯一的大氅,这才跟着他出发。
等一路到了湖边上,祁云渺才知道,原来裴则今日泛舟,是要与他的同窗们一道。
国子监在冬月底也会开始休假,学生们可以选择自己留在国子监里住,也可以选择回家住。
裴则住的院子里,只有他和宋宿要回家住,余下的两个并非是上京人,家里距离京城甚远,一来一去地耽误功夫,是以便干脆留在国子监,一直住下去。
几个人趁着假期前,约出来一道去湖心泛舟。
上京城冬日里的阳光,其实并不温暖,有时候看起来金灿灿的,挂在山顶上,但却一点儿暖意也没有。
尤其如今是日落。
祁云渺跟在裴则身后,裹紧氅衣,走到了他另外三位同窗的面前。
同窗们露出各种不同程度的惊讶,对于裴则居然会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这回事情,惊奇万分。
幸好宋宿和何颜原本都是见过祁云渺的,惊奇过后,便纷纷同她招呼道:“妹妹好呀!”、“妹妹许久不见了!”
唯独剩下一位,不曾认识祁云渺,便由裴则做了一番介绍:“这是邬烨舟,这位是……我的妹妹。”
祁云渺听到,裴则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显然带了一丝停顿。
她看了看裴则,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只乖乖地同邬烨舟行礼。
邬烨舟看起来也像是个好说话的大哥哥,得知祁云渺的身份后,便也跟另两人一样,只笑着唤她做妹妹。
祁云渺没什么意见。
他们趁着日落时分,上了船,船夫便开始划船,载着他们一道往湖心去。
“诶,妹妹今日怎么突然也想来湖心泛舟了?”
他们的船舱很大,舱里不仅有行船的一些工具,还有灯笼、水壶、披肩,最要紧的是,有一整套的围炉煮茶的工具,还有一张宽大的桌子,上边摆满了各种吃食,投壶、叶子牌等东西,也尽数齐全。
祁云渺刚在船舱中坐稳,尚未将这船舱打量完整,便听何颜在同自己问问题。
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去看何颜。
“她学堂休假了,近日来在家里闲得发慌。”不过尚未等她开口呢,祁云渺便听,裴则在自己身侧,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回答。
她的身体随着船身摇晃,旋即便点了点脑袋。
“嗯,我在家里闷得无趣。”
“是这样啊。”何颜笑道,“那妹妹怎么不再来国子监玩?”
诶?国子监是她想去玩便能去玩的吗?
祁云渺不是很理解。
她又看看裴则,便听裴则道:“她不想来打扰人。”
“偶尔来几次算什么打扰,照林的弟弟妹妹不也来过好几次了!”何颜不以为意,还问宋宿是不是。
宋宿点头:“那倒是,阿潇和青语都来过不少次了。”
“对嘛!”何颜便道,“妹妹日后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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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得这般热情,祁云渺便当然也不好拒绝,于是正想答应,哪想,裴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她前头,道:“她不喜欢。”
嗯?祁云渺何时说过自己不喜欢了?
她再度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裴则的身上,似有不满。
但今日可是裴则带她出门来玩的。
祁云渺纵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肚去。
何颜看看祁云渺,又看看裴则,觉得自己对于这对兄妹,也算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他一拍大腿,道:“镜宣你怎么回事!我同妹妹说话呢,怎么全是你在回答?你是妹妹肚子里的蛔虫吗?”
裴则挑眉,看一眼何颜。
适才何颜问祁云渺的三个问题,他全都替祁云渺做出了回答。
轮到他自己的问题,他倒是不说话了。
何颜觉得好笑极了,正想再调侃他两句,正好宋宿已经煨好了几个橘子。
他给每人递了一只烤过的橘子,递给祁云渺的那只,怕她烫,特地给她剥了皮,在一旁放到温热了才递给她。
祁云渺便道:“多谢宋哥哥!”
“不谢!”
宋宿粲粲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便格外明显。
何颜又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见宋宿如此照顾祁云渺,便也不甘示弱,开始为她倒炉子上已经煮好的茶水。
“来,钱塘来的明前龙井,妹妹小心烫!”
祁云渺连忙又去接他给的茶水,也道:“多谢何哥哥!”
“不谢不谢!”
何颜乐得看祁云渺笑。
她的脸蛋圆圆的,虽然几日不见,脸颊似乎有些晒黑了,但是一笑开,恰到好处的五官便总是叫他想到春日里的小麻雀,富有生机。
何颜自己家里也有几个玉雪可爱妹妹,同祁云渺一般大,他见祁云渺,便实在同自己妹妹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坐在船舱中,说笑了一阵子,便听邬烨舟道:“这明前龙井,是钱塘来的?”
“是啊。”何颜道,“可是我家里寄来的。”
邬烨舟便又问:“宰相此番下江南,是不是也得过钱塘?”
好端端的,他突然就提起了裴荀。
船舱中众人脸色皆变了变,裴则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嗯。”
“哎。”邬烨舟便叹息道,“听闻宰相此番下江南,是为了体察民情,看看涝灾之后的情况。马上过两年,我等也都要科考了,实在不知,我等将来是否会有机会,同相爷一般,为朝堂效力,为百姓效力。”
“好端端地想这些做什么。”见裴则脸色逐渐开始不对,何颜道,“只怕等将来邬大人高中之后,不要忘了我等同窗才是!”
“诶诶诶!你们这几人,比我的希望都要大的多了。”邬烨舟摆摆手。
他倒不是在谦虚。
而是他们这院子四人,一个是宰相的儿子,一个是礼部侍郎之子,全是京中要员,剩下一个何颜,虽然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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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难得出来玩一趟,不提这些事情。”何颜道,“快喝茶吧,这可是上好的龙井!”
邬烨舟在他的盛情下,终于喝了口茶水。
只是喝完之后,又听他道:“对了,听国子监里有人道,宁王过阵子要回京了,不知到时又会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啧……”
好端端的,这人总是爱提朝堂上的事情。
裴则已经彻底将不耐写在了脸上,就连素来脾气好的宋宿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烨舟,你且歇一日吧,不关心朝堂大事,不会死的!”他道。
“可是……”
“诶好了好了,喝茶喝茶……”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何颜眼疾手快,又往他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
被茶水堵住喉咙的邬烨舟,总算好一阵子,再也没有说过话。
祁云渺坐在边上,听着他们聊天。
裴荀去江南的事情,她倒是知道,但是宁王是什么人?她好像从来不曾听说过。
好吧,自从进入相府开始,从裴荀这个宰相,再到宋家的侍郎,再到定国公府、陵阳侯府,再到如今的宁王,祁云渺觉得,自己听说过的王侯贵胄,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她听归听,倒是不曾对这些世家贵族有什么过多地向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船只在摇摇晃晃间,便终于带着他们到了湖心。
刚上船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嫣红一片,犹如火烧,如今一出船只,祁云渺才发现,眼前竟快要黯淡得摸不见五指。
她站在船头摇摇晃晃了好几下,差点便没有站稳,跌进了湖里。
夜色中,有一只手伸出来,抓紧了她的臂膀。
祁云渺回头去看,在模模糊糊的灯光下,见到裴则的身影。
“阿兄……”她低声道。
“嗯,上去。”
裴则的声色冷毅,伴随着湖心刺骨的夜风,钻进她的耳朵里。
祁云渺也不知为何,这般摇晃的船只,在听到裴则的声响过后,她却竟莫名有一股心安。
她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提着大氅的衣摆,终于跨到了湖心的亭子上。
他们在夜晚的湖心亭中烤火,吃烧鸡,尽情欣赏白日里看不到的湖光与山色。
寒风过境,但是竟没有一人觉得寒冷。
待到吃饱喝足之后,船舱里带的叶子牌和投壶,便发挥了作用。
“妹妹会玩叶子牌吗?”
“投壶,投壶也行!”
一群人叽叽喳喳。
祁云渺被围在中间,不会玩叶子牌,投壶倒是可以。
“哦不对,妹妹你上回射箭可是能射靶心呢,投壶我可不同你玩!咱们还是玩叶子牌吧!”
何颜一拍脑门,想起上回祁云渺在国子监的事情,便无论是说什么也不和她玩投壶。
祁云渺只能同他们玩叶子牌。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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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你同镜宣一道,喊镜宣教你!”何颜两三下,便为祁云渺做出了安排。
只听他道:“妹妹,镜宣可是最会玩叶子牌了,你喊他帮你,今日他赢下的筹码,到时候都给你做零花钱!”
一路下来,何颜已然和宋宿一样,同祁云渺混得很熟了。
他一口一个妹妹,便叫祁云渺赶紧去看裴则。
裴则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看着这俩人。
看他们并不经过自己的同意,便给自己做了各种安排。
不过来都来了,不玩点什么就回去,的确无聊。
他便喊祁云渺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五个人,四个方位。
裴则指导着祁云渺,一晚上,不说大获全胜,也是赢了十之八九。
祁云渺最后果然如何颜所料,抱了许多的筹码回家。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几个人一起说着嘴烤着火,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岸边。
祁云渺跟着裴则回家去,其余人则是各回各的住处。
这一整日的心情,太过大起大落。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的时候,祁云渺心情还是荡漾的,有些难以安静下来。
她一路看看自己的筹码,又看看深夜街边的风景,回想着适才泛舟所经历的一切,屁股下面便像是扎了银针一般,难以久坐。
直到裴则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她才终于保持缄默,不敢再有任何的动静。
只不过,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祁云渺紧贴着马车的后背还是动了动。
她道:“阿兄……”
“嗯?”
裴则侧头,紧闭的眼眸睁开。
祁云渺便漾开脸颊上的笑意,道:“多谢阿兄,我今日心情很好!”
“……”
裴则看着她,没有急着说话。
过了许久,马车里才响起他的一声回答:
“嗯。”
不轻亦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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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游湖回家,祁云渺后续在家里见到裴则的几率便大大地增加了。
她每日早起训练,偶尔能碰到裴则出门;有时候方嬷嬷做了新的糕点,喊她端去给裴则,她也总是能在他的书房里见到他的身影。
根据方嬷嬷所说,裴则再过一两年便要参加科举考试了,是以就算是放了冬假,他在家中也多是以学习为主。
阖府上下,也都以公子的科考为首要的事情,无人敢耽搁。
祁云渺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男子们可以参加科考,是以,有心想要入仕的,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大多便会开始准备参加各地方的乡试,再到会试,再到殿试。
这些她还是知道的。
裴则如今已经十四岁,过了年便到十五了,可不就是没两年就得参加科举了么。
“郎君日后若是在京城为官还好,若是到了外头去,便不知道要分到哪里去了。”科举尚未开始呢,方嬷嬷便已经开始为裴则的将来担忧。
祁云渺却不以为然。
“我倒觉得去外头也挺好。”她道,“世间天地这般广阔,若是一辈子只能待在京城,那岂不是也太无趣了?”
“可这世间哪里还有天地可以同京城相比呢?”方嬷嬷笑问道。
在她看来,京城便已是这世间最好的地方,天子皇城,庙堂高远,天地间最尊贵的,便莫过于此处,再没有哪里会比京城还要繁华,还要昌盛了。
“唔……”
可是繁华与昌盛,在祁云渺看来,并不是衡量一个地方好不好的唯一标准。
她近来学诗,夫子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夫子说,这是描写边塞壮丽,大漠悠远的律诗。
可是她连大漠都还没有见识过呢,边塞也没有去过。
读万卷书,若是不能同时行万里路,那不就是纸上谈兵么?
方嬷嬷怔愣。她没同祁云渺一样,念过那么多的书,少时家中缺钱,她很早便出来做工了,其间辗转换过几户人家,后来到了相府,才终于安定下来。
祁云渺说的什么长河孤烟,大漠落日,还有什么纸上谈兵,她都完全不能理解。
祁云渺便一边在作画,一边给方嬷嬷解释了一番这句诗还有这个词,分别都是什么意思。
方嬷嬷听得认真,默默点头,末了,看到祁云渺的画,又问她道:“小姐这是在画什么呢?”
“冬日的湖心亭!”
祁云渺拎起自己的画卷,道。
前些日子,虽然她把在裴则那里看到的画卷全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但是裴则带她出去湖心泛舟,湖心的风景好看,她把那里的风景全部都记了下来。
夫子布置的课业,她便打算画一幅那天的湖心景象。
“这是湖心?”
方嬷嬷神情怪异,对着祁云渺的画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啊,这是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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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云渺收回了自己的画。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画暂时不是很能见人,但是方嬷嬷这语气也太伤人了吧。
她撇撇小嘴。
方嬷嬷好似看出来,祁云渺有些难过了,便忙安慰她道:“不是,奴婢不是那意思,小姐画的很好,真的!”
祁云渺不信,埋首继续研究着自己的大作,没有看方嬷嬷。
方嬷嬷便只能道:“好好好,那小姐继续作画,待会儿奴婢给小姐烤红薯吃,再做一味小姐最喜欢的枣泥山药糕,如何?”
祁云渺默默吞了下口水。
但她还是极有骨气的,没有立马搭理方嬷嬷。
方嬷嬷便又道:“再喊人上街,去东市买一份新鲜出炉的樱桃毕罗!保准到手还是热腾腾的!”
好吧,祁云渺终于原谅了方嬷嬷。
她扭头,狠狠点了点头。
这小馋猫。
方嬷嬷大笑着咧开嘴角,摸摸祁云渺的脑袋,很快便留她独自一人在屋中作画,她则是出门去,为她忙活下午的点心了。
—
心里心心念念着枣泥山药糕还有樱桃毕罗,接下来,祁云渺其实便没有什么心思作画了。
她手里捏着狼毫,半个时辰过去,在纸上画来画去,什么也没有画好,最后又是浪费了一张纸。
她将纸张团好,揉起来,无比熟练地丢进废纸篓中。
一声叹息之后,祁云渺觉得,其实适才也不能全怪方嬷嬷。
她的确是画的很差劲。
可是她也不知道,这湖景究竟该如何描绘才好。
同样的笔墨,为何别人就能画的山是山,水是水的,如此惟妙惟肖?
祁云渺抓抓自己的脑袋,正发愁呢,倏尔,却有门房小厮到了她的院门外,通禀道:“小姐,前头有客人来了!”
“客人?”
祁云渺左看右看,不明白客人来了,通报她做什么?喊方嬷嬷他们去接待不就好了?
哦,方嬷嬷正在替她做点心呢。
“管家今日也出门去了,少爷也不在家。”门房道。
所以便只剩下她了。
好吧,祁云渺只能起身,略微收拾了下自己的衣着,边走边问道:“是哪里来的客人?”
她想,最好是她认识的,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人交流才好。
又最好不是定国公府,祁云渺想,她可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和那户人家打交道。
小厮回答道:“是陵阳侯府来的!”
—
陵阳侯府派了人来相府。
祁云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人家是有什么事情。
而对方是个笑眯眯的白胡子老爷爷,一见到祁云渺,便躬身问道:“这位便是相爷的千金,祁姑娘吧?”
祁云渺笑着点点头,觉得这老爷爷还算是和蔼。
她勉强像模像样地接待了这位老爷爷。
茶水过后,老爷爷便告知了祁云渺自己的来历。
原来他是陵阳侯府的管家,今日前来相府,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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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家老太君九十寿宴的帖子,还请小姐同少爷到时赏脸,一道来吃顿饭。”
祁云渺双手接过帖子,惊讶道:“九十寿宴?”
老爷爷点点头。
陵阳侯府的老太君,是如今陵阳侯的祖母,也是而今上京城中少见的高寿之人。
今年腊月初八,便是老太君的九十诞辰,这逢十逢五,本就是大日子,尤其今年老太君可是马上便要九十岁,陵阳侯府自然是要大办特办。
如今,侯府正在满京城遣人送帖子。相府这封,便由这位管家老爷爷来送。
祁云渺实在震惊。
她还不曾见过九十岁的老人家!
从前村子里有户人家的老太太,活到了八十八岁,已经是她见过最长寿的老人家。
老太太过八十五岁的寿辰时,附近十里八乡的孩子们便都被送到了老太太的跟前,说是要沾沾老人家的福气。
看来这陵阳侯府也是顶有福气的人家,老太君平平安安,居然都九十岁了。
送走那位管家老爷爷之后,祁云渺对着这封请帖,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很惊奇。
惊奇的同时,她又的确想去人家的寿宴上玩一玩。
一来是祁云渺想亲眼见见这位九十岁的大寿星,恭喜一番人家;二来便是她上回泛舟之后,又有许久未曾出门了,这回寿宴若是不出意外,估计不少的孩子都会去玩,说不定可以见到青语,还有许多她在学堂里的小伙伴;三来嘛,这陵阳侯府,据说是京城之中一等一的武将世家,他们家可是有一支娘子军的!祁云渺早便向往许久了。
这封请帖邀请的是她和裴则两个人,祁云渺便拿着请帖,干脆坐在厅堂中,等着裴则回家。
待到裴则一跨进家门,她便忙不迭举着这封请帖,到了裴则的面前。
“阿兄!”祁云渺急切道,“这儿有一封请帖,是陵阳侯府送来的!”
“陵阳侯府老太君的寿辰?”
相比起祁云渺的惊喜,裴则从进门到厅堂,一路上都不曾看一眼请帖的内容,神情清冷如一。
祁云渺举着请帖的手顿了顿,问:“你如何知道的?”
“下午在同学家,同学家里也收到了。”
“哦!”祁云渺幡然醒悟。
裴则脚步不停,进了家门后,穿过厅堂,便往后院走。
祁云渺便也跟在他身后,穿过厅堂,直奔后院。
“那阿兄,你打算去吗?”
她如同跟屁虫一般,紧随在他身后。
裴则终于回头看一眼祁云渺。
堪堪满十岁的少女,是真的不会遮掩任何一点心思,也或许,是祁云渺根本都不想遮掩自己的心思。
她的兴奋全部写在了脸颊上,满面绯红的色彩,比街边卖的胭脂还要鲜艳。
不去。
裴则真想如此恶劣地逗她一逗,叫她也尝尝希望破灭的滋味。
但是话至嘴边,他终归还是道:“到时看情况吧。”
他说罢,转身便走。
留下祁云渺独自愣了一愣,还是有些不甘心,又追了上去。
“那阿兄,若是你到时候不去,我可以跟着宋家的马车一道去吗?”
她已经在想裴则若是不去的情况了。
如此急不可耐。
裴则荒谬间又觉得有一丝好笑,终于又停下步伐,扭头看她。
祁云渺没想裴则会突然在这时停下来,一个健步没稳,差点又栽进了他的怀里。
她慌忙后退两步,讷讷道:“阿兄……”
“我不去,你也给我待在家里,不许胡乱出门!”
只听裴则冷冰冰的语调,钻进到祁云渺的耳朵里,很快,便如同冬日里开始结冰的湖面,冰凉触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祁云渺觉得,裴则的性格像是上京城总是抽风的天空,时晴时阴,时好时坏。
他没有答应祁云渺一定会去参加陵阳侯府老太君的寿宴,祁云渺便只能一直到腊月初八之前,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祈祷他能在老夫人寿宴的这日,突然善心大发,良心发现。
而方嬷嬷在得知祁云渺可能要去参加陵阳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后,便在祁云渺的柜子里翻箱倒柜,企图能找出一件喜庆点的衣裳,先为她准备着。
虽然沈若竹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她走之前,便已经喊人上门为祁云渺做了不少的冬衣,如今都已经送到了府上,放在柜子里。
方嬷嬷在柜子间找到了一件红色的金丝提花缎面袄子,又找到了一条同样是红色的百褶吉祥如意锦鲤裙,对着祁云渺比划过后,便觉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穿去寿宴的。
她还盘算好了,若是祁云渺到时候真要去,她再为她扎一双可爱的双环髻。
祁云渺目前虽然尚不曾看出有多少遗传沈若竹的美貌,但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自带自己的特色,灵动又活泼,像是每日初升的朝阳,叫人见了便心情舒畅。
若是按照她想的打扮,那方嬷嬷想,只怕这世上简直再也不会有比祁云渺更可爱的小姑娘了。
她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便只等裴则一声令下,好出门去参加陵阳侯府老太君的寿宴。
她们熬啊熬,终于熬到了腊月初八这日。
祁云渺一大早便巴巴地起身,换上方嬷嬷为自己准备的衣裳,坐在院子里,期盼着裴则能喊自己出门去赴宴。
这日还是腊八节。
方嬷嬷生怕到时候裴则真不允许祁云渺去,便提前安慰她道:“无事,到时候若是真去不了,便在家中,奴婢给小姐煮腊八粥吃,我们老家的腊八粥,上京城没人会,是独一无二的,就连相爷每年都是赞不绝口呢。”
“可是嬷嬷,我想去。”
祁云渺眼巴巴的,晃着脑袋上的两根红色丝绦。
那是方嬷嬷今早又在祁云渺的小首饰匣子里找到的,是她第一日来相府时带的。
她将两根红色的丝绦扎成了蝴蝶结,绑在祁云渺的双环髻上,同她的衣裳成套,叫她更像是年画里的如意娃娃。
方嬷嬷心疼地看着她,忙改口道:“好好好,去去去,定是能去的,咱们府上同陵阳侯府关系素来不错,郎君不会真不去的。”
“真的吗?”祁云渺问。
“嗯。”方嬷嬷郑重点头。
“那……阿兄若是独自去了,不想带我去怎么办?”祁云渺紧接着问道。
“这……”方嬷嬷突然倒是不会回答了。
她也想不到还能怎么回答祁云渺。
这相府里,除了裴荀之外,说话最为要紧之人,便是裴则。就算是沈若竹在,她若和裴则吵起来,那她和一众下人们,也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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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实在去不了,待郎君出门了,奴婢便悄悄带小姐上街逛一逛,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好不好?”方嬷嬷问道。
“唔……”
祁云渺不想这般将就。
她坐在窗前,望着渐渐升起的日光,忽而间起身,做下了决定。
她要去裴则的院子,再去缠着裴则问一问!
她拎起裙摆,说走便走。
然而,尚不等她冲出院子,常年跟在裴则身侧的小厮恰好也到了祁云渺的跟前。
见到她一身大红的裙摆,小厮兴冲冲地道:“小姐已经起了?郎君在前头准备好了马车,喊小姐快些去往前厅用饭,用过饭,一道出发去陵阳侯府参加老太君的寿宴!”
—
祁云渺终于坐上了去往陵阳侯府的马车。
一路上,她掀了帘子,朝着马车外头看了又看,屁股实在坐不住。
裴则瞥了她好几眼,实在是不明白,不过是去个寿宴而已,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兴奋的。
今日好歹是人家的寿宴,裴则也穿了一身新的衣裳,墨色的山水画长袍,袖摆以及衣摆上,全都是描绘精致的刺绣,腰带上缠了两颗白玉,便是浑身上下唯一的点睛之笔。
他坐姿端正,与祁云渺相比,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便没有再动过身体。
终于,祁云渺又一次放下了帘子,收回自己的目光,裴则提点她道:“待会儿到了寿宴上,跟着我走,不要乱说话,除了祝词之外,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也别说。”
祁云渺不解:“什么是不该问的?”
“……”
这便是不该问的。
裴则又瞥一眼祁云渺,无奈道:“陵阳侯府如今在家的大多为女眷,陵阳侯常年出征在外,不常在家,还有他们家的小侯爷,越楼西,也常年随军在外,不在家中,若是有人刻意提起,你不要吭声便是。”
“哦。”祁云渺道,“那他们今日也不回来吗?”
“嗯。”裴则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陵阳侯夫人在前些年的时候便过世了,也不要提。”
“嗯。”祁云渺乖乖点头。
裴则遂随着马车的晃动,又思索了一番还有什么是需要特别提醒祁云渺的。
待确定没有之后,他才放任祁云渺又一次掀开帘子,对着马车之外的一切叹为观止。
这是祁云渺第一次见到了如此多的权贵。
他们如今已经是在相当靠近陵阳侯府的地方了,整整一条街的马车,拥堵不堪。
从前,她只见过人和人挤到摩肩接踵的,倒是没见过马车和马车,还能互相拥堵成这般的。
祁云渺趴在车窗上,观摩着街上的景象。
相府的马车有很多,祁云渺平日里去宋家上学时,基本是乘一匹马拉着的单架马车;而若是和裴则或者阿娘一道出门,马车便会换成二匹马拉的,较之一匹马的,宽敞许多,也气派许多,马车里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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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三匹马拉着的马车,祁云渺尚未见识过。
但是今日这街道上,她算是见识到了。
什么两匹马的三匹马的,简直一点儿也不稀奇,全都拥堵在了这陵阳侯府的大街外面。
怪不得都说京城是富贵窝,权贵遍地跑呢。
祁云渺数着一匹又一匹的马车,想看看今日上这陵阳侯府来玩的,到底是三架的马车多,还是两架的多。
却还没等她数完呢,他们的马车便好像终于慢慢挪到了陵阳侯府的门前。
裴则催促道:“好了,侯府快到了,别看了,收拾收拾自己,到时候别丢人。”
“哦,好。”
祁云渺只得又一次放下帘子,缩回脑袋。
然而,在她刚放下帘子的瞬间,便有一阵疾风自她的窗外掠过,将她的帘子又给掀飞了起来。
“抱歉啊抱歉!”
“借过借过!”
听着那阵阵爽朗的声音,祁云渺实在忍不住,又好奇探头去看。
只见前方拥堵不堪的车水马龙间,有少年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肆意的红衣飞扬,迎着朝阳的身影猎猎。
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一众拥堵的车马间一直跑马到了陵阳侯府的台阶前,这才气喘吁吁地勒紧了缰绳。
而他一下马,原本井然有序的陵阳侯府,一下子变得躁动万分。
门前传来人群阵阵激动的叫声——
“郎君回来了?!”
“天爷啊,真是郎君回来了!”
“来人啊!快去,快去告诉老太君,是郎君回来了!”
陵阳侯府的郎君?
祁云渺顿了顿,想起他的名字。
越楼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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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富财也问过朱鹏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对方绝口不提,但是朱富财能从父亲凝重的表情中看出事态的严重,所以才在刚才试探城主,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卖面子给自己。
那种事不能讲实话,只能说猜测姑姑已转世投胎,因为姑姑魂魄犹在,自然要把丧事当喜丧办。
这是对待下属的一种情况,如果别人提出了好的想法,你不去鼓励,那么以后还会有谁愿意真心帮你去做事?
不到片刻,林毅便是被这股寒气直接冰封,而在被冰封之前,林毅的两手已是完成一切。
突然,一道震破天际的声音在这方圆百里的不周平原响起,其声如惊雷,如龙钟,震的人心神一颤。
“我想起了我娘。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杀了李四,为我娘洗刷屈辱,后来张威也被少爷杀了,我更是感觉此生算是无憾了。可是……”李三回忆起了过往,眼角也被泪水湿润了。
天河乃是无数星辰汇聚,只是星光璀璨,激荡无形大气,连为一片,绵延千万里,无论从三十三天之上俯视,或者从神州大地上仰望,均如一带河川,故以天河为名。
西子听见是大事,自家对生孩子这件事也提不出什么建议,此刻便只有叮嘱笑笑别急,而后便目送着笑笑的马车离去。
陈浮生看得出来,这十只雨工虽然品相不错,却都是幼龄,气息低微,堪堪不过真气胎动罢了,用来祭炼法器也只能勉强祭炼完成,称不上有什么实力。
即便是知道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马上醒来,但他还是尽量轻手轻脚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接着安安静静坐在了床边。
这……不就丢了一块玉佩吗?他送她一箱。怎么都有种山猪咽不了细糠,暴发户用钱砸人的感觉。
有时候甚至会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生产的无质量保证的老头乐安全隐患非常大,但他知道,陈建军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唯独不会不在乎家人。
车厢空间密闭,许安融的语气不徐不疾,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个字眼都极具力道,砸进顾迎清心口里。
而且来到交易集市的弟子很多,不过大多数前来光顾的,都是外门弟子。
这里到处都是兵器和防具,甚至为了强化战士身体素质,西山王还专门炼制了三万颗气海丹,储备在了这里。
当年是林家亲自把她丢在外面自生自灭,这些年来不管不问,现在装什么。
他如乱锅上的蚂蚁,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还要焦灼万分。
顾迎清瞅着那两片,别说海绵,连布都算不上,顶多是网,上面有几片叶子似的蕾丝刺绣。
郑秋直接打断了眼前人的话,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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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安慰了一声叶母,这个婚约,他觉得,还是不可能解除的。
原本只说盛夏和贺建军关系很亲密,最后竟被人演变成了盛夏和贺建军在娘胎里就定了娃娃亲。
鬼母白了他一眼,重又拾起原先欢笑道:“你要真想知道,我便带你回食香界说与你知晓,虽说你现在的肉体还难以承受,但与我交媾后,承我欢露也勉强能够出入,怎么样?”说着,牵带起少年人手臂又放出先前手段来。
瑛姑只是一时失神,此时回过意来,却是大感羞愧,当即连耳朵根子也涨红了,心下慌乱之际,体内的真气,自是不易凝聚。
明儿衙门里仵作就会发现尸体疑点,转而接下来的线索就会引到戚家头上。
知道慕玥马上就要出月子了,所以,在出月子之前,众人都对克里斯托弗进行了一番全身的检查。
事情发生后,帝国的民众悲愤莫名,全星际都在讨伐那个引起爆炸的人,但也有一些人质疑军事院校的防御,怎么会那么无能的让人突破到核心处,并制造了这一场爆炸。
剑孤云死死盯着古剑神木,原本打算远离剑院的念头止住,这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古剑神木的变化吸引住。
切,没有半分变化,仅仅是对风府的记忆,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此时,手术室有些乱,萧君炎对付那些在手术室里面的医生和护士,而楚慕玥则是清理了自己的双手,准备给宁老施救。
云阳侯是内城的大人物,乃是陛下亲封的侯爵,魏仵作这人,听许舟的话茬乃是平安县衙的一个寻常老仵作。两个身份,地位差距都很大,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为什么云阳侯会仅仅因为一个玉牌,就同意许舟进府?
那人走后,许舟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便偷偷摸摸打开几张纸。
对方邀请他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一方长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她刚要把药丸塞进狼白嘴里,手腕却猛地被他攥住,然后,他一个翻身,直接将兔凌凌压在了身下。
唯一的悬念或许就是,三军用命的情况下,rng能否从滔搏的手中偷到一两场比赛的胜利,让自己不至于输的那么难看。
一进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这里热气的温度与唐三家的那个破旧铁匠铺相比,明显要高得多。
她抬起头,看着虎启肩膀上那一圈带着血迹的牙印,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在nb战队的帕克想要干扰的时候,军团指挥官直接找到对方,给出了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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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闪过之际,垂落的千万道金光即将彻底合上,将法空和尚镇压在其中。
“叨!”岳天南同志整张脸都黑了,他放下手中的鱼就往楼上杀来。
赵老爷子坐在堂上,花白的胡须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眼中是掩不住的忧愁。
徐天乃是他多年的好友,这次也是应他之邀来城关援助,却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以为万老出手袭击邪祟,根本没有意识到烟雾的去向问题。
羊毛倒是有,草原那些人,就是用毛羊皮做成衣服,但是鸭毛还是第一次听说。
两人分开了一瞬,而后又相互纠缠,拳脚相加,你来我往,虚空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带着这样的疑惑,钱不多决定先不去东边院子,而是直接走进中堂。
正在远处围观的人员们,也是依旧感觉到周围环境好像变亮了一点。
霍子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躲避,针尖直接刺入霍子吟的脑海里。
叶岚在凛音的特异能力下,身体的确是有了些恢复,只是如今的他,看上去也是一脸苍白的样子。
听到这里,奕竟然笑了,他知道,这种所谓的火神是不存在的,之所以说是火神,其实是在迷惑族人,就像伏羲部落崇拜龙一样,只是一种统治的手段而已。
这时候,雷修等人也已经是赶到了海峰的身旁,他们在确认空羽平安无事以后,也是放下了一颗心,毕竟空羽也是他们重要的好朋友,甚至是战友,如今她平安,那比什么都好。
感情与他一开始打的三场,倒让他功力大进,让他的柔水杀更进一步。
霍子吟再次叙述,但是下面可不仅仅是霍子吟原本自己的人。还有一些外来的客卿,大周飞将以及李世成和月落银锤裴无双。
随着深入冥氏墓园,雷修和艾琳也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陆允会死活不肯和他们一起来这座墓园了,这里的确是无比的阴冷恐怖。
但是,奕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感受,而是一种想要上前拼命的感受,只是,奕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马上就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目光凝视前方的战场。
教室里响起了安东尼的声音,林毅晨听着安东尼这与众不同的腔调,又听到随之响起地一阵尖叫声,林毅晨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大蛇王毒雾的浓缩体,他的毒雾攻击不算强大,所以凭借压缩毒性加强攻击力,只听见“刺啦刺啦”的声音,大蛇王的毒素开始腐蚀苗柏宝的护体灵气了。
需知马束虽为建武将军,但他也只是个光杆将军,空有官职,却无军权。他锋芒渐露,世家们对他十分防范,都不愿见到他的权势进一步扩张。就连他原本的靠山柳家,也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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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飞的雪只给天地间留下一抹色彩,远方幽幽的,有狗吠声传来。
王海涛接过了厚厚一摞纸张后,坐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礼合洋行给出的价格是扣去日方预付款项后的价格,连同上次从礼合洋行购买的货物总价格为一百三十六万美元,折合日元应该是五百八十万日元。
一直在旁边的吴雨林,很清楚母亲现在的心情不可能很好的,可是何叔和别人已经成了事实,现在在说什么,再怎么母亲,都已经没有用了。
田畴此刻当然没有躲在军营里瑟瑟发抖。他亲率了一队嫡系兵马,正从南边绕路,准备去截断谢无疾的后路。
这罪状积累起来,别说廖地这边的人,头一个江南百姓就放不过苏辅瑞。
因着隔着衣服倒也看不清,但是已经是鲜血淋淋,郑坚痛苦的嘶鸣着,只是在场的人,也只有郝谦有能力跟余青抗衡,但是郝谦已经是半默认了,大家自然不敢吭声。
“等等。”就在阴机算后悔莫及之时,夏侯子尘不再听他废话,随手取了其中一瓶将药粉洒在了阴机算身上。
“认识的?眼下除了我和青喆,还能有认识钱将军?”陆清漪颓废般地摇了摇头。
谢承东和傅良澜在屋子里说话,听到脚步声,两人俱是抬头向着外面看去。
她有一双很妩媚的漂亮眼睛,羽睫轻眨,无辜中透着勾人的媚惑,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动的。
“你们难道没看到他浑身是伤吗?他疼爱的白眼狼弟弟也要上断头台了!”苏熙月知道眼下墨千寒正在承受身心的双重折磨,哪里还有心思做那件事?
谢珊闻言,一双眸子顿时向着母亲看去,直到看见齐自贞点头后,一丝喜悦才浮现在谢珊唇角,与嫡母和生母行礼后,谢珊走出了大厅,和弟弟妹妹们一块燃起了烟花。
其他的世家大户也有各自势力,但是相对于结成了姻亲的祖家吴家,不可同日而语,只能紧紧的团结在他们周围。
“我不能去人类世界,我也不能帮你逃走。”法比奥竟然拒绝了她。
韦宝其实没有真生气,他觉得韦忠八比较靠谱,一方面因为韦忠八头脑挺灵活的,另外一方面便是喜欢韦忠八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比较实诚,容易就是容易,麻烦就是麻烦,不会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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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钱很可能来自生气城乐园,不管来自那里都是生气城百姓的血汗钱,所以踏夜感觉不舒服,但是白时任还是很有诚意的。
这卤水跟红酒是一个道理,越久越醇,越久越香,而且这卤煮的味道跟陶怜儿吃过的都不一样,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在里面,所以陶怜儿才特别的稀罕。
“凡哥,我们来了。”张菻、张菁和董海安,三个战巫娇呼着冲了上来。
这一幕大家也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皇甫这里捣乱了几次没有效果,还被萧龙说了一顿之后,赌气一样不再理会萧龙这里,反而是变本加厉的和那些男孩子打成一片。
张丹还想问啥,于飞轻轻摇摇头阻止了她,很明显,陆少帅跟这个冬至酒店,或者说里面的人有很深的过节。
人肯定是缺少不了的,陶怜儿想着自己来做的话,她肯定会雇人假扮成镖局的人,然后再买几个大箱子,箱子里面就放上几块大石头,租几辆马车,拉着车子在槐安镇上走一遭。
直到那人哑了火,陶怜儿才顿觉自己干坏事了,将石头挪开,就见那人头破血流。
叶青也很惊讶,原来孟音音就是威廉要合作的歌手,她竟然还以为孟音音是来蹭热度的十八线。
“他不是我男人,只是一个朋友,我还没有结婚呢。”李谷雨现在感觉十分疲惫,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刚刚昏迷的所见所闻。
纪若敏有爱人做倚仗,硬撑着放开双手,露出大红脸道:“就是,还臭不要脸洗个澡,是让你陪睡压惊,又不是让你干别的,想什么呢?”林安安好一会儿才进来,又浑身水气,显然是洗完裤子冲个凉。
剩下王淑芳还没从刚才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听到了李谷雨的这番说辞,心中一阵气急。但是碍于尚槐翠在这里,她也不好发作。
看着狼吞虎咽的无心,如意笑了,笑得很开心,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此时的无心,不再是那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血刀无心,收起了所有的戾气,藏起了所有的锋芒,更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由核心到边缘,由原材料制造到机床制造业,再有机床制造到设备制造业,最后再到各个行业制造业,它是一个极为缓慢的产业延伸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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