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将自己带回家的柿子做了十分完美的划分,只是她并不知晓的是,这夜的裴则,直到很晚都并未归家。
深秋夜半,周府
清冷少年独自坐在桌前,翻看着手中的文稿。
屋中的烛火眼看着将要燃到尽头,很快便有丫鬟进门,换上新的。
六十多岁的花发老人从屋外进来,手中握了两颗圆润的柿子,见罢,先将柿子搁在了边上,关切道:“镜宣,还不打算回家吗?”
“老师。”
裴则抬起头来,如璧玉一般的脸颊在暗夜的幽光下,终于呈现出一丝淡淡的昏黄暖意。
可他的手却是冰凉的。
“最后几张了,我校对完便回去。”他的声音也是凉的。
老人叹了声气:“镜宣,老朽喊你过来帮忙校对文稿,并非是要你有理由不回自家,恶意拖垮身体的。”
裴则顿了下:“可是老师,我真的只剩最后几页了……”
老人看了眼他手中只余下不多的薄薄文稿:“几页也是可以留到明日再忙的,如今天都已经黑透了。”
裴则抿紧了唇瓣,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便只能道:“镜宣,你父亲之事,我近来也有听说,裴相到底是你的父亲……”
“老师,我并未怪他再娶。”
裴则幽幽叹一声气。近来因为裴荀娶妻之事,他不论走到哪里,几乎都会被人问起此事。
“那你这么多年,在和你的父亲置气些什么呢?”老人家又问道。
裴则眼睑微微低垂了下去,像是压着霜雪般,就着桌案上不甚清晰的剪影,晃了下神。
他没有急着再回答。
这些年来,自从他的母亲过世后,裴则的性子在外人看来,便越来越冷。
尤其是与他的父亲之间,外头总有谣传,说宰相父子不睦,当爹的不愿关心儿子,当儿子的也不愿向爹服软,两个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话做事,凑不到一块儿去。
“我忘不掉我的母亲。”
终于,对着桌面上的剪影,裴则浑身忽而都凉意上涌,道。
老人家发出一声喟叹。
他知道。
他就知道。
裴则的母亲,那是八年前便已经去世的相府前夫人,柳氏。
传闻柳夫人去世的那一夜,裴相并不在府中,家里只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裴则陪伴在身侧。待到裴荀第二日归家时,柳夫人早已去世好几个时辰,连尸骨都是冷的了。
这么多年,裴家父子之间的不睦与疏离,传闻,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啊,镜宣,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裴相当时是有要事缠身……”周大人欲解释。
可裴则道:“他若真有公务缠身,这么多年想解释的话,应当早便告诉我了吧?”
“……”
周庸到底没再开口。
他只是又看了看自己这位学生,道:“既然放不下母亲,那便更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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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师教训的是,那我再替老师校对完这几张文稿便回去。”
见他实在执拗,周庸无奈,只能摇摇头,道:“若是到时实在太累了,懒得回去,周府也有床榻,可以直接在此处休息一晚。”
“好。”裴则点头。
周庸转身便要走,旋即,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今秋的柿子熟了,今日宋侍郎府上差人送了一篮子过来,说是他家少爷和姑娘们摘的,我尝过了,挺甜,于是给你也带了两个,等忙完了,尝尝罢。”
—
祁云渺这晚睡的比前一夜要好一些。
兴许是上学堂还有爬柿子树都有些累人,所以她在府中四处跑着送完柿子后,差点没等到阿娘回来,便要合上眼睛了。
幸好她最后还是等到了阿娘归家,把剩下的一个柿子也塞给了阿娘,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
今日的祁云渺依旧要去宋家上学堂。
宋家的学堂是上九日休息一日,在她去之前,大家已经风雨无阻地连续上了六日的课,所以她还要再连去宋府两次,才能得到一日的休息。
因为她昨夜给裴相和阿娘都送了柿子,是以,今早去宋府前,祁云渺的早膳,是和相爷还有娘亲一起用的。
相爷席间关心了一番她近期的情况,问她是否在相府住的惯,又问她是否习惯宋府的课业进程。
住倒是还好,只是宋府的课业进程……祁云渺说实话,有些难。
她从前在家里就不是很爱学习,半瓶子水,最是晃荡,昨日在宋家的学堂里一坐,只觉老师说的话大半都要听不懂。
祁云渺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相爷既然问了,她便也如实答道:“别的都还好,只是宋府的课业,有些许吃力……”
裴荀当即便笑了,似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这般实诚。
他道:“苏博士是国子监里的老学究了,你从前只是在外头的私塾上过不到一年的学,骤然到了苏博士的学堂之中,跟不上也是常有之事,没事,若是有何不懂的,回家来大可问我同你阿娘,或者是你阿兄也可以。”
祁云渺点了点头。
“对了。”她没有再说话,倒是裴荀自己说完,忽而又想起什么,兀自转过身,问管家道:“镜宣昨日没归家么?”
“郎君昨日去周大人家帮忙校对文稿,后来太迟了,就在周大人家睡下了,周府昨夜已遣人来过信了。”
“这孩子……”裴荀脸色顿时不复适才的愉悦。
原来裴则昨夜并未归家。
祁云渺默默埋头吃着饭,有些好奇,周大人家又是哪一家。
他们上京城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麻烦了,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自从她进到相府之后,裴府、宋府、周府……耳朵里来来去去,听了这么多位大人,但是除了裴荀,别的倒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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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是从前国子监祭酒的那位周大人吗?”祁云渺正想着,便听她阿娘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是上一任的国子监祭酒,周庸。”裴荀答,“镜宣算是他的关门学生,是以多有走动。”
“那与祭酒大人多走动是好事啊。”沈若竹温声道,“镜宣也大了,相爷总不好时时拘着他的。”
“哎……”
裴荀叹了长长的一声气,摇头,只示意此事不提也罢。
三个人一道用完了早膳,祁云渺便又要出发去往宋家了。
这回有阿娘亲自送她到相府门口,还有昨日方嬷嬷为她挑选的书童绿蜡做伴,祁云渺一回生,二回熟,趴在马车上和阿娘挥挥手,同绿蜡在车里打个瞌睡的功夫,眨眼便到了宋府。
因着昨日摘柿子的缘故,祁云渺和在宋家上学的一众姑娘们,关系都已不错。
虽然宋府的课业有些跟不上,但她和宋家的孩子们,已然玩得很好。
秋日里学堂散学的时间在半下午,今日散学后,大家不能再去摘柿子了,祁云渺还有些可惜,但是转耳便听到,宋府的夫人做了很好吃的点心,请所有的孩子们都去花厅里吃点心。
她于是又立马展开了笑颜,跟着大家一起往花厅跑了。
一群孩子冲进花厅。
坐在一侧的京兆府尹瞿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哪个,哪个是相府新来的小姐?”
原来今日宋家的花厅里,坐的根本不只是宋府的夫人们。有好几个都是听闻了相府新进门的小姑娘在宋家念书,是以特地跑到宋家来看祁云渺的。
宋夫人便指着人群当中那一抹葱绿,给那几位夫人看了看。
祁云渺今日穿了一身葱绿的衣裙,发髻上的绳子也是用的绿色,小巧圆润的脸蛋,红扑扑的,瞧来清新又可爱。
“这……倒也没你家青语标致,怎就将她母亲传得那般神乎其神,说是天仙下凡?”瞿夫人见了,捂嘴悄声笑道。
“可别说,她那母亲我见过,还真是天仙下凡,不怪相爷突然犯迷糊,执意要娶!”她刚笑罢,一侧的御史台唐家夫人便道。
“啊,真的,怎的你们都见过真人,偏我没见过?”瞿夫人不满了。
唐夫人笑而不答,只又道:“不过这新夫人带着新女儿进门,倒是苦了镜宣,听闻镜宣昨夜是宿在周大人家的,没回书院,也不曾归家。”
“哎,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幸而他们柳家也不是什么破落小户,若是镜宣过得不好,只怕柳家也不会饶了裴相同这位新夫人的。”
“那是。”
几人谈笑间,便见祁云渺已经吃完了手中两块马奶糕,开始喝起了一人一碗的红糖酥酪。
“胃口倒是好。”瞿夫人又笑道。
“好了,诸位姐姐们,人也见过了,我今日命人为诸位也准备了一些点心,还请姐姐们赏脸,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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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她们走的差不多了,她自己却又留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复又独自盯着祁云渺看了几眼,随后朝她走了过去。
“云渺。”宋夫人俯身道,“你初来乍到,婶婶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不知你这几日在家里吃的可还习惯,今日这马奶糕味道如何?”
正吃着呢,这宋夫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祁云渺有些意外。
她忙不迭咽下口中的酥酪,点点头,道:“很好吃,马奶糕很好吃,红糖酥酪也很好喝,多谢夫人款待!”
“喜欢便好。”宋夫人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好,云渺啊,你阿兄也是婶婶看着长大的,这马奶糕也是他打小便喜欢吃的东西,今日婶婶这里还多备了一份,你替婶婶带回家给你阿兄,可好?”
“带回家给阿兄?”祁云渺更加意外了。
“怎么,云渺不愿意?”宋夫人看着她。
“不是。”祁云渺急忙摇了摇头,“只是我昨日也给阿兄带了柿子回家,但是阿兄似乎昨夜并未归家,那若是阿兄今日也不归家,夫人的心意,我该如何是好呢。”
倒是个有条有理的小姑娘。
宋夫人笑笑,道:“云渺竟昨日也给阿兄送了柿子吗?那阿兄若是今日也不归家,这盒点心便给云渺了,云渺分给你母亲还有相爷吃,怎么样?”
祁云渺想了想,终于是点了点头。
宋夫人欣慰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于是这日,祁云渺吃完了自己的点心,又在花厅里等了一会儿,待到宋夫人将准备给裴则的点心盒子拿出来了,她才得以归家。
只是,她又不知晓的是,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站在宋夫人身侧的嬷嬷道:“夫人是想试试看这位新夫人带来的小姑娘吗?”
宋夫人缓缓答道:“柳姐姐膝下就镜宣这么一个孩子,如今柳姐姐已经不在了,我总得替她将人看顾好了才是,若这对母女是好相处的便罢,若是不好相处,那我定得为镜宣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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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方嬷嬷已经带着她去过裴则的院中,所以她今日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轻车熟路地就找到过去的路。
只是昨日便是紧闭的屋门,今日仍旧是紧闭的。
裴则还没回家。
祁云渺便只能先推开他的书房门。
昨日她来送柿子,裴则不在家,院子里的小厮便是提醒她,郎君在家的话,每日都必定会去书房的,柿子可以放在郎君书桌上,等郎君回来,必定便会看见。
祁云渺将食盒放在靠近窗边的桌子上,见到自己昨日送来的柿子,果然仍在此处。
她站在屋中,又环顾了一圈裴则的书房。
裴则的书房很大,很是敞亮,差一点点就比她的卧房还要大,书房里三面都是可以开窗透气的窗户,没有人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被摆放的十分干净,整洁。
窗前有两盆君子兰,还有一盆黄花菊,满室兰香,倒是颇有君子之风。
祁云渺的院子里,宰相也为她准备了一间小书房,她想起自己今日还有一些课业,参观罢了,转身便打算退出去。
却不想,她一转身,便差点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阿兄?”祁云渺仰头见到裴则,颇为惊讶,“你回来了?”
裴则则是微微蹙眉,盯着面前的少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给阿兄送吃的!”祁云渺听罢,生怕裴则误会自己,赶紧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今日宋府的夫人请大家吃点心,做了马奶糕,宋夫人说阿兄打小也很喜欢吃马奶糕,所以就喊我也给阿兄带了一份回来,还有一碗红糖酥酪,也很好吃的!”
她的声色清甜,解释起来事情,有条有理。
裴则神色终于不复适才那般警惕,抿了抿唇瓣,道:“多谢。”
“不客气。”祁云渺想了想,又把桌上自己昨日送的柿子也介绍了一遍,“这是我昨日在宋府摘回来的柿子,宋夫人喊我带回来了一些,我也分了一个给阿兄,多谢兄长昨日带我去宋家拜师。”
她个子不高,事情倒是挺多。
“嗯,多谢。”裴则神色淡淡,又将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祁云渺算是看出来了,他还是对自己很不耐烦。
于是她也不打算再在此处逗留,道:“那阿兄慢慢享用,我先去做功课了……”
“等等。”
就在她马上要离去的刹那,裴则却又唤住了她。
祁云渺回过头去,便见裴则伸手,从随身跟着的小厮手中接过一封信笺,递给她。
“既然你在这里,劳烦你替我将这封信转交我……”说到名称之时,只听他语气停顿了下,旋即,道,“转交给相爷。”
“哦,好。”
祁云渺握住信笺,瞧了眼信笺上的大字,不偏不倚,正写着“裴相亲启”。
担心裴则还有别的事情,她又多问了一句:“那阿兄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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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裴则道。
“那阿兄再见!”
祁云渺便抱着信笺,转身大步离开了裴则的院子。
望着她活泼又开朗的身影,裴则站在桌边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落到桌上摆的火红柿子上。
—
祁云渺抵达主院之时,恰好沈若竹同裴荀都坐在屋子里,看样子是在说笑。
见到祁云渺过来,沈若竹有些诧异:“下了学不去做功课,怎么跑过来了?”
“阿兄喊我将这封信送给相爷。”祁云渺递出信笺,道。
“哦?”裴荀颇有几分好奇,收下了她手中的信笺。
只是看了眼信笺上的字迹,裴荀倒是不急着当场拆开了。
他先是关心了一番祁云渺,问了问她今日的学习情况,又问她在宋府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末了,还留她在主院中吃了顿晚饭。最后,目送着沈若竹送孩子回她自己的院子,他这才拆开由祁云渺送来的这封信笺。
单独面对信笺上的字迹时,裴荀面色是先前不曾带有的严峻。
待到拆开信笺之后,果不其然,这封信是柳家送来的,大意是恭贺他迎娶新夫人一事。
柳家是裴荀先夫人的母家,原本在京中,也算是有一席之地,只是前些年因开罪了宁王,是以全家皆被贬至襄阳为官。
如今他刚迎娶了沈若竹,柳家便突然送了这封信过来,想必恭贺他新婚是假,有意敲打他,提醒他别忘了柳家的儿子,别忘了裴则,这才是真。
裴荀望着手中的信笺,好半晌无言。
而祁云渺拉着沈若竹回到自己的小院后,一边在娘亲的看管下写着课业,一边和她说起今日学堂还有家中的事情。
说到家中之事时,祁云渺道:“真是好奇怪,阿兄竟连一句父亲也不愿意唤相爷。”
她说的是下午裴则那一声断掉的语气。
沈若竹却如意料之中:“他们父子之间有隔阂,大抵是陈年旧事了。渺渺若无意帮忙,便不必插手;若是有意,愿意从中调和一番,将来便也可以试试。”
“有隔阂?”
祁云渺眨了眨眼睛,显然,不大懂隔阂是什么意思。
沈若竹正要同她解释,只是抬眼的刹那,见到祁云渺写了半柱香时辰的功课,还是近乎雪白一片,她忍无可忍,就着明亮的烛光,抓起边上的书简,先轻拍了拍她。
“怎么别的事情就知道用心,做课业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上心呢?”
祁云渺被阿娘拍的回了神,吐吐舌头,握紧笔杆,终于知道专心写课业。
—
在宋府又熬过了一日之后,祁云渺总算是得到了一日的休息。
休息日可以睡懒觉,她在床榻上赖到了太阳晒屁股,这才起床。
慢慢悠悠地在相府里过了一整日,不过一日,她便又要出发,继续去上学堂。
按部就班的日子几天下来,祁云渺发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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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方嬷嬷说,郎君也还在上学,将来还要科考,所以时常会住国子监,不回家也是常有之事。
国子监。
这是祁云渺又一次听到这个地方了。
听说这是朝廷建立的学堂,在上京城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孩子才能上,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想进国子监,便必须得通过乡试才行。
祁云渺有些好奇,国子监是什么样子的?
而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她不过好奇了两日,这日回家时,便见到厅堂里,自家阿娘在准备着被褥同鞋袜。
她见到两床厚厚的褥子,堆叠在一起,被小厮们陆续搬上马车,而后,还有床单,被套,甚至连同针线都准备了好多,一件一件往马车上运。
祁云渺不免问道:“阿娘,这是要去做什么?”
“你回来了。”沈若竹一下午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晕头转向,祁云渺已经在厅堂了站了好一会儿了,她竟才发现。
“天寒了,你阿兄好几日都不曾归家,也不知他的褥子有没有晒过,够不够厚实,我要去一趟国子监,给他送些东西。”
“国子监?!”祁云渺惊喜万分。
沈若竹对自家女儿的反应,倒是意料之外。
“如何?你也想去国子监?”她挑眉问道。
“嗯嗯!”祁云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跑上前去,贴着自家阿娘的胳膊便晃了起来,“阿娘,你带我也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国子监长什么样子呢。”
沈若竹却并不是很同意:“那你今日的功课怎么办?从国子监回来,只怕天都要黑了。”
“我会做完的!”祁云渺急急忙忙发起誓来,“阿娘,你监督我!不管再晚,我定会做完功课的!”
“你就带我去吧阿娘,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发完誓后,很快又转成了一派撒娇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般迅速的变脸,都是打哪儿学的。
沈若竹没办法,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一边道:“你日日上课都不听话,我才懒得监督你的课业呢!”
一边却又喊她去收拾收拾自己,国子监里头人多,五湖四海的学生都有,她如今代表着相府的脸面,虽不至于过于打扮,但也不能太过潦草。
就这般,祁云渺第一次上了去往国子监的马车。
一路上,她可是比前几日初去宋府时要激动许多,时不时便掀帘看看周遭的环境。
也是,去看别人的学堂,总是比去自己的学堂要兴奋的。
沈若竹摇摇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和祁云渺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处。
看守国子监的也是朝廷的正规官员,听说是相府的夫人连同小姐来给裴公子送东西,不过多时便放人进去了。
“镜宣!镜宣!”
裴则正从宿舍间出来,便听见有人高声呼喊着他。
“怎么?”他步出院门外,问。
“你家里人来给你送被褥了!”来人兴致勃勃道。
裴则疑惑,自打他进国子监开始,家中便不曾有人专门为他送过什么东西,若有什么需要,他也会自己直接回家去拿,从来不必别人的关心。
不过想起自家父亲前段时间新娶的妻子,裴则很快便又能理解,说不定是那位新来的夫人想要以此来展示一下自己的慈爱,故而为他送东西来了。
无论如何,他抬脚向学舍的大门处走去。
只是还不曾走两步,他便顿住脚步。
因为他见到,有一个矮小的身影转了个拐角,怀中抱着一只针线盒,率先出现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那身影一见到他,便两眼微微放光,脸颊上似有欣喜。
她想高声呼唤,但是张口的瞬间,好像又想起些什么,于是很快便站在了原地,远远的,又规规矩矩地朝他道:“阿兄,我同阿娘来给你送东西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则没想过,祁云渺也会跟着沈若竹一起到国子监来。
凭心而论,其实裴则并不是很喜欢祁云渺在人前唤他兄长。
原因无它,他不喜欢裴荀,连带着也不是很看重他新娶的夫人,还有新夫人带进门来的女儿。
但是祁云渺一声又一声的兄长,好像唤得还挺自得其乐。
“阿兄,这盒针线放在哪里?”
“阿兄,这里还有一条枕巾……”
“阿兄……”
她跟着沈若竹,一块儿在他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把从家中给他带来的东西差不多都摆好之后,这才出了屋子,左顾右盼。
裴则可以看出,祁云渺其实是好奇的,但或许是沈若竹叮嘱过她,不可以在人前过于放肆,是以,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阿兄,你们这个院子一共住几个人呀?”
“四个。”裴则道。
“哇。”祁云渺忍不住道,“那好热闹!”
裴则看了她一眼,祁云渺刚展露出一些兴奋的笑颜,很快又便收敛了。
她朝裴则笑笑,继续睁着她一双圆滚滚的杏眼,探究地打量着这间院子里的一切。
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国子监。
在祁云渺看来,她没见过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国子监的学堂是新奇的,学舍是新奇的,学生们统一穿着的袍子是新奇的,就连抬头看到的天空,也是新奇的。
裴则今日也穿了一身国子监统一发给学生们的校服,里头是层层白色的中衣,外面罩一件厚实的青色圆领长衫,腰间只用一根粗布腰带系着,看似简简单单,却难得勾勒出了一股他在家并不常见到的学生气。
祁云渺不禁悄悄多看了几眼。
“诶,镜宣,听说你家妹妹来了,在哪儿呢?”
她正打量着呢,忽而,耳边钻进了一道熟悉又爽朗的声音。
祁云渺抬头去看,正是几日不见的宋宿。
“宋哥哥!”
她远远地便朝着宋宿喊了一声。
宋宿今日也穿了一身同裴则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衫校服,一脚刚踏进院子里,便听到了祁云渺的呼唤。
他惊喜地俯身,如同初次相见那般同祁云渺笑笑。
“还真是妹妹呀!祁妹妹,许久不见!”
“嗯。”祁云渺点点头,“宋哥哥,许久不见!”
虽然她是在宋家上学,但是宋宿平日里也基本是在国子监多,祁云渺除了第一回和裴则一同前往宋府时和宋宿见过面,此后几日便再也不曾见过他。
和祁云渺打过招呼后,宋宿这才直起身子,看了看裴则半敞开屋门的卧房。
屋中,沈若竹带着几个丫鬟,还在替裴则收拾衣裳被褥。
他便又问祁云渺:“妹妹是刚来么?可有在国子监逛过了?”
“我同阿娘过来有一会儿了,想来阿娘应当快收拾好了。”祁云渺答道。
宋宿点点头,终于和裴则问道:“待会儿郑逐流他们说想要去校场比射箭,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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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才是他突然跑回来的真实目的。
裴则同样看了眼屋中的沈若竹还有自己眼前的祁云渺,同宋宿道:“你先替我过去,我等送完她们再去。”
“那也好,你先忙完家里的事,这几天天的确越来越冷,夫人也是关心你。”宋宿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话有些多了。
裴则扭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宋宿却已经俯身下去,又和祁云渺招呼起来。
“那妹妹,哥哥先走了。”他同祁云渺笑眯眯地挥手道。
祁云渺问道:“哥哥,你们是要去校场玩射箭吗?”
“是啊。”宋宿答。
祁云渺便抿了抿唇瓣,水灵灵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宋宿,不再说话。
宋宿好奇了:“怎么?妹妹不会也想玩射箭吧?”
他只是这么一问。没成想,他话音刚落,祁云渺便忍不住追问道:“我可以去吗?”
“啊……”宋宿吃惊地顿了顿,他不知所措地起身看看裴则,复又看看祁云渺。
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后,宋宿便又问道:“妹妹会射箭?”
“我学过一点点。”祁云渺道,“我就是想看看,自从到了上京城之后,我好久没玩过射箭了。”
她的态度真诚得实在可怕,宋宿微微咽了下口水,觉得拒绝的话实在难说出口,于是又定定地看着裴则。
他意思可简单,这是他家的妹妹,那要不要带祁云渺去看射箭,也得是他来拿主意。
裴则不想带祁云渺去校场。
校场上人多,祁云渺一口一个兄长,不出片刻功夫,整个国子监都会知晓,她是他家的妹妹。
他和祁云渺道:“你今日课业还没做吧?”
“……”
他一句话,便叫祁云渺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心虚地点了点头。
裴则便道:“下回有空再过来玩吧,今日不早了,先回去做课业。”
好吧。
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带她去玩。
祁云渺失落地垂下眉眼去,正遗憾呢,恰此时,院中又响起另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镜宣,照林,你们怎么回事,究竟来不来?全场就等你们俩了呢!”
原来又是来喊裴则去校场比赛的。
祁云渺复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来人。
与裴则还有宋宿都没差,此番前来的这个人,身上也穿着同色的国子监圆领长衫。
见到祁云渺,来人惊讶。
“照林,这是你家妹妹?我怎么记得之前不长这样?”
宋宿道:“何颜,你有没有眼睛!这是镜宣家的妹妹!”
“胡说,镜宣哪来的妹妹……”叫何颜的正要反驳,忽而,似是终于想起什么,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打起了哈哈,“原来是镜宣家的妹妹啊!镜宣,你家的妹妹怎么来了?”
“来给我送些东西。”
何颜这人,生来就是大咧咧的性子,裴则瞥了眼他,并不打算和他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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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何颜点点头,尴尬过后,却忍不住自个儿朝着祁云渺多看了两眼。
近来相府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身为裴则的同窗兼一个院里的舍友,何颜自然也听说了。
他上下打量着祁云渺,不出片刻便问道:“我们马上要去校场,妹妹可要一道过去玩玩?”
相比起宋宿,何颜这人更是个无可救药的自来熟。
他见祁云渺脸颊圆润,双眸有神,便觉这个妹妹很是可爱。
祁云渺大为吃惊,面对着何颜的邀请,自然是蠢蠢欲动。
可是她想起裴则适才说过的话,还是摇了摇头:“我待会儿得同娘亲回家做功课了。”
“比赛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一柱香都不用,做课业也急这一时半会儿吗?”何颜道,“何况,妹妹,今日的比赛可关乎到你兄长日后在学堂中轮值的顺序,很是要紧!”
祁云渺当真很心动。
何颜不说后头那些许,她便已经很想去了;如今他又说了这么多,她便更加想去了。
她于是悄悄又抬起自己的眼尾,观察了一番裴则。
少女双眸圆润,眼角眉梢皆带着无尽对新世界的向往。
裴则却不为所动。
他只道:“功课……”
可是不等他说完,何颜便直接一手拉着祁云渺,一手拉着裴则,向院子外跑去。
“哎呀还犹豫些什么,再等下去,郑逐流他们都该不耐烦了!”他边跑边道,“照林,你快自己跟上啊!”
—
祁云渺终于还是到了国子监的校场。
临近傍晚黄昏,校场上人山人海,有在追赶着落日练习骑马的,有在彼此举着兵器,互相练习的。
她跟着裴则他们一块儿到了靶场,这才慢慢停下脚步来。
裴则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到了靶场之后,他还是想叫祁云渺先回去。
奈何他们都到靶场了,靶场上人员众多,那些人一见到裴则过来,便赶紧围上了他。
“裴公子,今日行不行啊,怎如此之磨蹭!”
最先说话的便是郑逐流。
他手中握着弓箭,俨然已经等待了裴则多时。
只是见到裴则身边还跟着个小丫头的时候,郑逐流微微顿了顿。
须臾,他问道:“裴则,这便是你家新来的妹妹?”
裴则就知道。
他头疼却又不动声色道:“嗯。”
人群微有哗然,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响起。
裴则简直是轻车熟路,明白这群人大抵又是要互相开始讨论起他家的那些事情了。
从小到大,他和他爹,便就是京中不少人的谈资。
裴则瞥一眼祁云渺,淡淡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也不向人介绍她,在满场的唏嘘间,只是很快便若无其事地走到弓箭台前,取下一把弓箭,问:“几局定输赢?”
郑逐流道:“三局!”
裴则便拉开了弓箭。
三支箭羽在顷刻间陆续发出,全部正中靶心。
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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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全是对他射术的惊讶。
郑逐流掌心微微渗了点汗。
他是知晓裴则射艺精准,但是上回见他,明明他还不能够百发百中,如今竟能三支全中?
于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也跟着拉开自己的弓箭。
两支靶心,一支微微偏了点,只有九环。
裴则轻而易举地赢了。
宋宿乐道:“那就说好了!轮值的日期我们先选,等到选完了,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行行行!知道了!”郑逐流不耐烦道。
他丢下手中的弓箭,只觉没劲,抬脚便想要离开靶场。
只是转身时分,郑逐流又突然注意到,在没有人的角落里,祁云渺不知何时手里也摸了一把轻弓,正在端详。
因着每个人的力气不一样,靶场的弓箭,分了许多的类别。
最轻的弓箭,便是女子也能拉的开的。
他注视祁云渺片刻,唇角便微微勾了点笑意,忽而靠近,大声嚷嚷道:“妹妹,你可会玩弓箭?”
“嗯?”祁云渺回头看看郑逐流,道,“会玩一点儿,但是不熟。”
郑逐流唇角便勾的越发起劲了。
像是虾头煮熟后胡乱弯起来的胡须,有些夸张,祁云渺默默地想。
“那我教你玩吧,好不好?”郑逐流假意关心地问道。
祁云渺抿唇,闻言,默默看了看站在郑逐流身后的裴则。
郑逐流大声的招呼又引来了不少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裴则也不例外。
祁云渺看见他眉间微微蹙起的小山峰,虽然只有很小的一点,并不明显,但还是逃不过她一双火眼金睛。
显然,他应是不想她答应郑逐流的。
祁云渺便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头。
郑逐流高兴不已,道:“那我先教你如何拿弓箭!”
可是祁云渺道:“哥哥,我会拿弓箭,我想自己先玩一支箭试试,可以吗?”
郑逐流扬眉,虽然意外祁云渺的要求,但还是佯装大度地答应她:“当然可以!”
祁云渺便举起了弓箭,面对着靶子的方向。
已经有快一年没有提起过弓箭了,她将弓箭虚虚地对准靶心,先比划了两下。
而后,她捡起了筒里的一支箭羽,熟练地搭上弓弦。
箭羽飞出去的那一刻,祁云渺浑身岿然不动。
直到看到自己的箭羽同样正中靶心,稳稳地钉在红心上,她才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转过身,郑逐流面呈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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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日暮四合,国子监沐浴着自皇城而来的萧索秋风。
裴则送祁云渺出国子监。
祁云渺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她的脚步轻快,神色也很是欢腾,都不用说话,眼角眉梢里自带的欣喜同骄傲,便足以叫路过的每一个人都看出来,这位小娘子定是碰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裴则路上打量了她好几眼,终于,在见到前方等在马车边上的沈若竹时,他停了下来,单独问祁云渺道:“你的射术是跟谁学的?”
“嗯?”祁云渺抬头。
适才她在校场上射的箭,一鸣惊人,不仅仅是叫郑逐流颜面尽失,而且还叫当时靶场上的许多人,全都惊叹着,将注意放到了她这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身上。
年仅十岁的一个小丫头,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会射箭,而且箭还射得那般精准。
人人赞叹。
祁云渺仰着脑袋,看着裴则问询的脸颊,自豪道:“我当然是同我阿爹学的!”
裴则顿了一下。
祁云渺的阿爹……他记得,在他刚得知自家父亲打算再娶,而且再娶对象还是个已经成过亲的乡野村妇的时候,他便派人去粗略调查过这对母女。祁云渺的阿爹,也就是沈若竹的前夫,名祁琮年,是个猎户,在去岁隆冬的时候便去世了。
他的身份没有什么值得人探究的,浑身上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死因。
祁琮年并非自己病死,而是在送人上京的途中,被人残忍杀害,尸体以极其不堪的方式丢在了大理寺的衙门前头。
这桩凶案,大理寺迄今未能告破。
沈若竹一开始还几次三番想要为自家亡夫讨公道,讨说法,大理寺也答应了她,会给她一个交代,但是历经整整一个月后,这桩案子还是怎么都不能解决,最后,她只能带着自家丈夫的尸骨,先回家安葬了。
而安葬完亡夫的两个月后,她便带着祁云渺,从乡野住到了京城。
猎户的女儿,所以从小也善使弓箭,倒是说的过去。
“好了。”裴则道,“那我就送你到此处,你阿娘就在前头,自己去找她吧。”
“嗯。”祁云渺点点头,“那阿兄下回再见!”
下回最好再也不要在国子监见。
裴则面上古井无波,心底里却暗自道。
—
去过一趟国子监之后,祁云渺原本上课有些蔫蔫儿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改善。
或许是她太久都没有摸过弓箭了,如今骤然碰了一下,而且一射便是十环,她便像是饿久了的马儿突然得到了粮草,像是觅食许久的飞鹰突然叼到了食物,整个人都无比振奋。
这股精气神吊着她,教她听夫子上课时,都比从前要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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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国子监回来的第二日,上京城便开始下雨,天又寒了好几个度。
京城地处北方,常年雨水并不充沛,祁云渺到了京城大半年,也没见下过几次雨。所以如今秋雨乍临,她还挺欢喜的。
沈若竹生怕她会去玩水,千叮咛万嘱咐的同时,为她安排了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裳,每日清晨,都要盯着她穿得严严实实,足够暖和了才许出门。
这日放学,又是冒雨归家,祁云渺到家后收起伞,便见自家阿娘坐在厅堂里,正在读一封请帖。
她凑上前去看了看,见到是什么定国公府的请帖。
这封请帖,别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请帖上特地写了,想要夫人带着裴相千金一同前去。
裴相千金?
裴相千金?
是她吗?
这似乎是祁云渺第一次见到有人这般称呼自己。
纵然裴相已经成为了她的继父,但是阿娘同裴荀都不曾强求着她喊他阿爹,她便也从未真的喊过裴相父亲。
如今定国公府竟说她是裴相千金。
“你想去吗?”沈若竹见祁云渺读完了这封请柬,主动问起她的意思。
祁云渺不解:“这个宴会有什么好玩的吗?”
“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投壶,赏花,大家窝在一处,围炉煮茶,聊聊入冬都有什么打算。”沈若竹道。
“可以玩投壶?”祁云渺双目忽而炯炯有神。
沈若竹点点自家女儿的小脑袋。每次都是这般,看书提不起兴趣,识字提不起兴趣,一说到好玩的,立马便来劲了。
“但是你可知道,这定国公府是什么人家?”她幽幽问道。
“是何人家?”祁云渺不知。
沈若竹便与她道:“这定国公府姓郑,如今定国公的妹妹,便是宫中的郑贵妃,至于他的儿子……叫郑逐流。”
“啊!”
祁云渺知道了。
便是上回国子监校场上想拿她去杀杀裴则的威风,却没想到被她抢了风头的那个人!
“你上回开罪了人家公子,人家这回特地帖子上请了你,便是想叫你也去,出出洋相呢。”沈若竹道。
“啊,这定国公府如此小气么?”祁云渺大为郁闷。
“你以为?”沈若竹笑道,“整个京城中,敢与郑家做对的也没有几户人家,你倒是愿意开罪人家的公子。”
祁云渺不服:“难道阿娘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你没错。”沈若竹语重心长道。
上回国子监的事情,那日回家的途中,祁云渺便同她告诉过了。
人家想利用她来笑话裴则,她为何不能反过来去笑话人家?
沈若竹不喜欢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
她告诉祁云渺:“所以,此番郑家的宴会,阿娘不会去的,你也不用去。”
祁云渺便笑了。
她伏在自家阿娘的膝头,和她说了些自己这些时日在宋家学到的东西,还有所见所闻。
宋家人很好,学堂里的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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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伴之间有什么聚会,下了课之后,大家吃什么玩什么,都喜欢带着她一起。
就是宋青语的二哥哥宋潇,好像有点看不惯她,总是喜欢找机会嘲弄她。
但是无妨,祁云渺才不同他一块儿玩,是以也没有多少机会任他嘲弄自己。
“对了……”
沈若竹手中握着郑家的请帖,倒是想起来,当初宋家愿意祁云渺去念书,全是赖裴荀的面子,祁云渺第一日去宋家拜师时,她不在,如今她在宋府已经学了有大半个月了,她也该是时候,自己亲自上门去宋家道一回谢。
“宋夫人很会准备糕点,马奶糕、枣泥糕、藤萝饼、玫瑰露……时常会变着花样给我们做点心吃!”祁云渺告诉自家阿娘道。
沈若竹便明白了。
终于又到了宋家学堂不必上课的一日,天空放晴,沈若竹带着祁云渺,还有自己做的满满一食盒点心,上了宋家的门。
宋夫人姓温,全名为温庭珧。
听闻宰相的新夫人要过来,这日,温庭珧带着宋青语早早地坐在自家的厅堂中,等待着沈若竹还有祁云渺的到来。
两对母女相见,各自行过礼数后,祁云渺便跟着宋青语去玩了,只留两个母亲,坐在花厅之中交谈。
温庭珧打量着沈若竹。
这并非是她第一回见到沈若竹了,但每每见到这个女人,温庭珧还总是会被她的容颜给恍惚到。
平心而论,从小生长在京城,父为蔡国侯,温庭珧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
就连她自己,也是从小被人称赞标致长大的。
但寻遍整个上京城,温庭珧敢保证,没有一个人会像沈若竹这般,明眸善睐,美得摄人心魄。
她的美,并不等同于寻常少女的容颜,简简单单的清丽,而是在出现的刹那间便会冲击着人的心魂,叫人难以移开目光,眉宇间自带的江南女子的温婉,同她身上那股独属于妇人的成熟韵味,相佐得恰到好处,均为她增添着无限的魅力。
也难怪素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会突然间把持不住,非要娶妻。
温庭珧每每见到沈若竹,便要想,若她是个男人,只怕也想将这位夫人给迎进家门,叫她风风光光做自己的掌上珠才是。
因着俩人从前并没有什么单独谈话的经历,温庭珧又实在同相府从前的柳夫人交好,是以孩子们走后,厅堂便有些尴尬。
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过后,沈若竹便直奔自己的目的。
原来她今日前来,是为了感谢宋家愿意收容祁云渺念书一事。
为此,她还带来了许多的礼物,有一整斛东海来的珍珠,有她为宋家三个孩子准备的平安符、狼毫、笔架山等文房用具,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她亲手做的一些点心。
“我打小是在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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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一个姐姐,面色柔和,温庭珧便是再不想认下这个妹妹,也不好当着这般多下人的面,驳她的话。
她将目光先落到了沈若竹准备的点心上。
温庭珧平日里自己爱吃点心,也爱给孩子们准备点心,是以但凡来他们宋家念书的孩子,多半都尝过她叫人准备的糕点。
沈若竹做的江南糕点,瞧来与她平日里吃的有许多不同,她瞧来瞧去,挑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尝尝。
软软糯糯的条头糕、用糯米粉同青艾汁做成的豆沙青团,还有定胜糕、马蹄糕……温庭珧尝过之后,竟各个都回味无穷,只想再尝几口。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终于,她忍不住问道。
“是。”沈若竹道,“姐姐若是喜欢,我可当即写下秘方来,告诉姐姐。”
喜欢。
这些糕点,她竟都喜欢吃!
温庭珧惊喜地瞧一眼沈若竹,原还想保持一些自己的矜持,只是又尝几口她送来的点心之后,她便拉着她,果断要她给自己写一份秘方,她保证,绝不外传。
“外传倒也没什么,这些在我们钱塘,都是大家熟知的。”沈若竹道。
温庭珧又多看了她几眼:“在钱塘熟知,在京城可是鲜为人知,这些东西自己留着,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呢。”
“也是,那多谢姐姐教诲了。”
沈若竹盈盈笑着,便把今日从相府带来的糕点秘方,全部写给了温庭珧。
有了糕点做话题,之后,俩人之间相处起来,倒是没原先那般局促了。
沈若竹在宋家的厅堂里拢共坐了有一个时辰,快晌午时分,她才终于想带着祁云渺回家。
今日裴荀正好也休沐,她答应他,要回去同他吃午饭。
她请宋家的嬷嬷去把祁云渺给找回来。
结果,嬷嬷是回来了,却是踉踉跄跄地跑回来,告诉她:“不好了不好了,夫人,祁姑娘在后院同二少爷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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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场秋雨的洗涤,距离祁云渺上回过来,花园的颜色似有褪却。花草在深秋还有初冬的寒风中摇曳,即便有金灿灿的日光辅佐,却也依旧苍白得不再复有生机。
但是祁云渺倒也无心欣赏这些风景。
她同宋潇扭打在一切。
两个人从花园的鹅软石小径上打到一旁的树底下,宋潇是男孩子,力气大,但是祁云渺也是从小跟着自家阿爹上山挽弓箭的,是以,真正扭打起来,力气一点儿也不输给宋潇。
“呜呜呜……哥哥!渺渺,你们别打了!”
宋青语在边上哭着,显然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不知所措。
可是祁云渺掐着宋潇的脖子,死死不肯放,宋潇也就卯足了劲儿抠着她的脸颊,不甘示弱。
两个人全都手脚并用,并没有人肯先一步认输。
直到沈若竹和温庭珧匆匆赶到。
温庭珧见到眼前的景象,只差没两眼一黑,背过气去。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他们俩分开啊!”
见到一侧全都只敢远远地看着,并不敢上前去的丫鬟仆妇们,温庭珧一顿怒吼,率先冲了上去,揪住自家儿子抬起来的手臂。
沈若竹也赶了上去,抱起在草地上的祁云渺,用力将她同宋潇分开。
“怎么回事?宋潇!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终于分开了两人,温庭珧勒令宋潇站在自己身前,大声质问道。
宋潇满脸的狼狈,红着眼,偏头看了眼祁云渺,没说话。
来时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如今同他打了一架,浑身都变得乱糟糟不说,而且脸上也挂了彩,一道不明显的血痕搭在脸颊上,微微向外渗着血。
而宋潇自己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比祁云渺大了整整一岁,还是男孩子,但他这回竟没能从祁云渺的手里讨到任何的一点好处。
祁云渺的脸上挂了彩,他的脸颊也被她揍了好几拳,鼻青脸肿,仔细看,鼻孔里还不知何时钻进了几根青草。
“怎么回事!”温庭珧拉着宋潇,又与他问了一遍。
宋潇犟着一张已经微微开始发肿的脸,就是不说话。
沈若竹替自家女儿收拾了一番头发,盯着她脸颊上的伤痕,温柔又耐心地问道:“渺渺,你告诉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云渺看着自家的娘亲,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老圆。
适才和宋潇打架的时候她没哭,被宋潇打得疼了痛了,她也没哭,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的阿娘,不出片刻,祁云渺突然便放声哭了出来,难受地扑到了阿娘的怀抱里。
“阿娘!”祁云渺哭喊道,“宋潇他骂我!他骂我,还骂我的阿爹!他说我多亏是阿爹没有了,所以才能到上京城做宰相的女儿,他说这都是多亏我阿爹没有了!”
沈若竹突然大脑像是被重击了一拳。
她不可置信地问祁云渺:“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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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哭喊着,又把适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沈若竹便回头去看宋潇。
温庭珧满面通红,自然也是听到了祁云渺的话。
她迅速低头问宋潇:“这些话真的是你说的?”
宋潇低下头去,不敢看自家阿娘的眼睛。
他就是,就是顺嘴一说,谁知道祁云渺会突然发疯,气成这个样子。
那死丫头,平时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不管做什么都乐呵呵的,怎么他一逗就生气。
“宋潇!你太不像话了!”温庭珧怒喝道。
“阿娘!”
可是宋潇也觉得自己委屈。
祁云渺那丫头,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的一身打人的本事。打得他浑身都可疼了!
他回头,又看一眼祁云渺窝在自家阿娘怀里的样子,再抬头看一眼自家的阿娘,一咬牙,一跺脚,跑离了温庭珧的视线。
“你——”
温庭珧赶不及喊人去追他,环顾眼前这一堆的烂摊子,不需犹豫,便先带着宋青语去到了沈若竹母女的跟前。
“妹妹,实在抱歉,宋潇今日太不懂事了……”她满面羞愧。
“没事。”沈若竹收回视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温庭珧摇了摇头,“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带着渺渺回去了。”
她神色寡淡,眉宇全然不复来时那般温柔可亲。
“我送送你们!”
出了这种事情,温庭珧也没有脸再留沈若竹在自家待下去。
她一路送沈若竹同祁云渺出门,又道待会儿会喊人送些祛疤的药膏到相府,目送着这对母女上了马车,这才沉着脸,转身回家。
—
祁云渺跟着自家阿娘上了马车。
从宋家花园到马车的一路上,她脸颊上的泪水便没有停止过。
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阿爹,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马车里的母女俩很是缄默,沈若竹手里捻了一道帕子,祁云渺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替她擦拭着脸颊上的狼狈。
缓缓的,马车不知行驶到了何处,祁云渺才出声,悄然问道:“阿娘,我们以后真的要在京城住一辈子吗?”
她的嗓子刚刚哭过,带了一些喑哑。
沈若竹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祁云渺仰着脑袋。
过了这许久,她脸颊上的伤痕已经没有再流血了,只是始终有一些疼痛,还有几道浅浅的红痕。满面晶莹的泪水,覆在满面红彤彤的容颜上,好不窘迫。
沈若竹看着这般的女儿,紧紧咬住自己的唇舌,死命地克制住自己,才叫自己不要当着女儿的面也哭出声来。
她眨着微微湿润的眼眶,抱紧祁云渺。
“别怕,渺渺,别怕……”她道,“阿娘会让所有的恶人都得到惩罚的,你相信阿娘,阿娘没有忘记你阿爹,阿娘会让所有的恶人都得到惩罚的……”
祁云渺点点头。
她相信阿娘的。阿爹离世得匆忙,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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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有些忍不住想阿爹了。
阿爹刚离世的那段时间,她总是能梦到阿爹,梦到阿爹带她上山去抓野兔,梦到阿爹上山带她去打山鸡;但是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她梦到阿爹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祁云渺不想忘记阿爹。
阿娘带着阿爹回来的时候,用布盖住了阿爹的尸体,没叫她看。
但是她自己悄悄地掀开看过了。
她看到阿爹的尸体上有好多的伤痕,死状很是凄惨,是被人生生害死的。
而害死阿爹的凶手还没有抓到。
她不想忘记阿爹,也不敢忘记阿爹。
想着想着,祁云渺好容易止住一些的泪水,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但是她这回没有哭出声,只是窝在自家阿娘的怀抱里,默默地淌着泪。
等到沈若竹发现的时候,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边哭着,边睡了过去。
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
沈若竹抱着女儿,在下人的几番提醒下,都没有下车。
她只是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帘子被掀开,裴荀上了马车来,她才终于浅浅地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只一眼,满江秋水如波涛倾涌。
平日里在外头只管着杀伐果断的宰相,见到马车里这般的景象,不禁放低了声色,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若竹摇摇头,没告诉他在宋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噙着一双微红的杏眸,道:“渺渺睡着了……”
“交给我吧,我抱她回去。”裴荀主动伸出手道。
沈若竹便将祁云渺交到了他的手里。
堪堪满十岁的小姑娘,抱起来并没有什么分量。
裴荀抱着祁云渺下马车,沈若竹这才跟在他的身后,同样下了马车。
一家三口一起朝着家中走去。
—
裴则今日要回家取一份信笺。
马车送到家门口的巷子,他下了马车,却正好见到前方有三个人的身影。
裴荀同沈若竹走在一块儿,祁云渺则是躺在裴荀的怀里,看样子,是睡着了。
他向前的脚步突然停顿下来。
跟在身侧的小厮见状,提醒道:“郎君,那好像是相爷同夫人。”
裴则没有说话。
他只是立在原地,一直等到他们彻底进了家门,这才抬脚,缓缓地朝着同一道台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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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彻底清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顺着身体本能的习惯起身,环顾一圈四周,知晓昨日休沐,那么今日,自己又该去上学了。
她没有喊人,只是按部就班地起身,下榻,穿衣,然后走出门去,想要洗漱并吃东西。
她走到院中。
方嬷嬷带着一众丫鬟们正在洒扫,见到她起来,惊道:“小姐再睡一会儿吧,怎么起的这般早?”
祁云渺摇摇头,从昨日到今日,她已经睡得够多的了。
“我还要去上学呢,不能再睡了。”
方嬷嬷便道:“小姐,相爷同夫人都说了,小姐这几日在家中养养身体,不用急着去宋家上学。”
“啊?为何?”
祁云渺不解地睁着眼睛。
虽然她平时不是很爱听夫子讲学,上课也不甚认真,但她其实还是很喜欢上学的,学堂里有许多事情做,宋家也有许多和她玩的很好的朋友。
她的嗓子睡了一整个晚上,已经彻底变得有些喑哑。
一张口,如同渴了三天三夜的乌鸦。
方嬷嬷心疼地看着她。
昨日祁云渺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睡着,她脸颊上的药膏,基本都是她陪着沈若竹给她上的。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脸颊上被人抓了那么多道伤痕,那宋家的小郎君,也真不是个东西。
可是祁云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脸颊受伤的事情,她同方嬷嬷道:“嬷嬷,我想去上学的,我不用养身体!”
方嬷嬷道:“可是奴婢说了也不算呀,小姐,这都是相爷同夫人的意思。”
祁云渺便明白了,她转身跑出院子,也不顾自己刚刚起身,连发髻都还没有梳。
“哎……”
方嬷嬷想喊住她,可是一溜烟,祁云渺已经跑的没影了。
—
主院里,沈若竹正同裴荀在用早膳。
裴则昨日回家,今日一大早,也被裴荀耳提面命喊到了主院,一同吃饭。
祁云渺匆匆跑进院子里,一桌三人,便全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若竹率先起身,见到她发髻也不曾梳理便跑了过来,关心道:“睡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可还有难受的地方?怎么一大早上便过来了?早膳可用过了?”
她一连问了许多的问题,祁云渺懵懵懂懂,全都摇了摇头。
她瞥了眼坐在桌边的裴则和裴荀,粗粗朝着俩人行了礼之后,便同沈若竹道:“阿娘,我今日还想去宋家上学。”
沈若竹微有诧异,不想祁云渺大清早是想说这个。
她转头同裴荀相视了一眼。
昨日的事情,沈若竹最后到底还是告诉了裴荀,他们从宋家回来,祁云渺的脸便伤成了这样,她想要彻底瞒过去,也不大可能。
何况,宋家的小郎君口出无状,她也是真的想要裴荀给他一些惩戒。
而要祁云渺在家中休养几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是裴荀的意思。
他今日去上朝,定会碰见宋家的侍郎,他想要先看看宋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再决定今后他们家对宋家的态度。
若宋家并不打算严惩那宋潇,那祁云渺今后也没有必要再去上宋家的学堂。
看过裴荀后,沈若竹便回头与祁云渺问道:“为何?你的脸受伤了,就在家中好好休养一阵子吧,宋家学堂里的课业,到时阿娘会帮你补上的,你就在家养几日再去,没事的。”
“可是我今日便想去!”
祁云渺摸摸自己的脸颊,在沈若竹的提醒下,这才想起自己受伤一事。
她道:“我没事的,阿娘,在家闷着很无趣,我想去学堂!”
沈若竹点点祁云渺的鼻子:“我看你不是想上学,而是想学堂里的那堆玩伴。”
祁云渺也不反驳,只是缠着沈若竹便继续央求:“阿娘,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不去学堂,我就又要在家中睡上一整日了,小孩子睡多了也不好的,这都是您之前说过的……”
十来岁的孩子,正正好是最会撒娇的时候。
沈若竹被祁云渺缠着,耳朵里车轱辘的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可她到底也是祁云渺的阿娘,任她再怎么费尽口舌,她也依旧是岿然不动,一句话不曾松口。
倒是裴荀,坐在桌边,望着这对母女,先忍不住轻笑了一嗓子。
他道:“既然那么想去,那就去吧。”
“相爷……”沈若竹回头。
裴荀紧接着道:“正好今日镜宣在,镜宣待会儿要回国子监,顺道送云渺去宋家吧,给她撑撑腰,也好教训教训宋家那小子。”
“?”
一大清早被自家父亲喊来吃顿不知所谓的饭,裴则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骤然听到这话,他沉默地看了眼自家的父亲。
然而裴荀已经将他当做人情一般安排给了祁云渺,自然不会再收回这话。
他只做没见到他的神情。
沈若竹道:“这不好吧,镜宣在国子监也辛苦,哪里好再劳烦镜宣。”
“没事。”可裴荀道,“他做兄长的,理应多照顾些妹妹。”
“这……”
沈若竹遂看向裴则。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便是将事情给定下来了。
裴则还能再说什么。
他冷冷地瞥一眼罪魁祸首祁云渺,正好,祁云渺也睁着一双尚未完全消肿的眼眸,水灵灵地在看着他。
她目光似在期待,又似有疑惑,他真的愿意送她去宋府吗?
在少女纯真的目光下,裴则轻扯了扯嘴角,最后,到底也没有同裴荀发作些什么。
就这般,早膳结束后,祁云渺便上了裴则的马车。
这回没有束脩,她只能同裴则一道坐在一辆马车里。
而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坐一辆马车。
祁云渺上了马车后,便主动坐得离裴则远远的,像个看门的小丫鬟。
裴则手中翻着书页,用眼角余光扫了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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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昨日的事情,他回家后,多多少少也有听闻了。
她如今脸上的红痕尚未完全消褪,东一条西一条地挂着,即便用完早膳后,沈若竹费尽心思给她盘了一个可爱的双丫髻,也叫她瞧起来依旧难看的很。
不过很难得的,听完昨日的事件后,裴则也并没有觉得祁云渺做错了什么。
相反,她有血性,睚眦必报,知道较劲。
他觉得她挺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打架的水平。
若换成是他,他定会叫宋家的小郎君掉下一整排牙来,才算真的解气。
即便他是宋宿的亲弟弟。
他沉默地翻着书,而祁云渺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便老老实实又规规矩矩地板正坐着,不敢说一句话。
两人之间,还算和谐。
只是去宋家的路途需要一会儿,坐着坐着,马车当中突然出现了一股肉干的气味。
裴则将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偏头,便见到祁云渺不知何时,手中正捧了一根肉脯,吃得正香。
见他目光传来,祁云渺歪头,看了看他,缓缓递出自己手中的肉干,问:“阿兄,你吃吗?”
裴则不解。
她不是刚刚在家里用过早饭?
祁云渺咽下了一口肉脯。
这些肉脯,是方嬷嬷为她准备的小零嘴,每日她去宋家上学,她都会为她用油纸包好一些,放进她的书箱当中,以便她上学还有散学的路上无聊,可以啃着吃。
有时是猪肉,有时是牛肉,偶尔也会有果脯。
她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也是应当的。
去宋家上了半个多月的学,祁云渺已经习惯在马车当中吃些东西了。
裴则沉默地看着祁云渺手中的肉脯,片刻,道:“不吃。”
“哦。”
祁云渺便把手伸了回来。
她窸窸窣窣的,独自啃完了一根牛肉之后,又从书箱里掏出了一包蟹黄瓜子仁,往自己的嘴里送。
虽然脸颊受了点伤,但是祁云渺的腮帮子又没事,裴则便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丫头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吃完了肉脯吃瓜子,吃完了瓜子,又从书箱当中掏出了一只沉甸甸的葫芦。
葫芦里装的是今早刚刚煮好的沸水,晾到温热,方嬷嬷方才将沸水灌进葫芦中,叫她路上渴了可以喝。
喝过了几口水之后,裴则终于觉得,祁云渺这一路的忙活,应该是结束了。
他继续看自己的书。
可他想不到的是,祁云渺将葫芦放回书箱当中后,又继续低头,在书箱中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东西。
那声音叫他难以忽视。
他忍了又忍,总算忍不住,搁下书本,对她喝了一声:“安静些!”
祁云渺顿了顿,闻声抬起头来,看着裴则。
“哦……”
她讷讷的,从书箱当中随手掏出了一本《论语》,而后合上了书箱,放在边上,不敢再有任何的动静。
接下来的一路上,马车里除却缓缓的翻书声,终于再没有别的声音。
裴则看书,祁云渺便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论语》。
祁云渺也不知道,明明她的书箱里有那么多好玩的,怎么随手一拿,就拿出了一本《论语》。
她平日里听博士讲学,已经听得头晕目眩,如今坐在马车里,竟还要受此折磨。
可是她还要再去书箱里换本东西吗?
她悄悄瞥一眼裴则,顿时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叫自己尽量看进去一些。
否则实在是太无聊了。
然而满书本的之乎者也,叫她实在看得两眼昏黑。
待到马车终于到了宋府的门前,祁云渺如获大赦,她收起自己手中的书本,同裴则道:“劳烦兄长送我这一程,我自己进去就行,不用兄长再陪我了!”
她速度快得像是要逃命。
裴则睥她一眼,搁下自己手中的书本,却道:“站住。”
祁云渺看他。
裴则便已然从坐垫上起身,弯腰率先出了马车。
他淡淡如冬日细雪的声音自马车外飘来,道:“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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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今早刚刚起身,便收到了相府差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祁云渺今日暂时要在家休养,这几日都不来学堂上课了。
信笺是以裴荀的口吻写的,也就是说,昨日宋家发生的一切,裴荀只怕是都知道了。
也是,祁云渺昨日走的时候,脸上那么多道伤痕,要想瞒得过裴荀,又谈何容易。
何况她也不知道,那沈若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真的和善好说话的,还只是表面和蔼,背地里却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
思来想去一整个清晨,温庭珧终于拍板,干脆今日让宋潇也别上学了,收拾收拾,她带着宋潇上一趟相府,亲自去给人家赔不是。
昨日宋潇的事情发生后,待到送走了沈若竹母女,她便罚他在祠堂跪了一整日,待到晚上他父亲回家后,知晓此事,又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手心。
他的手心被打得红肿,昨晚是哭着睡着的。
反正他今日去学堂,也就是坐着听课,并做不了任何的事情,索性落下一日的课程,先去一趟相府,给人赔罪,总比干坐着强。
温庭珧这般想着,心中做出了决定,便不再犹豫,起身赶往学堂,想要揪出宋潇。
然而,尚未等她走出庭院,门前小厮便来报:“夫人,裴相府上的少爷今日送小姐过来上学了。”
温庭珧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小厮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不待他说完,温庭珧忙道:“现在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
祁云渺走在裴则的身后,和他朝着宋家学堂的方向走。
去宋家学堂并不必经过厅堂,是以,她也不曾见到什么主母老爷。
眼见着前头就是学堂了,祁云渺心底里打算了几个来回,还是想要同裴则讲,不必将自己送到学堂里头。
她不知道裴则送自己到学堂后要做什么,但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阿兄……”
“镜宣!云渺!”
祁云渺正要出声,冷不丁,声音被人打断。
她和裴则一同回头,便见到了急匆匆从前厅赶来的宋家夫人,温庭珧。
“云渺……”温庭珧拉起祁云渺的手,好一阵惊喜,“你今日来上学了?”
祁云渺抬起自己还有不少伤痕的脸颊,点了点头。
温庭珧便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女孩子家家的,脸蛋是最要紧的东西,可是经昨日宋潇那么一闹,祁云渺如今便说是破了相也不为过。
她将祁云渺揽在自己身前,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松开之后才又与裴则道:“镜宣今日也来了,是特地送云渺来上学的吗?”
“是。”
裴则同温庭珧行礼。
虽然宋潇是做的不对,但裴则为人素来恩怨分明得厉害,自从母亲走后,温庭珧对他不薄,时常以婶母的身份照拂着他,是以,他并不会将宋潇的事同她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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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珧见到裴则的态度,笑了笑。
“兄妹感情好,是好事。只是今日不是要回国子监吗?照林昨夜回来,今日早早便同他父亲一道出门了。”
“国子监晚点回去也行,父亲原本想她在家中休息几日,但是她执意要来学堂,便由我送。”裴则看了眼祁云渺。
温庭珧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紧跟着裴则目光,低头去看祁云渺。
原来是她主动要来上学的。
原来是她。
“云渺……”温庭珧复又轻柔地捧起祁云渺的脸蛋,感激且怜惜道,“让婶母再看看你的脸,昨日之事,实在是宋潇不好,婶母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祁云渺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宋夫人。
昨日睡了一整日,今早醒来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快要把昨日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
但她也不是个完全不记仇的人,相反,有些时候,祁云渺记仇的厉害。对于宋潇,她还是很讨厌。
只不过她并不讨厌宋夫人。
宋夫人很温柔,平日里也不曾亏待过她,宋宿哥哥和宋青语,也都是宋夫人的孩子,宋夫人把他们都教得很好,宋潇不好,坏的只是他自己。
她看着宋夫人揪心的样子,摇摇头,道:“婶母,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她本意是好的。
可是祁云渺不知道,她越是这般懂事,便越发只会惹得温庭珧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那今日散学,你回家的时候,和婶母说一声,婶母陪你一起回家,好吗?”温庭珧问道。
“唔……”
祁云渺看了看裴则。
宋夫人想要和她一道回家,想来是要和她回家道歉的,但她好像真的不必宋夫人如此道歉。
裴则收到祁云渺的目光,不急不缓道:“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婶母,婶母并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这便是他今日要亲自送祁云渺过来的目的了,温庭珧知道。
祁云渺说到底,只是个乡野来的小姑娘,并非裴相亲女,有些瞧不上她的人,估计都不会给她这个小姑娘任何的好脸色,她说的话,也不会有任何的分量。
但是裴则不一样。
他是裴荀的亲儿子,又是自小长在一堆达官显贵眼皮子底下的,试问京中,有几个人敢不听裴则说话,又有几个人,会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带上宋潇!”温庭珧立马便补充道,“我还会带上宋潇的,渺渺,就让婶母陪你一道回家,好吗?”
“唔……”
祁云渺这回没有再看裴则。
因为她觉得,宋潇给自己赔礼道歉,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便自己做主,点了点头。
温庭珧总算放心地笑了。
她牵起祁云渺的手,同裴则道:“那都已经送到这里了,只剩最后两步路,便由我送渺渺进学堂吧,镜宣你还要回国子监,赶紧过去吧,千万别误了自己的功课。”
裴则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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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
这点他算是完全领教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日后才不会轻易遭人诱骗。
“那便有劳婶母了。”
见祁云渺也不再有别的什么情绪,裴则点点头,同温庭珧告辞过后,便自己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他的背影挺拔,清俊,一步一步走在宋家的青石板路上,风声轻扫,耳边只剩两侧树叶的沙沙声。
温庭珧牵着祁云渺的手,同她一起望着裴则。
直到目送他的身影过了墙根拐角,两人这才回头,继续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
今日宋潇和祁云渺的脸上都挂了彩,一个脸颊有伤痕,一个脸颊有大片的淤青,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差劲。
学堂里便对于俩人受伤一事,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议论。
有人问祁云渺,她是不是和宋潇打架了;
有人问宋潇,他是不是和祁云渺打架了。
但是两人都矢口否认。
宋潇自然是因为没脸;而祁云渺则是不想自家阿娘和阿爹的事情,再度遭人议论。
虽然她和阿娘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她不就是不喜欢这般。
而唯一知情的第三人宋青语,也不敢在此事上多宣扬些什么,三个人便默默保守着这个秘密,仿佛是护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直到下午,散了学,宋潇便要和祁云渺坐前后脚的马车,去到相府。
宋潇很不乐意,他知道他娘带他去相府是做什么的,跟祁云渺道歉呗。
可是宋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祁云渺和她娘,可不就是因为她爹死了,这才可以上京城,住进相府的吗?
若是她阿爹没死,她现在还是乡下的野丫头,哪里配和他坐在同一间学堂里。
她爬树,打架,丝毫没有一丝淑女该有的样子。
兄长昨日归家,还说祁云渺会射箭,说她上回在国子监里射箭,可以一箭射中靶心,把当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个野蛮的死丫头!
不情不愿地到了相府,宋潇满脸别扭。
祁云渺走在最前头,见到沈若竹正坐在厅堂间,远远便喊道:“阿娘,宋家婶婶过来了!”
沈若竹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赶紧出门来迎。
昨日方才见过面,今日再见面,已是一番完全不同的心境了。
沈若竹同温庭珧彼此见了礼,邀她同宋潇进厅堂坐。
温庭珧跟着她的步伐走,心中思索着,该是进了厅堂,便立即要宋潇同祁云渺道歉的好。
哪想,进了厅堂她才发现,此时此刻,裴家的正厅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名穿着群青颜色劲装的姑娘,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配饰,头发高高地竖起来,扎成利落的马尾,眉目清爽,肢体干练,瞧来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是习武之人。
温庭珧道:“不知家中还有客人,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无妨。”沈若竹道,“这是我为渺渺新请来的习武师傅,渺渺如今上学在姐姐家的学堂,这拜师学武艺,姐姐凑巧了,看一眼也没事。”
“习武师傅?”
厅堂之中同时响起两道声响。
一道来自温庭珧,满是错愕。
一道来自祁云渺,不甚惊喜。
而宋潇立在自家娘亲身后,只觉得自己要晕倒过去。
祁云渺现在已经这么会打架了,她家居然还要为她寻习武师傅?
那等她日后学完了武艺,他要是同她再打起来,岂不是只有被她摁着打的份了?
他两眼一黑,只觉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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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庭珧和宋潇赶上了,便自然是在相府里眼睁睁地观摩了一番祁云渺的拜师礼。
习武和学文的拜师礼,其实总体流程相差无几,只不过跟随夫子学习课业,大家拜的是孔孟,而习武之人舞枪弄棒,拜的是关圣关二爷。
沈若竹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祁云渺全程都振奋无比。
她自然记得,来到相府的第一日,娘亲便答应过她,要为她寻一个习武师傅的。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们来到相府,尚未满一个月呢!
沈若竹今日为她寻来的这位女师傅,姓林,名周宜,听闻从前是在定远将军越群瑶的手底下当差的,也随军出征过几次。
定远将军越群瑶,出身陵阳侯府,是当今陵阳侯越群山的亲妹妹,也是如今朝堂上唯一受过晋封、官至四品的女将军。
他们越家一门都是武将,陵阳侯越群山如今正领兵在外,镇守边关,而由妹妹越群瑶带领的娘子军,则是在去岁秋天回了京城,养精蓄锐,至今尚未再离开过京师。
沈若竹其实早早便打算好了,要给祁云渺请一位军中的女师傅。
既然她喜欢,又决定好了要学,她当然就要为她安排最好的。
只不过前段时间事忙,直到昨日,祁云渺竟在宋家和宋潇动起手来,她才意识到,是该赶紧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祁云渺和人打架,错的并非是她。
她不需要祁云渺去反省什么,只需要她在下一回遇到这些事情时,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变得足以保护住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林周宜是她托裴荀去陵阳侯府请来的,越群瑶卖了裴荀的面子,挑了自己手底下相当能干的一名女兵。
眼见着拜师礼成,祁云渺便要带着她的师傅一同去后院,给师傅看看她的那些兵器了。
温庭珧适时喊住了她。
“渺渺……”
还有外人在场,温庭珧看了看宋潇,又看了看沈若竹,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若竹了然。
她请人先将林周宜给带了下来,随后才终于问起温庭珧今日前来的目的。
温庭珧难为情地拉着宋潇的衣摆,喊他上前。
宋潇扭扭捏捏,其实还是不情愿的。
但他刚刚目睹了祁云渺的拜师礼,拜的还是关圣关二爷!她还有一位出身军营的女师傅,他实在是太害怕再度挨打了,在自家娘亲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和祁云渺道了歉。
他的声音细若蚊丝。
祁云渺一开始根本不曾听清。
她问:“你说什么?”
“……”
宋潇满脸羞愤,觉得她是故意的。
他瞪了眼祁云渺。
祁云渺咧开嘴角笑了笑。
虽然她适才是真的没听清,但她当然也知道,宋潇要说的是什么。
她的确就是故意的。
“罢了,你不想说的话便不说,我要去寻我的师傅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当着沈若竹同温庭珧的面,又道。
“站住!”
宋潇赶紧唤住她。
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握紧成拳,似乎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斗争。
祁云渺等了他片刻,终于听到一阵如洪钟般的嗓音响起在她的面前:“祁云渺,对不起!我错了!我昨日不该说那些话。”
祁云渺满意了。
虽然不知道宋潇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假的,但好歹道歉她听到了。
她大度道:“好吧,那我勉勉强强原谅你了。”
宋潇浑身总算舒出一口气。
温庭珧也舒出一口气。
会在裴家见到祁云渺拜师,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昨日祁云渺方和宋潇打过架,今日沈若竹便为祁云渺寻了习武师傅来,若非巧合,实在很难不叫人想多。
天知道适才她见着祁云渺拜师的时候,脑海里都在闪过些什么画面。
幸好祁云渺还是好说话的。
至于沈若竹……
温庭珧带着宋潇道完歉,又同沈若竹寒暄了几句,便喊宋潇一道上了回家的马车。
马车中,她与自家儿子道:“日后你老老实实做人,没事便和你妹妹一般,多同祁云渺交好,明白没有?”
“啊,为何?”宋潇不解。
温庭珧便道:“因为她阿娘是个智慧又有血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阿娘不想与她为敌。”
若是能交好,那就再好不过。
宋潇却实在不明白,今日祁云渺那阿娘是做了些什么,会叫他的阿娘觉得,她是个智慧又有血性的女人?
他敷衍地答应着,心底里却没将自家阿娘的话放在心上。
—
祁云渺有了自己的习武师傅。
每日除了要去宋家学堂之外,便多了一项固定的活动——练习武艺。
林周宜是从军营当中出来的娘子兵,舞枪弄棒,皆是军营当中的做派,容不得一点马虎。
祁云渺第一日,便见识到了她的严厉。
她带她看了阿爹给自己留下的许多“兵器”。
有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拉开一点的属于阿爹的大弓,有阿爹亲手为她做的适合她练习的轻弓,还有平日里他们上山用来捕捉走兽飞禽的弹弓、锋利的猎刀、长达七尺的五股叉,还有她爹亲手给她做的桃木剑……
林周宜看着她满满当当的东西,看到最后的桃木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问她:“你如今最想学的兵器是哪样?”
“我都想学。”祁云渺道,“这些都是我阿爹留下的东西,我阿爹全会!”
林周宜却嗤笑:“你可知,在我们军营当中,这些东西只要有一样能精通,便已是不得了的?”
祁云渺不知。
她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林周宜,林周宜看了看她那堆东西,便喊她到了庭院当中。
她清空了祁云渺院子中走动的下人,喊祁云渺在院子里,一样一样东西使给自己看,从最简单的弹弓开始,再到弓箭,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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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祁云渺除了弹弓和弓箭使得像模像样的,猎刀以及五股叉,都不成体统。
不过她小小年纪,能拿起这些繁重的东西,倒已是难得。
林周宜考量过后,便为她定下,第一年,只学习武的基本功以及她已经有不少基础的弓箭,别的并不许她碰。
“可我还想学剑。”祁云渺道。
“等你弓箭学到足以出师的地步了,再学剑。”林周宜告诉她。
“那如何才算是能出师?”
祁云渺看着远处的靶子,她适才已经射中靶心了。
林周宜自然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她同样看一眼远处被祁云渺射中的靶心,随后,弯腰自箭筒中抽出两根箭羽,向后退了两步。
她拉开祁云渺阿爹的大弓,将那两支箭羽同时搭在了弦上。
顷刻间,只听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箭羽飞了出去,分别钉在了靶子的最顶端和最末端。
那位置卡得刚刚好,只差一点点,这上下两支箭羽便都会脱离靶子,不知道飞去哪里。
但是就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都被她掌控得恰到好处,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祁云渺看直了眼。
那是她爹的大弓,她平时抱起来都费劲,但是林周宜居然能轻轻松松地拉开。
并且,一弦双箭!
林周宜不去看她,不过片刻,又从箭筒中抽出了三支箭羽。
这一次,三支箭羽,分别钉在了靶子的最左端,最右端,以及靶心。
同一时刻,从左到右,整整齐齐。
“明白了吗?”她问祁云渺。
祁云渺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
终于不敢再有任何的质疑。
就这般,祁云渺开始了跟随林周宜学习武艺的路途。
林周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她放下自己从前射箭的骄傲,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学起,她便老老实实地不再想着自己的箭术,只听她的话,从最基本的马步学起。
相府的后花园里,原本总是安安安静静的,但是自从祁云渺开始学习武艺,便时常可以见到小姑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假山前桑树下练习马步的身影。
方嬷嬷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祁云渺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要学武艺做什么。
而裴荀一开始也只以为,祁云渺要学武艺,是闹着玩的,她就是图个新鲜,说不定过了十天半个月,她就不感兴趣了。
直至他发现祁云渺居然连着有大半个月,每日从宋家散了学之后,回家都是认认真真在跟着林周宜学东西,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甚至学武艺,她宋家的课业也不曾落下。
裴则回家的这日,恰好是裴荀唤了祁云渺去花厅吃饭。
虽然不曾改姓随他,但裴荀对于祁云渺这个继女,是一点也不曾亏待的。
得知她这几日习武辛苦了,他便吩咐厨房做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
裴则回到家时,恰好祁云渺在花厅里喝鸡汤喝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裴荀在同她闲聊:“渺渺啊,你是如何想要学习武艺的?”
祁云渺想要习武,自然是想要同她阿爹一般长大后当个出色的猎户。
但她看了看裴荀,知晓这是阿娘的新丈夫,她似乎不能这么说,便道:“因为我想做侠女,日后我长大了,要保护阿娘,保护许多我想保护之人。”
她的回答实在过于稚嫩。
裴荀听罢便笑了:“你同你阿娘既进了相府的门,日后便是我们相府的人了,相府有管家和护院,不管你和阿娘走到哪里,都会牢牢地护住你们的。”
“唔……”
可是上回她和宋潇打架,就没人护着她呢。
祁云渺对上宰相温和的眼眸,思索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番话才好。
直接说,那似乎也太不客气了。
罢了,还是不说吧。
祁云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答案可以委婉地回答裴荀,最终,便只能埋头,佯装继续喝鸡汤。
直到裴则进门,祁云渺听见他的动静,回头,便听他道:“相府也不是万能的,也有护不住的人和东西,能想着自己学点武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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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祁云渺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这应当是她第一次从裴则的嘴里听到积极的肯定。
她满面红光,见月色的霜华朗朗照在眼前来人的脊背上。
上京城的冬日,风声萧瑟,月露凝霜,但是有人踏月而来,衣摆随着步伐一步一晃,犹如自带一副风霜雨雪、百毒不侵的脊骨。
“嗯。”
面对祁云渺的招呼,裴则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很显然,虽然对祁云渺的想法做出了些许肯定,但是对于祁云渺这个人,裴则目前尚没有什么肯定与接触的态度。
他兀自走到桌边,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裴则今夜回家,事先并未告知家中任何人。
沈若竹忙招呼下人去为裴则再添一副碗筷。
裴荀也同他问道:“镜宣,怎么今夜突然想着要回家了?也不提前同家里说一声。”
“不是父亲喊我回来的吗?”裴则反问。
“我?”裴荀恍然大悟,“可我不是喊你明日回来吗?”
“明日要去老师家中小聚,没有什么功夫回家。”裴则道。
裴荀便不说话了。
周庸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学生遍布朝廷四海。就算他如今致仕了,那在朝堂中的威望,也是不容小觑。
而裴则身为周庸的关门弟子,平日里总是要同周庸多有接触,他并不反对,叫他不痛快的是,有了周家作为依托,裴则平日里便时常以周家为由,对自家反倒冷淡相向。
他不曾说话,裴则也不曾彻底在桌边坐下。
他只是顺着桌上的饭菜,目光便落在了沈若竹的身上。
他道:“夫人不必喊人准备碗筷了,我在国子监用过晚饭了,父亲若是还没用好晚饭,稍后我再去书房见您。”
“等等!”他青色的衣摆转身欲走,裴荀却道,“既然来了,就也喝碗鸡汤吧,急着走做什么?原本明日要同你说的事情,也和云渺相关,如今正好,喝完了,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商量商量。”
一家四口?
裴则觉得这个词格外刺耳。
他微微蹙眉看着裴荀。
裴荀却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
他也同样注视着裴则。
寂静的厅堂间忽而充斥着父子之间危险的博弈。
沈若竹冷静地看了看这对父子。
其实裴荀同裴则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她便有些了解。
但她并没有考虑要去过多地干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并非圣女,不喜欢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讨好一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少年,只为了博取一个外人口中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她嫁给裴荀,只用做好一个相府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便好。
只是,沈若竹也记得,上回祁云渺受了宋潇的欺负,是裴则大清早送她去的宋家,而适才他说的话,又实在有几分意思。
父子之间彼此冷着脸,谁也不愿意先低头,终于,沈若竹起身,接过下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手中的端屉,道:“镜宣难得回来一趟,不管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一家人总要坐在一起吃点东西才好。这是用红枣同麦冬炖煮起来的鸡汤,里头还放了桂圆、枸杞、虫草花,清润滋补,云渺是小孩子,不能多喝,你不喝便实在是要浪费了……对了,这麦冬是襄阳的麦冬,襄阳的麦冬好,一两值千金。”
她笑盈盈的,说话总是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裴则原本只定定地注视着自家的父亲,听到“襄阳”二字的时候,才终于将目光移开,复又看了眼沈若竹。
襄阳,那是柳家如今贬谪的地方;
而柳家,是他已经故去的母亲的娘家。
片刻过后,裴则总算是在桌边坐了下来。
鸡汤被放在了他的眼前,他掀开盖子,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
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饭,一家人便坐在了花厅的椅子里。
上京城入冬之后的夜晚,寒风彻骨。冬夜里,晶莹的露珠便覆盖在难得还盛开的花草上,安安静静,等待夜半的结冰。
祁云渺坐在自家阿娘的身边,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裴则则是坐在裴荀的身边,他们两人隔着中间的厅堂,面对着面。
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祁云渺瞅瞅裴则,又瞅瞅自家的阿娘。
自从裴则进门后,她的眼珠子四下转动,一整顿饭,便几乎没有停顿过。
没办法,这一屋子四个人,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宰相待会儿是要说什么和自己也有关的事情,只是难得想,若是裴则和裴荀之间的关系一直不能有所缓和,那想来日后她和阿娘,还有的是任务需要忙活。
丫鬟们准备好了饭后的茶水。
裴荀在喝过一口饭后的茶水后,先问裴则,道:“今年国子监的规矩也同往年一样,是冬月后半月放假吧?”
裴则道:“不清楚,夫子们尚未公布。”
裴荀点点头,捋一把下巴上并不长的胡须,终于切入正题,道:“镜宣,云渺,我同你们的母……我同若竹……马上将要启程,去一趟江南。”
“如今秋日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深秋时,江南秦淮各地时常阴雨连绵,涝灾严重。马上年关将至,朝廷当中虽有拨款下去,却不知实情如何,圣上便想要我前去一趟,体察民情,安抚民心。而夫人恰好原就是钱塘人,此番成亲,我并未去过夫人的母家,是以,便想要与夫人同去,到时路过钱塘,也好回家看看。”
裴荀说完话,花厅里便是好一时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祁云渺才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率先问道:“阿娘要离开京城?”
她怎么从来没有同她提过?
沈若竹愧疚地看着祁云渺:“渺渺,相爷也是今日才得知的消息,要下江南。阿娘原本想带你一同前往,但是南边近来多雨,又湿寒,而且你还有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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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还是觉得自己久久无法接受。
自从阿爹去世后,她和阿娘相依为命,便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消息也太突然了!
而且,阿娘和宰相都走了,裴则平日里也要住国子监,那相府岂不是马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云渺还小,留云渺独自在家肯定不行。”不待祁云渺多想,裴荀便道,“所以,镜宣啊,还有半个月便到冬月了,爹是想同你商量,接下来这一个月,我同夫人都不在家,你是不是能……”
“不能。”
裴荀的话尚未说完,裴则便直接道。
裴荀顿了下。
好歹是他有求于儿子,这回,他到底没有同适才用饭时那般,直接冷下脸来。
裴则神情却比适才又要更加淡漠了不少。
像是冬夜里凛冽的寒风。
他算是明白了,所以说什么全家商量事情,就是摆了个鸿门宴,想喊他暂时搬回家里住,来照顾祁云渺这个小丫头。
“我不会照顾人。”他直接道。
“镜宣!”裴荀苦口婆心道,“爹也不是想为难你些什么,只是平日里多照拂一些妹妹,云渺毕竟才十岁……”
“十岁还不够么?”裴则无甚情绪地反问道,“当年外祖家还在金陵,我独自去往金陵看望外祖,不也才十岁?”
“你……”
裴荀无言以对。
他瞪着裴则,意思相当明白,他和祁云渺,那能是一回事么?
他自小独立,要强,不管做什么,都是同龄人当中最成熟,最出色的,就算十岁也可以叫人相当放心;可祁云渺还是个实打实的小丫头不说,她在京城初来乍到,出门去别人家里做客,连京城中有哪些同裴家交好的达官显贵都还分不清,这样的小姑娘,他同沈若竹又如何能放心她独自在家?
可是裴则并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当年是十岁独自跟着管家仆妇们去金陵,那么祁云渺如今十岁,也该学会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地住着。
何况,他从来都不是她名副其实的兄长,究竟为何要替他们夫妇照顾这个小丫头?
祁云渺见自己思绪还没捋明白呢,裴家父子便又是僵持上了,她赶忙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出声道:“相爷,阿娘,倒也不必劳烦兄长,只要府中还有方嬷嬷等人,我便可以照顾我自己的。”
她简直懂事到叫人心疼。
沈若竹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裴荀也怜惜地看一眼这孩子,指着祁云渺便道:“你瞧,你妹妹多懂事啊,你就照顾照顾她又如何?”
裴则嗤笑:“是啊,她懂事,那懂事怎么还要人照顾呢?”
他话音落,瞥一眼祁云渺,也不给裴荀再说话的机会,放下手中的热茶盏,便起身离开了厅堂。
“镜宣!”
“镜宣!!”
裴荀一连唤了他好几声,也没能将人留住。
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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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裴则的父子关系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裴荀不知道。
于仕途上,裴荀不敢说,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成功者,但他如今官至宰相,怎么说,称自己是群臣之中的佼佼者,那是绝对无可争议的;
可在与裴则的父子关系上,若是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裴荀想,他无可辩驳。
他的确是个失败者。
对于眼前的状况,沈若竹倒是完全在意料之中。
在一开始裴荀提出会叫裴则帮忙照顾祁云渺的时候,她便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她根本没想裴则会答应。
没有期望,当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相爷。”她一边抱住祁云渺,一边柔柔地将自己软若无骨的掌心覆在了裴荀的手背上,劝慰道,“没事的,镜宣国子监课业忙碌,要他每日都回家里来,天不亮再起床回去,本就太为难了。渺渺已有十岁了,照她自己说的,家中只要有方嬷嬷等人在,那就没事的。”
裴荀叹一口长长的气,对上沈若竹一双秋水般的杏眸。
他此番下江南,对外明着说,是体察民情,照拂百姓,但实则,是自下半年始,江南有地方陆陆续续流传出了私铸的银铁兵器,兵器规格同制造工艺,皆与军中相差无几,他是为了这一事去的。
他这一去,不知道会是多久,安危如何。
若是祁云渺和裴则一直无法好好相处,那家中一旦出什么事情,着实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要不,夫人留下……”裴荀道。
兵器之事,事关紧要,他尚不曾同沈若竹告知。
其实他一开始,也就没打算让沈若竹跟去。
只是他下江南,而她的娘家就在钱塘,沈若竹一听到此事,便提出了想要同去。
果然,她坚持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相爷要去钱塘,却不过我家,那只怕将来事情传扬开了,爹娘是要被邻里说闲话的。”
“罢了罢了。”裴荀摇摇头,回握紧沈若竹的手,“那咱们便夫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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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接下来,祁云渺花了好几日才叫自己接受了这件事情。
而沈若竹其实也放心不下祁云渺,临走之前,她一连好几日在家中对她进行了千叮咛万嘱咐:每日除了上学,不要独自在京中乱跑;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小厮和丫鬟才行;家中若有客人上门,便与客人通知他们去向后,再喊管家和方嬷嬷接待,不要独自同客人说太久的话;若是有人喊她去做客,熟悉的人家,倒是可以去一去,譬如宋家,但是别的不熟悉的人家,就不要去了,就说要忙着上学,忙着习武……
这些叮嘱一旦说起来,便洋洋洒洒个没完。
“还有,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情,记得阿娘是怎么同你说的吗?”
这日是他们出发的日子,临上马车前,沈若竹又将那些事情再度复述了一遍,并问祁云渺道。
祁云渺点点头:“去宋家,请青语带我去找宋家婶母,婶母会帮我的。”
沈若竹这几日反反复复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些,她已经完全能倒背如流了。
沈若竹便也同样点点头。
“若实在宋夫人不好帮你,或是她不在,便去国子监,找你阿兄也行。”她补充道。
“阿兄?”祁云渺不解。
沈若竹便道:“你阿兄到底不是个坏人,他不愿意照看你,不代表他不愿意在危急之时救你,明白了吗?”
祁云渺似懂非懂地又点了点脑袋。
沈若竹便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小脑袋瓜。
如今天色才刚刚熹微,比祁云渺平日里起床的时辰还早了不少。少女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实衣裳,只为了来送她。
她的脸颊上带着刚从被窝中爬出来尚未消褪的热气,在冬日半明半昧的晨光沐浴下,像是酒宴上没剥壳的红鸡蛋。
沈若竹借着这般微亮的天色,又仔细看了看祁云渺脸蛋上的伤痕。
前段时日跟宋家小子打架留下的伤痕,过去了大半个月,如今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伤痕处新长出了粉嘟嘟的肉,和祁云渺原先的肌肤相差无几,是独属于少女青涩的稚嫩。
沈若竹看着祁云渺的脸蛋,还想再叮嘱些什么,裴荀却突然自马车中掀开帘子,朝着沈若竹唤了一声:“夫人。”
沈若竹便只能回头,先去看了眼裴荀。
她瞧出裴荀眸中的催促,只能同祁云渺道:“好了,渺渺,阿娘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天冷记得加衣,想吃什么就同方嬷嬷讲,等阿娘回来了,给你带外祖父和外祖母家中的点心。”
“好,那阿娘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祁云渺道。
她当真懂事的厉害。
沈若竹实在没忍住,又俯下身去,抱着女儿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转身上了马车。
祁云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阿娘上了马车,又看着她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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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便也同阿娘挥了挥手。
随后,马车的车轮便开始转动,她目送着沈若竹和裴荀乘坐的马车一道出了街角,这才转身,回到相府。
今日并非休沐日,祁云渺早早地起了床便来送阿娘同相爷,尚未梳洗,也尚未用早膳,如今天色渐渐翻起鱼肚白,正是她平日里该起床的时候了。
她边走边伸了个懒腰,想要先回自己的小院子,不想,抬头却正好遇到要出门的裴则。
祁云渺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裴则昨日是何时回来的。
“阿兄。”她道。
“嗯。”裴则看一眼她。
祁云渺看着他步行的方向,以为他起这般早,也是要去送送裴荀他们,便道:“适才阿娘还有相爷都已经走了。”
裴则道:“嗯,我知道。”
不然他也不会这个时候出来。
“……”
他这话说的,祁云渺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原来他不是来送裴荀和阿娘的。
那祁云渺也懒得管他是要做什么了。
她便道:“那我还要去宋家上课,阿兄再见!”
她说完就走,目光不曾在裴则的脸上停留一下。
倒是裴则,被这小丫头的我行我素给恍惚了片刻。
他转身盯着祁云渺的身影,看见浅绿色的裙裾掠过一片清晨结满霜华的青草,全程没有任何迟疑地跑向了后院。
他站在原地,过了好半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家门。
—
虽然裴荀和沈若竹都不在家了,但在祁云渺看来,居然她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日早早地起床去宋家上学,散了学回家,跟随林周宜一道学习武艺,晚上用完晚饭,再做从宋家带回来的功课。
她依旧每日充实得紧。
似乎不用阿娘,不用裴相,也不用裴则,她独自一个人,便可以好好地生活。
只是当宰相夫妇离京的事情,逐渐在外人口中传开的时候,外人便不这么觉得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温庭珧。
这日下午散了学,温庭珧又喊了一堆的孩子到自家的花厅里吃茶果点心,趁着别的孩子都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她悄悄走到了祁云渺的身边,问道:“渺渺,听闻裴相同你阿娘近来都不在家?镜宣也不曾回家来住?”
祁云渺边吃着山楂糕,边点点头。
自从上回宋潇的事情过后,祁云渺觉得,这宋家夫人好似比从前对自己要越发地照顾了。
兴许是觉得愧疚吧,她是这般理解的。
眼见着她一张樱桃小嘴,还在吃着点心,温庭珧又道:“那渺渺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害怕或是孤独?要不这段时日先来婶母家住,同青语一道,正好青语家中只有两个哥哥,平日里也没个姐妹什么的陪伴呢。”
“不必了!”祁云渺咽下山楂糕,拒绝地果断,“婶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每日回家还要练习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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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还在学武艺呢?”温庭珧诧异。
她以为,祁云渺要学武艺这回事,也就是上回沈若竹特意在她们面前做做样子的,如今算算,都有大半个月过去了吧?祁云渺竟一直都在学么?
“那林将军也还在你家?”
“在呢。”
祁云渺道。
林周宜虽然不住在相府,但是每日下午,她都会从军营中到相府来,教祁云渺几个时辰的武艺,风雨无阻。
温庭珧便拉过祁云渺的手看了看。
寻常姑娘家的手,最多就是学学针线,拿拿狼毫,基本是纤长又娇嫩,白白软软、温柔无极的,可是祁云渺的手,纤细虽纤细,长也是长,大体是小姑娘的样子,细细看来,指腹处,却是一股不同于寻常孩子的粗糙。
“渺渺日后是想要做侠女?”温庭珧放下祁云渺的手,问道。
“嗯!”祁云渺用力点头,“做侠女,便可以保护任何我想保护之人。”
温庭珧便笑了。
倒是她小瞧沈若竹了。
祁云渺这手,基本可以看出,是从前在乡野的时候,便握过武器,抑或是做过不少粗活的。
宋宿上回回家来,说了那孩子在国子监中射箭,一鸣惊人的事情。
那想来就是学过射箭无疑。
恰好沈若竹亡故的前夫,就是个猎户,一切都对得上。
只是如今她带着女儿,都已经成了相府的夫人同千金,竟还容许女儿学这种东西。
“那渺渺要学武艺,婶母便不留渺渺了,平日若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尽可来找婶母,婶母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这位宋夫人当真是她在上京城遇到的除了阿娘之外最好的女人。
祁云渺满口答应下来,喝过热汤后,和宋夫人告辞,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又开始学习自己今日的功夫了。
她扎完马步,练习完拉弓与力气,才开始做功课。
待到做完功课,便一头扎进被窝里,呼呼大睡。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除了偶尔她会想念阿娘,其余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直到休沐日的前一日,她离开宋家前,宋青语邀请她明日一道去京郊看雪。
“司天台说了,明日京郊可能会下今年第一场雪,最好看雪的地方就是太华山,我家正好在太华山有一座宅子,还有温泉,渺渺,我们一道去看雪吧!”
祁云渺还没有泡过温泉呢!
而且她也喜欢看雪,于是便答应了宋青语,说是要今夜回去和自己的师傅商量一下。
休沐日虽然不必上课,但她还是要学习武艺的,林周宜为人很是严厉,不许随随便便请假。
如果林周宜不答应的话,那祁云渺想,她还是不去好了。
她回到家里,告诉了林周宜这回事情。
“想去看雪?”林周宜看着祁云渺。
“嗯。”祁云渺道,“去京郊的话,回来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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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周宜打量着祁云渺。
这小丫头,自从跟随她学习武艺以来,已经有快一个月了,但是迄今为止,倒是从来没有主动告过假,就算有时候,她安排的东西再累再枯燥,她也不埋怨,只是照做。
而且听闻她每日学堂里的功课也都做的及时。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倒是难得。
“那请了这一回假,等你下回休沐的时候,得双倍补回来,可以做到吗?”她问。
祁云渺兴高采烈地点点头:“可以!”
过了林周宜这关,祁云渺第二日便兴致勃勃地和宋青语还有温庭珧等人一道,去了宋家位于京城郊外的宅子。
他们前前后后,一共有好多辆的马车,温庭珧同其他的夫人们一辆,祁云渺带着自己的书童绿蜡,和宋青语还有她的书童一辆,余下宋潇和他的小伙伴们,则是在其余的马车上。
祁云渺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几乎便没有出过城了,更别提去什么太华山。
出城的一路上,她便无比好奇。
宋青语告诉她:“对了,渺渺,到时候我们还能见到我大哥哥。”
“大哥哥?”祁云渺回头。
“是呢。”
“啊。”
祁云渺想起来,宋青语的大哥哥是宋宿,宋宿平日里也不回家,和裴则一道住在国子监里。
唔,说起裴则,祁云渺忽而又想起,自从阿娘同裴荀走后,她倒是有一段时间又没有见过裴则了。
他说了不会照顾她的,就真的也不回家,仍旧住在国子监里。
幸好她也并不需要他的照顾。
她回忆宋宿脸颊上的小酒窝,一路和宋青语又问了一些关于宋宿和宋家看雪的宅子的事情,聊着聊着便到了太华山脚下。
太华山脚下,天空果真已经开始飘起了细雪。
纷纷扬扬似柳絮飞花。
一群人惊喜地下了马车。
祁云渺和宋青语的速度最快,跑在最前头。
“大哥哥!”
祁云渺听见宋青语高声的呼唤,远远地看过去,便见漫天已经飘起的细雪间,果然有一道身影,灿烂又明媚地站在仅剩的天光里,见到他们前来,他高兴地正在朝他们跑过来。
而走在这道身影之后的那个人……
祁云渺顿了下。
见到了她许久不见的兄长,裴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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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祁云渺之外,还带了好几家别人家的孩子,大人除了宋夫人温庭珧之外,还有宋家其他房的几位夫人,大家一道热热闹闹地往宅子里去。
“我就猜镜宣也在,所以给你和照林一起带了一双新做的手套,你瞧瞧,可还能用。”
待进到厅堂之后,温庭珧先是安排好了各房还有孩子们的住处,随后大家各自离开,花厅间便只剩下了祁云渺同宋青语,还有裴则和宋宿。
她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裴则。
裴则接过,道了一声谢。
祁云渺站在一侧打量着裴则。
她是着实没想到,今日来到京郊看雪,还会遇到裴则。
适才她和裴则见过面,同他唤过一声“阿兄”之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几日不见,裴则好像突然又比她先前见到他的时候更高了一些,漫天飘雪的时节里,他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外罩的雪白狐裘大氅,与飞雪融为一体,一看就很精贵,价值不菲。
祁云渺盯着那大氅。
祁云渺其实也有一件狐皮做的大氅,是她阿爹去岁还在世的时候,同阿娘一道给她做的。
那一天,阿爹自山上打猎回来,带回来一头毛色相当纯正的黑狐。
照邻居说,这头黑狐若是拿到城里去卖,保准能卖个好价钱,贵人们最是喜欢这种珍稀动物的皮毛,一旦卖出去,他们一家三口接下来一年的吃穿用度全都不用愁了。
可是那几日,村子里天寒的厉害,祁云渺又喜欢整日在外面疯跑,学习打猎,正好缺一件可以御寒的外衣。
阿爹和阿娘商量过后,便不打算卖这只黑狐了。
他们用黑狐的皮,给她做了一件格外厚实的大氅。想着她年幼,黑色又显沉闷,大氅完成后,阿娘对着衣裳左思右想,最后又为她在黑色的氅衣上绣了许多银白色的蝴蝶,这件大氅才算彻底完成。
刚得到那件大氅的时候,祁云渺简直爱不释手,不管出门做什么都要裹着它。
后来,阿爹去世了,她也是穿着那件大氅,亲眼目睹着阿娘带回来了阿爹的尸骨,为他下葬。
只不过今日她倒是不曾穿着那件氅衣,而是只穿了箱子里另外一件毛领大袖。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赤裸裸,过了片刻,裴则便扭过了脖子,将视线又一次落到了祁云渺的头上。
那是他许久未见的继妹。
其实裴则也没有想过,今日他会在这里碰到祁云渺。
他虽然有听宋宿提过,祁云渺同宋青语关系不错,却也没想过,她们会这般要好。
他同祁云渺的目光相撞,处变不惊的眼眸中似有询问。
祁云渺被发现了偷瞄,却也半点不心虚,在裴则的注视下,她只是越发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而后更加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
真是无聊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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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则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
祁云渺今夜要和宋青语一起睡觉,是以,等到温庭珧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才轮到她和宋青语一道去房间里面安置。
那是一间靠近温庭珧房间的小院,院子里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小厨房,最要紧的是,还有一片温泉池。
这还是祁云渺第一回见到温泉池,她蹲在温泉池水边,将手伸进温热的水流里,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漫天飞雪,心情大好。
直到宋潇过来。
“青语,祁云渺,你们布置好了没有?”
还没等她们进了屋子多久呢,宋潇急急忙忙的,便从屋外闯了进来。
“还没有呢。”宋青语道。
“我们打算去后院外面踢键子,打雪球,你们抓紧点儿啊!”宋潇微有不满道。
“去后院外面?”宋青语疑惑,“可是哥哥,后院出去不就是定国公府了吗?阿娘来之前叮嘱过的,这几日定国公府似乎也有人在,我们不能去打扰人家的。”
“后院出去又不是定国公府的大门,只是他们的院墙,这有什么。”宋潇不以为意。
“可是……”宋青语拧着一双细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宋潇摆摆手便道:“哎呀好了好了,你们姑娘家真是麻烦,你们爱来不来吧,我们自己先去玩了!”
“二哥哥!”
宋青语还待再说,但是宋潇已经转身,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宋青语只能拧着两根细细的眉毛,又看一眼祁云渺。
祁云渺问:“你们家边上就是定国公府的宅子?”
宋青语点了点头。
祁云渺便又问:“那你想去玩儿吗?”
“阿娘说了,最好不要去国公府那边的。”宋青语看看宋潇离去的方向,犹豫不决道。
“我都可以。”祁云渺道,“你要是想去找宋潇他们玩儿,我就陪你去玩儿,你要是不想去,咱们就在屋子里躺着,看下雪!”
“唔……”
她把决定权完全交到了宋青语的手里。
宋青语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想要出去玩雪的念头大过了阿娘说过的叮嘱。
她同祁云渺点了点头,俩人便很快收拾好东西,一道出门去找宋潇他们玩了。
他们在后院里踢毽子、打雪球、堆雪狮……宋家今日来的孩子实在是多,祁云渺在后院里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宋潇为何执意要到后院外面来玩。
因为这么多的孩子,宋家这座京郊的宅子根本就挤不下嘛。
渐渐的,山脚下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大家玩乐的兴致也越发高涨,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
忽而,只见有人又踢起了一道毽子。
毽子逆着漫天飞雪,落在了隔壁院落的墙头,而后,直直地掉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啊,毽子掉进定国公府里了!”宋青语惊呼道。
宋潇脸色也变了变,忙问道:“适才那都是谁踢的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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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人敢认。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玩疯了,谁也不知道,那是谁踢过去的。
有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姑娘,红着脸,似乎想要开口,但却被她身侧比她高出一截的男孩子拉了拉,摇了摇头。
场面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宋潇发脾气道:“那是我阿爹亲手给我做的毽子,你们说怎么办吧!”
“亲手做的,去要回来不就好了?”
祁云渺不理解,毽子掉进了人家院子里,他们去同人要回来不就好了?宋潇这又是乱发什么脾气?
宋潇瞪着祁云渺。
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到底懂不懂,定国公府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满上京城最不讲道理的人家,仗着宫里有贵妃在,所以趾高气昂到可怕,不管见谁都是昂着脸,一脸不屑的。
要回来就好。
这五个字说的简单,谁愿意平白无故去受定国公府的气啊。保不准又要遭人家怎么奚落。
但是不去要回来……那可是他阿爹亲手给他做的毽子,宋潇舍不得。
“你们到底是谁踢过去的!想想办法啊!”
他脾气来的暴躁,小伙伴们围成一团,却始终没人出来认领这一回事情。
终于,有人道:“要不咱们玩手心手背吧,最后剩下的一个人去定国公府,把东西要回来。”
人群中有人同意。
却也有人不同意。
“不是我踢的,为什么我要参与?”
“就是就是!”
……
不同意的观点莫过于此。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他们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温庭珧在来之前,就已经同他们叮嘱过了,不要去招惹定国公府,宋潇想要拿回东西,不挨娘亲的骂的话,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到了最后,即便有人还是不情愿,但终究还是都参与进了游戏里。
祁云渺和宋青语站在一处,手心手背翻了好几下,也没能下场。
她心底里预感隐隐不好,果然,到最后,只剩下她,宋青语,还有剩下的一个男生了。
三个人进行最后一场的博弈。
宋青语瑟瑟发抖,男生站在雪天里,也是汗如雨下,结果输的人是祁云渺。
她得去定国公府,替宋潇拿回毽子。
“祁云渺,你要是替我拿回了毽子,我就请你吃一年的点心!”临走前,宋潇仗义执言,道。
祁云渺并不需要宋潇请自己吃一年的点心。
愿赌服输,她去就是了。
只是看大家的反应,想必那定国公府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
祁云渺又想起,自己同那定国公府,好似也有一些过节。
先前定国公府往相府下过帖子,想要她和阿娘去赴宴,阿娘说那是人家特地想要折腾她们,她们就没去。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羊入虎口。
祁云渺临走前,揪着宋青语的手,和她嘱咐了一句什么东西,这才转身,朝着定国公府走去。
她走到定国公府的门前,和人家看门的护卫说明了自己的来由。
护卫问明了她的身份后,便喊她在原地等待,他进去为她通传。
祁云渺便静静等在门前。
过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护卫是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回来,同她道:“祁姑娘久等了,毽子是找到了,只不过是我们家夫人捡到的,我们家夫人听闻是相府的小姐前来,想要请小姐进门去坐坐,喝口茶水,一道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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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只能跟着护卫,进了定国公府的院子。
刚刚从宋家的宅子里过来,祁云渺觉得,作为一座平日里并不常住的别院,宋家的宅子已经够大了,但她进了定国公府的别院大门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国公府的别院,足足是宋家的两倍不止,几乎有一个相府那般大。
风雪紧绕着长廊穿行,她一路紧随着护卫,走在廊下,目光时不时打量着左右的风景。
终于,护卫站定在了她的身前,祁云渺便也紧跟着停稳步伐,看着自己面前的亭子。
她面前的亭子里,正坐着一堆的贵妇人,放眼望去,每一位皆是满目琳琅,身上珠环钗饰挂遍。
蓝绿色孔雀羽毛的毽子被握在位居正中的那位夫人手里,见到祁云渺站在廊下,她便朝着祁云渺招了招手。
祁云渺直觉那位便是定国公夫人,于是提起裙摆,朝着她走去。
她走到定国公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问定国公夫人安。”
“规矩倒是蛮好的。”定国公夫人看着祁云渺,笑了笑,“你便是裴相新认的女儿?叫祁云渺?”
“是。”祁云渺道。
“原来如此。”她手里不断地把玩着毽子,又问道,“你这回是跟着宋家一道来赏雪的?”
“是。”
她问一句,祁云渺便答一句。
安安静静,有模有样。
“呵。”可是定国公夫人脸上盈盈的笑意在刹那间变成了冷笑,道,“先头我家也给你们家下过帖子,但是你那位娘亲脾气倒是大的很呢,一点儿脸也不肯赏,不愿意上我定国公府坐坐,如今宋家一喊便来了,想来是我们定国公府比不过宋侍郎家了。”
她果然是要算旧账的!
祁云渺心中一咯噔,抿了抿唇瓣,搬出自己先前想好的答案,道:“那时是家中正好有事……”
“自然是有事,你那娘亲,在乡野亡了丈夫,到京城攀上了裴荀,种种需要打点的事情,多到估计都数不过来。”定国公夫人笑道,“我不会与她计较的。”
祁云渺紧绷住了脸色。
虽然她一开始便有预感,这位定国公夫人会不好相与,但她没想,她说话会直接这般不客气。
她向来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诋毁自己的阿娘,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可以。
她抿紧了唇瓣,想要说话,可是这亭子里坐着的一堆夫人们,全都是唯定国公夫人马首是瞻的,听她赤/裸裸地在笑话着祁云渺的阿娘,她们便也纷纷抢在祁云渺开口之前,调笑起来。
“听闻宰相的新夫人貌美,怎么女儿倒是没见到一点标致样子?怕不是只有相爷才能见到的貌美吧?”
“诶!姐姐这话倒是贬低咱们相爷了,咱们裴相常年身居高位,身边美人见得还少么?想来那位夫人必是房中之术了得,才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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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外表瞧来光鲜亮丽的夫人们,说起下流话来,真是一点儿也不迂回。
饶是祁云渺还是个十岁大的小丫头,也有些听懂了她们话中的腌臜意思。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忍气吞声的人,听她们一声一声在自己耳边笑开,当即怒目圆睁道:“夫人们嘴这般臭,就不怕你们自己的丈夫亲你们的时候觉得难闻吗!”
小丫头的一句话,惹得满亭子里的欢声笑语顿时都停了下来。
她们一个个都错愕地看着祁云渺。
仿佛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亲啊爱啊的,胡说什么呢!”突然,她们集体喝到。
祁云渺昂起脑袋,知道今日这毽子,自己多半是要不到的。
她干脆也不要了,吼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嘴巴脏,心也脏,看什么都脏!”
“你!!!”
一群人拍案而起,直想朝着祁云渺发难。
但是她们全都碍着宰相府的关系,真站了起来,也不敢真对她做些什么。
她们只能将疾言厉色的目光全数化为了深深的委屈,与定国公夫人道:“夫人,您看她……”
定国公夫人自然是听到了祁云渺的话。
区区一个相府的继女,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
震惊过后,她便发怒般将自己手中的毽子扔到了对面的雪地里。
由孔雀羽毛做成的毽子,一下子躺在洁白的雪地上。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其间,点上斑斓的纹路。
“不是要东西么?还给你。”她冷声道。
祁云渺看了看那毽子。
她今日原本就是来替宋潇要毽子的,既然她把东西还给她,那她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不该捡。
她紧绷着小脸,一步步从亭子下到雪地里,捡起被扔在雪地里的毽子。
随后,她抬脚便想离开这里。
可是在她捡完毽子站起身的刹那,有一群彪形护卫便立马朝她围了上来。
“这里是定国公府的院子,没有夫人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其中一名护卫义正言辞道。
祁云渺便回头去看定国公府的夫人。
定国公夫人嘴角噙着笑:“说了毽子还给你,可没说叫你走,半点教养都没有的野丫头,就在雪地里站着,叫大雪替你清洗清洗脑子,洗去那些腌臜的东西!”
……
宋青语在自家门前张望着定国公府的方向,见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祁云渺还是没有出来,她便赶紧跑进家门去,找到了正在围炉煮茶的自家大哥哥和裴家大哥哥。
她把祁云渺在去往定国公府前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了他们。
不过多久,一片月白色的衣角便起身,拎起狐白的大氅,离开了温暖的炉子边。
—
祁云渺在雪地里站了快一刻钟了。
四周那群比她高出不少的彪形护卫还是团团围着她,叫她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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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动不动,睫毛和脑袋上都沾了不少的落雪。
而亭子里那一群人夫人们烤着火,看着站在雪地里的祁云渺,各个脸上都露着得意的笑容。
“这种乡下来的丫头,没有教养,就该受点惩罚,长长记性。”
“谁说不是,什么话也敢讲,什么人也敢得罪,也不看看如今的朝堂上,得势之人是谁,后宫当中,得势之人又是谁!”
她们话里话外,贬低祁云渺的同时,还不忘恭维一番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面上笑意不显,但却被这番恭维吹捧得着实心底舒畅。
京城之中,世家众多,原本他们定国公府,已经是在走下坡路的家族,但是谁曾想,皇帝突然看上了他们家的妹妹。
妹妹入宫做了贵妃,连带着整个定国公府,也如同枯木逢春。
如今的定国公在朝堂之中担任太仆寺卿,掌管着整个京城乃至全国上下的车马运行;贵妃前些年也已诞下皇子,后宫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整个定国公府,便说是如日中天,又有什么过分?
她眼神扫向祁云渺。
上回逐流回家来,说裴家得了个不得了的女儿,在国子监里年纪轻轻便把他的箭术都给比了下去,她还想看看是什么路数,不想她们母女俩竟如此不识好歹,直接不应她的帖子。
不应她的帖子,就该得到惩罚。
新得的火狐毛皮暖意无极,定国公夫人舒坦地靠在椅子里,面色安宁。
然而,片刻过后,便有人来报,道:“夫人,裴相府上的公子来了,说是来接妹妹回家。”
“裴相公子?”定国公夫人睁开眼睛,微有诧异,“裴镜宣?他亲自来了?”
“是。”护卫道。
定国公夫人哼笑着讽刺道:“不是说他最是看不上这个继母同妹妹么?怎么还亲自来接人了?”
护卫摇头:“不知,但的确是裴相公子没错。”
定国公夫人便又扫一眼风雪之中的祁云渺。
祁云渺今日是跟着宋家来的,她当然知道;宋家早晚会来寻她,她也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裴则亲自来的。
她都没见她整张脸冻到僵硬呢。
定国公夫人轻蔑地盯着祁云渺。
祁云渺也正远远地看着她。
自从站在雪地里无法动弹之后,那死丫头就一直在盯着她。
那眼神,定国公夫人知道,是不服输的意思。
定国公夫人遂眯了眼睛,想起几年前府中的一个小妾。
仗着有定国公的疼爱,于是胡作非为,肚子里揣了个种,便想爬到她的头上去。
她处置掉她和她的孩子的时候,她也是用这种倔强且不服输的眼神看着她。
不过后来就好了。
调教好了,便就好了。
得知裴镜宣到来的消息又过了许久,终于,定国公夫人才道:“把人给裴相公子送回去吧。顺便告诉他,如若他日后不想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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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丝毫不避讳,顺着寒风钻入祁云渺的耳中,便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祁云渺终于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只是听到定国公夫人的话,她的眸中依然没有流露出半点畏惧。
她依旧镇定地看着她,像是一只从山野之中突然窜出来的雏兽。
雏兽初具尖利的獠牙,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
祁云渺抱着毽子,从定国公府里走出来。
裴则站在门外等她。
见到裴则的那一刻,祁云渺原本是想咧开嘴角笑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笑不出来,只道:“今日多谢阿兄了。”
裴则蹙着眉心,显然并不想听到祁云渺的道谢。
如若可以,他只想祁云渺一辈子都别给自己惹麻烦,不需要他的照顾。
但是眼下显然不可能。
他微有不满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东西都拿到了?”
“拿到了。”
祁云渺从怀中掏出那只孔雀羽毛的毽子,毽子完好无损,一根毛都没少。
裴则看了看那只毽子,想起宋青语刚刚回家同自己说的事情。
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看不懂这个胆大包天的继妹。
“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他冷冰冰地和祁云渺警告道。
祁云渺也很无奈。
她知道定国公府的夫人也许不好对付,是以才叮嘱宋青语,若是自己一柱香的时辰不曾出来,便喊裴则来接自己。
毕竟阿娘说过的,裴则只是不喜欢照顾她,并不是真的会对她见死不救。
事实证明,她还是相当有先见之明的。
她静静地仰着脑袋,注视着裴则。
适才在大雪纷飞的天空底下站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虽然祁云渺的脸颊还没有完全冰凉,但是双脚已经差不多要冻到麻木。
她仰着脑袋,过了片刻,便只道:“阿兄,我有点冷。”
“你怎么不冻死了再喊人来寻我?”裴则反问。
祁云渺吐吐舌头。
裴则便转过身,道:“既然冷,还不赶紧回去。”
他率先走在前面。
祁云渺见状,自然是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呢,她突然见到,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祁云渺一时不察,脑袋撞在裴则的后背上。
她再度抬起头来。
便见到面前之人很突然的,竟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大氅。
“阿兄……”
还没等她说完话呢,一身白色的狐皮大氅便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飘带系紧的瞬间,衣摆垂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祁云渺是披着裴则的大氅回到宋家别院的。
雪白的狐皮大氅看起来厚实暖和,实则披起来也一点儿不轻。祁云渺个子小,原本便不到裴则的胸膛,如今他又长高了,她便又显得矮了他一大截。
她披着他的大氅,浑身像只笨拙的白熊,一路上如果不能拎着,那么大氅的衣摆便只能垂在地上,变得很脏。
所以她这一路是走得相当费劲,才回到了宋家。
而一进自己和宋青语的小院子,祁云渺便见到了一堆正在院子等着她的小伙伴。
宋潇领着头,带人在祁云渺和宋青语的小院子里,已经等了快小半时辰了。
祁云渺若是再不回来,他都快以为,她定是要折在定国公府了。
幸好她回来了。
他赶紧跑上前去,一堆孩子们也跟在他身后,去看祁云渺的情况。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祁云渺有没有事情,毽子有没有拿回来。
祁云渺便伸手,把孔雀羽毛的毽子从雪白的大氅里拿了出来。
宋潇大喜过望。
原本看着祁云渺浑身上下除了脑袋便只剩一个大氅,他还以为,他的毽子是没戏了。
不想祁云渺竟然真的拿回来了!
他赶紧接过自己的毽子,反复检查。
“你居然拿回来了?”他边检查还边道。
“嗯。”祁云渺道。
“祁云渺,你……”
宋潇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似乎想感谢她,但是感谢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便想起自己说过的,要请祁云渺吃一整年的点心。
“祁云渺,我说话算话,请你吃一整年的点心!”宋潇嚷嚷道。
祁云渺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宋潇的点心。
他的点心,基本都是宋夫人做的,而宋夫人自己便常常请她吃点心。
她去拿毽子,只是愿赌服输罢了。
“好了,东西拿到就走,她冻着了,让她好好梳洗,泡个澡。”
尚未等祁云渺想好要怎么回答宋潇呢,忽而,有一道声音自她的头顶后方传来,带着丝丝冰冷的凉意,像是今日雪地里的寒风。
祁云渺回头,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裴则。
宋潇也抬头,看了看裴则。
仿佛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跟在祁云渺身后的还有一个人。
他仰着头,凛然道:“裴大哥!”
“嗯。”裴则神色淡淡,道,“带着他们先出去,她需要休息。”
宋潇其实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还想再问祁云渺,譬如她进了国公府,是什么感觉,譬如国公府里的雪景又是如何,国公夫人有没有刁难她……
但是裴则都如此发话了。
他是万万不敢再和祁云渺多废话一句的。
笑话,这可是裴则,可是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大了他好几岁,总同他大哥哥在一处的裴家大哥。
京城里有大半的小孩子都知道,那不好惹。
宋潇遂抱着自己的毽子,也不再多说话,和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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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的孩子们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做鸟兽状散去。
祁云渺看看他们的身影,惊讶裴则的话竟有如此的威慑力。
原本叽叽喳喳的院子,在一瞬间,便只剩下祁云渺和宋青语,还有裴则。
她抱着大氅走进到屋里,把东西还给裴则。
“多谢阿兄。”祁云渺郑重道。
“嗯。”
这是裴则今日第二次听到祁云渺说这话了。
果然事与愿违,他越是不想要什么,上天便总是为他安排些什么。
但他这回好歹没有表现出与上回一般的嫌弃和厌恶。
他只是接过自己的大氅,又叮嘱道:“好好休息吧,去泡个温泉,今日哪里都别去了。”
祁云渺点点头。
她正有此意。
她看着裴则的身影,看他转身,开始重新披上大氅。
祁云渺想了想,其实今日裴则愿意来接她,她便已经很感激了,她和宋青语说的原话是先去找裴则,若是裴则不愿意来接她,那便再去找宋夫人。
而祁云渺怎么也没有想到,裴则不仅愿意来接自己,还会把他的大氅也借给她。
穿在她身上十分违和与臃肿的大氅,披在裴则的身上,却是修长与暖和都恰到好处。
祁云渺盯着裴则的身影,扒在门框上,在他离开之前,突然又道:“阿兄!”
裴则回头。
祁云渺便笑了笑,道:“阿兄再见!”
裴则一头雾水。
但见到少女倚在门框边上,笑得纯真又灿烂,如同夏日里热烈的向阳葵,他到底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离开得小院。
—
祁云渺这日在宋家的温泉池水里泡了许久的温泉。
这是她第一次泡温泉。
泡完温泉后,她又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和宋青语聊了许久的天。
她这一整日,当真再也没有出过小院的门。
宋夫人给她和宋青语的小院安排了一扇很大的窗户,只用支起窗户,她们便是坐在床上,也能看到漫天的飘雪。
小姐妹俩便在京城初雪的时节里,玩了许多屋子里可以玩的游戏,说了许多别的小伙伴之间的趣事。
京郊的雪从白日下到晚上,原本还只是如同细碎流沙一般的小雪,但到了后面,越下越大,每片雪花,竟都生生有鹅毛一般夸张。
她们边玩乐边赏雪,别提有多舒服了。
这一整日下来,唯一的意外是宋夫人。
原本祁云渺去国公府拿毽子的事情,宋夫人是不知道的。
她本就不许宋潇他们去靠近国公府的院墙那边玩,宋潇更是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毽子掉进了国公府的院子里,是祁云渺去拿的。
但也不知到底是谁说漏的嘴,温庭珧最后还是知道了。
她在傍晚时分,亲自端了热腾腾的晚饭到了祁云渺同宋青语的小屋里。
她拉着祁云渺的手,念叨了许多宋潇不懂事的话,又告诉祁云渺,她明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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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其实真没觉得有什么。
去捡毽子是因为她自己玩游戏输的,院墙那边也是她自己想和宋青语一道去玩的,这都不能怪到别人头上。
但是温庭珧摇摇头,看着她仍旧是满目疼爱。
围着定国公府的那堆夫人们有多难缠,她是见识过的。那群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成日里只以嘲讽他人为乐。
若非必要的场合,她也是断断不愿意同她们交际的。
而这些事情,宋潇早都知道,却还怂恿他人过去。
“定国公夫人没刁难你什么吧?”她与祁云渺问道。
祁云渺想了想,如实道:“她们笑话我和阿娘。”
温庭珧惊讶。
不过旋即,又觉在意料之中,问:“她们都说什么了?”
那些话太难听,祁云渺又想了想,便摇摇头,觉得不好说出口。
她只道:“就是笑话我和阿娘,不过我没任她们笑话,我反击回去了!”
温庭珧又是吓了一大跳。
“那你是怎么说的?”
“唔……”
祁云渺又抿紧了唇瓣。
那些话也难听,她也不好对温庭珧说。
温庭珧大致便明白了。
她拉着祁云渺,心中愧疚更上一重,陪着她同宋青语一道吃过了晚饭,这才离开了她们的小院子。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回城,温庭珧原本打算出了院子,便回自己的主院。
但她望着夜晚的飞雪,脚步在院外停顿片刻,旋即,调转方向,又喊仆人撑伞,她们一道朝着南边的院落走去。
—
宋家别院南边的院落里,住的是裴则同宋宿。
这日下雪,宋宿一整日都在诗兴大发,拉着裴则念自己做的诗,喋喋不休。
温庭珧进来的时候,宋宿正又做完了一首诗。
“照林?”温庭珧站在门外道。
“母亲?”宋宿抬起头来,惊讶温庭珧这时竟会过来。
温庭珧笑了笑,问:“镜宣在吗?母亲找他有些事情。”
宋宿忙朝着屋子那头的裴则喊道:“镜宣!母亲找你!”
裴则自屏风后出来,同温庭珧行礼。
温庭珧脸颊上始终挂着浅笑,等到裴则同自己出门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道:“镜宣,婶母今日找你,是想说说云渺的事情。”
裴则问:“婶母是指她今日去定国公府的事情?”
是的,今日定国公府的事情,不是旁人,正是裴则喊人去告诉的温庭珧。
宋潇和宋宿虽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行事作风实在相差太大,宋宿为人乐观,性情开朗,不管什么事情都勇于承担,从来不会逃避责任。
宋潇却不一样了。
他惯会躲懒,不愿意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事情,也不敢承担事情。
裴则实在有些看不惯。
温庭珧点了点头:“婶母很高兴,你能想到把这件事情告诉婶母,宋潇的确需要好好教导一下了。只是云渺那孩子,婶母是想,她今日去到国公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国公府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婶母是担心,她如今独自一人在家,日后国公府若是想找她的麻烦,那简直轻而易举……”
而要祁云渺搬到宋家去,她也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
那么今日温庭珧来找他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距离国子监冬日放假只有不到几日了,镜宣,婶母不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到底如何,只是云渺到底是裴相如今名正言顺的女儿,是你的妹妹……”
“婶母的意思,我明白了。”裴则道。
温庭珧顿了顿,看着裴则。
她的话尚未说完,被裴则打断了。
而裴则素来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她便道:“那你好好考虑一下,若实在不方便住回家里,我再想办法,问问云渺愿不愿意来宋府住几日,不论如何,总比她独自一人强。”
裴则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今夜是上京城的初雪,下了雪,却难得,月色也没有泯灭。
这是自然间极为罕见的一道景象。
在这般罕见的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下,他站了许久。
最后,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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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众人启程回京,路上比出城时要难走许多。
厚厚的积雪沿着两侧山路,堆满了皑皑,枝头树梢,全都是经过大雪侵蚀的痕迹,天地间一片苍茫,风声过处,一只鸟儿的踪影也寻不到。
辗转终于到了城门口,城门大开后,一行人便回家的回家,上学堂的上学堂,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祁云渺在昨日出城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书箱给带到了京郊,是以,这日并不用回家,直接便和宋青语一道先去了宋家的学堂,待到下午散学之后,再回家去。
昨夜的京郊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今日回到上京城当中,却倒是还没有发现什么落雪的迹象。
祁云渺在宋家待到下午,下午时,散学回家,便果然见到林周宜已经等在家中。
祁云渺昨日已经耽误有一整日的训练,于是这日,林周宜喊她先扎一柱香时辰的马步。
“一柱香?”祁云渺诧异。
平常时候,林周宜念在祁云渺年纪小,基本都是喊她先扎一刻钟的马步,待她做完别的训练之后,再扎一刻钟的马步,她们练习便算是结束了。
但这次一上来就是一柱香的时辰。
林周宜挑眉,问道:“怎么,不行?”
“不是!”
祁云渺摇摇头,当然不能说不行。
她知道,林周宜喊她扎马步,是为了训练她身体的稳定性与思想的专注性,射箭之人,如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控制住稳定,那射出去的箭,自然也就不能保证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祁云渺深吸一口气,便按照自己林周宜要求的,开始扎起马步。
她扎马步在相府的荷花池畔。
初来时还是满目翠绿的荷塘,在历经数月后,已经不再鼎盛,枯败发黄的叶梗裸露在清澈的池水间,原本圆圆嫩嫩的荷叶,如今全都皱皱巴巴成一团,像是她平日里练字时常废掉的纸张。
祁云渺面对着开阔的水面,目光寻找到落脚点,便专注地盯着前方,不再叫自己分散注意。
恰好如今天冷了,就算是平日里总是活蹦乱跳的鱼儿也不愿意多浮出水面,跳跃翻腾,池塘里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是可以叫她分散注意的。
她全神贯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刻钟。
—
裴则的马车到家,正是申时一刻。
他将从国子监带回来的一些东西交给小厮,吩咐他们往里搬,自己则是披了件大氅,怀里抱着一卷画轴,朝自己院子率先走去。
穿过花园时,他原本不曾注意到一侧假山旁那道瘦小的身影。
是林周宜突如其来的声音提醒了他。
“身体挺直,不许打颤!”
“扎马步就要有扎马步的样子,是不是我之前对你的训练都太宽松了!”
……
那些严厉的吼叫实在是难以叫裴则忽视掉。
他微微蹙着眉心,将脑袋偏过去,然后,便看见了假山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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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回到家里,衣裳换成了方便训练的浅葱色。
她的面前,此时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人,女人竖着高马尾,站在她的面前,表情俨然一个严师。
虽然之前便早知道,祁云渺在学习武艺,但裴则其实一次也不曾见过她在训练的样子。
这回不想,倒是刚刚好碰上了。
他站在荷塘这边,既然看了,便忍不住对着祁云渺多看了几眼。
祁云渺的马步,怎么说呢,扎的的确不算很好。
不知她今日是刚开始扎马步,还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若是刚开始,那她的水平,可以说是相当差劲,若是已经过了一刻钟,那倒是情有可原。
国子监里有武学课,君子六艺,也要学习不少有关于校场的东西,是以,祁云渺如今训练的这些,其实裴则在国子监里,基本也都有学习。
他远远地看着祁云渺,见到她双腿微微还是有些打颤。
林周宜目光严峻,盯着她一动不动,终于,她手中用来计时的流沙见了底,她才同祁云渺道:“好了,一柱香到了,起来活动一番筋骨吧!”
祁云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直起了自己的腿。
“师傅,一柱香对于我来说好像还是太长了。”裴则听见祁云渺细小的声音道。
“是我之前对你太宽松了。”林周宜双手负在身后,却是回道,“日后咱们都得按照一柱香的训练来,习武之人,若是身体不稳,便是把自己的命直接送到了敌人的手上,明白了吗?”
祁云渺只能点点头。
接下来,裴则远远地站在荷塘这侧,见到祁云渺又在林周宜的指点下,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筋骨。
姑娘家身体柔韧性还是要比男子强许多,许多他做起来也费劲的动作,祁云渺倒是能完成得很好。
再接下来,便是跑步。
林周宜要她围着相府的这座花园,跑上两圈再进行射箭训练。
眼见着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变暗,但是祁云渺的训练才刚刚完成了一半。
裴则不觉轻哂。
是他小看了祁云渺。
从前只知她要学习武艺,却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刻苦学习。
她要开始绕着花园跑步,难免要路过他这边。
裴则怀里单手抱着卷轴,并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这晚,等到祁云渺训练结束,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
她告别林周宜,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院,方嬷嬷便与她道:“厨房今日炖了新鲜的竹笋老鸭煲,还有炸鹌鹑、炙羊肉、胭脂鹅脯,小姐快洗了手,过来用饭吧!”
“这么多菜呢?”
祁云渺张望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肴,有些惊奇。
自从阿娘和裴荀走后,裴则也不住在家中,家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厨房虽然每日都仍旧有新鲜又好吃的菜肴送上来,但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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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晚她看餐桌,光是荤菜就有四五个,还有一些冬日难得的绿色时蔬,琳琅满目摆了一整桌,叫人应接不暇。
“郎君今日回来了。”方嬷嬷道,“特地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菜。”
“啊!”
原来是裴则回来了。
祁云渺恍然大悟。
方嬷嬷一边为她夹菜,一边道:“郎君难得回来,小姐快吃吧,这笋干是春日里便晾晒好的,放了一整年,正是好吃的时候。”
“好!”
这些菜都端上来了,祁云渺自然也不会客气,洗了手,坐到了桌边之后,她便将这整整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全部都扫空入腹了。
晚上在烛光下做完功课后,祁云渺难得的,没有直接倒在床榻上便睡着。
她在想,既然裴则回来了,那她要不要去同裴则道个谢。
昨日多亏了他,她才能那般迅速地离开定国公府。
如今想想当时的情景,祁云渺也不知道,如果裴则不曾及时赶到,自己还要在雪地里站多久。
祁云渺其实原本也没有特地想要谢裴则些什么,但是今日她在宋家,温庭珧送了她两个香囊,说是可以安神助眠,最适合她这种散了学还要习武之人了。
夜间睡得好,白日里精力才能充沛嘛。
两个香囊的话,她可以自己留一个,再送一个给裴则。
她坐在窗前的烛火下,对着面前的两个香囊思索一番,最后终于打定主意,这就去找裴则。
裴则平日里要住国子监,难得回家一趟,今日回了,下回再回来,便不知是何时了。
说干就干。
入夜了,再找人陪着自己也不好,祁云渺便独自拎了只灯笼,一路朝着裴则的院子走去。
她记得他院子的方向,到了之后,也不急着进去,规规矩矩地在门外,喊人通报。
裴则听到小厮的传话,人刚刚从净室里出来,头发披散,身上已经换上了入夜要穿的寝衣。
他在寝衣外随便披了一件大氅,便走到了祁云渺的面前。
“你找我有事?”他问道。
祁云渺何曾见过这般的裴则。
刚从净室里出来的少年,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脖颈上尚未擦透的清澈水珠,顺着身体的趋势往下,没入到她看不见的衣领之间;小院门前挂了几盏灯笼,比她手中这盏还要清亮不少,照得眼前月色下的人,直接像是玉做的一般。
祁云渺看直了眼,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兄,这个给你。”
她递出自己手中的香囊。
“这是什么?”
裴则低头,看着那香囊问道。
“是今日宋家婶母送我的香囊,说是可以安神助眠。她给了我两个,我便想着送你一个,多谢你昨日救我。”祁云渺道。
“你感谢我就是拿别人的东西送我?”
裴则对于祁云渺的这个想法,微微有些不满。
祁云渺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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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裴则接过香囊,显然并不想听她这些废话。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哦。”
祁云渺被问得有些措不及防,被打发得也有些措不及防。
她讷讷地看着裴则收了自己的香囊之后,便转身进了院子,她拎着自己手中的灯笼,终于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他的院子。
回去的一路上,祁云渺都有些觉得不真切。
因为她见到了一个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裴则。
她掐了自己一把,甚至有些觉得那也许只是幻觉。
但是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疼痛之后,祁云渺明白了,那不是幻觉。
她竟真的见到了披散着头发的裴则。
和平日里的高山雪松一点儿也不一样。
但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祁云渺只能迷迷糊糊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方嬷嬷伺候着她洗漱,帮她掖好被褥。
第二日晨起后,祁云渺就把昨夜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每日都忙得很,上学,练习武艺,做功课……这三样事情把她所有的时间都挤占得满满当当,几乎再腾不出多余的来。
这夜,祁云渺训练结束后,又回到自己的小院。
方嬷嬷又正好在为她布置菜肴。
见到桌上又是满满一桌的东西,祁云渺便问道:“阿兄今日还在家吗?”
方嬷嬷抬起头来,稀奇道:“郎君昨日便从国子监搬回家里来住了,小姐难道不知道吗?”
“啊?他搬回家来了?”
祁云渺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全然不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祁云渺不知道,裴则为何会突然搬回家里住。
她猜测,难道是因为国子监快要放假了?抑或是他想家了?反正总不会是因为突然觉得还是得照顾她,所以才搬回家吧?
她天然地觉得,裴则回家应当同自己关系不会很大,是以对这件事情惊讶归惊讶,但却没放在心上。
这夜用完晚饭后,祁云渺便只专心对着自己的功课,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还有多久要放假。
前日京郊初雪,昨日回到学堂之后,大家便开始传,学堂快要放假了。
因为往年宋家的学堂,都是在京城下雪前后给孩子们放假,假期足足有两个月,等到明年开春,大家才会再次聚回来上学呢。
祁云渺尚未在宋家的学堂里体会过这般长的假期,听小伙伴们这么一说,她整个人便期盼得不得了。
持续将近一个月的习武,给祁云渺带来了无尽的活力,虽然对于祁云渺来说,如今每日早起上学,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上学念书对她来说,却实在是个难事。
她在宋家念了好几个月的书,这才勉强跟上了大家的进度,学会了一些之乎者也。
但这可完全不代表,她便喜爱上念书了。
祁云渺还是期待能睡懒觉的日子,期待不用每日抱着书本掉书袋的日子。
她如是期盼着,过了不到三日,果然,学堂里便正式下了消息,在冬月二十二日之后,今年学堂里的课业,便算是正式结束了。
祁云渺差点没高兴到跳起来。
但是夫子给大家告诉了放假的消息的同时,也给大家布置了一番任务。
那就是在假期里,大家需要完成并上交一幅以冬日为题的书画作品。
可以是临摹的名家字帖,也可以是自己做的诗、自己画的画,总之,开春之后,每个人都需要带着作品,才能重新回到学堂。
祁云渺的字,可以说只是比狗爬的要稍微好看一些,是以她当然不会想着要带字帖回去,做一个士别三日,便教人刮目相看的美梦;诗也是同理。
她最后选择了作一幅画。
可是祁云渺这辈子见过的画,也很有限,不用去上学之后,她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日,也想不到要怎么才能下笔。
方嬷嬷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之后,便建议道:“老爷同少爷的书房倒是有不少的画作,小姐不若等下午少爷回家之后,去问问少爷,麻烦少爷将东西借给您看看?”
“唔……”
那就是又得去找裴则了。
祁云渺犹豫片刻过后,便点了点头,接受了方嬷嬷这项提议。
没办法,阿娘和裴荀已经离开京城有半个多月了,具体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如今除了问裴则,好似也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帮忙。
方嬷嬷便又为她做好了一些糕点,方便她下午等待裴则回来,送去给裴则。
自从假期开始后,祁云渺每日习武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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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她便端着方嬷嬷给的糕点,坐在前厅里等待裴则。
虽然祁云渺的学堂已经放了假,但是裴则的国子监好像尚未放假。祁云渺白日里在家,便从未碰到过裴则的身影,倒是从前上学时,会有时候和他撞上一道出门。
她晃着一双脚丫子,在前厅里等呀等,终于,等到一抹青色的身影自门口出现,祁云渺忙不迭跳下椅子,面对人而站。
“阿兄!”
她规矩道。
裴则远远的,一进门便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定睛站在门口,见到祁云渺的身影。
“嗯。”他走近了问,“你有事寻我?”
祁云渺赶紧搬出午时方嬷嬷做的点心,讨好地端到裴则的面前。
“阿兄,学堂夫子布置了课业,要作一幅冬日的画作,但是我没怎么看过冬日里的画,你能借我几幅画看看吗?”她问道。
裴则看一眼祁云渺准备的点心。
栗子糕、马奶糕、柿子饼、桂花酥酪。
对他的口味倒是把握得很精准,一看就知道,是方嬷嬷为她准备的。
他不曾吃祁云渺送上来的东西,只是又问:“冬日里的画,你想好要画什么了吗?”
祁云渺摇摇头。她一点儿思绪也没有。
裴则便道:“那你看了画又有何用?直接借鉴他人的灵感?”
“……”祁云渺噎了下,有些想不到,裴则会这般询问。
“我就是想先看看别人冬日里都画些什么,这样我才能知道我自己也可以画些什么。”她辩解道。
“冬日荷塘,枯树,雪景,你不是都见过了,有哪些是不能画的?”
“我……”祁云渺噎了又噎,“那我也得看看人家是怎么画的呀!”
裴则唇角泄出一丝轻笑,似乎是明白了祁云渺的狡辩。
祁云渺不爱念书,裴则一早便看出来了。
她狗爬一般的字迹,和她娘亲一点儿也不像。
之前去宋家,他偶然见到过一次她写的课业,他捧着那份功课,额头上紧锁的眉心便全程都没有松下来过。
不过裴则并不是个有心思会主动去督促继妹念书的人,是以这件事情,他知道归知道,也不曾和什么人提过。
此番会问祁云渺这些问题,也就是本能地问一问。
“行了,你想看便看吧。”他道,“进了书房,东西不许乱动。”
祁云渺赶紧点了点头。
—
祁云渺终于如愿又来到裴则的书房了。
她把方嬷嬷给准备好的糕点放在裴则的书桌上,脚步跟紧了裴则的步伐,和他一道走到了一面装满了书画的柜子前。
柜子上层摆的全部都是古书典籍,有许多的史书,有许多的名家大作,祁云渺从前便见识过了,如今再看一次,还是觉得眼花缭乱。
幸好她今日的目标只是画。
裴则的画被摆在柜子的偏下方,占了好几个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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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渺其实看不太懂,每个格子里的字画都有些什么规律,但是在裴则眼中,这些字画似乎全都做上了标记,他站在柜子前,随手抽出了十几幅卷轴,摊开在祁云渺的面前,便全是她想看的冬日图景。
祁云渺看得啧啧称奇。
她一幅一幅地品味过去,终于知道,别人都是怎么作冬日画作的。
他们有画池塘边上的枯木,有画湖心亭的雪景,有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也有画各色各样的行人,逆着风雪前行,身形佝偻,风骨却在。
祁云渺看得一幅比一幅震撼。
看到最后一幅画的时候,她将画卷紧紧地握在手里,入目痴迷。
这是一幅侠客行走在天地之间的画卷。
画卷的背景是漫天苍茫的风雪,白茫茫一片大地,除了零星几棵枯树之外,什么也不剩。
侠客的身影行走在雪地之间,在苍茫的天地里,他的身影显得是如此得渺小,不值一提,但仔细看却又会发现,他实则生长得比一些枯树还要高大,还要挺拔。
饶是祁云渺再不懂什么远景近景,不懂什么对比什么白描,也能读懂这幅画卷所想要表达的风骨。
她牢牢地盯着这幅画卷,须臾,竟然想起了她的阿爹。
因为这个在漫天风雪之中逆风而行的人,太像她的阿爹了。
祁云渺永远忘不了,自己那时送阿爹离去,也是这般的场景。
那个雪天里,她以为,阿爹只是和从前一样,离家一阵子,很快便会回来的。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逆着风雪前行的人,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最后只剩下了累累白骨。
倏尔,祁云渺眼角涮的一下落下了泪来,滴在了裴则的画卷上。
裴则听到动静,立马伸手去夺过画卷。
他下意识拧眉喝道:“你——”
可是垂眸看到祁云渺的泪水,他的话音又消散在了书房淡淡的泽兰香气间。
他静静地打量着祁云渺,又迟疑地看了眼她刚刚拿着的画卷。
“阿兄……”
祁云渺抹一把自己的眼泪,好像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对不住……我没有忍住……”
她抬起自己青嫩的脸颊,明明是要抹去泪水,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越擦越多。
她只能两只手全部胡乱扒着自己的脸颊,却无论如何也兜不住拼命下坠的泪珠。
裴则看着手忙脚乱的祁云渺,轻叹一声气,将画卷放在一边,道:“无事,你运气好,这并不是什么很贵的画。”
“真的?”
祁云渺边啜泣边问。
当然是假的。
裴则冷冷地想。
这是他前几日才托人买回来的前朝一位隐居诗人的画卷,是真迹,费了他不少心力。
如今沾上了祁云渺的一滴泪,画卷的价值算是直接折半了。
但是看着眼前小姑娘忽而间脸颊上满是泪水和彷徨,他难道还真要她赔吗?
“嗯。”他沉着气。
祁云渺这才敢放心一些。
她继续胡乱扒着自己的眼泪,不叫自己再哭下去。
裴则瞥着她低头的动静,实在有些不懂,祁云渺对着这副画,怎么会突然落下泪来。
是这幅画叫她想起了什么吗?
她爹?
对了,祁云渺的爹,是去岁冬日里死去的。
裴则遂又低头盯着自己的画卷,看了片刻。
终于,他伸手摁在祁云渺的那滴泪渍上,将其擦干后,才将卷轴收了起来。
祁云渺眼睛沾湿了泪水,此时此刻还在不断擦拭着。
书房里闷热,她哭得小脸通红,没有地方散气。
裴则将自己的画卷都收好,走过去问她:“适才看了那么多画卷,有想到要画什么了吗?”
祁云渺怔了下,摇摇头。
适才一看到那幅画,她便什么都忘记了,看过什么想过什么,她通通都不记得了。
裴则意料之中。
他问道:“我待会儿要同人去湖心泛舟,你要一起去吗?”
“泛舟?”
祁云渺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有什么好泛舟的。
可是她又的确想出门去走走。
阿娘临走前告诉她,不要独自外出,她放假后除了有再去过一次宋府,便不曾再出过门了。
她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裴则,不消片刻,便诚实地点了点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则带着祁云渺去泛舟。
祁云渺收拾了一番自己的样貌,又披上了一件唯一的大氅,这才跟着他出发。
等一路到了湖边上,祁云渺才知道,原来裴则今日泛舟,是要与他的同窗们一道。
国子监在冬月底也会开始休假,学生们可以选择自己留在国子监里住,也可以选择回家住。
裴则住的院子里,只有他和宋宿要回家住,余下的两个并非是上京人,家里距离京城甚远,一来一去地耽误功夫,是以便干脆留在国子监,一直住下去。
几个人趁着假期前,约出来一道去湖心泛舟。
上京城冬日里的阳光,其实并不温暖,有时候看起来金灿灿的,挂在山顶上,但却一点儿暖意也没有。
尤其如今是日落。
祁云渺跟在裴则身后,裹紧氅衣,走到了他另外三位同窗的面前。
同窗们露出各种不同程度的惊讶,对于裴则居然会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这回事情,惊奇万分。
幸好宋宿和何颜原本都是见过祁云渺的,惊奇过后,便纷纷同她招呼道:“妹妹好呀!”、“妹妹许久不见了!”
唯独剩下一位,不曾认识祁云渺,便由裴则做了一番介绍:“这是邬烨舟,这位是……我的妹妹。”
祁云渺听到,裴则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显然带了一丝停顿。
她看了看裴则,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只乖乖地同邬烨舟行礼。
邬烨舟看起来也像是个好说话的大哥哥,得知祁云渺的身份后,便也跟另两人一样,只笑着唤她做妹妹。
祁云渺没什么意见。
他们趁着日落时分,上了船,船夫便开始划船,载着他们一道往湖心去。
“诶,妹妹今日怎么突然也想来湖心泛舟了?”
他们的船舱很大,舱里不仅有行船的一些工具,还有灯笼、水壶、披肩,最要紧的是,有一整套的围炉煮茶的工具,还有一张宽大的桌子,上边摆满了各种吃食,投壶、叶子牌等东西,也尽数齐全。
祁云渺刚在船舱中坐稳,尚未将这船舱打量完整,便听何颜在同自己问问题。
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去看何颜。
“她学堂休假了,近日来在家里闲得发慌。”不过尚未等她开口呢,祁云渺便听,裴则在自己身侧,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回答。
她的身体随着船身摇晃,旋即便点了点脑袋。
“嗯,我在家里闷得无趣。”
“是这样啊。”何颜笑道,“那妹妹怎么不再来国子监玩?”
诶?国子监是她想去玩便能去玩的吗?
祁云渺不是很理解。
她又看看裴则,便听裴则道:“她不想来打扰人。”
“偶尔来几次算什么打扰,照林的弟弟妹妹不也来过好几次了!”何颜不以为意,还问宋宿是不是。
宋宿点头:“那倒是,阿潇和青语都来过不少次了。”
“对嘛!”何颜便道,“妹妹日后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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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得这般热情,祁云渺便当然也不好拒绝,于是正想答应,哪想,裴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她前头,道:“她不喜欢。”
嗯?祁云渺何时说过自己不喜欢了?
她再度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裴则的身上,似有不满。
但今日可是裴则带她出门来玩的。
祁云渺纵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肚去。
何颜看看祁云渺,又看看裴则,觉得自己对于这对兄妹,也算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他一拍大腿,道:“镜宣你怎么回事!我同妹妹说话呢,怎么全是你在回答?你是妹妹肚子里的蛔虫吗?”
裴则挑眉,看一眼何颜。
适才何颜问祁云渺的三个问题,他全都替祁云渺做出了回答。
轮到他自己的问题,他倒是不说话了。
何颜觉得好笑极了,正想再调侃他两句,正好宋宿已经煨好了几个橘子。
他给每人递了一只烤过的橘子,递给祁云渺的那只,怕她烫,特地给她剥了皮,在一旁放到温热了才递给她。
祁云渺便道:“多谢宋哥哥!”
“不谢!”
宋宿粲粲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便格外明显。
何颜又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见宋宿如此照顾祁云渺,便也不甘示弱,开始为她倒炉子上已经煮好的茶水。
“来,钱塘来的明前龙井,妹妹小心烫!”
祁云渺连忙又去接他给的茶水,也道:“多谢何哥哥!”
“不谢不谢!”
何颜乐得看祁云渺笑。
她的脸蛋圆圆的,虽然几日不见,脸颊似乎有些晒黑了,但是一笑开,恰到好处的五官便总是叫他想到春日里的小麻雀,富有生机。
何颜自己家里也有几个玉雪可爱妹妹,同祁云渺一般大,他见祁云渺,便实在同自己妹妹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坐在船舱中,说笑了一阵子,便听邬烨舟道:“这明前龙井,是钱塘来的?”
“是啊。”何颜道,“可是我家里寄来的。”
邬烨舟便又问:“宰相此番下江南,是不是也得过钱塘?”
好端端的,他突然就提起了裴荀。
船舱中众人脸色皆变了变,裴则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嗯。”
“哎。”邬烨舟便叹息道,“听闻宰相此番下江南,是为了体察民情,看看涝灾之后的情况。马上过两年,我等也都要科考了,实在不知,我等将来是否会有机会,同相爷一般,为朝堂效力,为百姓效力。”
“好端端地想这些做什么。”见裴则脸色逐渐开始不对,何颜道,“只怕等将来邬大人高中之后,不要忘了我等同窗才是!”
“诶诶诶!你们这几人,比我的希望都要大的多了。”邬烨舟摆摆手。
他倒不是在谦虚。
而是他们这院子四人,一个是宰相的儿子,一个是礼部侍郎之子,全是京中要员,剩下一个何颜,虽然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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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难得出来玩一趟,不提这些事情。”何颜道,“快喝茶吧,这可是上好的龙井!”
邬烨舟在他的盛情下,终于喝了口茶水。
只是喝完之后,又听他道:“对了,听国子监里有人道,宁王过阵子要回京了,不知到时又会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啧……”
好端端的,这人总是爱提朝堂上的事情。
裴则已经彻底将不耐写在了脸上,就连素来脾气好的宋宿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烨舟,你且歇一日吧,不关心朝堂大事,不会死的!”他道。
“可是……”
“诶好了好了,喝茶喝茶……”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何颜眼疾手快,又往他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
被茶水堵住喉咙的邬烨舟,总算好一阵子,再也没有说过话。
祁云渺坐在边上,听着他们聊天。
裴荀去江南的事情,她倒是知道,但是宁王是什么人?她好像从来不曾听说过。
好吧,自从进入相府开始,从裴荀这个宰相,再到宋家的侍郎,再到定国公府、陵阳侯府,再到如今的宁王,祁云渺觉得,自己听说过的王侯贵胄,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她听归听,倒是不曾对这些世家贵族有什么过多地向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船只在摇摇晃晃间,便终于带着他们到了湖心。
刚上船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嫣红一片,犹如火烧,如今一出船只,祁云渺才发现,眼前竟快要黯淡得摸不见五指。
她站在船头摇摇晃晃了好几下,差点便没有站稳,跌进了湖里。
夜色中,有一只手伸出来,抓紧了她的臂膀。
祁云渺回头去看,在模模糊糊的灯光下,见到裴则的身影。
“阿兄……”她低声道。
“嗯,上去。”
裴则的声色冷毅,伴随着湖心刺骨的夜风,钻进她的耳朵里。
祁云渺也不知为何,这般摇晃的船只,在听到裴则的声响过后,她却竟莫名有一股心安。
她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提着大氅的衣摆,终于跨到了湖心的亭子上。
他们在夜晚的湖心亭中烤火,吃烧鸡,尽情欣赏白日里看不到的湖光与山色。
寒风过境,但是竟没有一人觉得寒冷。
待到吃饱喝足之后,船舱里带的叶子牌和投壶,便发挥了作用。
“妹妹会玩叶子牌吗?”
“投壶,投壶也行!”
一群人叽叽喳喳。
祁云渺被围在中间,不会玩叶子牌,投壶倒是可以。
“哦不对,妹妹你上回射箭可是能射靶心呢,投壶我可不同你玩!咱们还是玩叶子牌吧!”
何颜一拍脑门,想起上回祁云渺在国子监的事情,便无论是说什么也不和她玩投壶。
祁云渺只能同他们玩叶子牌。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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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你同镜宣一道,喊镜宣教你!”何颜两三下,便为祁云渺做出了安排。
只听他道:“妹妹,镜宣可是最会玩叶子牌了,你喊他帮你,今日他赢下的筹码,到时候都给你做零花钱!”
一路下来,何颜已然和宋宿一样,同祁云渺混得很熟了。
他一口一个妹妹,便叫祁云渺赶紧去看裴则。
裴则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看着这俩人。
看他们并不经过自己的同意,便给自己做了各种安排。
不过来都来了,不玩点什么就回去,的确无聊。
他便喊祁云渺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五个人,四个方位。
裴则指导着祁云渺,一晚上,不说大获全胜,也是赢了十之八九。
祁云渺最后果然如何颜所料,抱了许多的筹码回家。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几个人一起说着嘴烤着火,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岸边。
祁云渺跟着裴则回家去,其余人则是各回各的住处。
这一整日的心情,太过大起大落。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的时候,祁云渺心情还是荡漾的,有些难以安静下来。
她一路看看自己的筹码,又看看深夜街边的风景,回想着适才泛舟所经历的一切,屁股下面便像是扎了银针一般,难以久坐。
直到裴则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她才终于保持缄默,不敢再有任何的动静。
只不过,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祁云渺紧贴着马车的后背还是动了动。
她道:“阿兄……”
“嗯?”
裴则侧头,紧闭的眼眸睁开。
祁云渺便漾开脸颊上的笑意,道:“多谢阿兄,我今日心情很好!”
“……”
裴则看着她,没有急着说话。
过了许久,马车里才响起他的一声回答:
“嗯。”
不轻亦不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国子监也开始放冬假了。
自从那日游湖回家,祁云渺后续在家里见到裴则的几率便大大地增加了。
她每日早起训练,偶尔能碰到裴则出门;有时候方嬷嬷做了新的糕点,喊她端去给裴则,她也总是能在他的书房里见到他的身影。
根据方嬷嬷所说,裴则再过一两年便要参加科举考试了,是以就算是放了冬假,他在家中也多是以学习为主。
阖府上下,也都以公子的科考为首要的事情,无人敢耽搁。
祁云渺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男子们可以参加科考,是以,有心想要入仕的,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大多便会开始准备参加各地方的乡试,再到会试,再到殿试。
这些她还是知道的。
裴则如今已经十四岁,过了年便到十五了,可不就是没两年就得参加科举了么。
“郎君日后若是在京城为官还好,若是到了外头去,便不知道要分到哪里去了。”科举尚未开始呢,方嬷嬷便已经开始为裴则的将来担忧。
祁云渺却不以为然。
“我倒觉得去外头也挺好。”她道,“世间天地这般广阔,若是一辈子只能待在京城,那岂不是也太无趣了?”
“可这世间哪里还有天地可以同京城相比呢?”方嬷嬷笑问道。
在她看来,京城便已是这世间最好的地方,天子皇城,庙堂高远,天地间最尊贵的,便莫过于此处,再没有哪里会比京城还要繁华,还要昌盛了。
“唔……”
可是繁华与昌盛,在祁云渺看来,并不是衡量一个地方好不好的唯一标准。
她近来学诗,夫子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夫子说,这是描写边塞壮丽,大漠悠远的律诗。
可是她连大漠都还没有见识过呢,边塞也没有去过。
读万卷书,若是不能同时行万里路,那不就是纸上谈兵么?
方嬷嬷怔愣。她没同祁云渺一样,念过那么多的书,少时家中缺钱,她很早便出来做工了,其间辗转换过几户人家,后来到了相府,才终于安定下来。
祁云渺说的什么长河孤烟,大漠落日,还有什么纸上谈兵,她都完全不能理解。
祁云渺便一边在作画,一边给方嬷嬷解释了一番这句诗还有这个词,分别都是什么意思。
方嬷嬷听得认真,默默点头,末了,看到祁云渺的画,又问她道:“小姐这是在画什么呢?”
“冬日的湖心亭!”
祁云渺拎起自己的画卷,道。
前些日子,虽然她把在裴则那里看到的画卷全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但是裴则带她出去湖心泛舟,湖心的风景好看,她把那里的风景全部都记了下来。
夫子布置的课业,她便打算画一幅那天的湖心景象。
“这是湖心?”
方嬷嬷神情怪异,对着祁云渺的画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啊,这是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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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云渺收回了自己的画。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画暂时不是很能见人,但是方嬷嬷这语气也太伤人了吧。
她撇撇小嘴。
方嬷嬷好似看出来,祁云渺有些难过了,便忙安慰她道:“不是,奴婢不是那意思,小姐画的很好,真的!”
祁云渺不信,埋首继续研究着自己的大作,没有看方嬷嬷。
方嬷嬷便只能道:“好好好,那小姐继续作画,待会儿奴婢给小姐烤红薯吃,再做一味小姐最喜欢的枣泥山药糕,如何?”
祁云渺默默吞了下口水。
但她还是极有骨气的,没有立马搭理方嬷嬷。
方嬷嬷便又道:“再喊人上街,去东市买一份新鲜出炉的樱桃毕罗!保准到手还是热腾腾的!”
好吧,祁云渺终于原谅了方嬷嬷。
她扭头,狠狠点了点头。
这小馋猫。
方嬷嬷大笑着咧开嘴角,摸摸祁云渺的脑袋,很快便留她独自一人在屋中作画,她则是出门去,为她忙活下午的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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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心心念念着枣泥山药糕还有樱桃毕罗,接下来,祁云渺其实便没有什么心思作画了。
她手里捏着狼毫,半个时辰过去,在纸上画来画去,什么也没有画好,最后又是浪费了一张纸。
她将纸张团好,揉起来,无比熟练地丢进废纸篓中。
一声叹息之后,祁云渺觉得,其实适才也不能全怪方嬷嬷。
她的确是画的很差劲。
可是她也不知道,这湖景究竟该如何描绘才好。
同样的笔墨,为何别人就能画的山是山,水是水的,如此惟妙惟肖?
祁云渺抓抓自己的脑袋,正发愁呢,倏尔,却有门房小厮到了她的院门外,通禀道:“小姐,前头有客人来了!”
“客人?”
祁云渺左看右看,不明白客人来了,通报她做什么?喊方嬷嬷他们去接待不就好了?
哦,方嬷嬷正在替她做点心呢。
“管家今日也出门去了,少爷也不在家。”门房道。
所以便只剩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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