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都世界之内,白天黑夜皆由桃花所散发的灵光来区分,白天,灵光强一些,夜晚,灵光便会微弱许多。茗香并不知道桃都世界之内的时间,与人间有什么不同,在白应龙离开之后,她就开始用花瓣做起了日历。
她每日都会游遍桃都每一个角落,用心的养护她亲手创造的这片家园,而后再来到海边,望着白应龙离去的方向发呆。
一个人的生活,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可当整个世界只剩了她一个人,比孤独更加可怕的,是恐慌。
她很想念自家男人,更想念远在人间的儿子和朋友,她想念君山,想念长安,想念白帝原,甚至还想念滇国的桃都地底。她非常埋怨白应龙,仙界又不是刚变成这鬼样子,即便真有幸存的仙人,能活到现在的,肯定都是厉害的,谁会在乎他们这两只刚刚上天的小爬虫啊。他难道就不能好好陪陪她,安抚一下她因他一直受伤昏迷而始终焦虑茫然的心吗?哪怕让她再怀个孩子也好啊。
茗香日日都在对着水,对着花,没话找话的碎碎念,念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在她给自己的日历添上了第三百六十五朵花瓣之后,她整理了一下这一年的日历,发现她的花瓣,似乎越来越小,越来越苍白,也越来越趋于干枯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茗香每日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养护桃都,她并未发现桃都有什么异常,如不是做了这本桃花日历,她只怕根本就察觉不到这一年间桃花所发生的变化。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桃都是茗香的家,白应龙出门在外,她便需得守好自己的家,现在她家从根源上出了问题,白应龙依然不在,那她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茗香融入桃都,与整个桃都世界完全重合,沉下心来,顺着桃都的枝叶脉络一分一寸的寻找病灶所在。
在她化身成树的这段时日,外界的一切,都与她隔绝开来。她的心她的魂全部用于检查桃都内部,以至于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她没有丝毫概念。
茗香化树,于她而言,便是一次货真价实的闭关。而神仙的闭关,基本都是以百年为单位计时的。茗香此番要细微的观测到桃都的每一分每一寸,所耗时间,只会更久。
于是,待她从深层次的内视当中醒来时,这桃都世界,已彻底变样了。
桃都,开始枯萎了。
问题的原因,在于茗香身上所沾染的神性,要撑起一个世界,还是太勉强了。
她已经尽力了。
茗香很发愁,她化身为树,以自身的精魄和精血来养护桃都,也仅仅只是延缓了桃都枯萎的时间。
为了一棵树,她并不至于把自己的命搭上,所以她只能想别的招。
可白应龙还是没有回来。
茗香再度来到海边,她看着桃都的花瓣,如落雨一般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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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好比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头浓密的秀发不住掉落,对未来秃头的自己无比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桃都如果枯了,她再上哪去重建一个家啊。
茗香在海边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膝,又开始吐槽白应龙。
如果不是桃都之外寸步难行,她早就跑出去四处找人去了。
那个死鬼!仙界这么大,他到底跑哪去了?
茗香吐槽了半天,有些心酸,低头看一眼腕上那若隐若现的姻缘线,确定他仍旧还活着,她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家都要没了,你为何还不回来?”
“云哥哥。我想你了……”
茗香看着花瓣落雨,喃喃自语,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她只是心里憋屈,不吐不快。
她对着海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忽觉身边灵气一阵异动,心里一跳,慌忙起身。她满怀激切的以为是白应龙回来了,却发现从灵气汇聚之中显现出来的身形,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头。
茗香原本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被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惊得咯噔一声,卡在了嗓子里。
她胸口憋闷的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身形摇晃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一番头晕眼花之后,茗香捂着胸口缓过劲来,瞪着那白须白发的老头气恼道:“你是谁啊!”忽然的出现在她跟前,差点吓死她了好吗?
老头看了看茗香,摸着胡须呵呵的笑了一声,说道:“贫道无终天尊。”
没听过!
茗香一皱眉,觉得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实在多此一举,立即整理了一下问题,说道:“这是我家!你不请自入,是想干嘛?”
无终天尊抬头看了看漫天落花,说道:“你这桃都,缺乏神性的支撑,终究是对抗不了仙界这毁灭的天道。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一劳永逸,令这桃都成为新的仙界本源,彻底取代旧的天道。你可愿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皱眉看着他,将他再度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她瞧着这老头一身繁复的道袍,整洁干净,看起来很华贵的样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还顶着个一看就非凡物的道冠,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庄重肃穆的气质,就差没把“我是大能,我很厉害”这八个字写脸上了。
要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就得跪在这老东西的面前大呼求天尊指点了,可茗香她对仙界一无所知,并且在她心里眼里,只有自家男人最厉害最牛逼最伟大,谁都别想在她面前假装高人。
于是乎,茗香撇撇嘴,一声冷笑,说道:“你不要给我扯别的,我就问你,你不请自入,到底是要干嘛?”
无终天尊面上和善的笑容微微一僵,接着便摸着胡子哈哈的笑了起来。
他看了看茗香,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而后郑重的向茗香行了一个道揖,说道:“贫道乃无尽海无终天尊,与桃都圣母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桃都道友初来之时,贫道正处于沉睡之中,没能及时相迎。待贫道苏醒,道友又开始闭关,贫道依旧没能与道友见上一面。如今眼见道友出关,贫道心中激动,第一时间前来拜会,没有与道友提前打声招呼,是贫道的不是,还请道友见谅。”
他放低了姿态,又表现的极为守礼,到让茗香受惊的气恼,消了三分。
她看着对面的无终天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还给自己作揖,顿时有些受不住,便往旁边躲了躲,说道:“你住在无尽海?那是什么地方?离我这远不远?”
无终天尊笑呵呵的一指桃都旁边的海面,说道:“这就是无尽海了。”
“哈!?”茗香惊讶的看着他手指的那一处海面,问道:“你不会是住在海里吧!那里面能住人?会死的好吗?”
无终天尊笑道:“贫道并非住在海里,贫道就是这无尽海。”
!!!
茗香惊呆了。
她看看海,又看看对面的老头,再看看海,又再看看老头,惊道:“怎么可能?”
无终天尊摸着胡子反问道:“怎么不可能?道友不也是这一界桃都吗?”
茗香喉头滚了滚,终是没能找到什么反驳的话。原谅她对这仙界一窍不通,敢情这些神仙还真的都是些名词啊。
她皱着一张脸看着无终天尊,想问的问题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到是无终天尊先行开口解释道:“仙界仙人,有仙职者,需履行自身的职责,这一点无比重要,因为这仙职,便就是代天道行事。道友身为桃都圣母,执掌桃都,调节仙界灵气,此为道友的职责。贫道原掌仙界地之道,仙界不论是生是灭,皆由贫道来承载一界之重,此亦为贫道的职责所在。只是天道崩溃之后,贫道所需承载的太重,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彻底压垮,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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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被他说的有点晕,愣怔了片刻,才搞明白无终天尊话里的意思。
她如果不接受无终天尊的建议,她的桃都会枯萎,仙界的规则就会继续混乱,那这老东西无终天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那混乱的规则冲垮,然后整个仙界彻底完蛋。
所以,还是听一听他的建议吧。
茗香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无终天尊视线下移,转到了她的手腕上,说道:“你腕上的姻缘线,缠绕着一丝神性,可见你的道侣,身怀大量的神性。只要他能够献出自己的神性,融入桃都,这桃都便会成为真正的神树,重新撑起仙界的天地,以此为始,重构仙界天道规则。”
“神性?”茗香挠头,问道:“那又是什么?”
无终天尊答道:“神性,是神的一部分,神的发肤,血肉,身体,魂魄,皆为神性。这神性,你身上也有,只是不多,不过是你自你道侣身上沾染了一些,仅仅能够支撑你这桃都成长至此罢了。若想要这桃都彻底重修天道,尚需更多的神性,就看你那道侣,是否愿意为此献祭了。”
“你滚吧!要献祭你自己献祭去!我才不会让我男人做那种蠢事呢!”茗香暴怒,两手叉腰得开始爆吼。
无终天尊似是从未见过有人这般粗俗的向自己发脾气,稍稍愣了愣神,随后尴尬的一笑,和声道:“圣母息怒。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仙界已毁,并且与人间彻底断绝了关联,你却为何会带着神性出现于此?”
啊!对啊!这是为什么呢?她明明是不想来这的,一定要上来的是白烈云好不好!
可是白烈云又为什么必须上来?被白应龙逼得?可白应龙的执念不是已经和木沉香一道解决了吗?
还有,白烈云为什么会跟神扯上关系呢?他要是跟神有关,他还会被白应龙的执念绑架?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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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终天尊抬头看了看头顶密密层层的桃花灵光,轻叹了一声,说道:“仙界会成为今天这般模样,是因为被神所弃。旧的神已经消散,她留下的仙界天道,自然会随着仙界消亡而逐渐趋于虚无。然新的神不愿仙界就此消亡,想要重修仙界天道,便需得将旧神留于仙界的烙印彻底替换。新神要的是修复旧神的仙界,而不是另外重建一个仙界,便只能依着旧神留下的规则,进入仙界,再以自己的神性,取代旧神于仙界留下烙印。”
说完,他看着茗香,目中光芒微动,缓缓的继续说道:“天门崩溃的根本原因,是旧神对仙界众生的失望。直接原因,却是白应龙和木沉香。新神便就是借助你和白应龙与天门与仙界的这点因缘,强行突破了人间仙界的壁垒,成功进入仙界。你的道侣,应该就是白应龙吧。神借了他的因缘,同时也给了他一世重来的机会。他或许已经成为神的分身,上天的使命,就是将神交给他的神性,借助你的桃都,完全的融入仙界。待他的使命完成,他会回归本体,而你与他有姻缘相连,或许还可以以此为契机,见到神的本尊。到那时,你大可以向神请求,给你们夫妻一世团圆的机会。神能够收回仙界,全靠你们,她应当会允了你这一番心意。”
“这便是你即将面对的最好结果了。”
无终天尊说完,双手交握于身前,安静的站着,只是默默的看着茗香。
茗香被他说的那些神啊仙啊的事情给绕的云里雾里,脑子一团浆糊。
她不能理解,白烈云和白应龙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会忽然的合二为一,统一变成白应龙了。她更不能理解,白应龙一个木头疙瘩一样的堕仙,怎么就能摇身一变成了神的分身。
如果她的丈夫是白应龙,那她又是谁?木沉香吗?
可是木沉香和白应龙的执念,不是都被白烈云给当成心魔劫渡过去了吗?
她只是杨茗香,她的丈夫也只是白烈云。前世的他们,跟今生的他们并无半点相似,她会嫁给白烈云是因为她喜欢他,她爱他,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前世宿命。
她那操蛋的前世已经坑得她够惨了,谁再要说她是木沉香,她跟谁急!
真是够了!
“我脑子有点乱,你说的那么多,我完全听不懂。”茗香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很是头疼。
她皱眉翻了无终天尊一个白眼,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丈夫是谁,那你不如现在就去把他找回来,咱们三个当面说个清楚明白。他说他要去找你们这些幸存者,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
无终天尊捏着胡子,再度抬头往上瞧,说道:“他若不在无尽海,那便就是在天外天了。他应该是见到无始天尊了,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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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跟着他一起抬头,除了花朵枝叶什么都看不到。
“无始天尊?天外天?你是地,他是天?”茗香眉头拧成一团,揪得都要抽筋了。这仙界都成这德行了,居然还真的有这么多幸存仙呢。
这天和地都还活着,那中间的这一坨又是谁?
“除了你们俩,仙界还有谁活着呢?”茗香依然仰着头,她什么都没看,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此时此刻的仙界,除了天和地,还有什么存在着。
“没了……”无终天尊长叹了一声,说道:“原本仙界有天地人三位道祖,无极天尊去往人间之后,仙界众生便失去了约束。天门封闭之后,桃都失控,灵气无法平衡地循环,使得众仙为了争夺地盘,陷入了常年的内斗。不仅如此,灵气失衡,使得天柱建木亦随之失衡,最终造成三十三重天相继垮塌的灭顶之灾。这无尽海,便就是曾经的整个仙界,破碎至此,又哪里还能有什么幸存者。”
“幸而在建木垮塌之初,天帝与西王母联手带走了一些仙界生灵,只是仙界覆灭,他们亦会被天道抹杀,至今是生是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无终天尊再度长叹,言语之中皆是悲观的苍凉。
茗香受他所染,跟着叹了口气,说道:“能逃出去,总比守在这破地方等死强。”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打起精神紧跟着问道:“天门都封闭了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无终天尊看了她一眼,摸着胡子笑道:“那时候,轮回台可还没有塌呢。”
茗香眼里满怀希望的光芒顿时一黯,心中的激动也跟着消沉了下去。
她恶狠狠的一瞪无终天尊,说道:“行了。仙界灭都已经灭了,想再多也回不到过去。你帮我把我男人找回来,以后该要怎么办,你等我跟他商量过了再说!”
无终天尊问道:“若是他也觉得献祭是最好的选择呢?”
茗香皱眉道:“没我的同意,谁都不准要他的命!神来了,都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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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终天尊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白应龙便直接出现在了桃都的树顶。
他没有去找茗香,只是抬头看着天上唯一的那一颗星辰发呆。无终天尊告诉茗香的那些事,无始天尊自然也原封不动的说给了白应龙。身为天门封闭一事的当事人和货真价实的仙界遗族,白应龙所了解的情况,远比茗香要详细深度的多。
白烈云的身份,他知道。
白烈云要做的事,他也知道。
白烈云送他上天,需要他做的事,他全知道。
他是真的可以毫不犹豫的献祭自己,可他却没有把握说服茗香。
他若继续假扮白烈云,茗香肯定不会同意他送死,仙界与茗香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心她的魂甚至她的生死,全都寄托在白烈云身上。白烈云要是主动找死,茗香绝对会抢先一步用自己的命去威胁他,并且她的威胁还相当有效。
他若告诉茗香真相,那就更是在把茗香往死路上逼。白烈云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只剩了他这么一个分身还留着那么一丁点的神魂,能给她一个念想。他要再把那一点神魂给献祭出去,那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茗香留啊。
不管怎么说,茗香都不会独活于世,可他却需要茗香活着,如此才能掌控桃都,将白烈云的神性,均衡的散溢到仙界每一个角落。
白烈云最初的算计,究竟是什么样,白应龙不是很了解。然事情发展成现在这般地步,对茗香来说,着实太过残忍。
人人都道做神仙好,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死,还能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着实是羡慕死凡人了。
但凡人,也不一定是人人都想要成仙的。
就比如茗香。
她这一生的愿望特别朴实特别没出息,她只想要跟她男人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生一大堆孩子,快快活活的相伴到老。
结果,神给了她向往的幸福,却又蛮不讲理的把这幸福全部收走,连蒙带骗的把她拐到这鸟不生蛋的破地方,还要让她自己动手把她男人的神魂血肉撕吧撕吧当养料吃了。
这不闹心吗?
白应龙试着代入白烈云的思维方式,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破局方法,想来想去,他只给了白烈云一个绝世狠人的评价。
对敌人狠,对自己狠,对爱人更狠。
他不是神,没法站在神的角度去横跨古今纵观全局,他只能站在一个丈夫的角度,去感慨哀伤一个妻子即将要面临的绝境。
茗香会成为白烈云的妻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白应龙只觉得她倒霉。
他一个人坐在树梢上不知呆了多久,茗香便来了。
分离了这么久,她总算是再度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心中虽然激动,她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情不自禁的扑过去,抱住他。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周身都有一股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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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两手绞着自己的衣角,心跳激切的几乎震耳欲聋。
她该说些什么?
说她想他了?说有个老疯子想让他去死?说她不想呆在这破地了,不如找找通路一道回人间?
茗香踌躇良久,最终只是轻轻的说道:“你回来了。”
白应龙嗯了一声,并未回头看他。他也在头疼,该要如何与茗香解释,白烈云安排他们上天的最终目的。
两人就这么安静下来,各自都在心里给自己做思想建设。静默了良久之后,茗香上前一步,挨着白应龙坐了下来。她看了看白应龙的侧脸,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天上那独一无二的微弱星光,轻声问道:“你找到那些天尊了?”
“嗯。”白应龙连回应的语气都没有变,依然平平淡淡的轻哼了一声,继续看也不看茗香一眼。
茗香又问道:“他们也跟你说了那什么神性的事了吧。”
“嗯。”白应龙还是那么个不咸不淡的反应。
茗香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白应龙垂下双眼,静默了片刻,转头看着她,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可以献祭。”
茗香一直跳动激烈的心猛然停顿了那么一瞬,她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嗓子里的酸涩,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白应龙注意到了她目中隐约的泪光,心口一窒,便再度转过脸去不再看她,说道:“我们千辛万苦的来到仙界,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步吗?”
“不。”茗香捧住他的脸,又将他转了过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她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我会在这,是因为人间已经容不下你了,你来这才有机会活命。我是你的妻子,你在哪,我自然得在哪。我随你来这里,是为了求生,不是为了送死。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平安喜乐一辈子,你说过的,夫妻一体,上天入地,永不分离的!”
白应龙拿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说道:“一切自有定数,我只是想要做我应该做的事罢了。”
茗香跟着站起身,问道:“你应该做的事就是去送死吗?这仙界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的家人在人间,你的故乡也在人间,你要护着的一切,都在人间,你有什么道理为了这个已经没救了的仙界送死?你到底在想什么?”
白应龙沉默了片刻,说道:“茗香,你还想见白烈云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一怔,脑子瞬间空白了片刻,所有的思维那在一瞬全部中断,这让她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白应龙转身看她,轻轻问道:“你还想见白烈云吗?”
茗香身子晃了晃,她紧紧的盯着白应龙看了又看,旋即扑了过去,一句话不说的扯开了他的衣领。
被规则冲击出的伤,即便痊愈,也依然留有疤痕。白应龙被疤痕覆盖的肩上,根本就找不到半颗牙印的痕迹。
茗香原先只是怀疑,现在只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她揪着白应龙的衣领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抑制不住的愤怒与悲伤在她的心口尽数爆炸开来。她死死的盯着白应龙那布满疤痕的肩,没有哭,没有喊,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她只是在颤抖中,喷出了一口鲜血,而后软软的朝后倒了下去。
白应龙扶住了茗香,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孔,心里是一阵又一阵刀割一般的痛。
他和茗香之间的姻缘线,将他们的神魂牵连在了一起,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此刻心中所承受的痛。
她原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稍有难过悲伤,都会立时便发泄出来,是以她的心态总是阳光温暖,充满希望。
可现在的她,却哭不出泪,也说不出话,任由那些痛那些苦在心中堆积,仿佛活着本身,已成了她无法承受的痛。
他尚未告诉她全部真相,她便已经难以承受了,这让他如何忍心把白烈云的安排与她说个清楚明白?
在神的眼里,他们三个,都不过是祭品罢了。
白应龙抱起昏过去的茗香,朝下飞去,想要送她回屋里歇着。在穿越了数层花树之后,他明显的发现,桃都的落花越发密集,并且这花落之后,不再重生,有些枝丫已成了光秃秃的干树杈,那遍布各处的灵光,正肉眼可见的在衰弱退却。
桃都与茗香息息相关,桃都枯萎,茗香不一定有事,可若茗香出了状况,桃都肯定会先行完蛋。
白应龙低头看着怀里茗香苍白的脸,他有些怀疑,茗香是不是早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也从来不曾试探过他,那只是因为她对白烈云无条件的信任。可白烈云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们一体同心的过了那么久,她怎可能感觉不到自己的丈夫被换了一个人?她根本不会想到到白烈云竟然会欺骗她,抛弃她,可她却又能感觉到他们上天之后的各种不对劲。
他不在的这段时日内,她一定想了很多,心中的怀疑与悲苦无法与人倾诉,积压于心底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她渴望他能带给她一些阳光与温暖,他却将她彻底推向了无尽的黑暗。
茗香心中的温暖与希望,全部熄灭了。她所寄生的那棵参天大树已然不在,无根的她,又如何还能活下去?
她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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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仙界原本死气沉沉,因为桃都的存在而出现了新的希望,若要因为茗香的一时情绪而将这希望再度变成绝望,别说白应龙答不答应,便是白烈云本人在这,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白应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将额头贴上了茗香的眉心丹田。他的意识,轻车熟路的进入了茗香的神魂,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仅有的一点光源来自于她世界之中唯一的风景。
洞庭,君山,桃花林,小酒馆。
茗香的世界,就是这么的简单。
她不管是为人,还是成仙,生命中的所有,仅仅不过是一个家而已。
曾经的洞庭风光,阳光明媚,碧波万顷,微风和煦,桃花繁茂。
可现在的景象,却是漆黑如墨,巨浪滔天,狂风骤雨,花海凋零。
茗香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她家那个小酒馆的门槛上,挨着风吹雨打,一身狼狈,瑟瑟发抖,看起来就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小猫,既是可怜,又是脆弱。
白应龙来到她的面前,她却连眼珠子都不带转动一下,依旧蜷缩在门口,目中空洞一片,失魂落魄,好似不光看不到近在眼前的白应龙,更对她这神魂世界的岌岌可危也毫不在乎。
白应龙看着这样的茗香,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俯下身子,蹲在了茗香面前,抬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像是要替她擦去并不存在的泪痕。
茗香对他的碰触,既不躲闪,也没什么回应,她仍旧一动不动雕像一般的坐在那,直到白应龙轻轻凑过去,吻上了她的唇。
熟悉的触感,终于唤醒了茗香死灰的心。
她感受到吻着她的人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以及他们亲密时那些熟悉的小动作,她的泪顺着雨水打湿的面庞滑下,积蓄已久的情绪,终是控制不住的爆发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卯足了力气一把推开了白应龙,紧跟着又扑了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推在了地上。她十分粗暴的扯开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下去。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着他,一边咬,一边哭,若非白应龙的意识体足够结实,这一番折腾只怕要将他的半个肩膀都给拆了。
他被茗香压在地上,任由她咬他。他空出一只手来揽住了她的腰,一下一下的在她的背后顺气,轻重拿捏的刚刚好,完全就是白烈云以前给茗香顺毛时的习惯动作。
茗香总算是松开了嘴,埋在他的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明明哭得那么难过那么用力,神魂世界中的洞庭巨浪却缓缓的平息了下去,风雨不再狂暴,天色也由暗转明,君山总算是暂时没有了崩裂的危险,茗香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开始转好了。
“你受委屈了。”白应龙发自肺腑的感慨了一句。
茗香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在他肩窝,坑坑吃吃的一边哭,一边问道:“你到底是白烈云还是白应龙?”
“有什么区别吗?”白应龙环着她的肩背,以白烈云的语气说道:“我都不介意你和木沉香和红蓼的事了,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揪着白应龙和白烈云的事不放?我是白应龙,还是白烈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本体还是分身又有什么关系?那不都是我吗?”
茗香撇着嘴反驳道:“那不一样!”
白应龙歪了歪脑袋,反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做人不可以这么没有原则,你想要孩子的时候,是怎么劝我的?你为何不用同样的说辞来劝劝你自己?我与你相识时,你和红蓼还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可我在七岁那年,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你自己看看你手上的姻缘线,那可是你自己亲手系上的,牵连着你我的神魂,还能有假吗?”
茗香抽抽噎噎的瞅了一眼腕上的姻缘线,又顺着那微光的红线瞅了瞅白应龙的手腕,然后更加委屈的哇得一声嚎了起来。
她憋屈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怀疑了这么久,无解了这么久。虽则眼前这个人只是白烈云的分身,可他的魂却真真切切就是白烈云。
所以,白烈云并没有骗她,弃她,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陪伴在她左右。
她的心结解了,所有上天之后所承受的委屈与她的哭声一道发泄了出来。
白应龙坐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一直顺着她的后背,帮她安抚情绪。他此时此刻的所有行动,皆源自本心,他不再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也不去想白烈云会怎么做,他只是选择了听从他这具身体与魂魄的本能。
他不过只是一个操纵身体的意识,因白烈云魂飞魄散,才得以成为这身体唯一的意识。可他的身心俱属于白烈云,哪怕意识不同,他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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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应龙周身那属于白烈云的气息越发浓重,疏离感尽去,取而代之的是茗香最为熟悉的温暖。
她蜷在白应龙怀中,找回了久违的安全感,长久的孤独与委屈尽去,她的心中一派安然与舒适,于是就这么哭着哭着,睡着了。
茗香的神魂,恢复了正常,洞庭山水,再度明媚动人起来。白应龙将茗香抱回屋里,安置妥当,又在这熟悉的地方转了几转,便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他睁开双眼,低头看着怀中的茗香,见她泪痕沾湿了满脸,便极为顺手的帮她轻轻擦了擦。
他在她的神魂世界当中,经历了颠覆性的意识变化,现在的他到底是白应龙还是白烈云,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桃都停止了枯萎,却再也回不去从前那等生机勃勃的模样,白应龙抬头看着那些枯萎的花枝,心头一拧一拧的又开始发愁。
他非常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神用于收回仙界的祭品。
在这之前,他对自己祭品的身份根本没有半分不解,他甚至对此还有些期待。
白应龙的执念,就是仙界,为了修复仙界,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可现在,他心中,出现了些许的犹豫。神要收回仙界,真的只有献祭他这一条路可走吗?白烈云,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吗?
白应龙安置好了茗香之后,便来到了桃都根部。这些纠结盘旋的根须,在无尽海上铺出了一片岛屿,根系与海水相接的地方,灵气浓郁到成云成雾,海水不再沉重得难以承受,清凉凛冽的已与寻常的水区别不大。
白应龙立在水边,向根须上滴下了一滴血,金色的灵光在根系上铺开,久久不散,这让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桃都宁愿费劲巴拉的去从无尽海中汲取混乱的规则,也不愿吸收他那饱含神性的血,可见茗香不光不会允许他献祭,连他身上破一点油皮她都不乐意。
他很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心里却泛出丝丝甜意。被人全心全意爱着,依靠着的感觉,实在令人流连不舍,难怪那些恋爱脑的神仙苦修千年万年,沾染上了人间情爱,统统都会失智。
白应龙正沉浸在白烈云的状态中无法自拔,雾气蒙蒙的海面上忽然有灵气凝聚成了一位老者的形貌。
他向那老者看了一眼,意识当即清醒,身份也立即切换回了仙界遗族,心中充沛的温暖情感亦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所覆盖。
“无终天尊。”他恭敬的拱手行礼,无终天尊却比他还要恭敬的回了一礼。
“上神仁慈。”无终天尊有些激动,一张老脸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显得他红光满面,格外的精神。
“不计仙界众生毁坏天道秩序,遣分身为祭,以求修复天道,拯救仙界。小仙无以为报,原为上神肝脑涂地,但凡上神有任何差遣,小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终天尊姿态放的极低,差一点就对着白应龙五体投地了。白应龙很想去扶他起来,可他却就是立在那里动也不动的受了无终天尊这一拜。
他是神的分身啊,他来仙界不就是为了完全掌控仙界吗?能得到三位道祖之中的两位表达忠心,誓死效忠,他的目的就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所以,该受的,就得受,再别扭,也得硬撑着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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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万界,时空长河,人界纵横百态,皆在神的一念之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而神的世界,就是这无尽的人界。
神所在的地方,便是人界的核心,它不在人间,甚至不在这处时空,不在这方世界。为了人界的稳定,神不会随意变换自己的所在,于是,神便有了万千化身,行走于人界每一处时空,每一个角落。
只要神愿意,人界任一生灵,都可以成为神的分身。
白应龙因己身的因缘,得以成为神的分身,他依附在白烈云的身上,亲眼见证了白烈云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然后对神这个高大上的职业滤镜碎了一地。
他以前只有执念,没有意识和魂魄,除了执行命令,便不会再去思考别的什么事。而今他有了独立的魂魄和意识,他便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白烈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以说,白烈云并不像他想象中的神那样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尘埃。他甚至连一个合格的神仙都做不了。身为修道中人,他也一个劲的在规则两边反复横跳,离经叛道的思想,给了大众一个无法无天极其嚣张的差劲印象。
然而白烈云同时又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他的心中自有一套行事准则,所作所为绝对不会背离自己的原则。以前白应龙并不理解白烈云的行事作风,现在他明白了。旧的神已经不在了,新的神接管了这偌大的人界,所有的规则都将进行重组排列,这新的天道便就是白烈云心中所坚持的是非对错。
白烈云喜欢做凡人,那凡间就是诸天万界不变的核心。白烈云觉得万物众生都应有无数的发展可能,那仙界就有其存在的必要。
仙界被神放弃,自然得再被神捡回来修复妥当。至于如何修复?那自然是怎么毁的,就怎么修复了。
仙界是被神仙们毁的,各种对天道的冲击,各种对规则的挑衅,积年累月的破碎了支撑仙界的所有规则。于是,仙界除了天地这个框架还摇摇欲坠的支撑着,内里乾坤已经全成了稀烂的垃圾。无尽海看似平静祥和,其实就是一个仙界各种垃圾的组合体。要做好这些垃圾的回收再利用,仅仅依靠桃都那慢悠悠的转换可不行,总得来一点猛料。
白应龙原本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献祭自己修复仙界的,但被白烈云的神魂洗刷了一遍之后,他觉得光靠自己这点神性似乎也不好使。
白烈云时时刻刻都在计算因缘,他不论做什么事,都需要一个必须介入的因由。神想要修复仙界,便派他上天送死,这理由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扯淡,他白烈云原本跟仙界没有任何交集,哪怕是借了白应龙的因缘,也完全不能成为他送死的理由。
所以,白烈云进不了仙界,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人间。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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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应龙很是发愁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给了无终天尊。无终天尊的答复,与天上的无始天尊一模一样。
他白应龙只是神送入仙界的一段因缘,有了他这段因缘,神才有机会亲临仙界。想要让他这段因缘发挥最大的效用,献祭自己,将神性布满整个仙界,那么仙界自然会成为神的附属世界,供神来去自如。
只要神能进入仙界,修复仙界规则,那不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吗?
可现在的问题是,茗香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她爱的是白烈云,但白烈云神魂碎裂,只剩了一个白应龙能证明他还有口气。如果白应龙也不在了,白烈云将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即便是神也没法让白烈云再度复活。
白烈云是神的化身,但神不是白烈云,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经历,导致了白烈云的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神即便是再于此方人间化出分身,那也不再是白烈云了。
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啊。
“神,真的可以达成茗香心中的夙愿吗?你我都知道,一旦神魂献祭,诸天万界将再无白烈云这个人,就算是神,也没法将他复活。”白应龙的关注点,一直都放在茗香身上,好像上天送死的人是茗香而不是他一样。
无终天尊自然无法准确的回应他的问题,仙是仙,神是神,虽在凡人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却终究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
能借用规则的仙,当然不会知道世界本身的神会怎么想。
但道祖总还是侍奉过许久创造仙界的女神,对神的了解,总比其他仙人要多那么一些。无终天尊郑重的思考了片刻,恭敬的答道:“神的执念,无比强大,只要执念不灭,其化身就不会真正死去。白烈云的执念是什么,上神想必应该清楚。献祭之后是否还有重生的希望,上神想必也应该清楚。”
白应龙心中一凛,不觉又想到了以前白烈云对茗香的那些承诺。
他忽然便释然了。
别人的承诺算不算数不知道,但神的承诺,却终是会践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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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时间问题,人间与仙界都已经分割开了,仙界的时间对人间来说还有意义吗?
白应龙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白烈云到底给自己留了怎样的后手,只要他能自己履行承诺就好。
只需要完成任务的白应龙再度轻松简单了起来,他只是一段执念而已,需要那么多的多愁善感吗?
执念不需要感情,只需要遵从自己心意,完成自己的心愿。
白应龙辞别了无终天尊,转身回去找茗香,他决定将他所了解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给茗香。她是神收回仙界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她必须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
他相信,她会理解一切,配合他,完成神的计划。
如此,她便可以早些,过回她想要的生活了。
白应龙来到茗香所搭建的家中,他并没有看到茗香。他原地怔忪了片刻,便开始在桃都内四下寻找茗香的所在。
桃都极大,而且被茗香布置得像极了人间。一棵巨树,愣是被她拾掇出了平原高山湖泊森林等种种形貌。除了没有其他生命体的存在,这桃都便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人间,而且颇有白帝原的特色,一山一河都能找到茗香走过的的痕迹。
她用她心中最美的记忆,编绘出了这片桃都世界,梦想在这荒芜寂寥的仙界,也能与心爱的人一道打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乐园。
只可惜,这梦,从一开始便是一场虚构的泡影,没有了那个人,再美的风景,也会成为地狱。
茗香坐在桃都树梢顶端,仰望天空,在属于她的小星旁边,隐隐约约有着一张人脸,若隐若现。
她在桃都中,可以看到那人,那人在天上,却隔着一重虚无,对无尽海上的桃都,视而不见。
无始天尊想要与茗香交流,只能通过她的神魂投影。中年人的声音直接响起在茗香的神魂之中,仙界的往事,桃都圣母下凡之后的事情,天门封闭之后的事情,一幕幕都像现场回放一样的在茗香脑中不住闪现。
她看到桃都圣母将桃都分枝迁至人间,看到她偷偷的利用桃都,将人间仙界相连,看到那天门上的天道规则,因她的私心而被再度模糊,看到木沉香的自暴,再度撼动了天道规则,古朴的字符破碎消失,天门自此崩溃封闭,而受到桃都圣母自暴影响的桃都,完全失控,根须枝叶无序的伸展,追逐着消散的桃都精魄,企图钻透仙界与人间的壁垒,袭向人间。
桃都不再调节灵气,三十三重天的灵气亦不再分布均衡,天柱建木的部分枝干因灵气不均衡而枯萎,三十三重天因某一处崩溃而引发了整体的垮塌。在这期间,仙人们分出各种派别,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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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垮塌的那一刻,无数星辰陨落,浩瀚的灵气全部压在了封闭的南天门上,而此处因是木沉香的自暴之处,被失控的桃都重重侵占,硬是封闭了所有通往外界的缝隙,使得仙界所有生灵再无丝毫求生之路,生生被碾碎在了无尽海底。
茗香以前并不觉得仙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现在却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啊。
她觉得,她是真的有责任修复仙界,可要献祭白烈云的神魂,她做不到啊。
为什么献祭的不是她呢?
白应龙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无始天尊大吐苦水。她可以自己去死,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她死了,桃都就没人管了,仙界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就此熄灭,那她便是罪上加罪。
白烈云好不容易才把她托举上天,她又怎能辜负他对她的期望?
她十分的埋怨白烈云,为什么不一早把事情与她说清楚,可他若说了,她还会这么乖顺的听从他的安排,自觉自愿的上天吗?
她又有些庆幸,白烈云只是派了个分身上天,如此不管有什么危险,都不是他自己面对,哪怕真的要献祭分身,于他本体也是无碍的。
然而,她又很是伤感。白烈云若非真的来不了,又怎会只派一个分身?他是真的尽力了。这世上,是真的有他做不到的事啊。他终究,也不过是个无法反抗命运的人类而已。她真的应该在人间,多关心他一些,多疼疼他,多爱他一些。她属实觉得,自己爱他爱的还是太少,太少。
她抱着自己的双膝,下巴撑在膝盖上,想着自家男人常年温和带笑的眼,默默的流泪。忽然之间的身旁一暖,熟悉的味道浸入她的身周,她转过脸去,看到了一张和她思念之中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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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她知道自己没道理讨厌白应龙,可她就是看到他,就没来由的想发火。
明明长得跟白烈云一模一样,却一看就不是白烈云。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傻兮兮的认错了这么久?
她明明应该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区别,那样她是不是就能见到白烈云最后一面了?
茗香更想哭了。
白应龙轻轻按上她的肩,想要安慰她一番,她却肩膀一扭,甩开了他的手。他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拳头,说道:“白烈云的事……”
“我知道。”茗香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说道:“他是神的化身,他找到我就是为了借我身上的因缘修复仙界。”
她转脸看着白应龙,目光灼灼,认真的说道:“我什么都知道。”
白应龙怔了怔,不觉抬头看天,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绕着那颗小星盘旋不断的人脸。
无始天尊被他一剑劈醒之后,果然活跃了很多啊。
白应龙揉了揉额头,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还等什么呢?”
茗香一皱眉,气恼道:“他让你去死,你就这么积极的要去死吗?他让我杀了你,我就一定要听他安排去杀你吗?你是他的分身啊,你明知我下不了手啊!你怎么跟他一样,都这么的混蛋呢?你们有没有为我着想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白应龙抿了抿唇,沉声问道:“那你还想不想再见到他?”
茗香蹭得一下跳了起来,反问道:“杀了你,我就真的还能见到他吗?那些老家伙们都说,献祭了你,神就能来仙界了。可我要的是白烈云,不是神!他是神的化身,可他不是神。就像你是白烈云的分身,但你不是白烈云一个道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明白吗?”
白应龙仰头看着她,轻轻应道:“我明白。”
茗香还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目光中溢满了温柔溢满了怜惜,好似那黑沉沉的瞳中,蕴含了深不可测的万千柔情。她看着他的眼,心中激情澎湃,那眼中的光芒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竟一见那眼神,心中所有的怨愤皆成了无尽的委屈。
她忽而嘴角一撇,扑了过去,捧着他的脸,在他眼皮上重重吻了一下,而后搂着他,又开始嚎啕大哭。
他为什么一定要造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分身出来啊,这让她怎么配合他完成任务啊!
天杀的白烈云,就会给她出难题。
如若真的有缘再见,看她怎么好好的收拾他!
白应龙抚上她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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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他为了送你我上天,以神魂撑住了天门。他只是神的化身,却不是神,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咱们如不尽快完成任务,待他耗尽了神魂,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纵使他的执念落回到神的心中,神也不可能再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白烈云了。你若不想去等那个不知何时才能续缘的来世,那便要抓紧时间,留住白烈云的神魂了。”
“茗香,你能下定决心了吗?”
白应龙温柔的声音简直就是蛊惑人心的大杀器,茗香被他哄得简直都要失去思考能力了。
她俯在他肩上平息了一阵,抬起头,再度看向他的双眼。
她摸了摸他的眼,轻声问道:“你真的这么想死吗?你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吗?”
白应龙微笑着看着她,柔声说道:“你忘记了,我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我为仙界赎罪的一缕执念。修复仙界,是他的职责,亦是我的心愿。五百年了,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刻,能为修复仙界而献祭,我心甘情愿。”
茗香抹了抹眼泪,捧着他的脸,苍白的轻笑了一声,说道:“木沉香已经自由了,但愿你也能了却心愿,重获自由。”
“会的……”白应龙垂下眼,目中光芒微不可动的闪烁了一瞬,说道:“一切,都会如你所愿。你不负他,他亦不会负你。”
“神的承诺,是会刻进轮回的。相信他,他会护你一生一世,与你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茗香,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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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入桃都,用根须将白应龙重重刺穿,覆盖吸收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她无法思考,也不能思考,只是机械的执行着白应龙的指令,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那数不尽的根须之中。
她真的亲手杀了白应龙,可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死水一滩。
她什么都不去想,整个人已经放空了。
茗香不再显形了。
她好像又成了一棵没有头脑没有灵魂的植物,除了依凭本能的吸收灵气,散溢灵气,她便只是沉睡发呆。
然而在她的神魂世界当中,平和美丽的洞庭湖外,又多了岳阳,多了长安,多了雁荡山,多了白帝原。
茗香把自己封闭在了神魂世界当中,她把自己心中所有美好的记忆也都封存在了这片世界当中。
她编织了无数的幻影,陪着她重温人间岁月,她将她所有的亲朋好友,甚至连早已作古的独孤芷馨都幻化安置在了她的世界之中。
她一开始清楚的知道这些人这些景只是她对人间的留念,时间久了,她便沉迷在这幻像之中,再也不想出去了。
出去有什么好的,那空洞虚无死气沉沉的仙界,她不想再多看第二眼,还是这人间的烟火气,能令她忘却一切的不愉快,只将美好留在她身畔。
她的世界里,白烈云依旧还是君山那个开酒馆的厨子,他压根就与什么修道界什么仙界什么神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夫妻俩皆是最为普通的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为生活整日忙碌不停,却身心轻松,自由愉快,无比的满足。
没有天罚的追赶,没有前世的牵扯,没有神指派的任务,没有修道界仙界给予的压力。
他们的生活,真的赛过神仙。
她觉得,能这般自在轻松的生活,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也好过一个人对着空旷虚无没完没了的活着。
但她,只能这般像棵树一样麻木呆板的活着。
茗香在她的神魂世界中,自欺欺人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她没有变老,身边的幻影自然也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她挣了钱,所过的日子也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她就一直的围着她家里里外外的忙碌,就似那桃花花开花落岁岁相似,花树主干却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不在乎,她无所谓,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又是一年除夕到来,茗香一如曾经度过的每一年那样,一个人在洞庭边那白泽帝君的石像前,生了炭火,烤着肉,摆着酒,孤单而又安静的守着属于她一个人的年岁。
今夜的雪很大,却没有风。霰雪轻飘飘的落下,似星屑落入凡间,于温柔的沙沙声中,将这整个世界,妆点成了白衣的仙君,冰冷洁净,飘忽朦胧,却又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美好。
夜空阴沉,除了飘落的雪花,什么都看不见。
茗香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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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了,她平日里看着好像开心愉快,什么都放下了,唯有除夕的这一天夜里,她会抱紧了自己,觉得特别的冷。
幻影给不了她真正的温暖,没有了光,隐藏于黑暗之中的所有痛苦都会悄悄的缠绕过来,勒得她无法呼吸。
为了撑着活下去,她只能向神祈祷,求助。
而她心中唯一的神,只有白烈云,哪怕他帮不了她,能依偎在他的神像边,也能让她心里安定许多。
除夕的夜,着实是太长了。
茗香摇晃着手中的酒瓶,苦笑一声,一仰头,竖起瓶子,将瓶中酒整个灌进了喉咙。
幻境中的酒,与现实中的酒完全不同,只有酒的香,却没有酒的辣,是苦是甜,皆看茗香的心情。
此刻她手中的酒,苦得就像熬化了的黄连,一口闷下去,那苦涩的气息就像是要从七窍里喷出去,直让她的脸都挤成了一团。
好苦。
为什么会这么苦?
茗香舔了舔嘴唇,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那酒太苦了,尝尝我的。”旁边有女子的声音传来,音色有些熟悉,紧跟着一只绘着桃花图案的青瓷酒瓶递到了茗香的面前。她看也不看旁边人一眼,便笑着摇摇头,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酒瓶。
幻影给的酒,依然是幻影,她心中苦,喝什么都苦,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分别。
“多谢了,你自己留着喝吧。”茗香拒绝了身边忽然出现的女子,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无波无澜的心猛的一跳,脑里竟有些空白。
这女子,一袭白衣,衣领一团火焰纹绣,长发束于头顶,只是松松的挽了个玉簪,以至于脑后还垂散了许多碎发,缎子一样披了一背。这打扮,怎么看都像是白烈云穿了女装,更有甚者是她的那张脸,居然也与白烈云相似到了极点。
茗香呆呆的看着这忽然冒出来的女子,迟钝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从未幻想过白烈云变成女人的样子,怎会忽然的看到一个女版白烈云的幻影?
“你是谁?”茗香傻呆呆的开口问了。
女子摇着酒瓶,笑道:“你可以叫我白泽帝君,也可以唤我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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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瞬间清醒了,她蹭得跳了起来,指着白杨惊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白杨仰头看着她,说道:“我听到了你的祈祷。”
“可你不是死了吗?”茗香更加惊讶了。
白杨笑道:“分身不会死,只会回归本体。你的神魂当中留存有她的气息,我便聚了这气息,暂时以她的身份来见你一面。”
她这话中蕴含的信息量太大,让茗香一时之间有些凌乱。她抓耳挠腮的原地蹦跶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很没营养的问题。
“白烈云还活着吗?你是白烈云吗?”茗香紧张得捏着手里的酒瓶,一下便将那酒瓶幻影给捏散了。
白杨看了看她那手足无措的模样,轻轻拍拍身边的地,说道:“要不要坐下来喝点酒,吃点肉,冷静一下,慢慢说?”
“不要!”茗香一跺脚,急道:“你现在就告诉我!”
白杨笑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是你喝醉了想象出来的幻影?我说的话,你真的相信?”
茗香扑了过去,两腿一软跪在了她跟前,抓着她的衣领几乎是咆哮着吼道:“废话能不能别那么多!我让你说你就赶紧说!”
“好好,我说。”白杨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衣领从茗香手中抽出来,轻轻整理了一下,说道:“理论上,他已经死了,但他心中执念未消,我又很不想把他的事情代入到下辈子里,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茗香,你想不想成为这新仙界的第三位道祖,接替以前的无极天尊,让这仙界重新恢复生机?”白杨轻轻的发问,顺便将那桃花酒瓶放在了茗香的面前。
茗香看着她眨了眨眼,反问道:“你这是什么狗屁问题?我问你白烈云,你跟我提道祖?我心里想的什么你不知道吗?你问我这种问题你真的没毛病吗?”
白杨唇角一勾,轻笑出声,伸出手捏捏茗香的下巴,笑道:“与我结缘的人那么多,你却是最可爱的一个,怪不得白烈云会这么舍不得你。罢了。”
她站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说道:“你不想呆在仙界,就回人间去吧。只是你下去了,仙界便从此再无桃都圣母。为避免桃都再度失控,我建议你彻底毁了它,我的剑会助你一臂之力。”
“另外,我还要再提醒你一句。桃都毁了,你的仙体你的修为都将归于虚无,你很可能会随之一道魂飞魄散。不过若你执念够强,便可借助白烈云留给你的力量,重入人间轮回。能不能以凡人之身,为他聚魂凝魄,这便是你的事了。成功了,你们俩自可过好你们的日子。不成功,你就守着他坟头做一辈子寡妇,便是来世,也未必能再续前缘了。”
白杨微微停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再度问道:“这条路,艰险无比,比留在仙界做道祖难多了。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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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站起身,激动道:“别废话了,赶紧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已经在这破地方呆够了!”
呵呵。
“好吧。”白杨轻叹了一声,一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茗香大惊,紧跟着追了过去,眼前一花,却发现自己依然依偎在石像边,天却亮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融化,万里无垠的晴空下,是一望无际的灿粉桃花,丛丛簇簇,绚烂得如同天际的霞光。
茗香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脚边踢到了一只瓷瓶,正是白杨留下的那一只酒瓶。
茗香捡起酒瓶,轻轻晃动了一下,瓶中的酒跟着摇晃回应,酒水碰撞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悦耳。她拔出瓶塞,凑近瓶口闻了闻,酒的清冽和桃花的甜香完美融合在了一起,香味久久不散,正是她家酒馆最受欢迎的桃花酿。
茗香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嗓子不觉有些干,她一仰头,一口气喝完了这瓶酒,热辣辣的从喉咙直戳进心窝,让她冰冷孤寂了许久的魂魄,终于又有了一丝温暖。
能再喝到自家酿的酒,真是令人百感交集的一件事。
茗香不知该要如何发泄自己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她抬眼看着身边已经将湖光山色全部淹没的桃花,嘴角动了动,想要大笑一声,却难以控制的往下一片撇,划成了一道哭相。
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自闭了太久,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只是深吸了口气,拎着酒瓶,离开了自己封闭许久的神魂世界,回归到了外面那冰冷漆黑的现实。
仙界的天与地,已经恢复正常了,茗香一恢复意识,便看到两个老头子悠哉的坐在她的家门口下棋。
她并未显出身形,只是瞥了一眼这两个陌生人,便将意识延展开来。她通过桃都极尽舒展的枝杈,碰触到了那只悬挂着一颗小星的天,她通过无尽海底无穷无尽的根须,探查到了那被数不尽的碎屑尘埃所掩盖的地。
天与地之间相隔的,不再是虚无与混乱,而是她这棵生机勃勃繁茂无比的桃都巨树。仙界的框架之中,因她的存在而有了秩序,有了希望,有了规则,有了活力。
她所代表的,所承载的,就是这仙界的生灵。
神说她可以成为新一任的无极天尊,不论她的修为有多高深,她便就是当之无愧的生灵道祖,万物之母。
这一尊头衔,是多少仙人梦寐以求的终点,这意味着她可以与仙界共存亡,仙界在,她就在,而她在,仙界便会源源不断的涌现出各种各样全新的生灵。
她将受仙界众生的敬仰与供奉,受仙界所有规则的保护,她可以搅动整个仙界的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拥有无上的权限与神通,她的身后是神,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令她受到些许伤害。
然而,这些对她而言搓手可得的好处,她分毫不感兴趣。她只想找到神留给她的那把剑,她只想要回人间,做回一个普通的妇人,能与自己的丈夫白头到老,能看着自己的儿孙慢慢长大。
她只想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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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不死又如何,只手遮天又如何,没有了情,没有了爱,那便就等于没有了欲望,没有了梦想。人若活成这样,那与一块石头又有什么区别?没有心,冷了血,再怎么长生,也不过是块死物。
与其像一件死物那样一直不知所谓无知无觉的活着,还不如沉浸在爱与情之中,痛痛快快的燃烧自己,哪怕只有短短的数年,也值了。
茗香心中的激动,引发了无尽海深处的共鸣。一道剑光自海底直射而出,穿透无数的根须枝杈,悬停在了桃都之巅。
这把剑,没了主人,却依旧灵犀逼人,剑身周围溢出的剑气,锋锐的似能斩断世间所有的一切。
两位道祖被剑身所散发的神性光芒所吸引,一同追上树梢,刚刚脱离了桃都的范围,便见这把无主的剑,冲着桃都轻盈的一挥,没有光影交错,没有声响跌宕,它就仿佛只是稍稍动动了剑锋。
可天地之间,确有什么被切开,在道祖的眼中,一道裂隙径直的延展向海底,所经之处,所有的一切灰飞烟灭。
偌大的桃都巨树,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
两半的巨木,又在撕扯断裂的轰鸣之中,化作海量的灵气,被吸入了裂隙之中。
两位道祖大惊失色,同时出手,令这仙界天地失色,风起云涌,海天相接,雷鸣万钧。只可惜,不论他们如何做,那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桃都,依旧被牵引进了裂隙,碾碎成了无边无际的灵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无始天尊朝无终天尊发问。
无终天尊苦着一张脸,反问道:“我怎会知道怎么回事?”
两位道祖一同看向依旧笔直垂在半空中的剑,却见着剑朝他们晃了晃剑锋,惊得两位道祖不约而同的迅速后撤,隐匿身形,各自遁去了。
神一剑干掉了桃都,这意味着什么?费劲巴拉的修复了仙界,扭头便让大功臣桃都圣母成了飞灰。这位新神的想法,好像有些猜不透呢。
安静下来的道祖们只是对神的做法有些疑惑,却并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惊惧与慌张。在仙界做天做地的呆了这么久,目睹了仙界从创生到毁灭的全部过程,他们早就已经波澜不惊了。
神想要干嘛,他们管不着,哪怕那把剑扭头再一剑把仙界给捅穿了,他们也没法去管。做神仙做太久也挺无聊的,如果轮回台还在就好了。
唉?等等?轮回台?
那缝隙中的气息,为何与曾经的轮回台如此这般的相似?
桃都之中,竟藏着轮回道吗?
神劈穿了桃都,竟是为了重开轮回之路吗?
感谢上神!
仙界终于圆满修复了!
道祖们的职责,是保住仙界的天地框架,对其他的一切都不会上心。天地无情,只因他们就是秩序的代表,一旦稳固,绝无动摇的可能。
没有人关心桃都圣母的归途,没有人理会茗香的生死。
她被一剑劈得几乎神魂俱灭,她的身体神魂中所拥有的所有力量,都在这一剑下汇入了那道新出现的轮回道中。
她再度没了身体,没了魂魄,只剩了一道想要回家的执念。
这道执念无比强大,哪怕融入了轮回道,也能顺着人间众多因缘的牵扯,穿透了轮回中的重重迷障,准确无误的攀上了与她最为亲近的那人身边。
她重新感受到了阳光,感受到了寒风,感受到了冰雪,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她很疼,寒气渗进骨缝,侵入五脏六腑,疼得她得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却很开心,她动不了,听不到,看不见,说不出,却欢喜得流出了一连串的热泪。
她回人间了。
真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睡了很久。
她动不了,意识却很清醒。
人类身体不同于神仙的身躯,她笨拙沉重,虚弱而又脆弱,不管她的意识再怎么拼命使劲,她的身体始终保持着死尸一样的状态,连呼吸都难以开启。
这是她第二次死掉了吧。
上一次,她是以怎样的方式复活的呢?
白烈云将她的残魂安置在各种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身上,利用她桃都的特性,从弱小到强大的吞吃魂魄,让她自己为自己重铸神魂。
这一次,白烈云还等着她去救,想要复活,便只能完全依靠她自己。
她的神魂已经十分虚弱,拼尽全力向外延展,也不过只能碰触到一些植被的根须。她顺着这些根须吞了一些花草,便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供修魂的材料,她便只有干着急。
她不能离这具身体太远,她怕一旦脱离附身之躯,她便无法再聚拢自己的这些残魂。
她只能等。
等到冰雪融化,春暖花开,新草泛绿,她不光吞掉了大片的植被,还吃了不少过路的鸟雀。
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微弱的呼吸,被冰封了许久的内脏,一旦重新运转,就像是强迫早已报废的机器全速运行,体内所有的物件都似已生了一层厚厚的锈,运转得特别不顺畅,疼得她特别想要使劲打几个滚。
可她依然动不了。
她仍旧不能说,不能看,但她依稀可以听到些声音。
隔着厚厚的壁障,她听不清楚,却能分辨出少年略带稚嫩的声音,时不时会在她面前嘀嘀咕咕,虽不知说了些什么,可她依然开心。
她所依附着的身体,还是红蓼。
但这一次,红蓼连命魂都不在了。
白烈云一死,她万念俱灰,直接便断绝了生机,成了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
因她是白烈云的妻子,白洞庭的母亲,白长山还是给予了她白家儿媳离火宫少主夫人应有的礼仪规格,将她葬在了离火宫禁地外的白家祖坟里。
白家人都是修道者,且有仙人血脉加持,即便死后也身躯不腐。再加上离火宫所处的昆仑山,天寒地冻四季如冬,更是有利于尸体保存。
红蓼死了十年,除了有些干巴缩水,身躯到真的一点都没有腐败损坏,是以茗香令这具身体重新恢复生机,难则难已,到也算顺利。
她被封在离火宫特制的冰棺中,镶嵌在墓室墙壁之中,棺前竖着属于她的墓碑,碑上写着她的身份和主要事迹。比起她的邻居们,那些白家的各位先祖每人的事迹都能密密麻麻刻满整座墓碑,她的事迹却只有那么一行字。
她嫁给了白烈云,生了白洞庭。
仅此而已。
看起来,寒酸而又可笑。
但那又怎么样呢?
能让修道界永远的神话白烈云一心一意钟爱一生的女子,真的会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吗?能生出白洞庭这种传说中别人家孩子的女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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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杨茗香,曾经的雁荡独孤家少主,曾经的桃都圣母,曾经的金仙之身,差点还成了仙界道祖。她是神修复仙界的功臣,她是整个修道界救星,可她的事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不需要理会别人怎么看她,她只需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爱的人,这便够了。
白洞庭今日又来看他母亲了。
他还是个孩子,活的却比大人还累。
他从记事起,爷爷便开始教他修炼,态度十分严厉,说什么他必须尽快修道有成,好上天去寻他的父亲。
白洞庭十分疑惑。
大家都说他爹妈已经死了,妈被埋在了祖坟,爹却被爷爷安置在了禁地,还斥巨资倒腾了各种聚魂复活的阵法,宝贝,灵丹妙药。
卵用都没有。
爹妈都是不带喘气的死尸一具,哪怕爹的模样比妈看起来好一些,并不像个死人,他却真真切切的魂魄皆无,生机尽散,哪哪都符合死人的条件。
爷爷一定是昏头了。
白长山忙于复活白烈云,离火宫的一应事物,自然全都落在了白洞庭头上。
即便白洞庭聪明早慧十项全能,他也只是个孩子,他也想玩耍,想游玩,想赖在父母的怀里永远享受爱的抱抱。
可他不能。
别人家的孩子白洞庭,修道界的卷王之首白洞庭,今天也依然得满心委屈的修炼和处理宫务。
烦死了!
小白洞庭提着一篮子鲜活的药材来到茗香的冰棺前,一如往常那般一边将药材种到母亲的棺边,一边自言自语叨叨咕咕他这段时间的烦心事。
他在离火宫没有朋友,也没有年龄相符的玩伴,爷爷为了让他专心修炼,禁止了他的一切娱乐活动。
他其实并不明白,修炼上天跟找父亲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爷爷修为那么高,为什么他不自己上天,他可是听说,天门被毁之后,谁敢修炼拔尖,谁就是在找死。
这不,他爹就是被天罚盯了许久之后,歇菜了。
难不成爷爷还想要让他去找天罚报仇?
他白洞庭可是白家唯一的独苗了,爷爷这是想让自己彻底的断子绝孙吗?
什么仇什么怨啊!
真是老糊涂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洞庭的碎碎念,茗香稍稍听清楚了一些,她也很想喷白长山一脸。
那老东西是受了刺激变疯了吗?
仙界那是个什么狗日的破地方,她连回想一下,都觉得浑身都在疼,这老疯子居然还逼着她的宝贝大儿往天上跑,想死是不是!?
不行不行,她得赶紧出来找那老疯子好好说道说道!
茗香拼命了挣扎,费了老半天的劲,也不过是皱了皱眉。
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棺,白洞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茗香的动静,他只是专心致志的种着草药,而后继续自然自语的吐槽这祖坟最近尸气太盛,前几日种下的草药今天全都枯萎了,就连祖坟外面的植被都秃了一大片,过往的鸟雀死了一地,真不是个好兆头。
他站在母亲的墓碑前,向着茗香的冰棺恭恭敬敬的嗑了三个头,便起身准备离去。
挣扎中的茗香在棺中失去了平衡,身子硬邦邦直挺挺的向前一歪,一头撞在了棺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修道界用来存放逝者尸身的棺材,取材皆来自天地灵物,不仅有聚灵保鲜的作用,还通风透气,甚至能直接呆在里面吸取灵气修行闭关。
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这些人一时死去就真的不会复活归来。神仙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然而,在这一众白家祖宗当中,谁都有复活的可能,唯独茗香没有。
她生前是个凡人,死后依然是个凡人,她经过天罚,被天道所弃,她是决计不可能再度复活的。
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茗香她,真的复活了。
白洞庭被吓了一跳,他哪怕再早慧,再沉稳,他依旧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哪里经见过这等场面。
他的反应极快,在拔剑在手的同时,身周已凝出了三个火球,戒备拉满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往茗香的棺前走了过去。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心里有些小小的期盼,又有些沮丧和恼怒。
母亲只是个凡人,她永远都不可能复活。他在她棺边种植聚魂的灵草,也只是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安慰。
爷爷都可以对着已死的父亲发疯,那他自然也能对着已死的母亲发疯。
大人都疯了,还不允许小孩子疯上一回吗?
只是,他的疯,不过是小孩子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安慰,爷爷只顾着父亲不管母亲,他再要不管,那母亲也太可怜了。
白洞庭没想过母亲会复活,他觉得大概是什么山精野怪侵占了母亲的尸身。
他停在棺前,操控火球围住了冰棺,举剑指着棺材,大声喝道:“何方妖物?竟敢闯入昆仑白氏祖地,亵渎白氏先辈尸身?你再不离开,那就休要怪我了!”
他喊的气势汹汹,实则内心很是没底。那可是他母亲的尸身啊,被妖物侵入,难保不会损坏,纵然祛除了妖物,只怕母亲也不能再保持生前的容貌模样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洞庭探查过母亲的模样,尽管有些缩水,那身材与脸型五官,依旧难掩她在世时的盛世美颜。
在他的心中,母亲就是无人能够亵渎的仙女,谁敢损坏她的尸身,他要谁不得好死。
无父无母的孤儿就是这么的无法无天。
白洞庭一声大喝,剑尖一挑,已划出了一道驱妖的符篆。他虽还是筑基的修为,却掌握了海量的术法,白长山硬逼着他背下了满昆仑的术法藏书,那老东西总拿白烈云小时候和他比较,实在是让他委屈透顶又火冒三丈。
白烈云确实是个天才,可惜短命。
他白洞庭承认自己比不过自己的爹,却又在不服输的劲头下催促自己必须卷起来。
学霸的日子不好过,这样矛盾的心理究竟有谁能理解?
白洞庭深觉自己摊上那么一个高不可攀的爹,属实是自己投胎的时候脑子不清楚。
做个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比做白烈云的儿子要舒坦。
符篆成型,被白洞庭火速的拍进了棺内。符篆入体,茗香只觉全身如被火烧了一遍,瞬间滚烫着剧痛,又瞬间清凉着舒适下来。
她僵硬的身躯,被这符篆上的灵气一扫,就此柔软了下来。她顺着棺盖歪七扭八的软了下去,微虚着睁了睁眼,只看到满目刺眼的白。
她轻哼了一声,声音微弱而沙哑,满是虚弱的无力,就似弥留之前的叹息。她想要摸摸她的亲儿子,魂魄上的无力,却只能支撑着她斜靠在棺材里干喘气。
她此刻,便连呼吸,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但她是真的开心。
她确确实实的活了,而且身边还有儿子一直照看着。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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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母亲的皮肤恢复了光泽,肌肉恢复了弹性,五脏六腑恢复了运转,血脉也在忙碌着流转不断。
这情况,怎么看都是复活了吧。
被妖附身的尸体,依然是尸体,可不会恢复生机。
所以,母亲是真的复活了吧!
白洞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慌忙的打开了棺盖,扶起瘫软在地的茗香,神识潜入她的身体,转了一圈又一圈,越发的确定,这具身体,是真的活过来了。
“娘……阿娘……”白洞庭怯怯的唤了一声,他还没有确定活过来的究竟是不是母亲,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
他从未体验过父母的爱,对父母的了解全都来源于旁人的述说,而在这些述说中,他的父亲占了绝对多的篇幅,他的母亲却好像被父亲的光芒全然压制到看不见了。
他崇拜敬畏他的父亲,他亦有些惧怕怨恨他的父亲,小孩子的逆反心理总是让他想要反抗绝对的权威,而他所向往渴望的温柔和爱,自然只能来源于他的母亲。
母亲一定是温柔善良的,一定是充满爱心的,若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会好好的爱护他,绝对不会逼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
所以,母亲复活了,他是不是也终于能有人疼着护着,好好爱着了呢?
“阿娘!”白洞庭抱着茗香哭着喊着一声比一声大。
昏迷中的茗香自然给不出半分的回应。
离火宫小少主急切激动的声音响彻了昆仑的上空,正在禁地中打坐的白长山打了一个激灵,看了一眼被重重阵法包围的白烈云,便立即循声来到了白家的祖坟。
茗香活了。
她真的活了!
白长山身形踉跄了一下,快步奔了过去,抓起茗香便回到了离火宫。
白洞庭紧随其后,看着他有些疯魔的爷爷带着昏迷中的娘亲入了禁地,开启了重重禁制,将他和所有人都隔绝在了禁地之外。
爷爷要做什么?
他不会是又发疯了吧!
白洞庭在禁地外急的放声大喊,可惜禁地里的白长山一句也听不见。
老爷子不知道茗香为什么还会活过来,但他知道,茗香若能活,他的儿子白烈云也一定能再度醒来。
十年前,天门真貌重现于人间,让所有的修道者都近距离围观了一番天道规则的具现体。
天门之上古朴的符文没人能看懂,但凡想要靠近天门的狂人,皆被门缝里奔涌出的威压给碾的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消抹去了。
天门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再度隐匿。在天门核心的区域内,只有白烈云的尸身静静的站在那,死相有些可怖,尸身的本身却又威压逼人,灵气尽显。
人们猜测,白烈云应该是以一种他们不理解的方式,进入仙界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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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知情人丐帮帮主洪小七以凡人的视角将他的见闻复述完毕之后,大家在这个猜测之上又完善了一下,觉得白烈云确实找到了进入仙界的方法,只不过他可能大概也许是玩脱了。
所以,他到底是神魂俱灭了,还是升华成仙了,至今还是修道界一大难解的谜题。
白烈云不在了,修道界少了一根足够安全的避雷针,元婴老怪们害怕天罚找上自己,纷纷闭关不出,连金丹修者都减少了自己外出的频率。
人人都希望赶紧出现一根新的避雷针,又都害怕自己会成为这根避雷针,于是,在避雷针空缺的这十年里,修道界几乎所有人都安静内敛规矩十足,人间也因此出乎意料的和平安宁。
然而,这一切的平静,都只是表象。修道界对天罚的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没有避雷针的日子,极度的难熬,尤其是元婴这一群体,成日的恐慌,压力极大,他们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凝聚在了离火宫。
白烈云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身躯是能扛得住天罚的。
倘若自己一定会被天罚盯上,那不如给自己换一个结实点的身体,能多抗几次天罚,说不准便能如白烈云一般,参悟到成仙的正确途径了呢。
白长山隶属于元婴的第一顺位,他自然很清楚那些跟自己同境界的老鬼们最真实的想法。崩管他儿子是死了还是成仙了,谁敢碰他儿子一指头,他灭谁满门。
他将白烈云置于禁地,布满阵法,自己还亲自坐镇看管,其最大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儿子的尸身。
儿子活着的时候,他没能护好他。儿子死后,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别人伤害他儿子的身躯。
白长山本下定决心,自己后半辈子,就给儿子守灵得了。
可茗香忽然复活了。
压在白长山心中那沉重的山峦,被茗香的复活给崩出了些许的裂纹,他于激动之下,抓着茗香便来到了禁地的核心。
此地常年熔岩奔腾,火焰凶猛,凡人稍稍靠近一些,立即便会被焚成飞灰。白长山拎着茗香,以灵气护住了她的身周,带着她进入了熔岩内为白烈云所设的聚魂大阵之中。
这阵法,可说是人间修道界最为昂贵,规格最高的聚魂阵了。对白烈云没有用,对茗香来说,那效果绝对是立竿见影。
各种拥有聚魂效果的灵物,汇聚起来的生机磅礴浩瀚,如山如海,不待茗香自己去吸收,那些生机与灵气已自发的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魂原只剩了一道执念,吸收了些草木生灵才勉强令身体恢复了生机。现经阵法的修复养护,她的身体状况迅速得到了滋养修复,连神魂都在这阵法内得到了略微的增强。
人间的阵法,再高级,也只能聚人魂。
可茗香和白烈云,都不是凡人,他们的神魂之重,已超越了人间的极限,世上根本就没有能让他们彻底修复神魂的方法。
不过,仅有一丝执念,能维持着身躯多活几十年,做一世凡人,也好。
茗香在阵法之中悠悠醒来,一睁眼睛,便看到自己面前那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中年人。
她微虚着两眼对着对方一阵打量,只觉对方长得与白烈云似有几分相似。
这是过了多少年了?难不成她的大儿白洞庭已经这么老了?
不待茗香反应过来,白长山已强令自己保持冷静,压抑低沉的问道:“你是红蓼,还是独孤茗香?”
唉?不是白洞庭吗?
茗香有些晕乎的甩了甩头,哑着嗓子答道:“茗香……我是杨茗香……”
“茗香……”白长山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呛咳了一声,跟着大笑出声。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的身体状况,在聚魂阵内修养的越来越好。哪怕她缩水干巴了十年,她也没觉得渴,没觉得饿。
修道界的顶级阵法,效果就是这么棒,棒的她都险些以为自己还用着以前的神仙身躯,还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吞灵气就能活个成千上万年。
白长山问了她很多事,她亦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了她因白烈云而多出来的这个爹。
她没有被母亲善待,便只相信父亲,然后爱屋及乌的迅速便将白烈云的父亲,也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仙界虽可长生,却无人关心她是否难过悲伤,无人理会她的死活。人间虽只是凡人,却有这么多的亲人一直记挂着她,哪怕她死了,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相比之下,茗香更觉得她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回人间,当真是值了。
茗香说了很多。
从她上天,到下界,在人间不过是十年,在天上却似漫长到无法用时间来衡量。她觉得她已很久没有与人交谈过,一旦能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她能在不知不觉间将她埋在心里的所有都说出来。
她告诉了白长山,仙界是个多么操蛋的地方,白烈云是个多么操蛋的人。
她也告诉了白长山,所有的一切,都是神为修复仙界整理天道而编织出来的因果。
她最后告诉白长山,她不顾一切的回到人间,只是为了唤醒白烈云,让他履行他曾为她许下的承诺。
她说,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神给他们设定的命运,当该按照自己的喜好,远离修道界那些烂事,做回一对最为平凡的人间夫妻了。
她想要和白烈云一道,离开离火宫,离开修道界,回他们远在人家的家。
家?
人间并非仙界,十年的时间,早已是物是人非。
他们已经死了,死人便不可能再于人间有家,他们的家只能是昆仑,是离火宫。
白长山拒绝了茗香的要求,修道界中垂涎白烈云躯体的人太多,一旦离了离火宫禁地,鬼知道会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来偷来抢。
到时候,再激起一片腥风血雨,那犯下的孽障会不会又落在了白烈云头上?
滇国之祸的因果,害的白烈云棋差一招,差点输了全盘,白长山为此一直深陷于自责之中。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是以他不论如何也不会让白烈云离开这重重封锁的禁地之内。
好吧。
在天上熬了那么久的孤寂岁月,茗香的心态早已不比以前。那么久她都熬过来了,又何惧这么几天?
她没有继续与白长山相争,她明白白长山心中的顾虑,她也知道这稀烂的修道界为了在天罚下活命能干出多没底线的事,她也觉得此时此刻该要为白烈云积德,少往他身上挂些麻烦。
她可以等。
茗香复生的消息被白长山强令按了下去,并未外传。她被安排在了朝阳殿,由白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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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踏出殿门一步,不论去哪,去做什么,都得有人看着。
这种生活说起来很令人窒息,但茗香却十分无所谓。
最糟糕的生活已经经历过了,世上没有什么生活,能比仙界更难熬了。
白烈云的侍婢们多半还呆在长安打理白家的生意,十年之间,挣的钱越多,散出去修桥铺路支援滇国重建的钱也越多。
离火宫仿佛开始投身慈善事业,想要洗白自己魔教的人设,但白家父子当年灭的宗门实在太多,没个百年千年,恐怕这魔教的帽子怎生都摘不下来。
不过也无所谓了。
离火宫做善事,为的只是给白烈云积攒功德,助他凝魂归来,其他人怎么看他们,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茗香吃着饭,听着蓝雪给她说起这十年里发生的一些大事,她听来听去,只觉无趣。
仙界能烂得令神也看不下去,修道界着实功不可没。修行最重要的是修身养性,有足够强大的心性,才能够支撑足够强大的力量。仙界的规则可以让仙人们代掌天道,以此来体悟天道,可若心性不够强大,便会被那强大的力量冲昏头脑,真的以为自己是天道,变得无法无天,无矩无责,最终葬身于混乱之中。就如同这人间的国都朝廷,拥有无上的权力,也得担起无限的责任,只想享受权力却不想承担责任的国君,大多都成了亡国之君。
天道,从来都是公平的。
曾与道祖平行的茗香,着实是觉得修道界的打打闹闹,人间诸国的勾心斗角,没有意思。
比起那些,她还是觉得美食足够吸引人。
若能再吃上一顿洞庭的酸菜黑鱼就好了。
茗香放下筷子,说干就干。
她进了厨房,便沉浸于此,再也拔不出来。
白烈云会的菜式那么多,她若要一道一道的还原出来,那可当真是个大工程。不知道她做出饭菜,是否能令他的魂魄,找到回家的路。
家也许已不在君山,不在长安。
但只要他们夫妻还在一起,天地之间,何处又不是家?
有你的地方,便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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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空旷的朝阳殿住了十年,从未觉得这冷冰冰的宅院,竟会变得如此温暖,如此有烟火气。
他闻到了阵阵饭菜的香气,循着香气找到了还在厨房里忙碌的茗香。他看到刚刚复活的母亲一身凡间村妇的打扮,挽高了袖子,包起了长发,抄起锅铲在灶边将锅里的菜翻炒得热火朝天。
白洞庭不免有些愣怔。
他想象中的母亲,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啊,那这个炒菜炒的满脸冒油的村妇又是谁?
白洞庭一腔激动立时被冻结,他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练功练的有些走火入魔。
茗香听到一旁打下手的蓝雪喊了一声小少主,百忙之中立马回头去瞧,正瞧见白洞庭那两眼迷茫的模样,而后顾不得锅里的菜,手上的油,丢下锅铲便奔了过去,略略弯腰对着白洞庭的小脸仔细的看了又看,随后满意的一点头,笑道:“是长得与你爹挺像。”
她心中欢喜,笑得便不染丝毫杂质,暖如春风,好似能感染身边所有的人。
白洞庭的紧张,被她这桃花盛放一般的笑容所化去,他也跟着她笑了起来,腼腆而又好奇的问道:“真的很像吗?”
茗香摸摸儿子小脸,轻轻拍拍他的后脑,笑道:“眼睛像他,嘴巴却像我呢。等你长大,一定比你爹还要好看!”
“我爹真有那么好看?”白洞庭揉着自己的脸,觉得母亲的手又暖又软,虽然一手的油烟味,摸在他脸上,依旧让他舒服的红了脸。
长这么大,可从没有谁敢这么摸他的脸,揉他的脑袋,这感觉,当真奇特。
茗香正要说什么,忽然闻到锅里的异味,她立刻又提了裙子奔回灶边,飞快的将锅里的菜翻炒两遍,装了盘,撤了火,而后朝着白洞庭招招手,说道:“来,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白洞庭依言走了过去,看了看茗香摆在案板上那十来个盘子,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
爷爷早就让他辟谷禁食了,那老家伙总说贪恋人间食色之欲,沉溺于人间的美色温柔,以后铁定没出息。于是他不光不能吃饭,连跟女孩子多说一句话都是错。
可现在,他娘亲却让他吃菜?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白洞庭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抬眼看着茗香,有些期盼,又有些胆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乞食的小狗。
茗香看着孩子这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心里一酸,立刻拿了碗,盛了一碗鸡汤,还撕了一只鸡腿,递给了白洞庭,说道:“别怕,有娘在,想吃就吃,不用怕你爷爷。”
白洞庭接过碗,犹豫道:“可是,爷爷他很凶的。”
茗香摸摸儿子的头,说道:“不怕。等你爹回来,你爷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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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洞庭手上的碗一抖,差点泼了自己一身,他激动的问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茗香温柔而坚定的笑道:“快了。他答应过我,还要给你生三个弟弟妹妹,若再要耽误下去,可就生不出来了。”
旁边的蓝雪忍不住的噗嗤一笑,白洞庭也被茗香给逗乐了。
他捧着碗,喝着香喷喷的鸡汤,心里暖融融的,觉得自己这个娘虽然不是仙女,却也挺好的。
她温暖有爱平易近人,满身的烟火气,简直比这离火宫的所有人都要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的母亲,好真实。
他喜欢这样的母亲。
母子俩的第一次见面交谈,就在这样和谐融洽的氛围中,温暖而平淡的成功度过了。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满心委屈的质问,有的,就是普通人家简简单单的一顿家常便饭。
血浓于水,母子之间的爱,原不必挂在嘴边。一顿香甜可口的饭菜,一句发自内心的称呼,便能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迟到了十年的爱,来的突然,却并不突兀,茗香温和自然的应对,抹去了白洞庭心中的尴尬,让他觉得,母亲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他是真的喜欢这样的母亲。
这一晚,母子俩聊了许多。白洞庭把这十年来从白长山那受到的委屈,全向茗香吐了出来。茗香只是安静的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听到她也觉得过分的地方,还帮着白洞庭一起吐槽起来。
她才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向白长山告密,反正复活白烈云的希望在她身上,白长山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也得将她好生的供着。
她连道祖都敢硬怼,还揪过神的衣领,她怕什么?
的确,白长山不会拿她怎么样。他在确认白烈云的确有复活的可能之后,连对白洞庭的管教,都松散了许多。
他好好的琢磨了一下自己对孙儿的教育方式,觉得倘若白烈云真的回来,是极有可能因为教育问题而跟他翻脸的。
所以……
嗯……
既然孙儿的亲娘都回来了,那就谁生的儿子谁来管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长山对白洞庭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白洞庭便成了茗香身后的小跟屁虫。他从小到大,只知修炼,不理凡间事物,对茗香所做的一切,都是好奇的。
茗香一开始,只是忙着还原白烈云的菜谱。每还原出一道菜,都会让白洞庭带去禁地,搁在白烈云鼻子底下转来转去,直到把菜转凉。
她在厨房忙碌了一段时日,又弄了块石头,叮叮当当凿出了一尊相当潦草的石像,仿照着洞庭边的神像,也刻出了白泽帝君的名讳。
她对着这石像日也拜,夜也拜,还要求白洞庭跟着一起拜,非说只要心诚,神仙就能显灵。
可惜依然没什么卵用。
然后,她开始琢磨离开离火宫的事情了。
找白长山直接商量,肯定没门。茗香只能让白洞庭去旁敲侧击的询问,所得结果依然是不行。
母子俩暗地里开始策划逃跑路线,最终敲定的计划,是一定要把蓝雪拖下水。
至于怎么做?
茗香实打实的跟蓝雪交代了自己的计划,蓝雪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白烈云调教出来的侍婢,就是这么的好说话。
只要是对少主有利的,谁占理,就听谁的。
在蓝雪的帮助下,茗香跟远在长安的绿萝也联系上了,一番谋划之后,双方敲定了内外出逃的时间与路线。现在的难点只剩了一个,那就是如何把白烈云偷出禁地。
呵呵,简单!
茗香让绿萝给蜀山的黄清颖传了一封信,没过多久,独孤鸣便来昆仑闯山了。
碍于天罚的压力,元婴修者不敢出手,于是乎,金丹便是修道界的最高战力了。茗香并不担心独孤鸣的安全问题,在如何保命的问题上,独孤鸣可比她要有经验的多。
她听蓝雪提起过,独孤鸣在这十年间时不时都会来昆仑转悠转悠,找的借口都是想给师父师娘上柱香。他在蜀山宣称自己是白烈云的弟子,那白烈云死后他来守灵,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独孤鸣与白烈云又多了一重夺妻之恨,灭门之仇,这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特别微妙,是以这上香守灵的借口,便有些不切实际了。
独孤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离火宫上下都觉得反正不是什么好主意。
与独孤鸣公开的翻脸不合适,人家毕竟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少主的弟子,背后还有蜀山撑腰,该要有的客气还是得有。
可真要当他是白烈云的弟子,让他入禁地近距离接触白烈云的尸身,又万万不可能。
于是,每逢独孤鸣闯山,离火宫都会保持高度紧张,既不能真的动手,又不能放他进山,那便只能气势汹汹的隔着山门互相干瞪眼了。
趁着离火宫的注意力全被独孤鸣吸引,茗香跟着蓝雪悄悄走小路出了山门。她只是个凡人,进出昆仑结界完全无法挑动结界的波动,只要有人给她指路,她就能顺顺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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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出离火宫,便被守在接头地点的紫藤迎上了马车,转入昆仑山道,继续往远处赶路。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能看到昆仑山门处的天空,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那乌云盖顶的阵势,一看便是斗法所致,动手地点在山门而不在禁地,那便是说,白洞庭顺利得手了。
茗香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激动,她催促着紫藤速速赶路,待到达了商议好的地点,已看到白洞庭一个人欢跳着朝她们摇手招呼了。
“阿娘!阿娘!”白洞庭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向茗香的马车,不待马车停下,便轻轻一跃,跳上车,钻进了车内。
“我把爹带出来了。”他兴奋的捏着脖子上挂着的一串小金锁,两指一并,便要掐法决将人放出来。
茗香心中一跳,连忙制止了他,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地方再放他出来。”
“哦。”白洞庭乖巧的答应了一声,把金锁又塞回到了衣领内,开心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茗香掀起车窗的门帘,看了看已被遥遥甩在身后的昆仑山门,对着那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闪电轻叹了一声,说道:“咱们就这么跑了,你爷爷肯定会发火,他绝对会去君山,长安,甚至是雁荡山堵我。”
“这三个地方咱们是必须去的,但现在不行,得容我想想办法。”她放下窗帘,盘算了一下白烈云这一生的经历,挑选了几个对他而言印象最深的地点,排了一个顺序之后,说道:“咱们去白帝山。”
“重走一遍你爹人生路,将他遗落在外的遗憾,都收回来!”
茗香敲定了主意,顿时信心满满。白洞庭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知道我爹的遗憾是什么?这样真的能行吗?”
茗香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不行,总得试试才知道。你爹并不想做神仙,也不想修那什么破道,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不缺吃来不缺穿,老婆孩子热炕头。昆仑那地方,离人间太远,离他所向往的日子也太远,他的魂肯定不会留在那里。咱们得去他留有执念的地方为他聚魂才行。”
白洞庭有些鄙夷的啧啧嘴,嫌弃道:“我爹可是修道界第一人啊,他的理想怎可能会如你说的那样,这般没出息?”
茗香笑道:“他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一个人,所以你爷爷才生怕你变得和他一样没出息。”
“我不信!”白洞庭使劲摇头,企图阻止父亲高大威猛的形象在他心中就此崩塌。
茗香却根本不管孩子心中的偶像情结,继续说道:“你不信,你可以问你紫藤姐姐啊。你爹小时候他就是个招猫逗狗的二流子,什么都不会的。他那修为就是他走狗屎运捡来的,他压根就没修炼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洞庭捂住了耳朵,纠结道:“怎可能会有如此天大的机缘能让个从没修炼过的人立时白日飞升的!娘你一定是在骗我!”
茗香呵呵的笑道:“机缘有的是,只要你能承受得住其背后所牵连的因缘就行。”她揉了揉白洞庭的小脑袋,说道:“走吧,我就带你去看看你爹踩狗屎的地方,说不定,你也能白捡一坨小一点的狗屎呢。”
“我不要我不要啊!”谁会把机缘这么宝贝的东西形容成臭狗屎的!?
白洞庭今天也依旧在被自己老娘的言行举止重塑三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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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曾经听白烈云说起过他小时候在白帝山当庙祝的部分事情,多少全跟吃喝玩乐有关,基本都是一群小屁孩成天在山里不务正业四处游荡的荒唐事迹。
白烈云小时候,是真的如茗香所说的那样,就是个成天只知道寻找食材处理食材以及品尝食材的纯吃货。
他没有修炼过,因为机缘会自发的向他靠拢,修为亦会在这些机缘的推动下不断增长。他不喜欢修道,却只能被动的接受自己的修为不受控制的不断上长。他的一生,皆是在已经设定好的轨道上飞速奔跑,行至终点之后,才允许他自在散漫的随意行走那么几步。
如果魂飞魄散也是他命中注定的一环,那么散魂之后的一切,他是否都已算计妥当?他会不会在他停留过的这些地方备足了后手,他是不是已经等她等了十年之久?
神说她可以令他复生归来,那她不论如何都要把她所能想到的方法全部尝试一遍。
她坚信,终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
茗香带着白洞庭和紫藤在白帝山呆了许多天,走遍了每一个山头,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她和紫藤相互交换着白烈云小时候的故事,相互安慰的同时,又将白洞庭狠狠的打击了一道。
白烈云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从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大神,缩水成了个又懒又馋还一肚子坏水的纨绔,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般跟着老娘瞎折腾,狠狠的得罪了自己严厉的爷爷,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万一爹没复活成功,还被爷爷给捉了回去,他得被关多久的小黑屋才能被放出来啊!
啊!
救命啊!
正当白洞庭有些想要抓狂之时,茗香总算是放话,让他把他爹从他脖子上的金锁里掏出来透透气。
白帝山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但白帝原依然还在。
茗香不知道怎么进入白帝原,她便只能用白泽帝君的躯壳试着敲门。
被存放于昆仑禁地重重法阵之中的尸体一经现世,四周的灵气瞬间浓郁,直接便引发了山风呼啸,水浪激荡。
白烈云的身躯,还保持着他死时的模样,衣袍发冠整齐妥帖,盘膝坐着端端正正,只是头微微向前低垂,双目紧闭,额间至眉心有一道明显的裂痕,渗透出些微淡淡的灵光。
他的表情安静而恬淡,脸色一如常人,并无半分死气,就像是在很平常的打坐。
可他却真的无魂无魄,毫无生气,仅仅只是一具空荡荡躯壳。
茗香终于又见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丈夫,她确定她是激动的,可她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她想去摸摸他,却又不敢碰触他。她怕手下的触感会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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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别过脸,不再看他。
她让白洞庭和紫藤把尸体安置在白帝庙那残存的石台上,她带头跪倒在地,向着白泽帝君的遗体拜了又拜,满心虔诚。
她知道,她向白泽帝君许愿,神也会听到。她只想求神再帮她一次,给她指一条救活她夫君的明路。
山间的狂风,越来越大,聚拢了天上的云层。
这天色的突变,有些显眼,使得紫藤和白洞庭这两个修道者,越发止不住的心惊。
一具死人的遗体,只有些残留的威压和灵气,便能引得天生异像,若这人还活着,那他得有多厉害?多可怕?
白洞庭默默的清理掉了早先被茗香灌输的那些不靠谱的白烈云肖像,开始在心里脑里重新构筑父亲活着时的模样。
紫藤安奈不住,小心的提醒茗香,天象有变,怕会引来修道者前来探查,那便糟了。
茗香闭着眼,对着白烈云的身躯诚心诚意的向神祈祷了足足十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风越刮越大了。
她记着紫藤的提醒,喊了白洞庭把他老子的尸体再装回金锁内,可白洞庭对着那尸体比划了半天,怎生都没法将尸体再塞回去。
没有魂魄没有生气的尸体,只是个死物,跟块石头没什么区别,自然可以当做死物收入储物的法器之中。
若尸体不再是死物,又该如何收敛。
眼见风越刮越急,越刮越大,白洞庭急的满头大汗,恨不得当场把金锁敲碎了重新修理一番。
茗香见状,不再强求,只是喊了紫藤一起动手,将尸体直接搬走,迅速回到马车上,离开了白帝山。
他们前脚离开,大雨后脚便倾盆落下,雨云追着他们的马车跟出好几里,紧追着他们的狂风这才减弱成了流转盘旋的微风。
马车内,茗香自然而然的扶着随马车颠簸而不住摇晃的尸体,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扶着一块石头,冰凉透心。
她只是回忆了一下他曾经的温暖,心便似绞碎了一般疼痛难忍。她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想下去,催促着白洞庭想办法把尸体再度收起。
可白洞庭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真的将法器拆了,尸体依旧端坐在马车内,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便会从坐姿,直接被颠成四仰八叉的躺姿。
白洞庭生气了,摆烂了,不干了。
他跟他爹面对面的坐着,两掌托着自己的小脸,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自己爹娘,觉得自己是真的被娘坑惨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完全没有安慰儿子,她只是扶着她丈夫,一会摸摸他的脸,一会摸摸他的身体,还揭开他的衣领,不住的在他身上翻看着什么。
白洞庭忍无可忍,直接问道:“娘!现在咱们怎么办?”
茗香看了他一眼,忽然抓着他的手按在了白烈云的心口,问道:“你来好好感受一下,你爹这里,是不是有些变暖了?”
白洞庭半信半疑的探出神识,围着尸体观察了一番,确认尸体仍旧还是个尸体,遂皱眉道:“你抱着他这么久,石头也被你捂热了呀。娘啊,爷爷肯定会顺着动静找到我们的,到时候咱们到底怎么办啊!”
茗香更紧的抱住了白烈云,说道:“那咱们就争取在你爷爷找到我们之前,喊醒你爹。”
“啊?”白洞庭有些怀疑,他老娘一见着他爹,脑子就彻底坏掉了。
茗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直接骑在了白烈云的腿上,与白烈云面对面抱在了一起,这场面相当的辣眼睛。
白洞庭忍不住的抗议道:“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办法把你爹弄醒。”茗香伸手将堆在座位下的棉被扯了过来,抖开围在两人身上,而后麻利的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白洞庭一跃而起,尖叫道:“娘!你清醒一点行不行?我爹还是个死人呢,别乱来啊!”
茗香在棉被里抱紧的白烈云,心口贴着心口,想要用自己的暖,去温暖融化他的冰冷僵硬。她一扭头,冲着白洞庭叱责道:“小孩子懂什么?别胡思乱想!出去帮你紫藤姐姐赶车去。”
哼!
白洞庭揣着一肚子别扭和怨气被赶了出去。
他气鼓鼓的坐到了紫藤边上,吐槽道:“我娘疯了。”
紫藤轻叹了一声,说道:“她曾经死过一次,是被少主救活的。从那以后,她便只为少主一人而活了。如今,她仍活着,少主却走了,她心里是比谁都难过,比谁都着急的。这天下间,谁都能接受少主的离开,唯她不能。少主,就是她的命啊。小少主,你能理解吗?”
还是个孩子的白洞庭自然无法理解。
他早就习惯了父母不在的日子,又如何能体会同生共死这种浓烈到极致的感情。
但他表示尊重。
白洞庭叹了口气,回头瞅瞅门窗紧闭的车厢,说道:“如果我爷爷找到了我们,他会怎么惩罚我娘呢?”
紫藤道:“他不会把你娘怎么样的,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充其量不过是拿我当做出气筒罢了。放心。”
白洞庭一惊,拉着紫藤说道:“别这样啊,紫藤姐姐。我会替你求情的。”
紫藤笑道:“你的求情可不管用。想让我安然无恙,除非少主真的醒了。”
白洞庭皱眉道:“你相信我爹真的能醒吗?”
紫藤笑着,轻软却坚定的说道:“我信。”
白洞庭看着她的笑脸,沉默了片刻,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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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之上驰骋了许久,茗香便提醒紫藤往南走。
她原本是想要去长安的,那里是她与白烈云定情之地,应该会有些收获。但她能够确定,白长山肯定已经在那地方布置了天罗地网,等着她带队往里钻,所以,她必须得绕点路。
白帝山是白烈云踏入修道界的开始,那么滇国就是他的终点。
他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皆因蝴蝶谷的那一战。他在滇国受了伤,裂了魂,牵连了一国的因缘。她坚信,滇国那里,一定有着巨大的机缘在等着她。
从蜀中,去滇国,路途遥远,山路难行,又带着白烈云这么大一件宝贝上路,风险加倍,着实更加艰难。
在茗香的建议下,一行人都换上了凡人的服饰,白烈云更是被掰直了胳膊腿,躺在了车厢里,装成了个垂死的重病患者。
他们打着死也要死回老家的旗号,一路急行,因为一切都以凡人的规矩行事,到真的没有引起修道者的注意。
白烈云身周的灵气,依旧浓郁,围绕着他们的马车盘旋的风,也依旧存在。
越靠近滇国,风便越大,在进入滇国境内之后,雨便落了下来,浓重的乌云仿佛一直在追着他们跑,东南西北的各种换了方向,始终摆脱不掉这恼人的雨水,一众人唯有接受现实,沉浸在雨中慢悠悠的瞎乱晃了。
十年已过,滇国已经恢复了曾经的生机,蝴蝶谷却依旧是一汪平湖,而且这雨一到蝴蝶谷,便下的更大了。
几人呆在马车里,欣赏了一番蝴蝶谷这高山平湖的独特风景,便匆匆离开。
下雨的时日,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看风景,又还能干吗。
因为滇国始终的下雨,马车通行不畅,马也萎靡不振。这一趟滇国之行,比在白帝山吹风还要令人难熬。
好在滇国本就多雨,气候多变,追着他们跑的变异天象,依旧没有引起修道者的注意。他们便趁着修道者们尚未反应过来,又偷偷的离开了滇国。
一出滇国,雨歇云散,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晒得所有人都精神焕发。
呆在一片开满鲜花的原野中休息整顿之时,茗香依然裹着被子抱着已经被她捂得有些柔软的白烈云。她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白洞庭各种撒欢,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站,该要往何处而去。
她有些想去洞庭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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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咱家在哪,是什么样。这趟回去,我定要天天吃酸菜鱼,吃个够。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上呢。”
“云哥哥,你心中的家,也是君山对吗?你也一直在君山等我是吗?那咱们这就回去,回了家,咱们就哪都不去了,就呆在家里,好好过日子了。”
“云哥哥,咱们回家。”
她说出了回家两个字,耳边一阵微风刮过,似有人轻轻的回应。她揉揉被风刮过的那半边脸,低头看向怀中的人,鼻子一酸,俯下身去便吻上他的唇。
他身体虽不再僵硬,却依旧冰冷,口鼻中毫无气息流转,心口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起伏。
可她却就是觉得自己这一个吻,仿佛得到了他的回应。
她想着过去的他,想着他们在一起的时日,想着以前的岁月中各种美好的片段,暖了心,动了情。
她就这样抱着他,与他耳鬓厮磨,与他肌肤相亲,她吻着他紧闭的眉眼,吻着他干涸的唇,吻着他肩上的齿痕,吻着他苍白的心口。
她贴在他身上,把自己折腾的大汗淋漓,用自己滚烫的肌肤,温暖了他,她好似看到他微不可动的皱了皱眉。
她抚上他额间的裂痕,看不到那缓缓渗出的灵气,只看到一线外翻的血肉。她有些心疼,又不想在他脑门上缝出一道难看的疤痕,便以唇脂在那伤痕上,画出了一道火焰红纹。
她突发奇想的也给他的唇上点了些颜色,对着他的新妆容傻笑了片刻,而后又给他肩上的齿痕做了新的妆点,画出了一树歪歪扭扭的桃花。
她觉得她的画画水平有些低劣,在不断的改正和实践新的妆造之间,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用以派遣寂寞缓解压力调节心情的新玩法。
她家的男人,就算成了具尸体,也依然能逗她开心。
但这种夫妻之间的跨越了生死的小情趣,未免有些太过阴间。幸而白烈云是死了,他若还活着,铁定是不好意思干出这种事的。
于是,他哪怕是死了,也得被茗香那些令人惊叹的操作给尴尬活了。
清风再度吹来,拂过白烈云的身体,撩动他的衣领,盖上了他大方坦露着的上身。
几缕长发被风勾起,铺了他一脸,险些蹭乱了他额间的那一朵火花。
茗香连忙整理好他的仪容,双手在给他系好衣襟之时,她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他胸腔内部的跳动。
她怔住了。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万物在这一刻全然静止。
她愣怔了许久,有些不敢相信,颤颤巍巍的再度按上他的心口,又侧过脸去将耳朵贴上他的心口,等了许久许久,终是失望的确认,那的确是她的错觉。
她趴在他心口,抬头看着他毫无变化的脸,拿了自己的发丝扫过他的口鼻,轻叹道:“你若要回来,便直接睁眼看看我,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吓唬我,我经不起你吓唬几次的。”
发丝没有动静,白烈云依旧还是尸体一具。
茗香摸摸他的脸,给他整理好了衣服,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又给他盖上了被子,便出去了。
微风依旧盘旋在车厢内,拂动了他的发丝。
一根长发落在了他的唇上,许久之后,被轻柔的风,微微吹偏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他额间的裂纹被朱红的唇脂覆盖,已看不到泛白的血肉,若是白洞庭在这,便能惊讶的发现,原本不停从这裂口中渗出的灵气,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点点滴滴的灵光,不住从四方飘荡而来,融进这道裂口。
白帝山追着他们的狂风,是白烈云散落的残魂。
在滇国始终笼罩着他们的雨,亦是白烈云飘荡于世间的执念。
他的魂魄已经归来,距离他醒来又还能有多远。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缘由。
唯有确定了因缘,他方能确认,自己于此世间,必须还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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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洞庭,茗香便开启了话唠模式,不管看到什么,都会叨叨一番自己当年做酒馆老板娘的有限经历。
她的过往之中,那一段君山开酒馆的日子,其实很短。可她却就是觉得,那短短的一两年抵上了她全部的人生。
她翻来覆去的和白洞庭叨叨哪里的小吃最合她口味,哪里的物价最为适合她的消费,哪里的街道最有意思,哪里的风光最为独特。初时,白洞庭还会跟着她一道神往一番,央求着去体验一下她所描绘的美好。但茗香所谓的美好,并不表示人人都会觉得美好,就比如她喜欢吃臭豆腐,白洞庭却一闻那味道就想吐,她喜欢泛水行舟怡然悠哉,白洞庭却觉得长久的水天一色相当无聊,还不如御剑长空,眨眼之间便是瞬息千里。
修道者和凡人终是两种生物,无法完全理解彼此,但白洞庭和茗香却十分一致的尊重彼此。
孩子不喜欢,也不必强求,她只不过是想让儿子多了解自己的父母一点。
母亲的喜好相当奇特,那也没什么,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
这一家人向来都是随缘随性的,是以当白长山阴沉着一张脸忽然的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船头时,这一船的人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
早就知道去洞庭就是自投罗网,只看到白长山一人在这等他们,已经比茗香所能预想到的场面好很多了。
“爷爷……”白洞庭首先跳了起来,规规矩矩的朝着船头上的白长山行礼。
白长山嫌弃了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表示答应,便继续的将视线钉在了依旧被茗香抱在怀里的尸体身上。
他飞快而又仔细将白烈云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没见着有什么缺损,始终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
他在白烈云身上又是用药又是布阵的折腾了十年,能养出些灵气并不奇怪,是以他并不认为这具尸体身周灵气盘旋不断是有什么不对,只要白烈云还完好无缺,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他将目光又往旁边移了移,盯紧了茗香,轻咳了一声,问道:“可闹够了吗?”
茗香老实的摇摇头,把白烈云身上披着的棉被又裹紧了些,说道:“我只想带云哥哥回家看看。”
白长山皱眉道:“家?哪里才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家在昆仑,在离火宫,可不是在这洞庭君山。赶紧都给我回去!”
茗香坚定的拒绝道:“我们既已经来了,便不会就这么离开。我必须要带他去君山。”
看到母亲的态度这么强势,白洞庭着实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爷爷脾气不好,母亲这样惹他,他一个发怒,把君山给掀了可就不好了。
“爷爷,我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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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洞庭身子一抖,脑袋一低,立马禁声,成了根规规矩矩的木头桩子。
茗香这可就不乐意了。
以前她不在的时候,白长山怎么对待白洞庭,她看不见,也管不着。现在她已经回来了,这老家伙居然还当着她的面训她儿子,这让她怎么能忍?
她放下白烈云,站起身,上前一步,将儿子扯至自己身后,直视白长山,不悦道:“我的儿子,有父有母,他有爹娘护着,亦有爹娘管教。你若有气冲我来,我的儿子不用你说道!”
白长山没想到茗香这个凡人居然会这么头铁的直接怼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哑口无言的愣了片刻,而后便是勃然大怒。
上一个敢这么当面怼他的人,坟头荒草早就比人高了,她杨茗香不过是一介凡人,她怎么就敢这么面对面的与他言语交锋?
“大胆!”白长山一捏拳,刚想发飙,冷不防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刚才的晴空万里瞬间成了黑云盖顶。
灵气,从天上,从水里,从四面八方的奔涌而来,围绕着他们所在的小船盘旋不断。湖中波浪起伏,水面下暗流汹涌,不住的摇晃着船身,荡得茗香站立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栽进了湖里。
“阿娘!”白洞庭一见茗香落水,跟着纵身一跃,亦跳进了湖中。
船上只剩了紫藤和白长山两个喘气的活人互相看着干瞪眼,紫藤心里一阵发虚,干脆跟着大喊了一声小少主,紧随其后的也下水了。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一船的人便只剩了白长山一个。他尚未发出去的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冻结在水灵激荡的湖风之中,自己想了想,只觉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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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静静的看着自己始终气息全无的儿子,良久之后,轻叹了一声。
“我招魂十年,不见你有丝毫反应,而今那杨茗香一回来,你的魂便有动静了?她是你媳妇,我难道就不是你爹?都是一家人,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爹的?”
白长山冲着尸体数落了一番,好似把刚才没发出来的火,都倒在了白烈云头上。
他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再看看仍旧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儿子,心累的同时,更是心疼。
“罢了。你想跟你老婆孩子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你想去君山看看,那就去吧。只是,这修道界太不安生,那群老东西暗地里都想要打你这身体的主意。他们甚至还编造出了谣言,说吃了你的肉能立地成仙。你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那些老东西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便想要那些虾兵蟹将打前锋。他们知道我不敢再招惹过重的因果,想要用那些小辈们的性命牵制住我,他们好浑水摸鱼的捡漏。呵呵。我白长山近年来不再杀人,是因为怕所造杀孽又落在了你头上。可若你当真无法归来,这杀孽造了,便造了,我就算是坠入地狱不得往生,又能如何。我本就是他们嘴里的魔头,就算是把这修道界全部给掀翻了,又能如何。只要你们一家都平平安安的,我便能放心了。”
白长山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白烈云,一转身,便自风中离去了。
疾风卷动水流,围着小船绕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旋涡,船在旋涡中不停旋转,被水浪颠簸了几下,一个翻转,便将白烈云倒进了湖中。
船上终于空无一人,不论天空,还是湖水,皆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等到白洞庭和紫藤架着茗香重新爬上船后,不光爷爷不见了,连爹也不见了。
“他把你爹带走了?”茗香抱着膀子满头滴水,哆哆嗦嗦得四下张望,言语之间,隐有怒意在聚集。
白洞庭搓出了一道暖风,围着茗香烘了起来,纠结道:“应该是吧。”顿了顿,他小声的问道:“那咱们还去君山吗?”
茗香轻咬下唇,整了整衣服头发,干脆的一点头,说道:“去。”
白洞庭不解道:“爹都被爷爷带回去了,光咱们去的有什么用?”
“来都来了,不去看一眼我不甘心!”茗香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正迅速散去的云彩,说道:“我能感觉到,你爹还在这,他一直都是和我们在一起的。”
“去君山,他一定在那等了很久了。”茗香走上船头,暖风烘干了她的衣服,更将她的头发吹乱成了一蓬杂草。
紫藤默默的上前去帮她重新将头发梳好,她则只是看着君山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的向白泽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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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之后,大多都会魂归故里,神仙死后,也应该会沉寂于其生前最为温暖舒适的地方吧。
她和白烈云的心中的家,皆是君山,不论如何,她都得回家看看。
船入君山,已至黄昏。
夕阳下的洞庭,霞光璀璨,天边水面一片火红,似熊熊燃烧的火焰,托举起漫天绚烂的夕照,烘烤得所有云朵,皆成了明媚的桃花。
天上的桃花,红似火。
岸上的桃花,却唯有葱绿。
凡间的桃花,花期只有初春那么短短的一个月,而且花朵凋零之后,成泥成土,远没有仙界的桃都那么通灵美好。
可茗香却仍旧会为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而激动。
十年前,这君山的每一寸色彩,皆被她刻在了心中,成就了她一个完整的神魂世界。
十年后,这君山的每一寸色彩,一如往昔,却是更加浓艳,更加深刻了。
茗香拉着儿子,带着紫藤,快步奔进桃林,轻车熟路的寻到了十年前的酒馆。这酒馆,外表上看来,与十年前完全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少了屋顶上晾晒的萝卜干,少了屋檐下悬挂的蒜头辣椒,少了院内堆积的白菜和咸鱼,少了水渠中的涓涓细流。
没有了这些细节,便完全没有了人气。房屋还是那座房屋,屋内,却空余幽魂。
茗香站在院里,看着这熟悉的二层小楼,心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往昔那些美好的回忆。
在她的眼里,这院,这楼,到处都是白烈云留下的痕迹。
她能看到他在院里修葺土灶,能看到他在门口晾晒五谷,能看到他在水渠边腌制食材,还能隐约看到他在屋里堂内进进出出的上菜结账。
他很忙。
忙的连与她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但他同时也很愉快。
没有天罚,没有因果,没有神的指令,他的人生全由自己做主,即便是忙碌,也身心愉悦。
做凡人其实真没那么好,起早贪黑的为生活奔波劳碌,而生活里则全都是鸡毛蒜皮锅碗瓢盆。可比起修道界,仙界那些动不动要人老命的刺激和以千年万年为单位的沉寂孤独,茗香依旧还是觉得,人间的生活,平淡祥和,如细水长流,踏实安稳,十分符合他们夫妻对幸福这个词的定义。
幸福并不是长生不死,并不是只手遮天,而是能时时刻刻感觉到温暖舒适。
这便就是他们认为的幸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阿娘,要进去吗?”白洞庭跟着茗香发了一阵的呆,注意到林子里有人偷偷摸摸的往这边靠近。他不想多生事端,便轻轻的提醒了一下茗香。
茗香回过神,嗯了一声,往门口走近了两步,看到门上悬着的铜锁,又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十年过去,这地方大概已经换了主人,我们还是别乱动别人的东西了。”
她回转过身,说道:“走,我们去湖边看看。”
一行人离开了酒馆小院,往桃花林外的湖边神像走去。隐藏在林中的窥探者,立即便自腰间悬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只信鸽,塞上了写好的便签,投向空中。
那鸽子没飞多远,便被卷入一阵怪风,在风中翻着跟头,落入到了守在君山上空的白长山手中。
他的神识笼罩住了整座君山,生怕有别的修道者探查到了白烈云的所在,是以虽然离去,却并未走远。他远在云层之上,看不到白烈云落水,只以神识感应到儿子依然还在君山水域,便稳稳当当的坐镇于此。
他能感觉到,君山的灵气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有什么东西裹挟着灵气迅速下沉,隐入湖面之下。
白长山想要跟随着灵气的下沉,将神识落入湖中看个究竟,但白烈云生前设置的结界效果卓绝,连白长山的探查都隔绝了。
君山依旧还是那个拒绝修道者瞎胡闹的君山,白长山也不欲将事情闹大,他便只能守着。
闲来无聊,白长山将抓到的信鸽拎到跟前,解下了信笺,随意的瞥了一眼。这一看之下,他双眼圆睁,一把将那便签揉成一团,恼火万分的骂道:“又是天师府!”
君山没了白烈云,只是个凡人乞丐的聚集地,哪个修道者都不会对这里有丝毫的兴趣。可天师府却像是跟丐帮杠上了一样,十年期间依旧锲而不舍的往君山上塞探子。这不,茗香刚一上岛,便被盯上了,若不是他老人家留了个心眼一直在这看着,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整个修道界都得为此打破头。
白长山立在云端使劲骂了几嗓子,低头又感应了一下洞庭水域,再度确定自己儿孙一家的安全,便一闪身飞速的离开了。
他不知道天师府在君山安插了多少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探子往天师府发了消息,如不想让这消息散出天师府,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灭了天师府。
白长山心忧儿子,说干就干。
他着急忙慌的离开之后,一只金雕从远处飞来,在君山上空盘旋许久之后,迅猛的向湖面俯冲下去,收拢翅膀一头扎入水中,不久之后便从水中一跃而出,再度展翅,飞入云端。
金雕的爪上,勾着一个湿淋淋的人,身体僵硬,毫无气息,正是仍旧处于尸体状态的白烈云。
他的身周,依旧环绕着浓郁的灵气,风推着金雕快速疾飞,速度比元婴亦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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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雕出自于白帝原,能准确的感应到白泽帝君的气息,自白烈云走后,它一直居住在洞庭水域,只因这里与白烈云因缘极重,处处都有着白泽帝君的气息,对金雕来说简直就如家乡一般亲切。
而今帝君的气息忽然开始聚拢收缩,金雕跟随着气息集中的方向,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君山湖底被白泽帝君福泽倒灌的白烈云,被水流推着将其带出湖后,又被风继续推着往北疾飞。
这是要去哪?
金雕不知。
帝君归来,这是天大的喜事,让它去哪,它便去哪。
金雕带着白烈云走了,一具尸体,就这么的在白长山眼皮子底下溜了。
同样对此毫不知情的,还有尚在君山流连参观的那一窝人。
白洞庭很是失望。
小孩子满怀好奇与憧憬的跟随着母亲来到他听说了无数次的君山,结果就只是在一间平平无奇的破屋子前面看了一阵,再在一块破破烂烂的石头前面盯了一阵。
好生无趣。
在确认白长山并没有责罚他们的意思之后,白洞庭就完全的放下心来,一门心思的只想着痛快的游玩了。
可惜茗香所向往的地方,皆是他这种修道大宗的高阶核心弟子完全不会感兴趣的地方。
凡人生活的地方本就污浊。
凡人乡村那就更是原生态纯天然的简陋。
尤其是这凡人的乡村住的全都是乞丐,那对修道者来说更是个臭气熏天的破地了,死都不要来第二次。
爹娘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破地方呢?
白洞庭是完全的无法理解了。
他从小到大,虽然被管教的相当严格,可衣食住行上来说,堪比人间帝王。他自然是看不惯乡村山民那些粗野简陋的生存条件和生活习惯。
所以,他一想到自己的爹娘也曾经住在这样脏乱差的环境里,跟这样一群粗俗肮脏的底层凡人混在一起,他就浑身都在别扭。
回程途中,白洞庭终于是忍不住的问茗香,她便是喜欢做凡人,也不必与一群乞丐混在一起。这天天臭烘烘,脏兮兮的环境,她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茗香揉揉他的脑袋,只是笑。
有白烈云在的地方,怎可能如这孩子所想的那般杂乱肮脏?
那人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将自己安排的清净整洁,舒适敞亮。
身处淤泥而不染,身入染缸而不沾。
他们喜欢的只是这里恬淡安逸的生活状态,别人脏乱差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都是一群随缘随意的人,谁又管得了谁,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生活就是了。
她这番话说出来,把白洞庭和紫藤都听愣住了。
他们只觉得茗香说的话特别有深度,简直就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白洞庭当即便进入了顿悟模式,而紫藤则对茗香的看法来了一次翻天的逆转。
以前只是将她当做少主的女人看待,现在却觉得,她随性随意,却始终不忘本心,骨子里的韧性,与少主真的好生相似。
她可以没有修为,没有法力,没有武功。但她是真的懂少主。
她和少主之间,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之说,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紫藤红了眼睛,握住了茗香的手,说道:“夫人,少主能有你陪着他,真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茗香决定要回昆仑了。
她出来,是为了白烈云,回去,自然也是为了白烈云。
回去的路线,茗香已经想好了。
既然白烈云已经被白长山带回了昆仑,她便不用担心暴露行踪,那大大方方的顺着长江往西,重走一遍他们当年从君山到长安的路途,说不定便又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一行人在岳阳住下,在城里吃喝玩乐的呆了一天,便买了船,真的顺江往西而去。
水路单调且缓慢,并不适宜赶路,而江上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风景,茗香便允许了白洞庭动用法力,将船当做了飞剑,一路乘风破浪,漂行如飞。
不出三日,行至江城,茗香强烈要求上岸去找地方休息,并且还特别指定了地点,一定要是黄鹤楼的某处角落。
可惜,黄鹤楼今日客满,茗香只能由着紫藤去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客栈找好了,离黄鹤楼不远。
晚上出来吃饭之时,茗香总算是依着记忆,寻到了一家与当年差不多味道的铁板酱烧肉。
她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继续回忆着往昔,忽然听到白洞庭与紫藤商量着,要跟着隔壁那一桌人打听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
茗香有些茫然。
她无法力,无内力,自然是听不到那一桌人的交头接耳。可白洞庭却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了心中。
白长山发疯,忽然打上龙鼎山,灭了天师府。天师府背后的九宫山,迅速拉拢了蜀山,准备召开一场赵国蜀国联合的修道大会,打算齐齐攻上昆仑,找白长山算账。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信息。
那一桌人在说起这事,不免一定要提一句与白烈云有关的那些传言,然后振振有词的分析,白长山忽然搞出这么一茬事,那便是给足了那些觊觎白烈云遗体的元婴老鬼们攻入昆仑的理由。若是元婴出手,说不定便会出现一枚新的避雷针,到时候这修道界的日子,便又会好过许多了。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认为白长山这个化神之下第一人公然出手灭了天师府,为何却没有天罚落下?难不成白长山已经知道这新的避雷针是谁了,所以才无所顾忌的又开始发疯?修道界当中,除了白烈云,还有谁的修为能比白长山高?总不成是那白烈云又从天上回来了吧。
事关自家亲人,茗香当即精神一震。
她有许多话想问,又怕被别的修道者听了去,便安奈住了满心激动,开始被迫自己去思考这些疑问。
问题一,白长山不是带白烈云回昆仑了吗?为什么又忽然发疯的杀去了龙鼎山?
问题二,龙鼎山那半吊子宗门基本已经被开除出修道界了,完全与昆仑离火宫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他们怎么就那么倒霉的惹到白长山了?
问题三,白长山近年来深居简出,又有天罚悬在头顶,他不可能为点小事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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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以上,茗香得出了一个猜测。
那天师府不会是把白烈云的遗体偷跑了吧!
啊……这……
可能吗?
茗香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激得白长山失去理智。但她又不信天师府有那本事能从白长山手里把人偷走。
她一个人在客栈里转来转去,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急如焚。等到白洞庭和紫藤回来,她迫不及待的抓着那俩人,把心中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没有?那天师府真的是你爷爷灭的?他为什么要去灭了人家?他真的不怕天罚了吗?那天师府到底干了什么?是不是跟你爹有关?”
茗香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的喷发了出来,急的抓着白洞庭的肩膀,恨不得直接钻进他脑子去看个究竟。
白洞庭拍拍茗香的手,安抚道:“娘你别急,等会我慢慢跟你说。”
他与紫藤交换了一个眼色,紫藤立即将门窗全部关上,白洞庭紧随其后的设下了隔音的禁制,拉着茗香坐到桌边,弹了个火星子将冰凉的茶水重新温热,给茗香了到了一杯,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天师府确实是爷爷灭的,但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灭天师府。那些人都是去九宫山凑热闹的,问多了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们也去九宫山凑凑热闹?”茗香迫切的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与白烈云有关,不假思索的立即接话。
白洞庭摇摇头,说道:“九宫山的热闹没什么可凑的,自从汐城被灭以后,赵国修道界已经不成气候了。他们就算把全赵国的修道者全部集结起来,也攻不上昆仑。而蜀山一直都是墙头草,他们只会跟在后面捡便宜,不必理会。”
“蜀山?对了,我在蜀山还有朋友的,我可以问问他们。”茗香终于想起了自己以前收的那两个跟班小弟,拉了白洞庭的手欢喜道:“咱们这就去蜀山吧。”
白洞庭依旧摇头,说道:“你东问西问,还不如直接回昆仑问问爷爷。”他看到了茗香尴尬的神色,很识趣的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话茬子,说道:“除了天师府那件事,那些人还提到了一件大事。说是就在昨天,长安北郊,有异宝从天而降,正好落入长安护城大阵之内,但至今没有人找到那件宝物。反正咱们要去长安的,不如早点出发,碰碰运气?”
茗香想了想,虽然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白洞庭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想知道什么,直接回昆仑问问当事人白长山,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吗?
所以,那还等着干嘛?
走啊,回昆仑啊!
可儿子想要去长安玩探险游戏啊怎么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是回昆仑解除心中的焦虑,还是陪儿子去长安撒欢?
茗香纠结了半天,在看到儿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冒出希冀的光芒时,她心一软,当即一点头,说道:“行。咱们去长安。”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不坐船了,咱们御剑,速去速回!”
茗香一拍板,紫藤立刻便与长安的绿萝联系上了。
在得到绿萝的汇报,长安一切正常之后,一行人便立即离开了江城,御剑去了长安。
白洞庭特别喜欢御剑,一飞上天,他便疯狂的似脱缰的野马,简直跟平时那个理智斯文的修道界小辈标杆判若两人。
他飞的既快又莽,横冲直撞,快活的不停嗷嗷大叫。紫藤一如往常的谨守侍婢的本分,绝不多说一个字,可茗香就难免有些看不惯这破孩子被解放之后的天性了。
她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跌宕起伏的刺激没有经历过,可她竟被一个小破孩颠三倒四的御剑飞行给整吐了。
啊!
草啊!
这个破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废柴不好用啊!
“白洞庭!等老娘缓过劲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茗香扶着一棵树,把在江城吃的大鱼大肉全都吐了出来,滋味别提有多酸爽。
白洞庭在一边揉着脑袋,使劲的思索自己所学过的术法中,有哪一种是可以缓解晕飞剑症状的。
紫藤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好歹是个修道者,到不至于如茗香这般没用。她一边刷着净尘诀,帮着茗香清理污秽,一边联络绿萝,让她们安排好住处,找好大夫,派辆车出城来接应。
一番混乱的等待之后,茗香总算是坐上了长安首富家的马车,特别招摇的进城了。
长安城比以前更大也更加繁华了,醉仙居的生意也更加红火了,招牌上的白记又添加了离火宫的标志,整个金国的酒被它垄断去了一半。
白烈云还活着的时候,大家只当他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名下的生意,自当是要给几分面子。
他死之后,民间传言他成了神仙,有些受过醉仙居恩惠的人甚至还给他修了庙立了像,带动周边人一起将他当神仙祭拜。到现在,长安城供奉他的十之有八,金国之内拜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别的神仙管不管用,老百姓不清楚,但白烈云的侍婢们是真的一直都在修桥铺路广开善堂为民祈福的。
凡人虽然卑微肤浅,有着与生俱来的自私,但其心中总是或多或少有些善念的温暖,当这些善念被更多的温暖所点燃,他们将会回报你无限的光明。
这些光明,是神仙在凡间的力量,是他们所求之道的方向,更是他们魂魄归乡之时的指路明灯。
只要有人还在信仰依赖神仙,神仙便永远存在。
茗香为这长安的新风气感慨万千,硬是要求先去供着白烈云的庙里参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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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雕的石像,跟白烈云本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她横看竖看的瞻仰了许久,愣是没能从那戴着面具的巨型胖子身上看出一点白烈云的影子。
虽说民众们对神仙的想象,一贯都是如此的高大威猛,可让她真把这丑胖子当自家男人去拜,她怕她会失眠。
“他们把你家少主修成这幅德行,你们也不管管?”茗香有些生气。
前来迎接她的绿萝解释道:“少主并不希望过多的人知道他的模样,那些石像越不像他越好。”
“那他们不如直接去拜佛陀啊,拿个丑胖子当你家少主去拜,你们也真看得下去。”茗香依旧觉得民众们丑化了她家男人,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绿萝笑道:“神像不过是民众心中的寄托罢了,他们知道自己在拜谁就好。”
“这话又是你家少主教你们的?”茗香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想起白烈云在修道界那一塌糊涂的名声,和他在传言中始终面目可憎的形象,再瞅了一眼那尊巨大的丑胖子雕像,果然觉得这神像与民众心目中的白烈云莫名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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