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自然坚辞不受,现如今苏夫人和苏衡住的那所房舍还是玉姝置办的,她几次要把银子还给玉姝,玉姝都不肯收,眼下她怎么还能再收下这笔巨款?
玉姝却道:这银子也不是我给你的,你就拿着罢。
明珠笑道:那妹妹倒是说说,这又是谁给我的,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要白送银子给我也就罢了,偏还要拿话哄我。
玉姝听了,只得道:罢罢罢,就当我暂且借与你的,入了绣坊的股,算咱们姊妹俩一道儿做的买卖,如何?
明珠这才将银子收了,又郑重写了一张契书,每月都要来给玉姝送分红。
如今因绣坊的生意越做越大,一月竟可得数百两之数,玉姝虽数次推却,耐不过明珠态度坚决,只得将银子收了,心中想着自己暂且保管,待那银子真正的主人回来了,再一总儿给他就是。
当下姊妹俩又说了些话,明珠方才告辞。到的后日,果然听说大军今日进城,一大早,京中便万人空巷,不知多少人涌到那朱雀大街两边,但听得欢呼声如山海一般,苏家的宅子在几条街开外,依旧能隐隐听闻。
明珠自在家中逗弄儿子,懒怠去凑这个热闹,因见家中下人也想去看,昨日便准了他们的假,不过留一个看房子的老苍头和君哥儿的奶娘在家。
一时到了傍晚,众人方才兴兴头头地回来,一进门,纤云便兴奋地道:
姑娘今儿没去瞧,那叶将军真真是威风八面,虽然年纪轻轻的,倒比许多一二品的官儿还要有气势些,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飞星在一旁笑道:姐姐怎么还改不了口儿,如今不该叫姑娘,该叫奶奶才是。
原来玉姝当日买下沦为官奴的苏夫人时,也将明珠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纤云和飞星另并她们的家人都买了下来,如今两家子都在明珠这里服侍。众人因都知苏家旧日景况,倒也不妨事,但明珠到底是个女子,且又带着幼子,便对外一律呼之为夫人,只说她夫君在外经商,也免了许多是非口舌。
纤云听说,也笑道:怪我,总还是不习惯。
众人又笑着说起那大军入城时的盛况来,一个个七嘴八舌,或说军容如何如何齐整威严,或说百姓如何如何崇敬欢欣,又有那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纷纷将手中的香袋帕子抛入队伍中,犹以那位叶将军的骏马被砸中的最多。
不过他倒是不动如山,始终不苟言笑,纤云道:可惜了了,就是脸上生着一道疤,倒把十分的英俊减了七分。
明珠不免笑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有疤也属平常,听你们如此说,好歹不是青面獠牙的模样,我倒替那些千金小姐松了口气。
众人又说笑一回,方各自散了,匆匆又是数日,这日明珠正在慈幼局内忙碌,忽有家人来报:
奶奶,了不得,咱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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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顿时吃了一惊,待细问后,方才知道原来从前几日起,绣坊周围就有一些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只因绣坊里工作的都是女子,众人不想生事,又想着许是京中那些无聊的闲汉听说了这家特殊的绣坊,是以过来看热闹,便没有放在心上。
哪知今日一大早,就有一群人过来了,虽然没有冲进绣坊中,也没堵着门,却在周围说些此处藏污纳垢,绣坊内是做不干净生意的话。
市井之中,多的是好看热闹的,因而顷刻间便围了一大群人在绣坊附近指指点点,不仅影响生意,众人的脸色也都十分不好。
这明珠何等聪慧?当即便想到恐怕自家是被刻意找麻烦了,但她自问行事待人无一不和气的,若说得罪了谁,也就只有因为她的生意愈发红火,所以抢了其他几家绣坊的顾客。
但做买卖便是如此,她也不是有意使坏,自然不可能就此退缩,反倒这群地痞若真是那几家绣坊的老板请来的,真真是下三滥了。
想了想,她便道:不妨事,你去京兆寻几个差役来,就说有人在此处寻衅,将他们赶走便是。
虽然明珠并未大肆宣扬自己的绣坊,但姊妹们都是知道的,因而蕊娘也曾告诉秦沄,请京兆衙门平日里关照一二。
谁知那群地痞虽被赶走,到了第二日,竟又来了。
这次他们没有堵在绣坊周围,而是隔着一条街大声谈论。
这些人嘴里都是些粗俗不堪的下流之语,分明没有丝毫证据,却言之凿凿地将明珠的绣坊形容得仿佛乐窟一般,说她明面上是卖绣品,实则是做皮肉生意,所以绣坊里才全是女人,就是为了供京中的纨绔子弟享乐。
这般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数日,竟传得人尽皆知。
有那一二等的小人竟也信以为真,道:怪道呢,谁家做生意全招的是女人?女人做做绣活还使得,连账房上也特特注明只招女人,女人难道还会管账?
想必起头儿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便如那些尼姑庵一般,明是姑子庙,实则背地里干的什么营生,还怕众人不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如此越传越不堪,又因这等香艳秘闻人皆津津乐道,竟难以遏制。
偏明珠虽能将那些传闲话的地痞赶走,却堵不住世人的嘴,就是京兆衙门日日派人在绣坊周围守着,也挡不住一干好事之人的非议。
纤云不免气道:这起子小人无非就是欺软怕硬,若是知道奶奶身上的品级,哪还敢如此?!
因明珠不想张扬,所以众人只知道绣坊背后的东家姓苏,还以为只是平常人家,方才敢欺上门来。奈何现在若是亮出身份,一则绣坊的名声已经受到了影响,也于事无补,二则恐怕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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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叹道:若实在无法,也只能暂且将绣坊关了。
她自己其实是无惧的,但在绣坊中工作的那些女子却不能毫不在意。果不其然,次日便有人来请辞,理由不外乎是家人不许她们再和绣坊扯上关系。
飞星等人闻知,都是气愤非常:奶奶给她们的工钱、收购她们绣品的价格,哪一样不比市面上要高?!若不是奶奶,怕是一家子早饿死了!如今不过是遇到这点子事便想着撇清关系,真真是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珠却道:罢了,她们也有苦衷。世人多苛责女子,有时也是身不由己。
所幸还有更多的人却不肯离开,只道:多承东家我们才有一口饭吃,虽然我们是女人,却也知道做人不能背信弃义。
况且离了这里,又能去哪?东家是个大善人,好人必有好报的,眼下不过是个坎儿,待跨过去了,有的是大大的前程!
更有那脾气刚烈的,甚至要当面出去跟那些多嘴饶舌之人理论,好歹教众人拦住了。
明珠原有几分心灰意懒,此时听闻,心中也不免大感振奋。就是冲着这些姊妹对她的信任,她也不能轻言关门一事,那群人不就是想看着她自己认输吗?她偏不!
当下她便唤来纤云,如此吩咐一番,不几日,也有许多人出来帮着绣坊澄清,且举出种种实例,因道:我瞧着此处多是老妪寡妇,难道这些人还能去做皮肉生意不成?恐怕是以讹传讹。
如此,总算将风向扭转过来了些许,但绣坊的生意还是大受影响,一落千丈。
众人不免气沮,唯有明珠仍淡然处之,不想这日忽又有人来回:
奶奶,不好了!赁给咱们屋子的东家打发人来,说是要把房子收回去,限我们今日便把家什搬走!
一时众人大惊,待赶过去时,便见绣坊门口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干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欲冲进去把家伙器具等物都搬走,却有一群女人堵在门口,不许他们靠近半分。
双方正僵持不下,便有人道:诸位还是知趣些,没瞧见这里街坊四邻都不欢迎你们吗?你们在这里,惹得人人都说我们这条街是风月街,是淫窝,旁的不说,教这里的女孩儿家还如何见人?
一语未了,便有不少人轰然附和,纷纷道:正是!
识相的就快些自己搬走,东家可都来赶人了!
站在门口的女子乃是明珠委任的绣坊管事李大娘,是个极爽利的寡妇,怒道:
我们东家可是有三年契约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若提前收回屋子,需赔银双倍,要我们搬?行!现在就把银子抬来!
平常我们东家施粥赠衣时,一个个狗颠儿似的巴上来,满嘴里大善人活菩萨,如今倒嫌我们脏你们的地儿了!说着狠啐了一口,呸!我倒还嫌你们的心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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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句话说得那些起哄之人都变了颜色,也有明事理的人暗自叫好,李大娘又团团朝围观众人行了一礼,将近日绣坊的风波解释了一番。众人其实早已听闻此事,住在附近的百姓,又有哪个不知道绣坊是被污蔑的?却有人道:
流言是假,但咱们这里的名声受了影响却是真,虽然我们知道你们遭人冤枉,旁人可不会理论,纵为了不带累街坊四邻,你们难道不该搬走?
这番话又说得众人附和起来,就连不少路人的脸上也露出赞同之色。李大娘不由张口结舌,她知道若自己再坚持,恐怕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但自家分明是被污蔑的,如今却要被迫搬走,否则就是牵连旁人,这口气又如何咽的下?
明珠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早已将众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时也不免面色发沉。
纤云怒道:奶奶,我下去跟他们理论!
明珠摇了摇头,却将她按住:你一个姑娘家,能跟他们理论什么?纵使能舌战群儒,他们也会先讥你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这就是身为女人的悲哀之处了,她分明有那份胸襟和能力,却也只能坐在马车里,看着自己的心血遭人为难。
当下沉吟片刻,道:凡事总说不过一个理字去,我们有契约在手,岂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至于众人的怨怼,她早已暗中托人一直在搜集那几个绣坊老板联合起来抹黑她的证据,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亮出来了,届时她一状告到京兆衙门,闹个人尽皆知,不信绣坊的名声不扭转过来。
正想着,忽听一阵马蹄声,不远处传来众人难掩的惊呼,有人小声道:是,是叶将军的车驾!
不等他把话说完,几十双眼睛已齐刷刷看了过去,连那几个大汉都顾不上闯绣坊了,满眼里都是崇敬。
毕竟那可是叶将军啊,二十四岁便官拜一品,连克乌瑟数十场大战,威震天下的大英雄!
若论起声望来,如今这叶承允甚至都在摄政王之上,只见他的车驾缓缓而来,虽然没有亲卫喝道,但人群便如劈波斩浪一般自动往两边退去,人人皆屏气凝神,面露热切。
当下马车停在绣坊门前,一众亲卫齐齐止步,那刀剑与盔甲撞击出哐的金戈之声,竟整齐划一,毫无差错。
一个亲卫上前,隔着车帘听了几句,方道:
将军问,此处发生何事,何故聚集?
不等李大娘开口,几个领头来闹的忙将事情说了,而且故意隐去众人都知道绣坊是被污蔑的,只道自家被牵累,末了又道:将军明鉴,小的们也是无奈为之,还求将军做主!
明珠闻言,登时心里一咯噔,叶承允如今声望极盛,若他开口要自家搬走,可就不得不搬了,忽听车内传出一道极低沉的声音,道:
此事我也不知内情,不敢妄下评断,不过诸位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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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朗、王汉,说着,两个士兵已应声出列,站得如标枪一般:
你二人就守在这绣坊门口,替我看管此处。若果然有不干不净的地方,即刻拿来见我,不过若是被污蔑的
谁再敢无故污人清白,哪怕一字,也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这日之后,京中便再没有关于绣坊的流言了。叶承允的两个亲卫在绣坊门口站了十日,也硬生生地把流言站得无影无踪。
他二人既然在此,绣坊内究竟做的是不是正经生意还能不清楚?谣言自然风流云散。
而那日来闹事的一群人原就理亏,既然有叶承允背书,如何还敢再次强逼绣坊搬走?且如今人尽皆知,之前的一场风波乃是京里其他几家绣坊联合起来抹黑苏氏绣坊,如今苦主都一状告到京兆面前了。
一时人人都同情起了那群惨遭污蔑欺侮的娘子军,舆论不仅瞬间翻转,绣坊的生意也更上一层楼,可谓是因祸得福。
众人喜不自胜之余,都对叶承允感激不已,明珠还特特打发人至英国公府送上谢礼,可惜对方却拒了。
她心中原有几分疑惑,为何当日叶承允维护绣坊的态度如此坚决,难道他路过那里之前就听说过此事了?但即便如此,也解释不了他堂堂一位大将军,需要过问这等小事,也可能当日他不过是心情一好,所以顺手而为罢。
当下明珠也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她还要儿子要顾,有偌大的一个慈幼局要管理,自然没有太多精力去关心一个毫无交集的人。
此时此刻,在挂上匾额还没有多久的英国公府内,叶承允坐在书案后,正听着管事的恭敬回报道:
苏氏绣坊赁的那处房舍小的已打发人买下来了,据原房主说,绣坊的东家姓苏,家里的男人在外经商,是位奶奶带着儿子过活
听到儿子二字,叶承允眉梢一动,那管事的下意识便打了个哆嗦,只见他面上一道伤痕,从额角横亘到鼻梁,观其面容,与苏夜竟有八分相似。
叶承允,苏允臣原来这位威震天下的大将军、英国公,竟是当日被靖宁侯逐出宗谱的长子苏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苏夜在闻知妹妹将自己与她的孩子堕掉之后,终于心灰意冷。他明白自己今生也不可能与妹妹长相厮守,对这个家也再无丝毫眷恋,便在周景宵的相助下北上投军,化名叶承允,不过在边关的风雪中了此残生罢了。
谁知乌瑟突然犯边,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又立下大功,方才崭露头角,一路扶摇直上,位极人臣。也不知靖宁侯若泉下有灵,知道这个他亲手赶出家门的儿子竟做了国公爷,会不会后悔得又活过来了。
如今且说苏夜奉旨回朝,待诸事处理妥当后,最挂心的自然便是明珠的景况。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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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他亦是时时留意着明珠的消息
她被封作女尚书,她做了慈幼局局正,她彻底与苏夫人切割,她有了一个儿子
眼下听这管事的说起苏家奶奶的男人在外经商,他心内更是如油煎的一般。难道妹妹在他离开后又成了亲,有了丈夫否则那孩子是从何处来的?
可怜苏夜自然想不到,这竟是当日明珠口中那个已经堕掉的孩子,明珠如此说,只是希望他能对自己彻底死心,而她又如何忍心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无奈苏夜深信不疑,而除了纤云,谁都不知道君哥儿的生父是谁,玉姝虽隐隐猜到了一点,却也不可能与苏夜联络通信,解释此事,竟教苏夜产生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一时他想到当日妹妹的绝情,她分明亲口承认自己也是爱他的,最终却选择留下来,选择了父母家族。
他心里,应该是恨的罢。可他还是费尽心思为她筹谋,请托摄政王看顾她,想办法让她得了老太妃的青眼不必为父母所制,把所有的银钱田舍都留给她,自己只带着一人一骑,默然离去
玉姝给明珠的那三千两银子,还有之前的房舍银钱,其实都是苏夜委托给周景宵打理的,只是他二人因苏夜的请求,方才不能言明苏夜和叶承允,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就连苏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隐瞒。
他刻意服下可以改变声音的丸药,在脸上做出疤痕,又用炭笔等物加粗眉毛、加高鼻子、晒黑皮肤将面容改变得和原本只有八分相似,并不是为了瞒着旁人,只是他不想让明珠知道,他回来了。
那日在绣坊门口,他知道明珠就在不远处的那架马车里,有许多次他都忍不住想冲上去但见了面,又能做什么?她已经成家了,也有了孩子,想必她已经和过去,和靖宁侯府彻底告别,而他也是那不堪的过去之一罢。
奈何分明他已下定决心远离,却还是出手管了苏氏绣坊的麻烦,如今又将绣坊所在的房地都给买了下来,为的不过是恐怕绣坊再被逼着搬迁。
不仅如此,他还暗中派人始终盯着苏家和绣坊两处,一旦那边有事,立时便会回报过来。
想到此处,不免愈觉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示意那管事的下去,书房内的烛火却直亮了一夜。
闲话休提,且说那几个联合起来抹黑明珠的绣坊老板,如今因阴谋败露,名声尽失,且又惹上了官司,生意自然也是做不成了,看着苏氏绣坊如今红红火火,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却愈发妒恨。
其中就有一人,原就器量狭窄,当初便是他首先提出要用那等下作的手段对付明珠。如今他自家绣坊已经被迫关门了,又背上了一笔巨债,他心中不思东山再起,却把恨意全移到了明珠身上,誓要给明珠一点厉害瞧瞧。
当下他便又请了一群地痞,许以重金,让他们在明珠外出时将其掳走。之后便可借此向苏家要赎金,不仅能大赚一笔,最重要的是,明珠可就名声尽毁了。
那群地痞见有这笔意外之财,且对付的又只是个丈夫不在家的弱女子,如何不应?几日后,众人便埋伏在明珠从慈幼局回家的路上,趁着暮色沉沉,预备冲上去先将车夫打晕,再直接抢走马车。
这日明珠坐在车内,突的便觉车厢一震,尚未反应过来,车外传来车夫的痛哼,接着便是一阵棍棒相接和马嘶人喊。
她忙掀起车帘,只看到车夫倒在地上,几个面相凶恶之人又将后面纤云等人坐的那辆车团团围住,明珠心中一凛,立即便要跳车,一柄泛着冷光的匕首刷的一声横在她颈间,已经一脚将车夫踹下去的大汉冷笑道:
老实点,小娘子,大爷的刀可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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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要什么?若是银子,我身上还有些首饰,倒也值些钱。
那大汉狞笑一声,也不答言,飞速捆住明珠双手,示意车辕上的同伙赶紧驾车离开,只听得车轮辘轳之声,暮色愈发深浓,也不知他们将车驾到了何处,直走了约莫有两炷香的功夫方才停下来。
而那柄匕首便一直横在明珠颈间,大汉目露惊奇,口中啧啧道:瞧你竟这般镇定,倒是个人物。
明珠道:挣扎哭喊又不能教你们放了我,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她此时已猜到这群人或许与之前绣坊的那场风波有关,只不知他们是见了明珠有些钱财所以才起歹心,还是有人背后指使。
正想着,那大汉已跳下车去,喝道:下来!
明珠只得下了车,被他们挟持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因见不远处是个破旧的祠堂,仿佛供奉着土地公的塑像,只是如今那塑像早已毁了,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祠堂内也遍布灰尘蛛网。
那两人随意扫出一块地来,又点上火堆,喝令明珠坐下:
你放心,自有人会去你家中拿银子,只要拿到银子,我们就不伤你。
明珠见他们只是图钱而非伤人,一颗心顿时放下大半,谁知那大汉的同伙是个身材瘦高的黄脸男子,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明珠,因道:
大哥,瞧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生得这般美,不如我们。
大汉道:休要多事,若她挣扎起来一头碰死,岂不是麻烦?
那黄脸男子道:她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大力气?且手也被捆住了。我可是几个月没沾过婆娘身子了,早忍不得!又是这般天仙似的人物,若是这次错过,这辈子哪还有上手的机会!
说着已欺上前去,一抬手,便扯烂了明珠的外衫。明珠大惊失色,连忙挣扎,奈何哪是这男人的对手?只觉一双粘腻如蛇的眼睛在自己脸上胸口滑来滑去,她几欲作呕。
只听大汉道:罢了,你快着些!
那黄脸男子笑一声:大哥若无事,咱们兄弟两个一起玩玩也无妨。
可怜明珠又是怕又是恨,美目中已滚下泪来。即便此时,她亦不想在这贼面前露出乞求之态,奈何想到今日受此大辱,她纵有千般智计、万般冷静,此时也只能任人欺凌。
如果有人来救她就好了,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来救她念头闪过,她脑海中霎时间划过那个人的脸,一双风流入骨的桃花眼、左眼下一颗泪痣,还有那总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真是可笑,他又怎么可能会来救她,哪怕她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一念及此,那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绝望,黄脸男子的手已经伸了过来,肮脏的、恶心的手
小娘子,不如你自己主动些,若是伺候得哥哥高兴了,哥哥保管让你快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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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紧咬着樱唇,狠啐了一口:呸!
那黄脸男子被啐个正着,顿时大怒:贱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谁,今儿我就要。
一语未了,忽听一道教人胆寒的声音响起,随之便是破空厉啸,今儿你就要如何?不如我要你立刻去死!
当下一箭飞来,正中背心,黄脸男子栽倒在地,那大汉大惊失色,喝道:是谁?!
又是一道雪亮箭光,他顷刻间就被射中大腿,登时痛得在地上惨嚎。
明珠早已呆住了,怔怔看着门口,一道身影背光而来,高大、修长那身姿是如此熟悉。
哥,哥她心中不敢置信,那道声音分明很陌生,不是哥哥的,可是眼下还有谁会来救她,还有这熟悉的身形
终于,来人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显露了出来,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道从额角横亘至鼻梁的狰狞伤痕,几乎占据了他大半张脸。
他鼻梁高挺,嘴唇削薄,有一双斜飞入鬓的桃花眼有那么一刻,明珠真的以为他是苏夜,可是,不是他们虽然很像,但五官终究有着细微的不同。
一时间,她竟有万念俱灰之感,比之方才差点遭人侵犯还要悲恸。心口一阵绞痛,如同针扎的一般,一件外袍落下来,盖在她身上,来人别过脸,淡淡道:
这位夫人,已经没事了。
可怜明珠这才想起,自己眼下正衣衫不整。
她脸上不禁一红,下意识便想追问来人的名姓身份,可如果他真的是哥哥,又何必称呼自己为夫人,又做出这么一副并不相识的模样?
想到此处,不免又一阵心灰,欲将衣襟掩好,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被捆着,只得咬了咬唇,道:
多谢官人相助,我的手还被捆着,能否请官人
话音未落,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法子,她腕上的绳索竟应声而断。明珠长出一口气,忙匆匆将衣襟掩好,又见自己的衣衫已经烂了,只得将那件男式外袍披在身上,从始至终,男人都只是侧对她站在门口,并未多瞧一眼。
看来,此人必是个正人君子。只不知为何无故出现在此,又有这等高的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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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眸光一动,心下不由暗悔,看来方才出手还是太重了,虽然他恨不得将这小贼碎尸万段,但还是不该在妹妹面前杀人。
此人自然便是匆忙赶来的苏夜了,因他的部下一直在暗中护卫明珠,明珠被掳走后便即刻回报,这两个地痞的同伙当场就全被擒拿了。
其后苏夜得了信,更是没了命地赶来,将一众亲卫都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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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他已决意要隐瞒身份,索性就瞒到底罢,当下他便道:
夫人请不必害怕,在下并非歹人,乃是在左近游猎时听到有人呼救方才过来的。在下姓叶,名承允,些微薄名,夫人或许听闻过一二。
明珠听了,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原来就是那日在绣坊门口听过。想到叶承允于自己本就有恩,明珠心中的警惕方才完全放下,而英国公这样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是苏夜?或许天底下,就是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罢。
一念及此,胸口又是一恸,她忙掩了凄色,将自己的身份和被贼人掳来等事说了,苏夜道:
既如此说,这两人也是罪有应得,我便将其捆了,待我的亲卫过来带回京中发落,夫人以为如何?
明珠自然不会反对,便看着男人抽出大汉身上的衣带,将他双手双脚捆起,又堵上嘴巴。只见他动作娴淑,手法老练,显然惯于行伍之间,也不知这样对付过多少个敌俘,明珠虽知道他不是兄长,仍旧忍不住不断偷瞧他
举手投足,哪怕是走路的习惯姿势,都与苏夜不同。
她哪里知道这是因苏夜为了不被她认出来,刻意改变过的,越看,心里便越难受。苏夜捆好两人,又将他们拖到宗祠外,忽听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却并非他的亲卫,而是一男一女。
苏夜心头一动,忙将那两人藏进灌木丛里,回身对明珠道:快去供桌后面。
深更半夜,若被人瞧见他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在这破旧宗祠里,地上还有一死一伤,他姑且不论,明珠的名声可就别想要了。
明珠也立刻想到此节,忙躲进供桌后。苏夜正欲另寻地方躲藏,但那一对男女已进来了,只得一矮身,躲在了明珠身侧。
偏这供桌后面就是一堵墙,只得窄窄一道缝隙,二人又未免被人瞧见,靠得极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明珠顿时大觉不自在,便欲侧身,想离身侧的男人远些,谁知她一动,肩膀恰被卡住,香肩也抵在了男人胸前。
当下二人都是一僵,明珠是尴尬的。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声呻吟,二人此时愈发僵硬。原来那对进入宗祠的男女没说上几句话就急不可耐地搂抱在了一处,竟是一对来此偷情的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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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云等人今日原是随着明珠一道回家的,谁知行至途中竟遇到一伙贼人,不容分说就将车夫打晕,且劫走了明珠所乘的那辆车。纤云和几个婆子亦被堵在路上,本以为今日必不能幸免了,不想又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青年,几下的功夫就将那伙贼人擒住,尽数索拿。
众人此时犹还惊魂未定,从为首之人口中得知,原来他们竟是英国公叶承允的亲卫。随后众人便被护送回苏宅,据那位姓刘的总旗说,他已通知了其他兄弟前去追那辆被劫走的车了,定然能将明珠顺顺当当救回来。
众人无法,且叶承允威名在外,又于苏家有恩,心中固然焦急,也只得在家中等待。
这一等便等到了将近寅时,屋外夜色幢幢,纤云和飞星等几个丫头都无心安睡,忽听有人来回:奶奶回来了!
众丫头忙披衣出门,只见明珠被婆子扶着从车上下来,身上不知为何披着一见男子外袍,神色恍惚,似有怔忪之态。
纤云上前道:奶奶可算回来了!可受了伤不曾?身上有无大碍?
明珠一惊,恍如初醒,此时方笑了笑,安抚道:
不碍的,所幸叶,叶将军的亲卫来得及时,那几个贼人已经伏诛了。
当下便将今晚之事一一道来,不过隐去了宗祠内的那一场同房,只说是叶承允游猎时恰巧救了她,如今已拷问得幕后主使就是当初抹黑绣坊的那几人之人,众人听了,都义愤填膺道:
真真该死!这种人合该下地狱,奶奶,可千万不能轻饶了他!
正是!还好有叶将军仗义相助,说来这已是第二次了,叶将军可算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呢!
明珠心头一动,愈发不自在起来,想到自己今晚虽逃脱了那伙贼人的毒手,可还是遭人强迫了,且强迫她的就是此时人人交口称赞的叶承允,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在她眼里,自己是强迫她的恶人,她的身体也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另一个男人了。想到此处,他心中不免又悔又愧,轻声道:珠
话未出口,只听啪的一声,苏夜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外间那对偷欢的男女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明珠默默起身,默默穿衣。
见此光景,鼻头又不禁一酸,却是强作镇定,淡淡道:
今日之事,小女子只当没发生过,请将军放心。
苏夜一怔,薄唇微微翕动,还未开口,明珠又道:
将军英明神武、人人爱戴,名声自是不容损伤。小女子可以保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将军愿意两不相干。
说罢她便捡起衣裳穿好,顿了顿,还是将先前那件苏夜给她蔽体的外袍披在了身上。直到众亲卫到来时,二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苏夜虽有千言万语,可已然明白明珠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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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再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又或非礼之举,她就会立刻把今晚之事透露出去,让他身败名裂。虽然苏夜并不在乎,但她既然对自己如此深恶痛绝,他又有何理由再纠缠?
他却不知明珠心内一团乱麻,不过是故作淡然而已。
一时想到自己失身于旁人,已是背叛了哥哥,不免羞愧不已。一时又想他带给自己的熟悉感觉。
那究竟是她为了逃避愧疚潜意识里的错觉,还是果真如此?
分明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人,但声音举止又都不同。叶承允、叶承允她忽然灵光乍现,苏夜的字,就是允臣二字,若是倒过来岂不就是。
想到此处,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疑惑,正如之前明珠所想的那样,如果叶承允就是苏夜,那他为什么又不肯表明身份?
他或许有理由瞒着天下人,却不必瞒着自己,除非脑中忽然想到他们决裂那日,哥哥眼中的心灰绝望。
除非,他恨她,所以不肯相认。
一念及此,明珠竟不知自己该不该期待叶承允就是苏夜。
若他是,自己的苦苦等待总算有了结果,且看到他平安无事,如今还功成名就,她心中又是何等欢喜?
但他若不是,她固然一场欢喜成了空,却不必怀疑他是不是怨恨自己,所以才对面不识。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见不着他,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他亲口告诉她,他恨她。
如此一路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到回至家中,依旧心绪不宁。
待更衣梳洗了,又去看了一回君哥儿,凝视着儿子酣睡的小脸,明珠便觉所有的烦恼一扫而空。
这是他们的孩子,不管叶承允是不是哥哥,他都还不知此事。
未免外头传出是非口舌,明珠将君哥儿的一切都藏得极好。除了姊妹们和家中下人,旁人只知她有一个儿子,这孩子多大了,姓甚名谁,一概不知,就连苏夫人和苏衡都不清楚。
当日她亲口对哥哥说出那般绝情伤人的话,亲口告诉他自己扼杀了他们的孩子,如果他知道那孩子还活着,想必也会高兴罢
她很后悔,从他离开的那一天便后悔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后经历种种风雨,知晓了那些残酷的旧事,对他的思念更是与日俱增。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推开那个曾经最爱她的人,而眼下虽然一切都迟了,至少她还能挽回些许。
明珠素来果决,心中已下定决心,定要弄清楚叶承允与苏夜究竟有没有关系。
虽然她知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又是黄粱一梦,即便他二人重逢,或许也再不能得续前缘但她不想再轻易放弃了,不想再如从前那般,做了后悔一生的选择。
闲话休提,如今且说那寄居秦府的乐家一家子,自打他们因乌瑟作乱举家上京投亲,不知在秦家生出了多少乱子。
先是一应衣食住行都由秦家供给,连摆酒唱戏的银钱都要秦家出。后来那乐氏的同胞妹子乐婉又见姐夫俊美,秦家豪奢,竟生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想嫁给秦沄做二房。
好在她这一番心思被秦烨秦煜得知,两小便趁着乐家请客的机会暗施手段,让乐婉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张脸竟肿成了猪头。
那乐婉原以为自己年轻貌美,压倒众人,十分瞧不起蕊娘出身寒微,如今却沦为了满京贵妇圈子里的笑话,又因她当众对蕊娘出言不逊,人皆厌恶她不知礼数,一时间,人皆道她傲慢刻薄又小家子气,就连乐家原本的几家世交也都与他们疏远了。
乐太太虽然被女儿撺掇,心中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家脸面,害怕若将次女送给女婿做妾会遭人耻笑。如今一看,乐婉的名声已坏了,京中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肯要她做媳妇,自家也只能把主意打在秦沄身上,倒是一心一计地谋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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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乐婉在房中躲了数月的羞后,却是愈发恨起了蕊娘。
自己当众丢了那样大的脸,她却恰好在彼时诊出有孕,秦家上下都将她当宝贝来看。一个奶娘出身的奴才秧子,凭什么有这等好运?!蕊娘越风光,她便越觉刺心。
还是乐太太道:傻孩子,你不知现在才是你大好的机会!那女人有了身子,你姐夫房里自然要纳人,老太太怎么会委屈了你姐夫?只要老太太起了这个头儿,咱们便能借机行事。
乐婉听了,方才心中渐平,又日日盼着秦母提出给秦沄纳妾,谁知一连数月,秦家却是风平浪静。
秦沄的铺盖早已搬到了书房,他们夫妻俩固然分房别居,却从没听说秦沄身边哪个丫头得了体面。
这乐氏母女哪里知道,除了蕊娘,秦沄对旁的女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一则他于女色上原本就淡淡的,二则因有了当年乐氏算计他之事,他平生最厌的,就是那些一心想攀高枝儿的女人。
秦母深知他的脾气,倒也不好直接给人,不过在他来请安时问了一句:身边缺不缺人伺候?
秦沄心头一动,淡淡笑道:老祖宗知道我原就不爱许多人围着,怪腻烦的。老祖宗这里调教出来的好人自然要留给老祖宗使,不然就辜负了我和蕊儿的一片孝心了。
秦母听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一时又闲话几句,看着他出去了,秦母歪在榻上,半晌方冷笑道:
难为沄儿,时时都想着在我面前替他媳妇说好话,我难道就是那么小心眼儿容不得人的?
檀荷原在一旁给秦母捶腿,闻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秦母又道:罢了,他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一心要护着那女人,我还能说什么不成。
如今秦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大爷最疼的就是大奶奶,而她这个老太太,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固然还是尊贵依旧,人人也都孝顺着她,但那种失去权力的滋味,那种从众星拱月的地位渐渐隐至帷幕之后的滋味她花了几十年,才从重孙媳妇熬成老封君,这又要秦母如何甘心?
奈何一众心腹早就被秦沄送去荣养了,而蕊娘进门后,从一开始尚还有几分生疏到如今管家理事都井井有条,竟只花了数月的功夫。
原本秦母还以为她出身贫寒,又是做过奴婢的,遇到大事必然会缩手缩脚,届时自己便可借着指点她的机会重新拿回家中大权,谁知蕊娘虽经验不足,行事却有静气,又聪慧机变,加上秦沄护持,二太太也被她笼络了过来,如今这秦家上下,竟没有说她不好的,人皆赞她赏罚有度,公私分明,着实是个极出挑的管家奶奶。
秦母见状,心里虽不悦,面上却也只能浑若无事,还要极口夸赞蕊娘。及至乐家上京来投亲,想她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乐家母女对蕊娘的敌意?但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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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秦母便坐山观起了虎斗,又想着如今蕊娘有孕,顺势再给秦沄添两个人,也能分分宠。谁知秦母还没开口,秦沄便把话给挡了回去,她虽气恼,也只能无可奈何。
那乐家母女就这么等了数月,终于按捺不住。此时乐婉脸上的红疹已经将养好了,虽有几处极淡极小的疤痕,但只要用脂粉掩了便看不出来。
但她心中犹嫌不足,只觉是蕊娘害了她,尤其见到蕊娘虽在孕中,却不似许多妇人那般身上浮肿脸上长斑,竟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乐婉便愈发恨得牙痒痒,因对乐太太道:
妈,若是再等下去,怕是十年也不能成事。想必是那女人将姐夫拿捏住了,不许姐夫身边放人,这样的妒妇,秦家又怎么会容她?不如我们主动出手说着,附到乐太太耳边如此这般云云一番,又道:
届时木已成舟,又有老太太在,没有哪个婆婆会喜欢霸着男人不放的媳妇,老太太知道了,定然会替我做主。我若进了门,还怕找不到机会与她平起平坐?那会子,咱们家的好日子才是真来了呢!
当下母女二人议定,各自行事,却说这日蕊娘从园子里散步回来,因想着去书房看看秦沄,才进了门,便见秦沄站在榻边,榻上却躺着一个女子,众人不由都呆住了。
原来今日秦沄休沐,前半日先去见了几个老友,众人兴之所至,自然都略饮了些酒。他因想着身上带了酒气,怕熏了蕊娘,便先回房沐浴更衣。
方一进门,便见榻上躺着一人,身上盖着一领薄被,头上的点翠蝴蝶簪和露出被外的一角银红百蝶穿花对襟褙子正是蕊娘的,当下不禁笑道:
不声不响的,怎么到我这里来歇起了晌?
榻上之人却不答,只是被子微微一动,显然已醒了。秦沄便走上前来,口中柔声道:如今天虽热,你也不可太过贪凉了,又是双身子的人,怎么做了娘还这样淘气?
说着便欲伸手将人抱起,只见那人面朝里侧卧着,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只看到一段雪白的颈子露在衣外。屋中光线昏暗,秦沄又有几分醉意,哪里能看出来,榻上之人竟不是蕊娘,而是乐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乐婉虽状似假寐,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听到秦沄的声音,心中早已大喜,暗道此计必成了。
原来她头上的簪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特特找来的和蕊娘相近的样式,又故意将门窗虚掩,弄得房内昏暗,就是为了让秦沄将她误认为蕊娘。只要秦沄与她有亲昵之举,届时自己便可说姐夫轻薄她,她再哭哭啼啼一番,还怕进不了秦家的门?
这法子她长姐乐氏当年便曾用过,如今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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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又见秦沄语声温柔,想到姐夫的俊美尊贵,心头不禁一片火热。虽说这温柔不是冲着她的,但只要她入了姐夫的房,还怕得不到他的宠爱?若是今日水到渠成,就在这里成其好事也不是不可以。
一念及此,她便故意嘤咛一声,那声音柔媚娇嗲,一声短短的轻哼里几乎没转过十七八个弯儿。双眼却是依旧闭着,故作朦胧之态,只觉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抱起,她遂嗲声嗲气地道:
谁啊,我困得慌好人,快别闹我了
恰在此时,蕊娘和众丫头婆子已进来了,众人不禁一怔,纱儿嘴快,脱口而出:婉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乐婉方才装作惊醒的模样,忙睁开眼睛,见此情景,一张脸羞得通红,故意结结巴巴道:姐,姐姐我,我原过来取几本书回去看,偏昨儿熬夜给煜哥儿做鞋,一时困倦了,想说暂且歪一会子,谁想。
说着,话音里已透出哽咽之声:姐姐,我真不是有意的,姐夫与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想是姐夫将我认作姐姐了,所以才抱,抱了我姐姐千万别怪姐夫,都怨我
纱儿早气得柳眉倒竖,道:婉姑娘这话说的,倒像我们奶奶如何了姑娘似的。姑娘瞧着打进门起,我们奶奶可曾说过姑娘一句不是?
什么搂啊抱啊的,这些话,我们是万不敢挂在嘴上的,到底是姑娘,行动说话与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同!
一句话说得乐婉紫涨了脸,但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妙计得逞,能与姐夫成就这番好事已是大喜,没想到还让蕊娘亲眼撞见,岂不是喜上加喜?
这女人越生气,她就要表现得越无辜,越柔弱,男人都是喜欢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子的,没瞧见姐夫现在还抱着她吗?若是还能把这女人气到小产。
恶毒的念头一闪而过,她面上却愈发可怜,忙啼哭起来:
姐姐,是我,是我说错话了,我绝没有怪姐姐的意思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又冒撞了姐夫。姐夫,快请快请把我放下来罢。
说到此处,那声音如蚊蚋一般,又故意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姿态婉转,真可谓是楚楚动人。
纱儿冷笑了一声:是呢,姑娘还是快些下来罢,教人瞧见了可不成样子。不过,姑娘还是瞧瞧,抱着姑娘的究竟是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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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乐婉心中正自得意,纱儿的话虽然刺耳,却不以为意,此时方才注意到,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而蕊娘更是从一进门起,脸上一分怒色也无,反倒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她心中忽生不妙,她分明听到了姐夫的声音,姐夫也是朝着软榻走过来的,这抱着她的臂膀,也确实是男人的
她因为要故作娇羞之态,从睁眼后开始,竟没有看过身后之人一眼,此时顺着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转头,视线滑过几步开外那个轻裘缓带的俊美男人,那不是那不是姐夫吗?!
那抱着她的是谁是谁?!
只听秦沄淡淡道:我瞧这张榻脏了,原欲打发人拿去扔了的,不想二妹妹在此。妹妹身娇肉贵,我如何敢冒犯?只好让下人搭把手了。
话音未落,乐婉已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虽模样清秀,但一身小厮打扮,正是秦沄的亲随观砚。
噗!
不知有谁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乐婉的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脸色从白到红,又从红到紫,直如开了染料铺一般,煞是好看。
偏秦沄还道:二妹妹若是走不得,我这就打发他们抱妹妹回去。
乐婉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闻言,秦沄示意观砚:听见了?姑娘要你放她下来。
是。观砚一本正经地点头,接着手一松,只听砰咚一声,乐婉已重重摔回了榻上,直摔得眼冒金星,面无人色。
众人再忍不住,一个个地全都噗嗤噗嗤笑出了声,有那实在憋不住的,已是抱着肚子冲出屋外哈哈大笑起来。
可怜乐婉只恨不得一头碰死,她如今方才明白,众人脸上那微妙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原来他们都在看她的笑话!
想到自己的一番作态落在众人眼中究竟是何种模样,她只觉恨之欲狂。都怪那个奴才秧子,都怪那个狐狸精!
若不是她,这些人怎么会合起伙来戏耍自己?若不是她,姐夫怎会对自己如此?!亏她平日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若是真的心善,刚才她怎么不出声提醒自己!
当下只将满腔恨意都转移到了蕊娘身上,自己却不曾想过,蕊娘一进门她便开始惺惺作态,又何曾给过蕊娘开口提醒她的机会?
反倒蕊娘见她如此,心中有些不忍。她从前倒没看出来原来乐婉竟对秦沄抱着这样一番心思,只能说算盘打得好,这一家子却从未想过,他们要算计的对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可以完全肯定,秦沄就是故意要让乐婉当众颜面尽失的。
从前乐氏算计得他几乎赔上了一辈子,如今乐婉竟然还敢故技重施,真当家中上下人等对他的畏惧都是臆想出来的吗?!
想毕,蕊娘不免暗自摇头,看来乐家是倒霉倒定了。她因见乐婉一径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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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且先别哭了,今日之事原是误会,我先打发人送妹妹回去可好?
说着,便示意众婆子上来扶起乐婉,只见乐婉突然起身,如疯虎一般将她狠狠一推。
不用你假好心!!!
众人顿时大惊,蕊娘身上可还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
说时迟那时快,秦沄已经闪电般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垫蕊娘。但那一推之下,蕊娘还是大受惊吓,只听得砰咚一声,秦沄抱着蕊娘摔在地上,她的身下,也有一滩血缓缓渗了出来。
这个晚上,整个庆国公府灯火通明,上房内人来人往,时不时就有面色焦惶的婆子从房内冲出,片刻后又匆匆忙忙端着热水参汤等物进去。
女子痛苦的呻吟一声接着一声,从她被送进产房起,竟没有一刻停歇过,秦沄站在屋外,便如一尊雕像一般,只觉她每叫一声,便如在自己的心上凌迟。
众姊妹得到消息早已纷纷赶来了,玉姝因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听说大嫂子早产了?!
秦露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家,自然不能靠近产房,便在这里与姊妹们说话,闻言恨道:都是那个乐,都是前头那位大嫂子的妹子惹出来的事!
当下便将白日里乐婉欲勾引秦沄不成,反倒颜面尽失,羞恼之下伸手推了蕊娘一把的事说了,又道:
如今她还在屋子里嚎呢,偏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老祖宗还说大哥哥不该把人关起来,怕人说我们慢待亲戚,真真的说到此处,恨恨一跺脚,连我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众人听了,都不免又惊又气。乐家上京投亲的事她们是知道的,只因蕊娘心善,且又不愿说人是非,如今方才知道这一家子竟如此过分,不仅处处占着秦家的便宜,且还算计到了当家女主人身上。
玉姝寒声道:妹妹别急,若家里不好出面,这口气,我替你们出!
她从来都待蕊娘如亲姐姐一般,如今蕊娘却被乐婉害得早产,听说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这教她如何能善罢甘休?!秦雪等人亦是气怒交加,乐家原就算计过自家一回,如今竟还欺到脸上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下又说了一回,不免又忧心忡忡起来,那乐婉死不足惜,也不足挂齿,最要紧的,还是蕊娘的身子和她腹中的孩子。
原本孩子的预期产就还有一个多月,而蕊娘受了惊吓,又当场见红,虽太医说蕊娘孕期养得好,或许并无大碍,但这如何教众人不揪心?秦沄更是站在屋外,已足足站了四个时辰,一步都未曾挪动,亦是滴水未进。
都怪他,都怪他没有护好她从前他还许诺过,这一次要好生陪在他们母子身边,要好生保护他们,可他还是食言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次又一次,他总是在食言,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天知道当看到蕊娘见血的那一刻,秦沄恨不得将乐婉碎尸万段!
不,碎尸万段还不够,他要让乐家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他半边身体都已麻了,有婆子上来小心翼翼道:
大爷也累得很了,还是歇歇罢,老太太那边摆了饭,请大爷。
说未说完,秦沄便冷冷道:不让我进产房陪她,难道连守在这里都不行?你去告诉老太太,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她在哪,我就在哪!
那婆子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听完后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忙唯唯诺诺地回去复命了。
秦母坐在紫檀木雕福禄双星缠枝榻上,闻言叹道:这是在怪我护着乐家那丫头呢。
他也不想想,那到底是亲戚,是煜儿的外祖家,若是与他们撕破了脸,煜儿脸上又怎么过得去?
檀荷等人都不敢多言,只赔笑道:老太太一片苦心,大爷必是能想明白的。
秦母却摇了摇头:罢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媳妇,哪还记得我这个孤老婆子,怕不是还要嫌我多事。
此话众人自然不能答,好在玉姝等人此时过来了,秦母脸上方露出笑意,又过了一会子,忽听有人来回:
哥儿们下学回来了!
秦母忙道:快打发人叫进来,别让他们知道沄儿媳妇早产的事!
谁知那媳妇还来不及去传话,秦烨和秦煜已得了信,两人什么都顾不得,甩开众丫头媳妇便闯入上房,只见秦沄站在门前,一个个婆子行色匆匆地从房里走出来,那手中端着的铜盆里都是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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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烨只觉眼圈一热,泪水已滚了出来,再看秦煜,早已哭得哽咽难言,口中含含糊糊道:娘亲娘亲!
他不要,不要娘亲出事是不是他又要失去娘亲了,他又要失去娘亲了!
孩童的哭声终于将秦沄惊醒,他只觉身体摇摇欲坠,两边的太阳穴如有钉子在一下一下地捶着,眼前更是阵阵发黑。他蹲下来,声音沉哑,神情却一如往常的镇定,只是握着两个孩子肩膀的双手连指节都发白了:
不要哭,也不能哭,若是娘亲听到你们哭了会担心。
跟爹爹就在这里陪着娘亲好不好?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还有娘亲肚子里的小妹妹所以,一滴眼泪也不能掉。
连秦沄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在说给两个孩子听,还是在告诉自己。
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和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软弱,更加不能失态,因为,她和孩子们都还需要他。
只听几声响亮的抽吸,两个小家伙脸都憋红了,却齐齐点头:
嗯!爹爹,我们不哭!
秦沄不由牵起唇角,那笑中虽有苦涩,却无比温柔,父子三人站在一处,两小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夜色之中,仿佛一面抵御风雨的盾墙,岿然不动,坚执如山。
终于,直到天将鱼肚白,秦烨和秦煜已经站都站不住了,却还强撑着不肯回去歇息。忽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有婆子出来道:
生了,生了!大奶奶生的是个姐儿!
众人顿时大喜,秦沄却一把抓住那婆子,急声道:你大奶奶呢?!
那婆子被他唬了一跳,忙结结巴巴答:母,母女均安。
秦沄方才松了口气,与两个儿子对视一眼,面上皆露出笑容,又见孩子们都熬得眼圈儿通红,心中不由又疼惜又欣慰,当下便吩咐丫头们领他们下去歇息。
秦煜却道:爹,我们想看看娘亲和小妹妹再去睡
秦烨也眼巴巴地看着他,秦沄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因听说蕊娘因为脱力已昏睡过去,便道:小声些,可不能吵着娘亲了。
一时父子三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秦沄先看向床上,只见蕊娘身上严严密密裹着一床绫被,只露出一张巴掌大似的苍白小脸,许是知道女儿平安降生,虽唇无血色,唇边却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他心中又怜又恸,恨不得立时上去握她的手,此时方顾得上去看摇车里的女儿,小小软软的一个奶团子,皮肤上的红色尚未褪去,但已能看出五官清秀精致,必是个美人胚子。
秦烨和秦煜都面露新奇,一个压低声音小声道:呀,她好小!
另一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轻轻触碰婴儿娇嫩的皮肤,但到底还是不敢,只在空中勾勒了一下:她摸起来一定很软!
秦沄不禁笑道:妹妹最小,你们日后可要好生疼她。
那是自然!两小齐齐一拍胸脯,又撇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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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三人说笑一回,两小方才依依不舍地下去睡了,白芷因上前道:
大爷也趁空儿歇一会子罢,奶奶这里有我们呢。
秦沄此时已是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亦水米未进,却摇头道:不必,我就在这里守着。
先前她生产时,他因怕两个孩子回来时见不到自己哭闹害怕,所以才没有坚持进产房陪着她,眼下又如何能离开?
见他执意如此,白芷又劝了几句,方才作罢,想了想,出来吩咐道:叫厨房随时候着,若大爷要茶要饭,立时就要送来的。
众人忙连声应是,白芷又叮嘱不可大声喧闹恐吵着奶奶云云,方转身回至房中,一掀帘子,却不禁愣住了。
只见红罗帐内,蕊娘依旧安然睡着,神情恬淡,秦沄原坐在床边,此时却已不知不觉睡着了。二人的手交握在一处,五指相扣,手心相连,彼此的长发恰密密缠在一起,白芷心中不由冒出八个字
结发同心,现世安宁。
很快,满京中便都听闻庆国公夫人给庆国公新添了一位千金,只因这位千金洗三那日,庆国公府大摆筵席,广邀宾客,几乎没将满京的权贵都给请了来。
秦家那几门显贵的姻亲自不必说,连宫中亦有赏赐颁下,道是嘉奖秦沄亲民任事,鞠躬尽瘁,特赐秦家大姑娘金项圈一个,金手镯金脚镯各一对,另有内帑彩缎金银若干。
这些东西于秦家来说自然不值一提,难得的是御赐之物,自然更显出秦家的煊赫来。众人都道:这位姐儿的福气倒比两个哥哥更大,听说秦家上上下下也都偏疼她,真真是掌上明珠。
盖因秦沄这一辈,他自己不必说,秦雪秦霜尚未生育,玉姝和明珠都生的是哥儿,众人自然对这唯一的女孩儿更为稀罕。不出几日,小小的婴孩就长开了,皮肤白皙似玉,鼻梁秀挺,唇若樱瓣,那一双眼睛更是亮如晨星,与旁人不同。
秦沄见了,愈发爱如珍宝,因秦家下一辈的名字都从火,遂将女儿取名一个灿字,乃出自曹孟德诗句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秦烨兄弟俩也都是成日围着灿姐儿打转,满嘴里妹妹长妹妹短的,有好吃的要先想着妹妹,有好玩的也要先给妹妹使,众奶娘丫头不知说了多少次:
姐儿如今还小,只能吃奶,就是山珍海味灵芝人参也都还吃不着呢。
这些玩器如今也还用不着,哥儿们还是拿去自家顽罢。
谁知两小却道:现在不用,日后也还是要用的,我们先给妹妹留着,待妹妹想玩了,岂不是有多多的可任妹妹挑拣?
这般说着,还特特腾出一间耳房来专门给灿姐儿收拾东西,两人但凡出门,每到一地,总要先把各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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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得知,自是哭笑不得,她如今还在坐月子,每日不过隔门和孩子们说上几句话,心中自是思念,因对秦沄道:
你也拘着他们些,女孩儿固然是要偏疼些的,可也不必如此。
秦沄却道:我的女儿,自然是天底下的好东西都要给她,况家里又不缺那几个银钱使。
说着便将自己如今已经在给灿姐儿攒嫁妆的事说了,还道:这是大事,当然要打小儿就开始准备的,我已经看好了几处膏腴肥沃之地,待买下来了再盖两所庄子,等日后灿姐儿出了门子,这可是长久的出息。
蕊娘听了不觉好笑,故意道:她连牙都还没长齐,你就开始想她嫁人的事了,难道你就这么想她离了这里去旁人家中?
一句话提醒了秦沄,因想了想,认真地道:不如我们日后给灿姐儿招赘罢,或者让女婿立下字据,必须要住在咱们家隔壁,每三日回门一次,否则不许娶灿姐儿。
白芷等人原在外间忙活着,忽然便听珠帘后传来一阵笑声,蕊娘原温柔娴静,平常连说话都不曾大声,此时却笑得花枝乱颤,连发鬓都散了。
秦沄见她一面笑,一面直嚷肚子疼,忙伸手替她轻轻揉着,无奈道:有这么好笑?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是有些傻,但是那两个臭小子比他还傻!
或许是这个女儿得来不易,他总是想着多疼些,秦沄始终还记得那一日一夜的惊心动魄,不禁将蕊娘搂入怀中,低声道:
你不知道,听着你在产房里扎挣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若你若你去了,我会不会也舍下孩子们,跟着你一道
话未说完,蕊娘已握住他的嘴,嗔道:胡说什么?日后你再这么嘴上没把门的,瞧我恼不恼你。
秦沄忙笑道:再不敢了,咱们一家子如今不是好好的?因又想到罪魁祸首,眸色已沉了下来,道,乐家最该感谢的就是你,否则他们死一万遍也不足惜!
蕊娘因不欲他想到这些烦心事,便道:说来倒提醒了我,当日,你是怎么认出榻上之人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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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乐婉特意穿上与蕊娘相似的衣裳首饰,又将屋内弄得光线昏暗,遮住面容,原本是十拿九稳的。只要秦沄与她有过任何肢体接触,她便可以说秦沄轻薄她,即便秦沄立刻发现不对,彼时也已迟了。
谁知秦沄竟在俯身抱她之前觉出不妥,又不声不响地出去唤了观砚进来,反将了乐婉一军,此时听到蕊娘发问,他笑道:不如你猜一猜?
蕊娘白了他一眼:我偏不猜。
但见这一眼之中无限娇嗔柔媚,情不可禁,秦沄心头一荡,在她圆润小巧的耳珠儿上轻轻咬了一口,呵出一口气:
你身上有股香味,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到
更何况日日与他同床共枕厮磨缠绵的女子,他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东施就是再效颦,终究也没有西施的沉鱼之姿。
……
秦沄也因此连睡了半个月的书房,方才得到爱妻的谅解,不过每当蕊娘嗔他时,他便道:当初可是你说凭我处置的,况且娘子的奶水这么多,若我不帮着,岂不浪费了?
以上种种,倒都是后话了,如今且说蕊娘平安产女后,秦沄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便要开始找乐家算账。
他原本就对这所谓的岳家没有丝毫情分,更何况乐婉算计他不说,明知蕊娘即将临盆,竟然敢伸手推蕊娘?!这已经不是用一时冲动可以解释的举动了,此女不除,难消他心头之恨!
当下他便命人传出话去,说乐姑娘患了失心疯,不能见人,要在屋中静养。因她见人就打,连乐太太也不能见她,待她再病上十天半个月后,便一碗毒酒,了结她的性命。
也是乐家一心想占秦家的便宜,如今举家依附在此,还不是秦沄说什么就是什么?
乐婉的几个庶弟庶妹又年纪小,不知事,且他们也并不知母亲和姐姐背地里做的勾当,而乐太太虽然猜到了一二分,却也并不清楚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听说乐婉疯了,也只能惶惶不安罢了。
谁知秦母却道:万万不可!那到底是亲戚家,婉丫头虽不懂事,究竟并未酿成大错,若教亲家老爷知道了,咱们两家脸上岂不难看?
又道:依我的主意,便教她老子娘领回家去,或骂或罚,给她个教训就完了。
秦沄一怔,道:老祖宗,蕊儿可是差点被她害得小产了。
秦母不以为意:这我自然知道,但你媳妇如今不也平平安安的?灿姐儿无事,你媳妇也无事,何必又将事情弄得这样大,人知道了,反倒还要笑话我们小题大做。
听见她如此轻描淡写,秦沄心中已是有气了,但因是祖母,不好发作,只得道:
乐婉明知蕊儿即将临盆依旧动手推人,堪称狠毒,若不惩处她,岂不贻害无穷?
秦母却摇了摇头:她是乐家的女儿,该管教,那也是她老子娘的事,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说着,反倒劝起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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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秦母向来就不是个好性儿的主,虽说人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封君,端看她从前逼迫蕊娘离京一事,便知她心性手段无一不缺,且最看重的就是秦家的脸面,若有人敢轻侮秦家,必不会轻轻放过。
如今乐婉敢当众对秦家的当家主母动手,已是欺到了秦家脸上,秦母却为何如此就轻饶了?
盖因那个差点出事的人是蕊娘罢了,若乐婉敢推秦沄,又或秦烨兄弟俩,哪怕只碰掉一层油皮,秦母怕不是也要乐婉偿命。
她心中原就不喜蕊娘这个儿媳,当然对蕊娘的安危浑不在意。虽然彼时蕊娘腹中有孕,但一则并无大碍,母女平安,二则如今秦母也并不缺那么一个孙女儿,自然不似当初对秦煜那般爱逾珍宝。
不仅如此,她反还觉得蕊娘不该不劝着秦沄大度,嘴里说着待秦煜如亲生儿子一般,怎么如今就不替秦煜想想,光顾着给自己出气了?
乐婉若在秦家出了事,虽说乐家不敢说什么,终久是个麻烦,一旦两家人闹僵了,秦煜夹在其中又如何自处?
当下便道:你不懂事便罢了,你媳妇也跟着不懂事,煜儿他娘虽说去了,但乐家还是他外祖家,婉丫头还是他亲小姨,纵为了煜儿想,咱们也该跟他们家亲亲热热的,如何还要反目成仇?
我知道你疼媳妇,却也该为你儿子想想,难道灿姐儿是你生的,煜儿就不是你生的了?他既没了娘,你这做爹的就更该疼他,否则岂不教他心里难受。
秦沄听这话似乎有疑蕊娘不疼爱继子之意,忙道:我和蕊儿对三个孩子从来都是一般看待的,既疼灿姐儿,如何就不疼煜儿了?
秦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该为了你媳妇为难煜儿。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虽不愿这样想她,眼下由不得我不多说两句,你和煜儿的亲外祖家都撕破了脸,日后他若有个什么委屈,又向谁去诉?就是乐家再不妥,也不能和这门亲戚离了心!
秦沄听到此处,早已是气怒交加。虽说他并不想将祖母往坏处想,可秦母口口声声都说着为秦煜着想,言谈间却句句暗指蕊娘这个继母不慈。
煜哥儿在家里好好的,又有什么委屈要诉?他让乐家付出该付的代价,如何就成了为了继妻为难儿子了?
这番话若教外人听来,怕不是还以为是蕊娘撺掇着他要让秦煜和乐家离心离德,实则蕊娘反倒几次劝他们父子宽厚些,倒是秦煜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日就将乐家扫地出门。
而秦母如此极力地维护乐家,究竟是真的替孙儿想呢,还是她不喜蕊娘,所以要千方百计挑刺?
想到此处,秦沄冷冷道:老祖宗如此说,那乐家就是杀人放火,咱们也要跟他们做亲戚了?
秦母一怔,因她还从未被秦沄当面以言语顶撞过,那脸色也不免沉了下来,只听秦沄道:
有一件事老祖宗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不想认这门亲戚。
当年乐氏趁我不在家中,与她表兄数次私通,她不是病死的,是羞愤之下郁郁而终。长女红杏出墙,次女自荐枕席,能教养出这般女儿的亲戚,我不想认,也不敢认,还怕他们教坏了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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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屋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黑了,星星点点的月光从云隙间洒落下来,今日恰是一个阴天,但见晦月当空,乌云压城。
秦煜浑浑噩噩地走着,整座后宅虽灯火通明,处处亮如白昼,他却如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觉身前身后,都仿佛有一张要将他吞没的巨口。
他的奶娘张氏从后头追上来,因见他神色有异,忙道:
哥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要去老太太房中请安,怎么不声不响地又出来了?
秦煜一语不发,只顾闷头朝前走,张氏深知他的性子,也不敢再追问,只和众婆子都跟在后头。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秦沄那冷冷的话语
当年乐氏趁我不在家中,与她表兄数次私通,她不是病死的,是羞愤之下郁郁而终!
原来,原来这才是母亲死亡的真相原来他的生母,竟是这样一个女人!
秦煜对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其实已经没有印象了,他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众人都说她早早地就病逝了。在秦煜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一个又温柔、又美丽的女人,她会哼着歌儿,哄着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她会耐心地教他说话,因为婴孩的一个笑容就弯起了眼睛
秦煜没有见过她,但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每当他孤零零地待在房中,每当他始终得不到爹爹的一次回顾,每当他被下人们明里暗里地轻视欺负他总是会想她,总是会想,如果娘亲在就好了如果娘亲还在,是不是就有个人来疼他
及至后来他遇到了蕊娘,那个就如他想象中那般温柔又美丽的女人。
她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娘亲,却待他比亲生的还要好,秦煜渐渐地依赖上了她,渐渐地再也不想与她分开虽然他没有了生他的娘亲,但上天又弥补给了他一个疼他爱他的人。他有了兄长,有了爹爹,如今还有了妹妹,他们一家五口,过着他能想象出的最美满的生活,秦煜想,这样也就足够了。
他不再总是思念生母,但他的心里,始终都还给那个女人留有一个位置。如果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也是会为他高兴的罢,她定然,也是一个像娘亲那样的好女人
可是秦煜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从爹爹口中亲耳闻知,原来她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今日他原是来给老祖宗请安的,听丫头们说老祖宗和爹爹在房中说话,把人都遣了出来,他一时便起了恶作剧的促狭心思。
因而他便让众人留在原处,自己却蹑手蹑脚地偷偷溜进去,预备吓爹爹一跳,谁知,谁知他恰好听到了那句话
秦煜是个聪明到极点的孩子,一瞬间他便想到了过去爹爹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他早已从下人们口中知道了当年乐家逼婚之事,从前一直告诉自己爹爹冷待他的缘由在此,如今方才明白,原来生母做的错事不止那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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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真相果然是如此简单吗
他其实始终都有怀疑,爹爹打小儿便没有父母,对二叔公二叔婆还有姑姑他们从来都亲近有加,他的肩上背负着整个家族,心里也都是责任家业,虽然乐家是靠着算计才和秦家结了亲,但爹爹也并没有不认他们,他又怎么会因为妻子的过错迁怒自己原本无辜的亲生儿子?
那句话仿佛魔咒般在秦煜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
数次私通、郁郁而终、红杏出墙数次私通、郁郁而终、红杏出墙
除非,除非儿子并不是儿子,亲生也并非亲生!
所以秦沄不能接受,所以他才会在秦煜尚在襁褓之中时便离京外放,一去就是多年,他纵有再大的心胸,又怎么可能如常疼爱一个妻子私通得来的野种?!
念头闪过,秦煜几乎要栽倒。
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秦沄只说乐氏私通,从头至尾没有提过他一句,如果他真的不是秦沄亲生,那当初早就将他送走了,又何必还留在秦家,让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公府少爷?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从来都是敏感又聪慧的,许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在此时回忆起来,却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不知不觉,他已回至房中,吩咐众人不要来打扰,秦煜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将身体蜷缩起来,埋进安静无边的黑暗里。
从前,每当他想哭的时候就会如此,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身体蜷得越紧,心里也就不会那么冷。
忽然,门扉一响,似乎有人进来了。黑暗中那个凝定的小小身影一动不动,直到来人点亮桌上的灯烛,在他身边坐下:
听张妈妈说,你今儿心里有事?
秦煜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腿上。秦烨又问了几句,心头一动,强行想将他的脸抬起来:
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
男孩有些瓮瓮的声音透着倔强,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秦烨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叹了口气:
是因为乐家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那到底是你母舅家。不过他们做的事,与你有何干系?爹爹和娘亲糊涂了才会怪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他当然知道爹爹和娘亲都不会怪他,哪怕他的生母是那样的人,哪怕他他不是亲生的,他们依旧对他疼爱入骨。
但就是如此,他心里才更难受,他与这个家或许毫无关系,他占有的是自己本不该享有的一切,从前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他还能心安理得吗?
想到此处,秦煜低声道:烨哥哥,如果你不是我哥哥,你还会不会拿我当兄弟?
秦烨笑道:瞎说什么,你不是我兄弟,谁是我兄弟。
他知道秦煜从前有心结,因他不是蕊娘亲生,害怕自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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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虽然不是娘生的,但你是爹生的,况且娘疼你比疼我还多呢,在娘心里,你就是亲生的。
我也拿你当一母同胞的兄弟,并无你我之分,你若是再胡思乱想,可就辜负了爹娘和我的一片心了。
话音方落,只见秦煜猛然抬头,一双眼早已通红,泪水从他乌墨般的瞳仁中滚落下来,他咬着牙,沙声道:
如果,我既不是娘生的,也不是爹生的呢?!
秦烨顿时大吃一惊,他知道秦煜从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难道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况且他又是打哪里知道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爹爹前头的那位夫人竟然红杏出墙过,原来秦煜可能是她和那个奸夫一时他已听秦煜说完了始末,听到这都是秦煜猜测得来,不由暗松一口气,忙道:
你也说了,这都是你瞎猜的,做不得准。
可如果是真的呢男孩轻声道,如果是真的,我和娘亲,和爹爹,和你,和妹妹
和这里所有的一切,和他珍爱的全部,便再无半分关系。
他只是一个窃居在此的外来者,他只是一个私通所生的孽种!
念头闪过,泪水又滚了下来,但秦煜发现绝望到极处了竟然不是痛,而是一种寒彻入骨的冷。忽然,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拽住,秦烨将他拉了起来。
你过来!
他跌跌撞撞地,被秦烨拽到外间,这里摆放的,是一叠叠的课业本子,是一个个或精致或质朴的玩器,有些是蕊娘亲手做的,有些是秦沄外出给两个孩子买回来的,那课业本子上庄严大气的字迹,全都是秦沄的批注。
我不管你是谁亲生的,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如你所说,假若你不是爹爹的孩子,那他明知如此却还这样疼你,难道这些疼爱也都是假的?!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兄弟。你是灿姐儿的哥哥,是爹爹和娘亲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
说到此处,他用力握住秦煜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坚定,一字一顿:
我们是一家人!
你,明白了吗?
嗯。
泪水还是不停地往外滚落,止也止不住,但秦煜明白,自己永远也不需要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蜷缩在黑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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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时秦煜止住了眼泪,秦烨忙叫人来打热水给他洗脸,因见他鼻头上一点微红,眼睛也有些肿,不由笑道:
瞧你哭得,倒像先生养的那只猫了,灿姐儿也没你爱哭。
秦煜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明儿我就不去请安了,爹娘若问起,你就说我头疼,若他们瞧见我眼睛肿了,倒不好回话。
秦烨一怔:今天的事你打算瞒着爹爹?
他还以为秦煜会寻秦沄问个明白的,毕竟如今他已经释然了,就算他真的不是秦沄亲生,也不过求个结果罢了。
秦煜摇了摇头:我不想爹娘再多操心,且爹爹未必会说实话,不过
他素来是个较真的性子,既知道了这个秘密,心中起了疑,便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既然不好问秦沄,不如自己去查个究竟。
因家中上下都疼他二人,他们兄弟俩手中私房颇多,身边又有几个心腹小厮和奶兄弟,都是嘴严心实之人,当下两人商议一回,决定次日便打发人南下,先寻到乐氏的那个表兄。之后再慢慢查明秦煜的身世,若能尽快有结果,自是好的,若一时半会儿没有,倒也无妨。
如今且说乐家,惶惶不安了十数日后,便听说乐婉一病死了。
乐太太顿时哭天抢地,抚着女儿的尸身嚎哭不止,虽想到其中必然有问题,可自家一无权二无势的,又想继续依附着秦家,也只能装聋作哑。
谁知没过几日,秦沄便打发人来请他们搬出去,随之带到的还有乐老爷的一封信,道是他们一直盘亘在亲戚家住着,有辱乐家门风,之前乐婉又在秦家惹出那么多事,都是乐太太教女无方,因此要休了她。
乐太太听了,当场便晕了过去,等醒过来时,人已经在一间狭窄逼仄的屋子里了
这还是当年乐家离京前的房舍,多年没有人居住,破败不堪。虽说乐太太已经被乐老爷休了,念在她孤身一人的份上,暂且许她在此居住,只等她娘家人得了信来接,又或者她自己回原籍去。
乐太太自是又哭又闹,一时大骂秦家手狠,一时又骂乐老爷无情。分明之前让她举家来依附秦家的正是乐老爷,如今却把过错全推到她头上,若论教女无方,算计秦家,这女儿难道不也是乐老爷生的?
她却不知如今乐老爷也是自身难保,秦沄一封信送到西北的同时,乐老爷的乌纱帽也教人给参革了。这乐老爷也是官场上的老油子,如何不知此事是秦沄对他的警告?忙不迭地和乐太太划清界限,又道自家以后再也不敢来给秦家添麻烦。
谁知树倒猢狲散,他家早已被长子给败了个精光,且那乐大少又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不知谁开始流传,说乐家彻底得罪了秦家,从前那些还碍于他的国公女婿不敢上门来讨债的泼皮如今却是一窝蜂地涌将上来,又因乐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爷如今只是一介平民,无人畏惧,众人喊打喊杀的,成日堵在他家门口不许他出门的,要把乐家搬空了拿去折变来抵赌债的如此种种,乐老爷焦头烂额,几乎没寻根绳子自己吊死。
京城之中,此时却是流传起乐家的种种恶形恶状。
从他们当年算计秦沄逼婚开始,到如今赖在女婿家白吃白喝,还对女婿家的主母出言不逊、动手推人因听说乐家如今被秦家赶出来后,众人都道大快人心,有人道:
这样的岳家不要也罢,这乐家不就跟狗皮膏药一样,一旦黏上来,可是甩都甩不掉。
便有人附和道:很是!好在乐家的下作嘴脸众人皆知,否则秦家若与他们划清界限,还要有人说秦家不顾亲戚情分。
秦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让他们搬了出去,还出钱给他们修屋子,又打发人送乐家那几个哥儿姐儿回北边,这才是以德报怨呢!
议论纷纷间,乐家已是人人皆厌,而这些消息自然是秦沄特意放出去的,只因他深知这世上有一等人最好慨他人之康,所以预先堵住悠悠之口,即便秦家与乐家切割,也不会再有人说他们不念旧情。
至于秦母,知晓了乐氏做过的那些勾当后,对乐家早已厌恶到极点。不过秦沄始终记得保守秦煜的身世之秘他自己并不在乎秦煜是不是亲生的,但秦母一定不会不在乎。
如今他有儿有女,又有爱妻相伴,自然不想再多生事端,眼看着女儿须臾已近满月,那奶乎乎的小身子也是一日日长大,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唯一的遗憾,就是蕊娘如今还在将养身子,不得亲近。
如今且说魏国公府中,却正是春意满室,风光无限。
谁知没过几日,秦雪便觉身上发软,形容也总是懒懒的。霍陵起初还以为是他二人真的将她弄生病了,更是自责不已,还是玄昭因精通医术,心中一动,忙将嫂嫂的皓腕拿过来,搁在掌中细细诊了片刻,方又惊又喜道:
大哥,嫂嫂这是有喜了!
且说这一日,魏国公夫人有孕的消息不出半日便遍传亲友,连霍陵上朝时都有同僚恭喜他:国公爷大喜!改日小世子的满月宴,也要叫上我们沾沾喜气才是。
霍陵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是笑容满面:承您吉言,届时还请诸位千万赏光。
秦沄、傅寒江、周景宵等亲友也纷纷来恭喜他,只因众人皆知,秦雪这一胎来得艰难,霍家几代单传,秦雪与霍陵成婚数载却一直无所出,虽然霍家没说什么,秦母二太太等人暗地里却是急得不行。
如今总算是夙愿得偿,由不得众人不欢喜,秦母更是一得知消息便命人四处去庙里还愿,又将自己身边几个积年的老嬷嬷打发去霍家,将那些孕期的宜忌一一传授给秦雪,生恐有不周之处。
秦雪因道:你们也太紧张了些,如今不过才坐了两个月的胎就闹得人尽皆知,恐旁人笑我轻狂呢。
她如今已是在两个男人的勒令下任何劳神操心的事都不许再碰,每日不过歇歇晌看看花,连想看本书都要玄昭念给她听。
玄昭笑道:大哥还有亲家太太他们也是关心嫂嫂,小心些总归是没坏处的。一面说,双手张开虚扶在秦雪腰处,见她欲下台阶,忙轻轻搀住她,似乎一错眼不见就怕她摔倒了。
秦雪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心中甜蜜,嗔道:你还说呢,既是要小心,那你们那日如何还把我弄得好在孩子没出事,否则我可再不理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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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这孩子便可以确定是霍陵的了,想到此时胎尚未坐稳,他二人却在几日前还和秦雪同房,霍陵心中的后悔更是难以尽述,恨不能将当时的自己给揍上一顿。
眼下他如此小心翼翼,也是害怕当时伤到了爱妻和她腹中胎儿,虽然玄昭诊脉过后确认胎像尚稳,且秦雪的身子又素来康健,却总不能教兄长放心。
原本他欲在家中小住几日后便再次启程外出寻药,但嫂嫂既有孕,便将玄昭给绊住了。每日霍陵出门后,便由他照顾嫂嫂,一应饮食汤药无一不经心,虽说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亦是视若己出,珍爱非常。
只是如果这孩子是个男孩儿,那他便不可以再留下子嗣了。霍家的共妻诅咒让他们只能一脉单传,假若秦雪这一胎诞下男嗣,玄昭就会被动失去绵延血脉的权利。
欢喜过后,霍陵心里实是愧疚的,因道:当日我也该少射些在雪儿穴里的,无论如何也该等你回来后再
玄昭却笑着止住兄长的话:大哥素来通透,怎么倒说起糊涂话来了,嫂嫂腹中的难道不是你我二人的孩子?况且这个孩子嫂嫂不知盼了有多久,她欢喜了,你我自然也欢喜。
说话间,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那个坐在窗下的女子。只见她微垂螓首,唇含浅笑,午后的阳光柔柔洒在她身上,便如一层静好动人的轻纱,她凝视着如今还未隆起的肚腹,双瞳之中的温柔便如正凝视着她的两个男人。
霍陵的唇畔也不知不觉勾起了笑弧,叹道:是我想错了我这做兄长的,如今倒要你来点醒我。
如果爱妻腹中的是弟弟的孩子,他相信自己也一定会将其视若己出,他们是一家人,彼此相守,彼此相伴,早已不分你我。
谁知天不从人愿,二人原想好生守着秦雪待孩子降生,朝中忽颁下一道旨意来,道是自打前次乌瑟犯边后,西北许多卫所暴露出骑射荒疏,纲纪废弛等乱象,如今朝廷欲大力整顿,因此需要一位代中枢巡边的巡阅使,因霍陵位高权重,又精通武事,此重任便交予他。
当下霍陵接了旨,只得整顿行装,辞别爱妻家人,又千叮万嘱玄昭定要好生照顾好秦雪。而秦雪虽依依不舍,却也知道皇命不可违,只盼着霍陵能在孩子降生前返回京城,又在家中日夜为其祈福,保他一路平安。
如今且说明珠自打前次在归家途中被一干地痞掳走,又为叶承允所救,却在野外破旧宗祠中与那位如日中天的英国公有了肌肤之亲,就此便怀疑上了叶承允的身份,怀疑这位大败乌瑟的叶将军便是自己离京数年的兄长苏夜。
一则叶承允的样貌与苏夜与八分相似,二则两人的名字亦似暗有乾坤。
如此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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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心中更觉疑虑非常,这叶承允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怎么可能与他过去有关的一切竟无丝毫痕迹?她细细想来,只可能有两种原因,其一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其二,便是他过去并不是叶承允。
当下明珠愈发坚定了猜测,想到叶承允乃是在摄政王周景宵的举荐下方才去西北投军的,索性开门见山,求玉姝在摄政王面前帮她打探一二。
她却不知玉姝其实早已从自家夫君口中得知了叶承允的身份,只是叶承允当日曾拜托他们夫妇二人保守此秘,方才只能瞒着明珠罢了。
一边是自己亲密无间的姊妹,一边是必须要保守的秘密,玉姝因此左右为难,叹道:
真真的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兄妹俩都是吃了苦受了罪的,如今好容易历尽波劫终得团圆,为何这苏大哥哥偏要瞒着珠姐姐呢?
若说无情义,他也不会几次三番出手相助,若说有情义,瞧着珠姐姐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他难道竟不心疼?
周景宵却也不知原来苏夜是误会明珠已经有夫有子了,因道:或许是他心里还有别扭,我已将苏姑娘怀疑他身份的事告诉他了,瞧他怎么说罢。
一时夫妻俩又逗了一回儿子,方宽衣安寝,并无别话,却说苏夜得了周景宵的信,方才知道自己已经几乎算是暴露了。
他就知道,妹妹素来聪慧,自己如果想一直瞒着她,那就绝对不该在她面前出现,更何况上次他们还有了肌肤之亲,哪怕他伪装得再像,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如今明珠还只是怀疑,并未肯定,假若他拜托周景宵矢口否认,再给叶承允这个身份造出一套合乎情理的假履历来,想必她的怀疑也会渐渐消去
但苏夜心里分明清楚自己该如此行事,却迟迟无法动手,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她既已抛开过去,展开了新的生活,自己又何必念念不忘,纠缠不休?
想到那日在破旧宗祠里明珠避之不及的冷淡态度,对她来说,自己这个强迫她身体的贼,就是破坏她家庭的罪人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也只有如此想,苏夜才能逼迫自己下定决心,罢了再去看她最后一眼罢,从此便两不相干。
奈何心里虽如此想着,苏夜在苏家那座三进的小院儿外徘徊数日,却是恋恋不去。
他看着明珠每日一大清早便坐车出门,往往要到夜色低垂方才归家。她一个女儿家,既要总领慈幼局,又要操心绣坊之事,家中还有幼子需照顾,可想而知该有多忙碌多辛苦,偏生那个原该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却从未出现过。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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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快瞧,这就是大街呢,街上有大车,大马,还有好多好多人儿
苏夜心头一动,这难道就是她的儿子?念头闪过,他忽想起那个在母亲腹中就被扼杀的孩子,那是他和妹妹的孩子,当他得知明珠有孕时,那一瞬间的欣喜若狂其后,便是彻骨的寒冷。
视线情不自禁追随着襁褓,那孩子很健康,也很爱笑丫头们都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他笑,他笑一声便欢呼一声:瞧哥儿笑得多欢喜啊!
咱们家的哥儿就是生得好,如今才只八个月,那小胳膊小腿儿爬得可快了呢!
八个月,那这孩子怀上的时候岂不是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苏夜还未理清,瞳孔猛然紧缩,将马缰一拽,扬蹄而起!
原来众丫头正说得热闹,街边忽斜刺里冲来一人,夺过奶娘怀里的襁褓便跑。婴孩的啼哭霎时间响起,众人不免都惊呆了,待反应过来想去追,那人已跑出几十步远,显然是做惯了的拐子。
糟了!若是让拐子将哥儿抢走,只要他一混入人群之中,想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寻回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的一声,尖锐的鞭响刺破长空,那拐子只觉背后一阵剧痛,克制不住朝前栽倒,手中一松,襁褓也被他甩了出去。
哇!哇!
众人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一双手臂探出,襁褓稳稳落入臂弯之中,与此同时,马蹄也一下踏在了拐子背上,踏得那拐子惨嚎出声,当场肋骨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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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时之间,四周寂静一片,众人看着那端坐于马上的男人,瞬间爆发的杀气让他如同一柄出鞘利刃,雪亮冷冽,凛然见血。
那一刻,苏夜是真的动了杀心,看着那拐子将奶娘手里的婴孩抢走,听着小家伙惊恐又响亮的哭声,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扯马缰就追了上去。
还好今日是他在这里,若是不在想到那个糟糕的可能,情不自禁地,他周身的寒意愈重了几分。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来的威势,不止周围众人都噤若寒蝉,连还被踏在马蹄下的拐子竟都不敢惨嚎了。
叶,叶将军半晌,奶娘刘氏方才战战兢兢上前,多谢将军救下我家哥儿。
叶承允的名声样貌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因他曾为苏氏绣坊解围,苏家众人自然都识得他。此时一众丫头也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不由想到,那些话本里说他青面獠牙生啖人肉确是胡说,但说他可止小儿夜啼,或许也有几分道理。
又想到如今他手里还抱着自家哥儿,哥儿怕不是要被吓坏了?偏众人又不敢直言,小心翼翼的视线皆落在男人臂弯里的那个襁褓上,只见婴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哭声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止住了。
君哥儿如今还不会说话,只是睁着一双乌墨丸子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苏夜心头一动,想到自己脸上那道狰狞伤疤,忙欲抬手遮住,怕吓着了孩子。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却抬了起来,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苏夜不知怎的,下意识低头,只觉颊上一热,婴孩软软的小手便落在了疤痕上。
啊啊吧,啊吧!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君哥儿竟笑了起来,许是觉得新奇有趣,小家伙兴高采烈地在那道伤疤上摸索着,小嘴张开,还能看到几颗米粒似的乳牙。
苏夜的一颗心已在刹那间化为流水,婴孩软乎乎的手指脆弱得似乎他轻轻一捏就会断掉,他几乎不敢呼吸,却又下意识紧了紧手臂,将这个手舞足蹈的奶团子抱得更牢。
他很像她,眼睛像,鼻子也像,倒是嘴巴,或许更像那个男人罢分明知道这是她和旁人的孩子,可苏夜还是近乎眷恋地凝视着这个纯净无垢的小家伙,如果,如果他们的孩子还活着,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将,将军哥儿年纪小,恐怕冒撞了将军,还请将军容小人来抱罢。
刘氏的声音骤然将苏夜惊醒,见自家哥儿不仅没被吓哭,反还欢喜地和叶承允玩闹起来,刘氏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忙忙上前小孩子的脾气说变就变,说不准一转眼就开始哭了。
苏夜怔了怔,薄唇微微一动,还是将怀里的婴孩递了过去,谁知君哥儿却突然扭动起来,还在襁褓里的小脚乱踢乱蹬:
啊!啊!
见状,刘氏和众丫头都吃了一惊,她们自然明白君哥儿这是舍不得叶承允,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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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众人也不能任由叶承允一直这么抱着。休说婴孩不能长时间见风,英国公这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出手相助已是意外,难道还能给苏家看孩子不成?
当下刘氏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欲将君哥儿强行抱过来,小家伙却将嘴一扁,开始哇哇大哭。一见他哭了,苏夜便觉心头一揪,忙抱着他轻轻拍哄这哄孩子的手法于苏夜来说自是生疏,不过学着记忆里家中奶娘照顾明珠的样子罢了。
只见他拍了两下,君哥儿就不哭了,小手握成一个拳头放在口中咬着,又流着口水咯咯直笑,苏夜忙取帕子出来将口水拭净,他便笑得更欢喜了。
如此几次三番刘氏伸手欲抱,君哥儿便哭,他一哭苏夜就只能哄着,好容易哄笑了再欲递给刘氏,便又开始哭众人在一旁看着,都又好笑,又无奈,最后还是苏夜道:
罢了,我就暂且上贵府叨扰一二,待哥儿睡了再告辞,不知方便不方便?
至黄昏时分,明珠归家,方扶着纤云的手下车来,便见一个婆子匆匆走来,道:
奶奶可算回来了,叶将军如今在厅上,偏衣裳被哥儿弄湿了又没得换,奴婢们正没法子呢!
明珠闻言,怔了片刻,方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
叶将军,是指叶承允?他如何会在自家衣裳被哥儿弄湿了又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又和君哥儿见过了?
待她总算从婆子口中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已是回至房中,换了身家常衣裳。听说叶承允哄了君哥儿一下午,还被小家伙尿湿了半边衣裳,明珠扣纽子的手不由一顿。
她素来清楚自家儿子的性情,虽然如今不过才八个月,脾气却是大得很。那奶娘刘氏刚到苏家时,连她都是近不得君哥儿的身的,还是日子长了,渐渐熟悉起来,君哥儿又吃过刘氏的奶,方才肯让刘氏抱他。
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偏第一次见面就黏着叶承允不放。心里的那个猜测愈发笃定,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明珠想了想,道:哥儿睡下了?
那婆子忙答:好容易哄睡了,叶将军抱着顽了一下午,奶奶不知道,我从没见哥儿这般皮过。
她的唇角不自觉勾起,又问了几句儿子的情况,方道:叶将军是客,我们自然要好生款待的,也不能让人家穿着脏衣裳回去,说着吩咐飞星,你去把东北角那只箱子里的衣裳取一套出来,就要那套乌金云大红箭袖的。
飞星一怔:奶奶,那箱子里都是大爷的话未说完,看见明珠面上神色,便掩住不说。
原来当日苏家被抄,明珠和苏夜院子里的东西在周景宵的关照下都保存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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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见明珠竟要将这衣裳拿去给叶承允穿,虽说或许是因叶承允身份尊贵,也只有苏夜的旧衣方才不算简慢了他,纤云飞星等人却都是暗自吃惊,不知明珠在想什么。
明珠倒依旧神色淡然,见丫头捧着衣裳去了,方才借口自己要歇一歇,从房中出来,一径来至东厢。
她先推开左边的门扇,房中大大小小摆放的都是些木马、藤球等孩童玩器。原来这是明珠专门给儿子布置下来用来玩耍的屋子,屋内一扇碧纱橱,打开后,却通往隔壁的厢房。
她方才已吩咐丫头将叶承允迎至此处更衣,当下便躲在那纱橱后,只听吱呀一声,厢房的门扇打开,高大的男子先踏进来,丫头将衣裳放下后,方掩好门扉出去了。
苏夜四下一顾,见这屋中陈设简便大方,虽远不及还在靖宁侯府时的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高雅清韵。想起他这几日在苏家外徘徊时,明珠虽日日早出晚归,跟着她的人脸上却俱是生气勃然
她从前便有青云之志,却只能被迫困于那方小小院落之中,如今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方才是她心中所向罢。
想到此处,眸光不由愈发柔和,拿起那丫头送来的衣裳一看,苏夜的手立时顿住了。
他自然认识这是自己的旧衣,原来妹妹还一直留着吗心中百味杂陈的同时,他的手不自觉在衣衫上轻轻摩挲,怔了片刻,方才解开衣纽,把那件被君哥儿尿湿了的衣裳脱下来。
纱橱后,明珠的视线越加专注。方才她一直在仔细观察叶承允的一举一动,见他拿着苏夜的衣裳细细端详,心头便蓦的一动。
从玉姝那里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她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不想她还没想到该如何继续查探叶承允的身份,老天便将这个大好机会送到了她眼前。
一个人可以伪装自己的容貌,可以改变自己的行为举止,但他不会细致到连衣衫下的躯体都顾及到罢。
只要叶承允脱下衣裳,她便可以借着他身上的种种痕迹来判断他的身份,虽然此举有小人之嫌,但明珠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念头闪过,只见男人已除下外衫中衣,解开了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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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一时间夺取她注意力的,不是那流畅的肌理线条,也不是块垒分明排列整齐的健美肌肉,而是男人身上大大小小,从肩膀开始一直蔓延到腰腹的伤疤。
那些伤疤有的颜色已很淡了,显然是很久之前的旧伤,有些尚还新,或许便是数月之前他在与乌瑟的最后一场大战时留下的。
疤痕有的横亘肩头,有的穿过臂弯,有的从背部斜斜劈至腰间,更有一道从他左胸位置划过,难以想象那究竟该是多凶险的一刀。
明珠的视线起初还在专注寻找着他身上与苏夜相似的地方,渐渐地,她呼吸越来越不稳,眼眶也越来越酸涩。
如果他是哥哥的话,那他究竟吃过了多少苦,受过了多少伤他在战场浴血拼杀时,她还在京城风花雪月,而他身上所有的伤,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的绝情,都是因为她逼迫他离开了京城这处伤心之地。
情不自禁地,泪水滚落下来,明珠忙抬手拭去,不想却碰到了碧纱橱的格子。苏夜手上一顿,眼中如射冷电,他一抬手,抓起手边的玉佩便朝纱橱后掷去,厉喝声冷然似冰:
谁?出来!
糟糕,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那玉佩竟咚的一声,直直插进了明珠耳边的墙上,距离她面颊不过半寸距离。她心跳如擂鼓,方才那一瞬间几近窒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否则下一块玉佩可能就会对准她心脏的位置。
是我。
纱帘掀起,苏夜眸光一凝,竟不知自己该露出何种神情。
他原本以为是苏家哪个丫头躲在屋内自打他回京后,这样投怀送抱的把戏他已见过太多了,所以方才察觉到那道清浅似女子的呼吸,他立刻便动了手。
谁知纱橱之后竟是明珠,她为何会在此处?她不是根本不想见自己吗想到丫头送来的那件旧衣,还有她向玉姝打探叶承允身世的事,苏夜已明白过来她在确认自己的身份。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似苦涩似讥诮的味道涌了上来,冷冷道:夫人好雅兴,原来这就是夫人家中的待客之道?
明珠自然也有几分尴尬,想解释,偏此事也委实无法解释明白如果叶承允并非苏夜,自己躲在纱橱后偷看他更衣,自然是大大的冒犯,而他若就是苏夜,自己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呢?
想到此处,她抿了抿唇,索性直言道:冒犯将军是小女子之过,我躲在此处,是因为有一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当面问将军。
将军或许不知道,将军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五官、身形、神态虽然说话的声音,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其实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但她就是固执地觉得,他带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熟悉。
一步一步地,明珠停在男人面前:那日我们在宗祠里,你,你和我云雨时,我能感觉到,你和他一模一样说到此处,饶是明珠镇定远胜常人,也不由脸上发烫,她顿了顿,方才轻声道:
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他。
说罢,她便紧紧抿住了唇,视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虽然如此,只有明珠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激烈。
他会如何回答她,是,还是不是?若他干脆地否认了,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她的猜测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纷乱的念头不断激荡,半晌,方才听到男人笑了一声。他勾起唇角,面上的神情既不像是疑惑,亦没有不悦,反倒有一抹奇异的,兴味盎然,他笑了笑:
夫人,那日在宗祠里,你亲口说过从此便两不相干。若不是夫人的这句话,我恐怕以为,夫人眼下在勾引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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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话音未落,明珠已刷的一声,双颊涨得通红,她勉强维持着淡然,颤声道:
我,我绝无冒犯之意,我
你说的那个故人,是谁?男人忽然打断她的话。
她下意识便答:他是我的兄但话到唇边,心头一动,她抬起头,定定看着男人的眼睛:
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此生挚爱之人。
男人的眸光没有一丝扰动,就仿佛一泊早已冻结的冰湖,又或沉黯无光的深渊。但明珠不知为何,吐出这句话时,她心中愈发坚定起来。
是他,就是他,他方才故意说出那句讥嘲她水性杨花的话,就是因为他不愿正面回答!
如果说明珠起初还只有七分怀疑,此时却是有了十分肯定。假若叶承允并非苏夜,又为何要说出这些极无礼的话来?以他表现出来的正人君子模样,他不会和明珠这般孤男寡女地在此纠缠不休。
她不再窘迫慌张,轻声道:若将军有兴,我可以给将军讲一讲我和他的故事。
说罢,也不等叶承允回答,便将自己和苏夜之事娓娓道来。
从他们从前的亲密无间,到后来的渐行渐远,从她为了父母家族狠心绝情逼迫他离开,到最后看透了父慈母孝的美梦幡然悔悟。
我直到那一日才知,原来自己误会了他那么多,也伤害了他那么多,我从前总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但说到此处,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她顿了顿,极力让自己恢复镇定,哪怕是在兄长面前,明珠也不想把自己的眼泪当做胁迫他的工具。
我把我们的孩子取名叫念君,君哥儿八个月了,生得很好他很乖,很爱笑,学说话也很快
恍惚间,苏夜的眼前也浮现出那个小家伙的模样
一整个下午,君哥儿都在自己怀里咯咯咯咯地笑着,他从来没有触碰过那样柔软的一个小东西,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当明珠说出孩子的父亲五字时,他心里登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从前他并不知君哥儿的年纪,可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丫头们口中所说的只有八个月大那一瞬间的念头虽然立刻就被君哥儿遇险给冲散了,但苏夜又不是傻子,如何会不去怀疑?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被骗了这么久。
是她亲口告诉他,她扼杀了他们的孩子。
是她亲手将他推开,没有一分一毫的迟疑。
如今她说,她后悔了,她骗了他,那他当时的绝望心灰,难道都是笑话吗?!
茫然、苦涩、释然、愤怒甚至有刹那间的荒诞之感,都让苏夜缓缓地,在唇边勾勒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君哥儿是个好孩子。
明珠一震,望着他的眼中露出希冀来。
听说夫人的夫君在外经商,待他回京时瞧见夫人把孩子抚育得这般好,定然欣慰之至。
明珠的眼中,那光便一点点黯淡了下去。苏夜拉起衣襟,没有去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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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请自重。他沉声道。
明珠纹丝不动,却将手臂环得更紧了:我没有什么在外经商的夫君,我的夫君就是。
夫人,松手!
冷喝声中,大手已闪电般落下,只要使力一握,就能强迫明珠松开双手。可是看着那隐隐发白的指尖,感受着背后激烈颤抖的身躯,苏夜的手却迟迟落不下来。
他不能犹豫,若是犹豫,就会被她看穿了。
只听明珠轻轻地,但又坚定地道: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在勾引你吗?是,将军,小女子就是在勾引你,那日在宗祠里销魂蚀骨的滋味,至今念念不忘。
从前总是他追着她,总是他对她倾尽一切,而她也总是一再地冷待,一再地拒绝。眼下他的冷淡,大约便是她该付出的代价罢
但她不会轻易放弃,既然苏夜不肯承认身份,那她就让他看看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看他克制不住时,究竟还能不能再回避下去!
想到此处,不免愈觉泪意上涌。
其实以明珠的聪慧冷静,又如何看不出来苏夜已是手下留情,否则她恐怕连他的身都近不得。
眼下他态度既如此坚决,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退为进,再慢慢攻破他的防线,实在不济,还有君哥儿这个杀手锏呢。
但正如苏夜在妹妹面前时总要维护的无谓倔强,每当她面对兄长,也总会轻易地失去淡然,轻易露出小女孩儿的脾气,只见苏夜整整衣衫,冷着脸正欲伸手推门,她一时气血上涌,高声道:
不感兴趣?好可惜我独守空闺,早已寂寞难耐,既然将军不感兴趣,那小女子只有去寻旁的人了。
霎时间,苏夜的手僵在了半空。
胸腔中的怒意和身体里那股被撩拨起来的来回交织激荡着,此时再加上勃然上涌的妒火,若不是他自制力惊人,怕是早已忍不住。
听她嘴里都在说些什么?她怎么敢从前她绝不会如此!
见状,明珠顿时满脸通红。但她与苏夜互不相让惯了,且此时她亦察觉出苏夜已经被妒火激得失态,若此时再加一把火,或许便可逼出他的实话。
其实他又何尝不清楚,妹妹在自己面前的这番表现,不过想他承认自己就是苏夜罢了。她不知道,当他听到她口中吐出挚爱之人四字时,那一瞬间几乎被狂喜淹没,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茫然和惶恐
她从来没有在他和父母之间,她从来没有选择过他。
或许是太近,或许是太过不真实,正如他不敢靠近那个纯净无垢的小家伙一般,他只是害怕,害怕自己终究会被舍弃第二次。
哥哥,珠儿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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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乖,瞧瞧这拨浪鼓好不好玩啊?方才的叔叔家去了,过会子娘亲就来陪哥儿,哥儿千万莫哭。
可惜刘氏话音方落,便听隔壁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声。刘氏忙放下拨浪鼓,抱着君哥儿在房中一面走一面低声哄着。
原来君哥儿一觉睡醒,因没见着陪自己玩了一下午的叔叔,立时便哭闹起来。刘氏和众丫头哄了半晌,实在无法,偏又没找着明珠,只得带他来这间专门给他玩耍的厢房里,想着用什么玩具来逗逗他。
不想苏夜和明珠就在隔壁。
当下明珠羞得满面通红,娇躯也骤然僵住,忙抬手制住男人的亲吻,用口型无声道:君哥儿。
苏夜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其实在刘氏等人进门之前就已经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了,此时心头一动,故意贴着妹妹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夫人怕什么,既然敢四处勾引男人,难道还怕人知觉了?
虽不甚大,可还是教隔间众人听到了。
其中一个小丫头因道:隔壁屋子里是不是有人?我听着仿佛有动静。
另一个道:许是窗户没关好,我瞧瞧去。说着便欲往外走,而明珠的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隔间那丫头本已走到了门口,忽又听到啪的一声,狐疑道:姐姐你听,如何倒像有人在挨巴掌呢?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丫头道:莫不是进了贼罢?
刘氏道:许是风吹的。
不想她怀里还在哭闹的君哥儿听了这声音,忽然咯咯咯地拍手笑起来,刘氏笑道:原来哥儿喜欢听巴掌声。一面说,自己也拍起来,果然君哥儿笑得愈发欢喜,两只小脚从襁褓里伸出来乱蹬,众人也顾不上去管隔间的怪声,也都一齐逗弄起他来。
心中不免想到,乖儿子啊乖儿子,你可害苦娘亲了,若不是你,你爹爹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将娘亲打得这般惨,难道你是特特来帮他的不成?
也不知苏夜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只见他忽然在纱橱前停下,手指动了几下,便无声地在那碧纱上弄出了一个小眼儿。
透过那小眼儿,他二人可以清楚看到隔壁屋中景象,君哥儿正被众人放在榻上逗弄着。
他如今已经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坐稳了,肉乎乎的小手学着众人的动作拍打着,小嘴咧开露出几粒小乳牙,正笑得欢喜,忽然朝着小眼儿的方向招了招。
呀!呀!
见君哥儿抬手做招手状,众人不免笑得更欢喜了,纷纷逗他道:哥儿在朝谁招手呢?
哥儿也跟我招招手好不好?
七嘴八舌间,君哥儿的声音愈发大了,小嘴里咿咿呀呀的都是众人听不懂的婴语:
啊吧!嘛!嘛!
刘氏笑道:哥儿这般聪慧,再过不久恐怕就能叫娘了,瞧他嘴里喊的,是不是妈字?
丫头们都笑道:奶奶不在这里,哥儿管谁叫娘去,刘姐姐也太性急了些。
眼见得儿子脸上纯洁天真的笑容,明珠又羞又惊。君哥儿他,他究竟只是无意地招手,还是确实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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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放出去,当日众多媒婆便蜂拥而至,几乎没踏破秦家的门槛。盖因秦家煊赫,众亲友也都是非富即贵,秦露作为秦家最后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这样的香饽饽谁不想要?更毋宁说她亦是容貌绝丽,才情过人,就是结姻皇室也不算辱没了。
二太太每日忙着四处相看,就连秦母这样久不在人前露面的老封君也与各老亲家里的女眷走动起来,看那架势,年内是必要将秦露嫁出去的,秦露见状,心中自是如油煎的一般
傅寒江自打与傅重洲一道上门请罪后,每隔几日就会至秦家拜会。但除了秦沄肯见见他,二老爷不仅不见,还放话说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个诱骗妻妹乱了人伦的畜生。
秦露深知傅寒江完全是代己受过,当初若不是她千方百计缠着他要了自己的身子,连春药这等手段都使出来了,如今他也不会背上这等罪名。
虽说秦霜已打着带发修行的幌子顺利与他和离,可二老爷偏就不松口将小女儿嫁给他,如之奈何?秦露待要替他分辨,又恐父母不信,自己倒也几次表示非君不嫁,但秦母等人固然宠她,在这种大事上却是不容她放肆的,不仅自己挨了一顿骂,倒更惹得父母厌恶傅寒江了。
她只能每日在家中闷闷不乐,行动出入动辄就是十几个丫头婆子围随,防的便是她再随意溜出去。
不仅见不着意中人一面,连鱼雁传书亦不能凡她身边之物都被秦母打发来的老嬷嬷监管着,纵使以锦衣卫之能,也无法再递信进来了。
经此一事,她算是彻底尝到了莽撞冲动的教训。当初她若是一开始就对傅寒江实言相告,他必能早早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这日正在房中闷坐,忽听绿柳在窗外道:姑娘快来瞧,天上好大一只风筝!
正值秋日,天高云淡,风轻日明,京中多有放风筝的习俗,众丫头都在廊下叽叽喳喳,只见碧空中一只极大的大雁风筝,远远看去竟还有一人高。
秦露心中愁闷,亦不似往日那般爱说爱笑,只恹恹道:你们瞧罢,我懒怠动。
正说着,众人忽惊叫起来,原来那风筝飞着飞着,忽然一头栽下来,在空中飘飘悠悠片刻,恰落到了秦露的院子里。
这些丫头们都是年少爱闹的,忙一拥上去将风筝拾起,一人道:好个精巧风筝,不知是谁家放的,哎呀!上头还写着字呢!
绿柳因跟着秦露打小儿一道长大,也颇识几个字,接过来一看,磕磕巴巴念道:
微风惊,惊暮坐,临临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秦露原在窗下托腮坐着,正自出神,听到这首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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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当日得知了心心念念之人乃是二姐夫,下定决心要斩断情丝,便在一只风筝上写下了李君虞的,又迎风放飞。那只风筝后来恰落在了傅寒江面前,被他拾去,这还是后来傅寒江告诉她的。
当下她忙起身,一叠声地便要叫人把风筝拿进来,复又想起自己身边的那些老嬷嬷。遂定了定神,故作淡然地出门道:
给我瞧瞧,若是左近人家的风筝,咱们还要送还回去才是。
一面说,便从绿柳手中接了风筝过来,其上果然是傅寒江的字迹。她心中欢喜至极,只觉那寥寥几行字中有无限相思柔情之意,又看这风筝恰是大雁的模样,岂不正应了那句云中谁寄锦书来?
当日一只风筝恰续了他二人的缘分,如今他再用一只风筝飞越重楼殿宇,虽二人不得见面,但其中的千言万语,俱都蕴藏在了这一只似轻实重的风筝之中。
其后数月,秦露的院中便三五不时恰巧落进一只风筝,她总吩咐丫头们收好,只待有人来寻便还回去,其实私底下她早将那些风筝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还在其中一只绢面的夹层内找到了一封信。
信中傅寒江所述,原来前番二老爷已是松了口,道是他若真心想娶秦露,也不是绝无可能。
但如今他刚与秦家二姑娘和离,转头就去娶了三姑娘,此等荒唐之事秦家断然不会允许。就算要娶,也要等到数年之后,待事态平息下来,至于傅寒江要等多久,最后又等不等得到,一切也得看秦家的意思。
以傅寒江的权势地位,如何被人这般拿捏过?奈何如今求的是未来岳丈大人,也只能虚心下气,什么过分要求一概都应了。
如今秦家又忙忙地给秦露相看,盖因二老爷想着傅寒江年纪比秦露要相差足有一轮,虽位高权重,究竟也不匹配。且他如今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尚且还没有子嗣,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恐怕也没法子等秦露多久。
自家不如暂且先看着,虽说女儿失了脚,但也有许多武将家里不在意这些。若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便可将女儿许出去,就算没有,亦能趁便考验傅寒江一番,测试其是否心意坚决。
如此一来,傅寒江一面要绞尽脑汁地想法子使秦家众人对自己改观,一面又要日夜悬心意中人哪一日就被旁人娶走了,偏还要在秦露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不想她因此和父母有嫌隙,只在信中道:
令尊令堂亦是为你着想,恐怕你所托非人,所以才要多番检验我之心意是否坚诚。
况你我二人确实年岁相差过大,我又有过一任妻室。以卿之品貌才情,何等年轻才俊配不得?我又生性严苛,少言少谑,自不及旁人温柔体贴,令尊因恐委屈了你,亦是人之常情。
秦露看罢,心中却是感动于他的细心周全,不过他这后一段话若是细细品来,怎么有种酸溜溜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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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却说展眼便至重阳佳节,因重阳恰逢太后千秋,每年京中都会举行盛大的赏菊会,满城中男女老少登高辞青,或赏花饮酒,或结伴出游。
太后和圣上亦携诸王公主和勋贵大臣至别宫游幸,赏菊会上,不仅要品评各地进贡上来的珍贵菊种,众多受邀而来的青年学子还要吟诗作赋,再评出其中最优的一首菊花诗,颁作当年魁首。
以秦家的地位,诸女眷自然也在游幸之列。秦母因年事太高,便告了假,二太太亦要留在家中侍奉她,也不曾出来。
秦露便由蕊娘领着,又有玉姝秦雪等众姊妹,因今日不必按品大妆,只见满目所见俱是花招绣带,柳拂香风,那些女孩子一个个都打扮得极尽动人,或如明珠美玉,或如桃李芳菲,竟比满园的花儿还要好看。
秦雪因笑道:看来不止是外头那些学子都卯着劲儿,咱们这里的女孩儿们也不遑多让呢。
原来这赏菊会是难得的闺阁千金可以一窥青年男子的地方,不知多少公子小姐在此处一眼定终身,亦结下许多良缘。如秦雪这般已嫁为人妇的女眷,也要替家中姊妹儿女相看,众人津津乐道的都是哪家公子生得好,哪个素有才名,哪个家世显赫,哪个性情温柔云云。
秦雪自打有孕后,许久不曾出门,今日难得玄昭松口允她出来,自是兴致勃勃,看什么都觉得热闹,因打趣妹妹道:
来之前老太太还特特嘱咐了,叫我和大嫂子也替你看看。要我说,谁看都不如自己看,三妹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面说,众人都笑起来,秦露不禁红了脸,合身上去就要拧秦雪: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促狭,瞧我不撕烂了你这张嘴!
秦雪忙笑着往蕊娘身后躲:好妹妹,是我把话说错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看也罢,还是该看今儿的主考官才是!
此言一出,秦露愈发脸上羞红,盖因今日的赏菊会正是由傅寒江总领评判一事,那些学子此时全都在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只盼他能将自家诗作的名次判得高一些。
傅寒江如何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不过是想着在众多千金小姐面前露脸,若是名声传到后头去,说不定还能上达天听。又见那碧纱珠帘后露出许多丽影,也不知其中哪一个是秦露,她眼里是不是又看着哪一个年轻的王孙公子
想到此处,他原本就凛然生寒的眉眼愈发冷了几分,那几个名声最大生得最俊俏的青年俱是一哆嗦,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一道寒浸浸的视线在看着自己。
一时众人各自散去,都搜索枯肠地作诗去了,那些女孩子也都呼朋引伴,自在园中嬉戏,有人先放起一个大螃蟹的风筝来,不一时便升至空中,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秦露道:咱们也把风筝放起来罢。遂吩咐绿柳去取一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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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笑道:这一个若放上去,必定压倒所有。又道,瞧这笔触,倒像是三妹妹亲手画的。
秦露心中得意,兼且又另有一番心思
傅寒江既以风筝来与她倾诉相思,她自然也想和他有来有往。奈何身边丫头婆子众多,她的风筝想送到他手里,恐怕比登天还难。
今日正好借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把自己费了许多功夫做出来的风筝放出去,哪怕不能落在他身边,能让他看看也是好的。
当下她便寻了一个离众考官最近的山坡,丫头们把风筝放将起来,傅寒江抬头一看,便认出那是秦露画的。
他眸中不禁露出几许温柔笑意,想了想,吩咐亲随道:你去,把咱们的风筝也取来。
今日他原只为应应景儿,准备的风筝自然不比他送给秦露的那些精致,不过是只普通的苍鹰,亦不算大,正要吩咐人放起来,忽见半空中五彩斑斓的风筝中,一个金童的模样的,正渐渐朝秦露的美人儿风筝靠过去。
傅寒江心头一动,眉眼便冷了下来,不远处传来一阵起哄声,原来是几个青年公子聚在一处,其中一人道:
快快快!快把那个美人儿风筝缠住,我可是好容易打听出来的,那风筝是秦家三小姐的!
话音方落,果见得那金童风筝离美人儿风筝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缠住了。
众人愈发兴奋,都哄笑起来:这一缠,可谓是天定良缘,丁兄想必不日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傅寒江听到此处,早已怒意勃发,再看被众人围在中间正在操纵风筝的那人,正是定西将军的儿子。
这定西将军原是寒门出身,因在乌瑟之战中立下大功,虽不及叶承允得封国公之位,亦是位居二品,如今正炙手可热。他家既是新荣之家,根基浅薄,便想借着儿子的婚事与京中那些累世公卿结成秦晋之好。
恰逢秦家给秦露张罗婚事,丁家如何不意动?早已请了京中最好的官媒上门来说合,今日这场赏菊会上,亦想让丁公子好生表现一番。
谁知这丁公子不想着靠真才实学博个出彩,倒动起这样歪心思来,只听他那几个同伴又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过会子风筝一缠上去,咱们便把线剪了,等风筝落下来后再借口送还原主,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与那秦三小姐一会?
那丁公子闻言,面上也露出几抹兴奋和顾盼之色,他的同伴又道:
丁兄也是一表人才,不怕那三小姐不心动,届时这门亲事可就水到渠成了!
话音方落,只见一只苍鹰风筝不知打哪里飞过来,往中间一抢,便抢进了美人儿和金童之间。接着那苍鹰离金童越来越近,二者的线也绞在了一起,只听呼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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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免失望不已,正跌足大叹,忽有一个书吏模样的人过来道:
傅中丞有请。
众人听了,顿时肃然,都战战兢兢起来,只因傅寒江名声在外,且又位高权重,这里的几个公子哥儿别说是自己,连他们的老子都要敬着对方,听说傅寒江有请,心中都忐忑不已,那丁公子忙道:
不知中丞呼唤我们,所为何事?
那书吏道:中丞说,诸位都是年轻有为之辈,因想试一试诸位的才学,特出了几道题目,请诸位一答。
说着便将众人领到一间屋内,桌案上早已放好了文章题目。那几人听说傅寒江要考校他们,哪有不应的?反倒心中欢喜起来,还觉得自家是得了这位铁面中丞的赏识,说不定就要平步青云了呢。
当下一个个全都争先恐后地思索起来,也没注意到那书吏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又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锁上了门。
至于这间屋子地处偏僻,少有人过来,众人直在屋中被关了一天一夜,又饿又渴之际才被人发现,又得知那书吏根本就是人假扮的,且假传傅寒江命令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且说秦露的风筝飞了片刻,因遇到一阵大风吹断顶线,也慢慢落了下去,她心里正有几分怔忪,忽听人来回:
有人把姑娘的风筝送回来了。
她心中一动,忙趁着蕊娘等人谈笑时偷偷溜出来,一路跟着那来传话的宫娥分花拂柳,到了一座小楼前,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顶银舆皂帷的官轿停在路边。
秦露见那官轿品级不低,像是二品大员用的,心中一动,便慢慢走过去,掀起轿帘,弯腰朝里窥看。
忽然她腰间一紧,不禁哎呀一声,已是被人一把勾住,跌入了一个火热结实的怀抱里。身体本能的慌乱褪去后,待对上那双湛然含笑的黑瞳,她脸上一红,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果然她就知道是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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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拐我,那你是什么,拐子不成?
久违的娇音嫩语让傅寒江当即便心头一荡,又见少女一颦一笑皆是无限风情,数月未见,她身量又长高了一些,也愈见娇美了。
他当下便想到那个想以风筝结缘的丁公子,还有那些快踏破了秦家门槛的媒婆,一股酸涩便涌了上来,也不知怎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露儿,你会不会嫌我老
一个老字却只说了一半,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出口。
以傅寒江的骄傲,又怎么可能问秦露,你会不会嫌我老了,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就像是一株正悬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在晨露中迎风初绽,在旭日下向世人尽情展现着自己的娇嫩风姿。而他虽是一棵高大的树,可那树已然成熟,终究要走向无可避免的衰败。
其实傅寒江不是第一次知道那个丁公子,今日之前,他早已连丁公子的祖上十八代都查探过了
略有才名,仪表堂堂,家庭简单,性情和善,京中不少权贵其实也有意把女儿嫁给他,秦母等人亦对他十分满意。最要紧的是,他远比自己年轻。
那些上秦家说亲的人家,眼前的这些青年人,若论相貌,论才学,论人品,论手腕,他们有哪一个能及他一根手指头?但傅寒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觉得不如他们。
忽听少女嗤的一笑,此时因是坐在傅寒江腿上的姿势,那小脸便靠着他的胸膛,纤指在他衣襟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圈儿。
今日,我见着了好多人呢长到这般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外男,有几个,倒也生得十分俊俏。
傅寒江心头一沉,搁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紧了紧。
不过,我不喜欢他们。有些失之轻浮,有些就爱在人前现弄,还有些看起来呆傻得很我喜欢的,要又稳重,又成熟,虽然总爱板着个脸,还总训我,但我知道他是我心里最好的那一个。
说着,她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
你猜,我说的是谁?
话音未落,男人的唇已落了下来。
只是这般浅尝辄止着。
如此一来,世人便都知道她是他的了。她再也不会如当初那般,一觉醒来便从他枕畔消失,如同那魅惑人心的山精狐妖,抓不住,也留不下来。
傅寒江本以为自己足够隐忍,自制力也足够强,但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不是能忍,只是以前没遇到能教他失态动摇的东西罢了。
二老爷自然不知道,那些有意与秦家结亲的人家纷纷出事,又或有了更好的结姻对象,其实背后都是傅寒江在筹谋。原本他从不以势凌人,暗行鬼蜮之事,如今方才知道,自己却也是一个如此卑鄙,如此霸道的小人。
他不能再忍下去了哪怕是得罪岳父,他也不想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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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计定,傅寒江便软硬兼施,逼得二老爷只得松口,两家私下定了婚约,只是不对外张扬。
如此一来,傅寒江总算不用再担心意中人另嫁旁人,而二老爷从前还以为他好拿捏,现在才知能坐到他这般高位的,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从此对这女婿愈发不喜,此是后话了。
如今且说展眼便进了十月里,京中忽出了一桩大新闻。竟是那庆国公秦沄元配的娘家,忽然一状告到京兆衙门,且告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家。
京中谁人不知,如今秦沄就任着京兆尹一职,从没听说岳父家状告自家女婿的,且苦主还把状子递到了被告之人的案头。更何况乐家所告之事实在耸人听闻,竟是说秦沄的元配乐氏当年不是因病去世,而是被秦家人给暗中毒害的!
消息一出,自是群情耸动。
有人想到几个月前乐家举家投奔秦家一事,分明住着人家的屋子,花着人家的银子,还要推搡秦家主母,差点致人小产如此无耻愚妄的人家,说出的话有何可信?
更何况秦家向来门风清正,虽煊赫富贵,却从不仗势欺人,逢年过节更是处处赠衣施粥,又修桥铺路无数,造福一方百姓。
想必是那乐家见秦家与自家翻脸,气不过了所以才来污蔑一通,否则乐氏都已去世多年了,为何今日才发现她是被人害死的?
但也有人忽然想到,当年乐氏嫁进秦家本就是逼婚得来的,秦家结亲结得不情不愿,会不会家中有人心怀怨怼,所以就
其后乐家避走西北,秦家也与他们多年不曾往来,如此生疏,委实像是另有内情。
众说纷纭间,消息已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人人皆知,不出几日,便连宫中的圣上和太后都听说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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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儿仿佛听说,秦家教人给告了?老七家的,我记得那秦老太太还是你外祖母,先帝还在世时,对秦家也是甚为恩宠的,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显见是儿女不肖,连祖宗的名声都玷辱了。
自打玉姝不肯接受太后塞给周景宵的那两个侧妃后,太后对她的称呼就从妹妹长妹妹短变成了老七家的,如今听了这话,她忙站起来,笑道:
太后明鉴,乐家所告之事纯属污蔑。为示清白,我那表兄一接了状子便递至刑部,连卷宗都不曾沾手。如今两家正打官司,谁对谁错,想必不日便可水落石出。
太后被这么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也未曾发作,只是笑了笑:那就好,秦元卿亦是肱股之臣,我和皇上自然都盼着他清清白白,否则岂不可惜了。
当下便转过话头,众人又说起京中如今最时兴的衣裳首饰来,玉姝复归原座,面上虽带着淡淡笑意,却觉心中沉甸甸的。
不一时因太后乏了,众人便各自散去,她扶着凌波的手上了轿,至门楼前又下轿登车,果然,周景宵已等在车里了。
一见了他,心内的那股烦闷便仿佛瞬间不见,唇角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她口中却嗔道:自己有车却不坐,总来蹭我的,难道是我的车上有蜜?
男人将手中的书卷一扔,便伸臂来抱她:
是,娘子不仅车上有蜜,这手上、唇上、还有身上都是蜜,甜津津的,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蜜。
闲话休提,却说他夫妻二人正在翻云覆雨之际,秦母等人亦在商议那乐大少和邓书生联手捅出来的篓子该如何处置,秦母因道:
那两个浑人所求无非是钱财,他们要,咱们给就是了,无非是几两银子,又不是出不起。你又何必将他们交给刑部衙门,又还要和他们打什么官司,岂不是小事化大,不仅失了咱们这般人家的体统,又教众人看了笑话。
秦沄却正色道:老祖宗,那乐大傻子是穷极了出了名的无赖,连他父亲都给气死了,今日他来要银子,咱们给了,若他花光了又来要,岂不是又要再给?
老祖宗自然要说,咱们家就是给上十回百回也给得起,但最怕的是他的胃口被越养越大,今日要银子,明日说不得便要田要地,到了后日,若他要人要权呢?咱们秦家的清誉,可就尽皆毁于此人之手了。
秦母听了,半日不言语,沉吟片刻,方道:罢了,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只是有一件,咱们家的脸面是最要紧的,若是闹得实在不像,他们说什么也都得依了。
秦沄忙答应了一声是,心中却并不如此想
若只是为怕人看笑话,便教那姓乐的和邓书生称心如意,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况且秦母并不知道,他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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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丑闻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当年秦沄撞破乐氏和那邓书生偷情后,未免家里人跟着操心,连秦母都没有告诉。
后来乐氏被他送到家庙里,没过多久又郁郁而终,他对外也只说是病死了。整个秦家,除了秦沄和蕊娘,没有人知道秦煜是乐氏红杏出墙和人私通所生的孩子。
可一旦邓书生拿这件事来威胁秦家,秦煜的身世自然要被迫曝光,先不提秦家的脸面就此才是丢尽了,小家伙日后又要如何抬头做人?
金尊玉贵的国公嫡子,突然却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野种,秦沄和蕊娘可以照样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但世人的指指点点、家中旁人的眼光恐怕连秦母,也不能毫无芥蒂地继续疼爱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孙子。
所以秦沄不能让那两人将威胁的话说出口,更不能让他们接触到秦母,他一接到乐大少的状子便将那二人送到刑部衙门,一是为了避嫌,免得太后那边的人借题发挥,二就是因为此事。
如今那两人在刑部的看管之下,所谓秦家毒害乐氏一事也由刑部来查证。
因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自然什么也查不出来,等到开堂时,哪怕邓书生在堂上说出偷情一事,但刑部的案子从来都是不公开审理的,那些刑部主官也不会乱嚼舌根,况且他二人既是诬告,供词的可信度也就大大降低,更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口中之言了。
当下秦沄便一力配合刑部调查,甚至还主动提出给乐氏开棺验尸,众人见他如此坦荡,想必是问心无愧,不几日,京中那些怀疑的声音愈发小了。
就在事态渐平之际,刑部也预备结案了,谁知忽有一日,那乐大少和邓书生竟齐齐从租住的客店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一传出去,满京大哗。
有人道,想必是他二人看诬告之事败露,便连夜潜逃了。但又有人道,他们本是在刑部看管之下,本身又是两个泼皮无赖,又何德何能,竟能瞒过这么多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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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猜他们收买了差役的,有猜他俩其实身怀绝技的,更有一种耸人听闻的说法,说那二人的消失是秦家所为
如今最恨他们的自然便是秦家,人无缘无故没了,难道不是秦家怕他们说出什么秘事,所以将其灭口了?!
偏在此时,京中不知又打哪里传起了一则流言,说那乐氏被毒害,就是因为她曾红杏出墙,私通外男,惹怒了庆国公,就连她生的那个儿子,竟都不是秦沄的亲子!
这种豪门大宅内的人伦秘闻原是世人最爱,更何况眼下又因为邓乐二人的失踪平添了几分惊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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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只是市井之中传传也就罢了,谁知次日在朝上,还有御史参劾秦沄,道此事必须彻查。如此一滩浑水被越搅越乱,秦沄只能上折自辩,暂卸职务,整个秦家亦是人心浮动,虽不敢表现在脸上,可众人心里想的都是
煜哥儿,究竟是不是大爷的亲骨肉?
若是,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那岂不是白占了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而老太太大爷大奶奶又还能不能容下他?
但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主子没发话之前,秦煜自然还是要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而秦煜也仿佛对外间之事从未听闻一般,每日上学下学,晨昏定省,毫无异状。
这日他兄弟二人又在众小厮的围随下到了郭先生府上,众人一见他俩来了,原本都会纷纷上前殷勤问好的,此时却只坐在原处,相互之间眼神乱飞。
秦煜见状,心中一哂,只当没看见一般径直去了自己的座位。倒是秦烨的面色冷了几分,却也不好说什么。
他自然能猜到这些人肯定也知道外头那些流言了,他们惯会捧高踩低的,一见秦煜这个国公之子忽成了野种,如何不态度大变?
当下便见众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说什么,有人还时不时偷瞄秦煜两眼,目中露出鄙薄和不屑之色,忽听一个姓庄的学生道:
这鸠占鹊巢四字何解,王兄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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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王的学生听了这话,故意提高声音,道:我才疏学浅,还需庄兄好生解释一番呢。
那庄小公子闻言,愈发得意起来,先是看了秦煜一眼,方道:
其实也不难,说的就是有些人原本出身微贱,也不知哪里来的大运过了这么多年不属于自己的富贵日子,如今真相大白,不说赶紧收拾铺盖,却还跟没事人一般摆着少爷的款儿,你说可厌不可厌?
此言一出,就是傻子也能明白他是在对秦煜指桑骂槐了,原来自打秦煜在这里念书,因他身份尊贵,不知多少人讨好他,偏他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
从前碍着他的出身,众人自然不敢理论,而且还要加倍讨好。如今既知道他是个私通所生的野种,哪还会再给他一分脸面?反倒连从前被冷落的旧怨也发作起来,便故意在这里阴阳怪气。
当下那庄小公子一说完,众人便哄堂大笑起来,还有人故意道:
不止可厌,此人可谓是不知廉耻之极!
正是,这麻雀就是麻雀,一朝掉进了凤凰窝,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识相的,赶紧回自己那腌臜的麻雀巢里去罢!若被人扫地出门,又有什么趣儿?
秦煜坐在座位上,却是充耳不闻。
方才烨哥哥更衣去了,不在此处,他知道这些人就是故意趁机说给他听的。
从前,他或许还会因为这种话伤心,还会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但上次烨哥哥的那番话他始终都记得
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回忆,从来就不是血缘二字可以概括的。
旁人都以为他会惶恐不安,流言一传出来时,秦沄和蕊娘就特特来宽慰他,还骗他说外头那些歪话都是假的,他自然是秦沄的亲生骨肉。
秦煜是何等聪明,更何况他早就知道乐氏私通一事了,见父母还在言之凿凿地骗他,分明说的是谎言,他心里却说不出的感动熨帖
哪怕他真的不是爹爹的儿子,他知道,在他们彼此的心里,他们就是最亲密无间的父子。
所以不管这些人讥嘲得有多难听,秦煜也只当个笑话看罢了,也只有自己无能,才只敢嘴上占便宜。
偏众人见他神色静淡,只专心致志温习着功课,这般旁若无人之态,倒好像他们不存在一般。那庄小公子原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便抬高声音,道:
秦煜,你说我解得对不对?
从前,他们是从不敢直呼秦煜名字的,秦煜闻言,眉峰微微一抬,庄小公子被他扫了一眼,不知为何竟心口一突,气势顿时弱了大半。
不,不对,不过是个野种,有什么好怕的!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庄小公子心头一动,猜到是秦烨回来了,便故意道:
要我说,你以后也别跟烨兄弟同进同出的,人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也是烨兄弟好心,秦家也没想着把你赶出来。你自己倒是识趣些,日后出来进去地给烨兄弟打打下手,牵个马递个茶什么的,日后就做人家的小厮,倒也能名正言顺留在秦家了。
话音未落,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庄小公子心中得意,想到自己这番话定然被秦烨听到了,他可是听家里人说过,秦烨在家中不及秦煜受宠,且他去岁才被秦家认回来,真凤凰在外头过着清贫日子,假凤凰却打小儿锦衣玉食,如今秦烨知道了真相,怎么可能不心存芥蒂?
自己这番话,却是既出了气,又拍了秦烨的马屁,由不得他不看重自己,正想着,忽觉面上一股劲风袭来。庄小公子犹还未反应过来,只看到秦烨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忙下意识挂起谄笑。
只听砰的一声,他眼眶上一阵剧痛,众人的惊呼还未出口,他已经被秦烨揍翻在地,且左右开弓,顷刻间脸上就开了颜料铺。
想这庄小公子也是年轻气盛,虽说自家权势不及秦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且他原本是替秦烨说话,如何反倒被揍了?又疑又气间,便也叫嚷起来:
好囚攮的,你敢打我?!弟兄们,一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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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拉架的,助拳的,吓呆了站在原地的,想偷溜出去叫人来的四周殴打辱骂之声不绝于耳,一会子是豁朗一声砚台被掀翻在地,一会子又是砰咚一下碗碎茶流。
不止是庄小公子这边,秦烨这里自然也有助拳之人,秦家的那些小厮原候在外头,见里头闹将起来,也都涌进来帮着主子。又有旁人的小厮亲随,学堂里的书童到了后来,众人已不知是为了什么打起来,整个学堂直闹得天翻地覆,直到郭钧赶来方才喝止住。
秦烨自不必说,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秦煜虽说一直在劝架,却也挨了几下子,衣裳下摆还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不过他兄弟二人的景况却是最好的,混乱之中,那庄小公子已经被揍得动不得了。又有人半张脸肿得老高,有人额头上磕青了一块,有人脚踝折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真真是又凄惨又好笑。
郭钧见状,自是气恼非常,当下便至各家传话,请众人来将各自的子侄领回去。
一时众人赶来,待说明原委后,训子的训子,道歉的道歉,不消细说
今日之事,原是庄小公子惹出来的,虽说是秦烨先动的手,到底也算是还击,且秦家又势大,众人自然不敢争论,那庄老爷还又压着儿子给秦烨秦煜赔礼道歉才罢。
一时事毕,郭钧原与秦沄是好友,自然听说了近日京中的流言,因叹道:
如今你家里也乱着,依我看,暂且不必让两个孩子来上学,也少了许多是非,你意下如何?
秦沄也不想两个孩子再受委屈,便点头应允,及至到了车上,秦烨犹还气呼呼的,见秦沄来了,方才垂下脑袋,闷声闷气道:
人都是我揍的,煜儿没动手,爹爹要罚,就罚我一个罢。
秦沄还未开口,秦煜又抢上来赶忙道:哥哥是为我才动手的,归根究底是我的不是,求爹爹罚我。
你又没打人,做什么罚你?
根源在我,自然要罚我。
我还说惹事的是那姓庄的呢,那我再去揍他一顿?
揍揍揍,你怎么就知道动手?!
咳!好半晌,秦沄方才找到插言的机会,两小齐齐噤声,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
我几时说了要罚你们?
自然,罚是必要罚的。但罚的不是烨儿不该打人,弟弟受了欺负,你这做哥哥的自然要护着,为父不仅不罚,还要赏你,不过
话到此处,秦沄故意顿了顿,方才道:
施以暴力,终究落了下乘,你们既是有理的一方,如此不反教人说你们没理了?君子行事,既要堂皇正大,又要讲求些技巧。
那庄小公子原本就小人得志,出言不逊,以郭钧的性子,如何肯容这种学生留在他的书塾里?秦煜什么都不需做,只需在他挑衅时示之以弱,此事再传到郭钧耳中,他必没有好果子吃。
当然,在秦沄看来这点子惩罚还是轻了,都说上行下效,那庄小公子敢如此欺负秦煜,焉知不是受他家人影响?
所以,被书塾扫地出门还不够,庄家教子不严,这等名声必须得让世人知晓。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这庄老爷又如何做得好官?自然,他的乌纱帽也可以动一动了。
不过后头的这些手段,如今还不适合教给两个孩子,只听他眼下的话,两个孩子便一愣一愣了。
秦煜倒还好,原本他聪慧非常,起初想的就是以退为进这一招。秦烨却是一时冲动,只顾着替弟弟出气,此时反应过来,却不禁想到,怎么爹爹看起来好阴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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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沄还不知自己在儿子心中高大的形象已经岌岌可危了,此时细细观察着,见两个孩子的心情都没有受影响,方才暗松一口气。
他知道煜儿素来敏感多思,生恐他为流言所扰,如今看来,也不知是这孩子想通了,还是烨儿跟他说了什么,他倒并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秦沄亲生。
这样就好,他早已决定将这孩子当自己的亲骨肉养大,无论外界如何非议,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如今那些好事之人,包括秦家的许多人都觉得他糊涂分明不是自己的种,又何必还要养着?若是个女孩儿也罢了,不过一副嫁妆的事,偏又还是个小子,日后秦家的家业岂不是还要落入外人之手?
想到此处,秦沄亦觉头疼。
虽说爵位是长子的,不会给煜儿,但他百年之后儿子们自然要分家,届时因为秦煜的身世,恐怕又有一番纷争。
因此自打流言传扬开后,不管旁人如何问他,他都一口咬定秦煜就是自己的骨肉,又命人四处搜寻邓乐二人的下落,找出流言传播的源头,只盼着能早些平息此事。
当下父子三人归家,蕊娘早在门口迎着了,一见了两个孩子衣裳上的灰尘,还有秦烨脸上的伤口,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却又硬下心肠板着脸道:
平日我是如何教你的?不可冲动行事,不可胡乱惹麻烦,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和过去一般糊涂不成?
话犹未完,秦煜已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道:娘,哥哥是为我才受伤的,我身上也挨了几脚,好疼
一面说,仰脸用那双乌墨丸子似的眼睛看她,虽未含泪,可那样又委屈又还强忍着的模样,就是铁人的心也融化了。
蕊娘虽明知这是他的苦肉计,却也再说不出重话,秦煜又偷偷朝哥哥使眼色,秦烨一步三蹭地上前来,垂头低声道:
娘,我错了
娘,你若是还气,就拿板子抽哥哥的屁股,只不能打脸,不然他就破相了。
当下便听蕊娘噗的一声,总算被逗得笑了出来:你们啊又伸指在两个孩子额上一人戳了一下,两个惹事的小麻烦精!
但看两个孩子如此友爱,她心里又十分欢喜,一时丫头已送上干净的衣裳和热水药膏,蕊娘便亲自将两小的衣裳脱下,又细细查看他们身上有无旁的伤痕,再给秦烨搽药。
秦烨还有些脸红,忙捂着自己的胸口:娘,我可以自己搽。
蕊娘没好气道:以前你澡都是我洗的,如今还怕我看了?
秦煜这会子已换好了衣裳,便在一旁幸灾乐祸,看兄长的笑话。反倒是秦沄坐在一旁,不禁想到,臭小子,我想让你娘看看她还不肯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时事毕,众人又去看灿姐儿。
灿姐儿如今也有四个月大了,肉乎乎的小身子裹在大红的襁褓中,露出一张白玉似的脸,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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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如今是分不清谁是谁的的,但感觉到了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那藕节似的胳膊便从襁褓里探出来,对着两个哥哥乱挥。
秦烨和秦煜都围在摇车边逗她,一个拿着荷包道:灿姐儿,瞧这个荷包好不好看?你叫哥哥一声,哥哥就给你顽。
另一个见状,便抽下腰间的玉佩:灿姐儿,这个更好看,灿姐儿先叫哥哥一声好不好?
灿姐儿哪里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抬手去抓,抓了两下又抓不到,便觉累了。
只见她秀气地打了一个呵欠,肉乎乎的小身子在襁褓里蠕动着,两小都看着她吭哧吭哧地扭来动去,竟慢慢地从仰卧的姿势变作侧卧,自己翻了个身。
秦沄和蕊娘正在一旁说话,忽听帘内传来两个孩子的大呼小叫:
娘,娘!爹爹!妹妹会翻身了!
蕊娘忙起身去看,两小兴奋得脸都红了,见他俩来了,忙道:灿姐儿,快,再翻一个给爹娘看看!
许是巧合,只见话音一落,灿姐儿竟真的又吭哧吭哧扭动起来,秦烨和秦沄都又欢喜又紧张,恨不得在一旁给她呐喊助威,却见她扭啊扭啊,扭啊扭啊扭了半晌,却不知为何一动不动,蕊娘一看,竟是睡着了。
当下众人都忍俊不禁,又不敢大笑怕吵醒她,秦煜不由气沮:
方才还会翻的,这样快就睡着了,真是小懒猫
秦烨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你是爱哭的花猫,灿姐儿是爱睡的懒猫,倒真是兄妹。
秦煜哪里被人这样取笑过?想到自己确实在他面前哭过许多次,一时恼羞成怒,便去捶他,兄弟两个一追一逃,顷刻间跑得老远,在院子里四处撒欢,逗得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也大笑起来。
只听得那笑闹声远远地被风送来,蕊娘不禁满眼都是温柔,腰间一热,一只大手轻轻环住她:
我如今方才明白,何为有子万事足,看见他们这样,做父母的无论怎样辛苦,也就觉得不辛苦了。
蕊娘叹道:正是。
从前她再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有这般的夫妻恩爱、一家和乐,原本她亦别无所求,但外头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终究还是打破了他们一家人的宁谧。
她掌管着秦府这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如何不知下人们其实也有许多在私下议论秦煜的身世?
如今他们碍于自己和秦沄的态度,不敢轻视秦煜,可天长日久,哪怕秦沄一再肯定秦煜就是自己亲生,终究还是免不了有人说闲话。
果不其然,两小在学堂里打架一事也还是在府里传开了,这日秦母便叫了蕊娘来,道:
两个孩子的性子也太急了些,在学里和人有了争执,好好说理就是了,又何必还要动手打人?
蕊娘忙赔笑道:老祖宗说得是,大爷已罚了他们闭门抄书,不好生反省不许出门。
秦母方才点点头,又道:如今家里外头都乱,你要管着这么多人,又还有灿姐儿,照顾不过来也是有的。依我看,煜儿也大了,不如送他回金陵老家住上几年,那里文风鼎盛,英才辈出,对他的学业也是大有进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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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蕊娘闻言,不禁一怔,忙道:
老祖宗,煜儿才七岁,如今就离家求学,会不会太早了?
秦母却道:不早了,你舅太爷家那几个侄子侄孙也都是这个年纪在外头游学呢。况如今京中多事,上次在学堂里出了那种事,虽说不大不小的,究竟惹人议论。不如便送煜儿回金陵,也是避避风头的意思。
蕊娘听了,如果说方才只有五分猜测,此时却是有十分肯定了
分明在学堂里动手打人的是秦烨,如果说怕人议论,要避风头,为何偏是送秦煜回南边?想必秦母的心里,终究还是有疙瘩。
虽然秦沄一再向她解释秦煜就是自己的亲骨肉,但乐氏红杏出墙之事不假。之前秦母得知乐氏偷情一事时,秦沄并未向她详述过内情,她因此也不知乐氏偷情是在秦煜出生之前,如今想来,这孩子出生的日子,未免也太巧了罢。
加之外头那些流言又传得有鼻子有眼,秦母是知道秦沄的性子的,分明从前对乐氏不屑一顾,碰都不肯碰一指甲,如何又突然有了孩子?
过去她不曾理论,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都是漏洞,又处处都是疑窦,因此越想心里越犯嘀咕。
如今她思来想去,干脆便将秦煜送到金陵去。
秦家的祖宅宗族都在那里,金陵那边的房子也有不少家人。到了那里,一则免得秦煜留在京中惹人议论,二则确实于学业有益,至于什么时候再将他接回来那恐怕就要看他究竟是不是乐氏私通所生了。
想明白了此节,蕊娘心里真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若说秦母无情,但她终究也未把事情做绝,还是愿意承认秦煜在秦家的名分。可若说她有情,秦煜一个七岁的稚童突然被这样近乎流放,心里又该是何等伤心,何等绝望?
说来说去,在秦母的心里,秦家永远都是排在任何人之前的。哪怕是秦沄在她那里,也必须得为整个家族牺牲。
想毕,蕊娘笑了笑:老祖宗说得很是。
秦母心内一松,她本以为以蕊娘的性子必要反对的,只听蕊娘又道:
那就让烨儿一道去罢。
秦母不禁脱口而出:不行!
蕊娘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笑道:为何不行?
他们兄弟俩向来同进同出,这学业上自然也要一道有进益的,虽说我不舍得,为了孩子好,还是得让烨儿也去才是。
无奈秦母又不能说自己只是想把秦煜从京里弄走,如此一出口,岂不是就在说她不慈了?只听蕊娘叹了一声:
在我和大爷心里,两个孩子从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疼,也一样的记挂。想必老祖宗是不舍得煜儿,到底若论疼他们,谁又能越得过老祖宗呢?
虽说如今心里有了疙瘩,但这么多年的疼爱,从来也都不是假的。
秦母闻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脑中忽的闪过当初还是个小小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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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方听她道:罢了,此事容我再想想我也乏了,你们都回罢。
蕊娘忙答应着,领着众人退出。
一时只听墙上的西洋式自鸣钟咯铛咯铛地响着,暮色一寸寸地沉下来,秦母歪在榻上,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一动不动。她的身形也渐渐被笼罩下来的黑暗吞没,竟透着说不出来的萧索。
此处却说秦母和蕊娘在房中说话时,原是将房中众人都遣了出去的,只留几个心腹之人在旁伺候,却不想其实他二人的对话,早已被窗外两个小小身影全都听了去。
秦烨原本是和弟弟一道来给曾祖母请安的,谁又能想到竟会听她说,要把秦煜送到金陵去呢?
一时蕊娘带人从房中退了出来,秦烨忙拉了弟弟一把,二人一个闪身躲到了廊柱后,待蕊娘去后,秦烨方才松了口气,却听秦煜笑道:
咱们又没做亏心事,躲起来做什么。
秦烨一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静淡依旧,既无恼怒,又不见伤心,他有些迟疑道:你方才,方才老祖宗
支吾了半天,又嗐了一声:你也不必想东想西的,老祖宗不也没有执意为之?
虽说在秦烨看来,打从秦母开口的那一刻起,无疑已昭示了她的心意。不过最终她的犹豫,好歹也说明她是真疼秦煜的不是?
秦煜见状,却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因道:你啊我还没如何,你倒蝎蝎螫螫的起来,你放心,我如今早已想明白了。
他是不是秦沄亲子,秦家其他人又认不认他这个小少爷,于他来说,早已是无关紧要之事。他只要知道,爹爹、娘亲、哥哥、妹妹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至于秦母,其实秦煜也能理解她,倒并不怪她。
秦母之所以要将他送到金陵,也不是不想认他,否则直接将他赶出去不就一了百了了?如今的问题,不在于他有没有秦家骨血,而在于他是不是乐氏私通所生。
若他只是个单纯的被收养的孩子,就是没有秦家血脉,亦不是什么大事。以秦母对他的疼爱,百年之后,恐怕有大半体己都还要留给他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偏偏他的身上,还有一个野种的名头。
只要秦煜留在京城一天,秦家就会被非议一天,世人就会永远记得秦家主母红杏出墙,庆国公不仅被元配戴了绿帽,还替奸夫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以秦母之性,又如何能忍受家族声誉遭此毁伤?当初为了不让秦家背上污人清白还不负责的名头,不也正是她逼着秦沄娶了乐氏?
所以,把秦煜远远送走,是最好的解决之策。不管他的生父究竟是谁,眼下他都不适宜再待在风波中心了。
想到此处,秦煜反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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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烨忙道:胡说什么?!你想去,爹娘还不许呢,趁早把这心收了。方才还说想明白了,我看你从头到尾都糊涂得很!
难得他这样疾言斥责,秦煜却没有反驳,只抿嘴一笑:罢了,回罢。
秦烨见状,心里愈发不安起来,但也不好再追问的。
几日后,京中的风波愈演愈烈。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编起了话本,说着那乐氏如何空闺难耐,如何和奸夫干柴烈火,如何产下孽种,又如何奸情败露被丈夫毒害。
虽说这些话本都假托旁人之名姓,但众人一听,如何不知说的就是秦家之事?昔日人人称羡的庆国公府,如今却似沦为笑话一般,连家中下人出门都要被指指点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失踪的邓书生和乐大少始终没有找到,包括秦家、摄政王府、刑部一干人等都在四处找寻,甚至连锦衣卫都发动了,那两人却仿佛蒸发一般,不见影踪。
因此从前还只有小部分人相信他俩是被秦家灭口了,如今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起来,乐氏私通的香艳秘闻也就传得更广了。
秦沄为证清白,只能闭门不出,任人调查,他卸下的京兆尹之职由少尹暂代。但朝上很快就有人上疏称,首善之地不可一日无主官,求朝廷尽早委任一位新的京兆尹才是。
可想而知,此事一旦成了,不说太后那边又掌握一个要职。等到秦沄终于证明清白回到朝廷时,又哪里来的一个同样重要的职缺等着他呢?
就在一片纷乱间,终于,秦煜兄弟俩打发出去查探他身世的小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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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氏偷情一事败露后,她身边的人或被发卖,或随她一道被送至家庙,至今还在那里做苦役。这丫头因不是乐氏最信任的心腹,方才得以逃过一劫,被秦沄撵出去后,又被辗转卖至江南。
如今秦煜的小厮寻到她,从她口中得知许多当年之事,忙赶回来回报,彼时秦煜正在房中临帖,啪嗒一声,墨汁从笔端滴下来,在纸上洇成了一个漆黑的墨团。
他知道秦烨还在园子里习射,原本他应该通知哥哥一道去的,可不知为何,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自己去了外书房,直到半个时辰后方才出来。
此时秦烨已回房了,正满头大汗地吩咐丫头打水洗脸,因见弟弟进来,笑问道:
方才你去哪了?桌上的字纸都摊着没收。
秦煜笑了笑:我瞧见外头花开得好,出去逛了会子。说着便朝里间走,口中道,头疼,晚饭我不吃了,你替我跟娘亲说一声儿。
秦烨忙道: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转头去看时,那个小小的背影已消失在了帘栊后。
这一晚,秦煜睡得很不好。
梦中所见是一片漆黑无光的大海,他坐在一条小船上,那船飘飘摇摇,朝着无边的大海深处驶去,仿佛永远也抵达不了落脚之所。
他回过头去,想看看岸边,可是出发的港口早已被浓雾密密遮蔽住了。他什么都看不见,船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秦煜呆站了许久,又慢慢地坐下来,突然惊醒时,只觉枕上已是一片湿热。
其实那个答案他早就已经有预料了,小厮的话犹在耳畔:那丫头说,当初当初大奶奶是先和人珠胎暗结,之后就骗大爷有了身孕。
珠胎暗结果然,他就是那个胎罢。
当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秦煜倒并没有惊讶的感觉,只是仿佛一只悬了许久的靴子终于落到了实处,竟如释重负,继而便觉心意更坚。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究竟有没有秦家的骨血,即便没有,爹爹、娘亲、哥哥、灿姐儿还有老祖宗、二叔祖二叔母、姑姑们那些也都是他最亲的亲人。
他还记得他们一家四口在大雪里打雪仗的欢喜,他还记得妹妹出生时他和哥哥带着傻气的兴奋。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老祖宗总是把他搂在腿上耐心地哄他逗他,他还记得他生病时叔母和姑姑们也都彻夜陪伴,难以成眠
那些回忆,那些疼爱,那些感情,从来都不是假的。
那是血缘割不断的东西,那是他和这个家之间最深的羁绊。
一时外间上夜的丫头听到响动,忙揭起帐帘,因见秦煜已醒了,轻声道:
哥儿,时辰还早呢,要不要再睡会子?
秦煜摇了摇头:这个时辰老祖宗也起了罢,打水来我洗脸,顿了顿,又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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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忙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当下梳洗更衣毕,他出了门,只见对面秦烨的屋子房门还紧闭着,朝阳微露出一点鱼肚白,天却是阴阴的,显见要下雨了。
他没有叫人,只带了两个婆子,径往秦母上房去。秦母果然已起身了,正坐在镜台前梳头,听见丫头说煜哥儿来了,不禁一怔,又忙笑道:快叫进来,又问秦煜,这早晚就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子。
秦煜笑道:我想老祖宗了,来讨老祖宗这里的早饭吃,不知老祖宗肯不肯赏我?
秦母听了,那脸上的笑意愈发止不住,衣裳也顾不上好生穿,忙忙吩咐媳妇们:快些摆饭上来,叫厨房做哥儿爱吃的那道鸡髓笋,还有藕粉珍珠丸子。
想了想,又道:从前你早上总还要喝一盏杏仁牛乳羹的,只是如今你也大了,想必不爱那个了。
秦煜闻言,心头不禁一酸,想到自己已许久不曾在秦母房中吃饭,从前他依着秦母住,祖孙俩又是何等的亲密无间?当下忙笑道:
老祖宗快别忙,好歹把衣裳穿好了,当心受了冻又要嚷头疼。我陪着老祖宗吃饭,吃什么都香!
一句话倒把众人都逗笑了,秦母嗳了一声,因向众人笑道:他小小的人儿,如今倒像个大人,还来说起我的不是了!
当下满屋里都是欢声笑语,众媳妇丫头捧上饭来,又调停桌椅碗箸,秦母坐了上座,秦煜就坐在她右手边从来都是留给他的那个位子上。
秦家的规矩原本是食不言寝不语,用饭时总是寂然无声,今日却总是听桌上时不时响起秦母的声音
把这道菜端给哥儿。
这个他不爱,换成那个胭脂鹅脯。
今儿这红稻米粥不错,也给哥儿添一碗来。
一时饭毕,又漱口洗手,撤去残席,祖孙俩说些体己话,秦母方道:你今儿怎么是一个人过来的?说实话,可不许拿那些乖话哄我。
秦煜说想她,她当然不是不信,只是他和秦烨兄弟俩从来都是同进同出,今日他一个人,偏还是这么早就过来,由不得秦母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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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母道:何事?
秦煜顿了顿,脆生生地道:求老祖宗送我回金陵罢。
霎时间,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孩童清亮还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轻轻回荡:
从前在书塾里,郭先生总说江南能人辈出,群英荟萃,我早有心见识一番。眼下既不必上学,我想着何不出去长长见识?况咱们家就是打金陵来的,那里屋舍田地都有,我在那里住几年,得了文风熏陶,说不得还能考个状元回来给老祖宗瞧瞧呢。
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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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秦煜轻轻道。
老祖宗放心,我说的话,都是真心所想。
他从来没有怪过秦母,反倒很能理解她,只因细细想来,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为了这个家,他们都愿意做出自己所能做出的一切牺牲,只不过秦母维护的是秦家的荣誉,他只是不想他所珍视的人再困在流言蜚语之中,因为他的存在,永远都抬不起头。
我去那里住上一二年,届时京中也风平浪静了老祖宗再接我回来,好不好?
虽然他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只因他一回来,世人便会再次想起秦家的主母私通产子之事,而他也确确实实,就是那个野种。
半晌,方才听秦母涩声道:不行。
为何?秦煜真的有些惊讶,老祖宗,我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没有赌气,心里也没有芥
不行!
厉喝声中,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秦母见秦煜脸上一白,顿时又后悔起来,从小到大,她还一次都没有对秦煜说过重话。
打心底里,她把他看作最疼爱的曾孙,哪怕后来又有了秦烨秦灿,却没有一个能越过他去。
那日蕊娘婉拒了秦母把秦煜送到金陵的提议后,她想了很久,想到秦家满门的荣耀,想到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想到那个曾经还不会说话的小小婴孩,忽然有一天,他就长得这般大了,他能说会道,懂事贴心,能站在自己面前,微笑地说着他们谁都不信的谎话,求她将自己放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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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有的心思,似乎都被这个过分懂事的孩子一眼看穿了,过去的那些疼爱是真的,但如今要他做出牺牲也是真的。
你年纪,还太小了去了南边,我和你爹娘如何放心?
咱们在金陵的屋子也有很几房家人,到了那边,照旧是老婆丫头伺候着,不需我费一点神,老祖宗何必不放心?
你的课业又怎么办?你从来都是郭先生教着的,咱们家也没特特给你请个西席
老祖宗又说笑了,江南诗画之地,还怕请不到一个好先生?旁的不论,程家的姑祖父在那里经营多年,老祖宗只需烦他一烦,我的先生定然就有了。
接下来,无论秦母说什么,秦煜总能找到理由驳回去,其实秦母心里也知道,木已成舟,她只是需要一个过程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不是那么无情。
最后,秦煜轻声道:我既姓了秦,总要为这个家做点子什么,老祖宗放心,这一辈子,我的这份情永远也不会变。
秦母眼中一酸,匆忙背过身去抹掉脸上的泪水,她长叹一声,方道:你爹娘若知道了,定要怨我罢了,就三日之后启程罢。
秦煜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只是希望能在最后这几天里,多看一看这个家。
忽听帘子被人一下掀开,帘外还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奶奶来了!
只见秦烨已如一阵风似的卷进来,面上犹带怒色:你要回去收拾什么?你好糊涂啊,瞒着爹娘和我就想走,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秦煜一怔,待看到跟在秦烨后头的蕊娘,眼圈儿一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蕊娘叹了口气,先向秦母道:老祖宗,煜儿年纪还小,做事不周全,方才那些想必都是他说顽话呢。
原来昨日秦煜推说头疼去睡了后,秦烨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若说哪里奇怪,偏又形容不出来,他因此一夜不曾好睡,待今日早上忽的便醒过来
秦煜说自己出去看花了,可如今已是初冬,园子里又哪来的开得好的花儿可供一看?
因此看花一语必是托词,他因为有事要瞒着自己,方才胡乱扯了个谎。当下秦烨便忙起身,预备去寻弟弟问个明白,谁知丫头却说煜哥儿已往秦母上房去了。
秦烨的心里愈发有了不祥之感,不及赶往上房,因听说蕊娘也起身了,便忙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母亲。母子两个遂一道前来,果然恰听见秦煜和秦母的对答。秦烨如何沉得住气?兼之又气又愧。
所气者,乃是弟弟瞒着众人竟要孤身一人去金陵,难道竟将他往日劝他的那些话,将他们一家子都抛诸脑后不成?所愧者,则是他二人朝夕相处,他竟没有发现弟弟的异常。
一时他不禁怒道:你要犯糊涂,好,我拦不住你,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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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金陵吗?去了那里,上无父母管束,下无师长教导,竟不是受苦,是去享福呢!
秦煜此时听了,也不禁冲口而出:既如此,那你还拦我做什么?!就让我去那里享福不是好得很?
我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我的,你觉得我任性,觉得我冷情,一走了之,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有没有想过,我在这里一日,就是一日的靶子,人见了我就会想到那桩丑事,就会笑话秦家,就会说我是个父不详母通奸的野种!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秦煜方才发现,泪水已不知在何时从他眼中滑了下来。
蕊娘走上前去,轻轻将他搂进怀中,他原还想挣一下,却惊觉自己竟挣不开那双总是温柔至极的手。
不是的,蕊娘轻声道,煜儿的娘亲就是我啊。
我知道他抬起头,呜咽出声,可我不想那些人笑话爹爹和娘亲,我不想灿姐儿日后长大了,都因为我抬不起头!
一时之间,众人竟都不知再说什么。秦烨忽然发现,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显得无力又徒劳。
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此时不等丫头通报,秦沄已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仆仆风尘,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眼中都是血丝,和蕊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却先向秦母道:老祖宗,孙儿此来,有要事相告。
孙儿已找到了当年乐氏私通所生的那个孩子!
话音未落,众人已大吃一惊,秦母更是猛然立起身来,忙道:
当真?!他在哪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乐氏私通所生的那个孩子,不正站在众人眼前,不就是
别说秦母,就是秦煜亦惊讶难言,下意识便觉爹爹是不是为了阻止他去金陵,所以才扯出了这么一个谎。
他是亲口听那小厮说的,乐氏身边的陪嫁丫鬟以性命担保
当年秦沄根本就没有碰过乐氏一根指头,她腹中的那个孩子,除了是和奸夫所生,还能有谁?
当下秦沄深深看了脸上犹带泪痕的男孩一眼,方侧过身,众人这才看见,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竟是个形容猥琐衣衫破旧的陌生妇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妇人一见了众人,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口中不住哀告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是奴婢糊涂了!求老太太饶了奴婢罢!
秦母见状,不免愈发糊涂,还是她身边的一个婆子看了几眼,方迟疑着道:
老太太,这这是不是先头大奶奶的陪房蔡英家的吗?
原来这妇人正是当年乐氏的心腹,从乐家一道陪嫁过来,在秦家做了管事媳妇。因她素来极得乐氏的心,在府中也有几分体面,谁知乐氏生下哥儿不久后,也不知她犯了什么错,一家子就都被撵出去了,至今毫无音讯。
此时秦母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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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说她是乐氏的心腹,所以知道当年那桩丑闻,但她又与所谓乐氏私通所生的孩子有什么相干?
众人满腹疑窦间,只听这蔡英家的哆哆嗦嗦,颠三倒四地才说出了一桩尘封多年的秘辛。
原来当年乐氏腹中怀的确实是那奸夫邓书生的孩子,她伪装早产顺利将孩子生下来后,原本就觉得高枕无忧了,谁知孩子一日日长大,五官渐渐长开,却是小眼塌鼻,黑粗肥壮,一点也不似秦家人的相貌。
这乐氏本就心内有鬼,见状如何不提心吊胆?虽说众人都不理论孩子还这样小,现在不像,日后长开了也就像了可她自己却是清楚的,这孩子只会越长越像她表兄邓书生,决计不会像秦沄,偏秦沄又是见过邓书生的,日后难免不会起疑。
因而她思来想去,便想出了一招换子的计谋。
京中那么多刚出生的婴孩,多的是一生下来就被父母卖了或者遗弃的,不如买一个白嫩清秀的,和自己的孩子掉包。即便日后长大了和秦沄生得不像,好歹也能混过去。
当下她便封了银子,交给这蔡英家的。又借口说孩子身体弱,见不得风,成日只把孩子养在屋里,待过了几个月后方才抱出来见人。
此时这孩子已经从此秦煜换成了彼秦煜,众人一见襁褓里的婴孩,数月不见,生得愈发玉雪可爱,倒更欢喜了。秦母因此还赏了乐氏好几套头面衣裳,哪里知道自己的曾孙已经又换了一个人呢?
至于乐氏所生的那个孩子,却是交由这蔡英家的抱出去抚养,所以日后乐氏才会找了个由头把蔡英家的撵出去,暗地里却每月都给她一笔极丰厚的银钱,也经常偷偷去看自己的亲生儿子。
听到此处,众人早已是呆怔住了,蔡英家的一面磕头,一面哭哭啼啼道:
后来,后来奴婢听说大奶奶方一说完,又忙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奴婢该死!奴婢说错话了!是那个女人,奴婢听说那女人病死了,便知恐怕是东窗事发,更加不敢来见老太太和大爷
蔡英家的便只好自己抚养那孩子,只是从前还有乐氏的银钱接济,后来因他家中不事生产,又不敢去借秦家的势,日子便越过越穷,如今已是家徒四壁,几乎要靠乞讨为生了。
这次秦沄之所以能找到她,便是因为蔡英家的也听说了邓书生和乐大少状告秦家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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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蔡英家的因胆小怕事,不敢沾惹麻烦,只是想到自己一家替邓书生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如今他既然活得好好的,便该把孩子领回去,省得留在自己家中费些米粮。
因此她多方打探,终于探得邓乐二人所居的客店,还没有想法子联系上邓书生,那两人就失踪了,她自己却因为行踪鬼鬼祟祟,被秦沄派出去寻找邓乐二人的手下给拿了个正着。
蔡英家的见状,当场吓破了胆,还以为自己当年做的那桩恶事被秦家发现了,自己便竹筒倒豆子倒了个一干二净。
秦沄昨晚其实彻夜未归,就是因为听下人急急赶来回报,知道了这件秘事,心中不禁又怒又恨,但却又有几分喜悦
所恨者,自是那毫无廉耻的女人将秦家全家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所喜者,却是秦煜与那对奸夫淫妇毫无关系,虽说他早已不在乎秦煜的身世,但终究是件好事。
所以,煜儿,秦沄轻声但又坚定地道,你不是什么父不详母通奸的野种,你也不会让我们抬不起头。
秦煜此时犹还有几分茫然,听了这话,不禁眼圈儿一红,泪水又滚了下来。
他忽然有一种身处梦中的感觉,只是觉得不真实。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那个放荡卑鄙的母亲,又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可能还有一个无耻糟烂的父亲。
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身世,如今却又有人告诉他,其实他根本与那两人无关,他只是一个被人辗转买来的孤儿。
那他的生父生母又究竟是谁?他是被人拐走了,还是打从一开始,还在襁褓之中时,就被他们遗弃了
顶心忽的一热,蕊娘的手掌落下来,轻轻摩挲着孩童,一如他生病时她总是这样拍哄着他入睡。
想哭就哭出来罢,煜儿。
嗯
从此之后,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尽情地哭了,是不是终于可以不必再担心又有一对糟烂的父母冒出来了?
是!你如果再说要去金陵,我可要揍你了!
一时只见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秦母更是拍板道:上了咱们家的宗谱,就是咱们家的孩子,烨小子,还不快给你弟弟把眼泪擦擦。
秦烨忙上前来,欲抽出帕子,又发现自己没带,干脆拿起袖子在秦煜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将他整张脸抹得如花猫一般,顿时逗得众人都笑了。
秦母此时方才有功夫看那跪在地上的蔡英家的,见她抖得如筛糠一般,愈生嫌恶之心,因道:
此人助纣为虐,也不能轻饶了,沄儿,人就交由你处置罢。
秦沄答应了一个是字,秦母又道:至于乐氏所生的那个孩子
光看这蔡英家的如今的穿着打扮,便知那孩子定然过得不好,虽说他也算是让秦家蒙羞的存在,究竟稚子无辜,便是秦母也说不出来什么重话,蕊娘想了想,便道:
老祖宗,如今乐家已是风流云散,邓书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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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母亦觉有理,点了点头,蕊娘便问蔡英家的:那孩子如今可是在你家中?
蔡英家的原不敢抬头,听到蕊娘问话,方才战战兢兢地抬头道:是,是在
只是话未说完,她双眼骤然瞪大,便如见了鬼一般,顿时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口中颠三倒四道: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孩子不是我要换的,是你男人是你男人主动找上我的!我当初可是给足了银子,且也不是我对外说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
你要算账,就你找你男人!就去找林方回!
话音未落,众人早已呆怔当场。
蕊娘起初还莫名其妙,不知这蔡英家的为何一见了自己就狂性大发,待听到她一直说着什么孩子,又满嘴里算账、你男人的,她心里忽然有一个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不禁又悲又喜,又怒又恨,颤声道:
你说什么?!什么换孩子,什么银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谁知这蔡英家的本就吓破了胆,突然见蕊娘逼近过来,愈发慌乱,口中只不停胡乱说道:
不是,不是我是你男人主动找我要把孩子卖给我的,银子我也给了,我只私吞了二十两而已。
且他如今在秦家锦衣玉食,日子过得还不好吗?你既然在这里,也是母子团聚了,可万万不要来寻我的不是啊!
话到此处,众人也终于明白了她究竟在说什么
当年乐氏让蔡英家的偷偷买一个婴孩回来掉包,换走自己通奸所生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竟是她从蕊娘的前夫,林方回手里买回来的?!
如今众人皆知,当初蕊娘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小的那个一落草就夭折了。那两个孩子却是她和秦沄所生,其中一个是秦烨,另一个就是难道就是
一念及此,蕊娘只觉一阵眩晕,那一瞬间的狂喜和悲伤竟让她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欲坠。
她的孩子,她本以为早就已经不在了的孩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么多年,她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孩子,她视秦煜如亲子,未尝不是因为她在心里将他当成了那个孩子的替代。
有许多时候,她甚至希望秦煜就是那个孩子。
他不曾夭折,他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他和他的哥哥一起陪在自己身边,她看着他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终有一日她会提前离开,但心里也再无遗憾
煜双唇颤抖着,那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呼唤,在此时竟重如千钧。
忽然,孩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娘亲
刹那之间,蕊娘心如刀绞。
她的孩子
他们竟对面不识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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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煜儿,到娘这里来。
听到娘亲颤抖的声音,砰的一声,仿佛最后一根弦也断掉了,秦煜扑了上去,紧紧拥住眼前的女子,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他终于,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尽情地哭一场了。
这日之后,京中忽流传起一个偷龙转凤完璧归赵的传奇故事。
说的是某一豪族世家有一公子,年少时原有一段情缘,彼此情投意合私定终身,谁知后来遭人设计,只能被迫娶了某家小姐,与心爱之人分开。
其后因他夫妻感情不谐,他那妻子便生思春之心,趁着丈夫忙于公务之机红杏出墙。
一来二去地,妇人珠胎暗结,只能将孩子生下来。但又因这孩子极像奸夫,未免奸情暴露,便又去外头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将自己和奸夫所生的孩子换走。
可怜公子全然被蒙在鼓里,并不知他以为的亲骨肉其实不是亲骨肉,妇人所生的野种,其实也早就不是原先那个野种了。
而这妇人自以为奸计得逞,又哪里会料到,她换回来的那个孩子,竟正是当年公子与意中人所生!
所以兜兜转转了一圈,众人皆以为的假凤凰,其实就是真凤凰,原本的那个假凤凰,早已不知所踪。
那妇人最后因奸情曝光,羞愤之下郁郁而终。公子却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如今夫妻恩爱,真真是羡煞旁人。
此等奇事,连话本上都写不出来,不仅阴差阳错且又一波三折,好在最后还是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因内容实在传奇,不出几日,这故事便传得满大街小巷都是,因有人道:
逼婚和红杏出墙这一节,怎么听起来倒仿佛是秦家之事?
如今因那乐大少和邓书生的一状,乐氏私通之事已是人尽皆知了,众人自然又将从前乐家设计秦沄逼婚一事拿出来讲说,且又有人想到秦沄续弦时京中曾流传过的他与如今的夫人破镜重圆之事
这故事便越听,越教人觉得说的正是秦家。
当下便有好事之人多方打探,果然从秦家及其亲友人家渐渐流传出许多消息来,都说秦家的那位小公子正是如今的夫人池氏所生,不仅如此,他和大公子原是一对双生子,只因刚出生时被人抱走,众人皆以为他已夭折了。
谁知天缘凑巧,乐氏竟是将他当做普通人家的孩子重新换回了秦家,因此他便以秦家少爷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直到不久前方才认回了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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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乐家心术不正,算计来了这般煊赫的姻亲偏又不知珍惜,乐氏不知廉耻地与奸夫生下了孩子,原本还能将那孽种养在膝下的,偏她心内有鬼,倒主动把孩子换了出去。
她自己换不打紧,还要拆散人家无辜母子,害旁人承受了这么多年的失子之痛。但终归是老天开眼,端看那秦小公子,便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句果然不假。
此时刑部又传出消息来,说那邓书生和乐大少终于被找到了,原来他二人果然是诬告秦家,因见事情闹得大了,遂心生惧意,所以偷偷溜走躲藏了起来。
至于那乐氏私通一事的流言也是他们放出来的,为的乃是报复秦家。
这番说辞,京里那些知道内情的权贵人家自然嗤之以鼻。
他二人一失踪,就有御史出来弹劾秦沄,若说此事与太后无关,那真是傻子都不相信。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好为外人道也,因此百姓们不知就里,也只大骂这二人奸诈狡猾无耻罢了。刑部将他二人羁押起来,不几日后开堂审理,他二人当场承认了诬告并勒索秦家一事,因邓书生是主谋,杖八十,徒五年,乐大少则是杖刑一百,立时去了半条命。
经此一事,乐家这门所谓姻亲给秦家惹来的麻烦终于彻底了结。
秦沄先是打发人给乐氏的那个孩子寻了一户无子的良善人家,那家原本是蔡家邻居,因经常见他们一家虐待那孩子,早就心生不忍,如今得以抚养,自然皆大欢喜。
其后又把那蔡英家的送至官府,因她私自拐卖良家人口,乃是大罪,遂判她流徙岭南,非遇大赦不得还。
据这蔡英家的说,她原本是想从人牙子手里买一个婴孩来调换的,谁知林方回因赌钱输红了眼,他二人从前恰是街坊,听说蔡英家的要买孩子,分明不知买去做什么,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还是瞒着蕊娘母女把刚出生的秦煜抱走,卖给了蔡英家的。
其后蔡英家的抱着孩子回去交差,林方回却说孩子夭折了。其实池母本是不信的,两个外孙乃是她亲手接生,生下来时都健健康康,如何说没就没了?
但一则她并无真凭实据能证明是林方回捣鬼,二则她们孤儿寡母的,蕊娘又已经被这畜生要挟着嫁给了他,若是嚷了出来,恐怕不仅于事无补,更要惹得刚生产不久本就虚弱的蕊娘生气伤心。
因此池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慰着丧子的女儿,好生将另一个外孙抚养长大。
另一边蔡英家的将孩子抱回去后,乐氏见这孩子生得白嫩可爱,五官竟真与秦家人有几分相似,倒是意外之喜,她却哪里知道,其实这孩子本就是秦沄的骨血呢?
如此一番波折,秦煜作为秦家小少爷长大,虽然免了幼时的清贫流离之苦,却又被迫与母亲分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如今虽说真相大白,可蕊娘只要一想到他小时候吃的那些苦,自己亦从未在他幼时陪伴过他,自是疼惜非常,比以往更怜爱他百倍。
秦烨见状,倒是没什么说的弟弟打小儿就没有娘疼,如今娘多疼他些也是应该的。
不仅是他,如今秦家上上下下都对秦煜心疼不已,不止因他这曲折的身世,更因他的懂事贴心,实在教人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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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母因此心里也有了几分悔意,如果当初不是她碍着秦家的脸面逼秦沄娶了乐氏,之后的这些波折又如何会生出来?
秦家不会因为娶了乐氏这个搅家精又惹来更多麻烦,丢更大的脸面,秦沄不会因此厌恶女色,蹉跎至今。
至于她的两个曾孙,更是大受其害。就是论起蕊娘来,无缘无故被害得承受了这么多年的丧子之痛,秦母也是做过人母亲的,如何不知这其中之苦?
想到此处,不免心灰意懒起来。
只是一则老人家要强了一辈子,如今乍然要她承认自己从前全都做错了,她自然不好出口的,二则也没有长辈向晚辈赔礼道歉的理儿,若传出去,反倒是晚辈要被戳脊梁骨了。
因此秦母嘴上不说,只是对蕊娘愈发和颜悦色,若说从前还是面子情,如今倒是真的疼起蕊娘来。
而蕊娘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觉出这其中的微妙变化,心下欢喜的同时,待秦母愈发孝顺,其后二人你敬我我敬你,感情越加深厚,却是后话了。
如今且说整个家中,上上下下欢喜的同时,倒霉的也只有秦沄一人了。
当日母子相认,他心中自也是澎湃非常。蕊娘夭折的那个孩子是她一生之憾,念念不忘,而对秦沄来说,又何尝不是心底最深处的隐痛?
如果当初他没有酒后糊涂,及时将怀孕的蕊娘寻回来,她便不会经历日后诸多挫折,而她若有秦家的照顾,那个孩子便也不会一落草就没了。
每每想来,秦沄心中自是愧悔非常,如今真相大白,方知那孩子原来一直活着,且就养在自己膝下,当下又是何等欢喜?
奈何蕊娘想到秦煜幼时受的那些冷待疼惜不已,秦沄只有比她更悔更疼百倍的
如果他早知道煜儿就是自己的亲骨肉不,当初他便不该有这等狭隘的念头,否则也不会害煜儿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因着此事,当秦煜提出要和爹娘一道睡时,秦沄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煜儿小时也没有他和他娘陪着,如今就睡那么一两晚又如何?
没过几日,秦煜又道:哥哥一个人睡着也怪冷清的,不如也让哥哥来一道睡罢。
秦沄听了,哪还有不应的?如今秦煜就是要摘天上的星星众人也会答应,当晚,秦烨的铺盖便也移到了上房那张大床上。
其后又过几日,秦煜道:四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怪挤的,爹爹,不如你去书房睡罢。
秦沄此时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是,看着儿子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试问谁又能够说出拒绝之语?
当下秦沄只好把铺盖从卧室移到了书房,没关系只是几晚的孤枕罢了,就是再睡上十天半个月,他也还忍得。
谁知他的书房就这么一睡,从冬至睡到仲冬,又从仲冬睡到都快过年了,那两个小家伙也没有要挪一挪铺盖的意思。若光只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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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当日的那一招如今却再也不奏效,只因他只要一找借口要蕊娘来书房看他,那两个小家伙,不对,臭小子就会委屈兮兮地道:
打小儿我就听说挨着娘睡连觉也香些,唉可惜我没福。
煜儿,你别伤心,你看娘不是和你一道睡了?连爹爹都把床让出来给你了呢!
如此一唱一和配合默契,还真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
可想而知,蕊娘听了这话,如何不对儿子疼惜不已,一转头,便把某位国公爷同样幽怨委屈的眼神抛在了九霄云外。
如此这般,秦沄忍啊忍啊,终于忍无可忍。
这日竟特特告假在家,趁着两小上学的功夫总算逮着了蕊娘。
说到此处,不免想起当日那蔡英家的提起林方回时满嘴的你男人你男人。天知道秦沄听到那妇人如此说时恨不得叫人撕了她的嘴,谁是她男人?他才是这小妇人的男人!
因见国公爷又吃起了陈年老醋,无可奈何的国公夫人虽哭笑不得,也只得耐心给自家有时候比儿子还要幼稚的夫君顺毛。
这日之后,某位才饱餐了一顿的国公爷,立刻又被自家夫人打入了茹素的冷宫。
想到此处,蕊娘便羞恼不已,当下吩咐道:
哥儿们的铺盖暂且不必挪回他们自个儿的屋子去,姐儿如今还小,兄弟姊妹在一处,倒好亲香亲香。
丫头因问:那大爷的铺盖呢?
只听他们温柔可亲的大奶奶轻飘飘地道:家里空屋子几百间,还怕放不下大爷的铺盖?大爷爱住哪间住哪间,就是住一天换一间,住上一年也尽够了。
一年,那两个臭小子也只是让他睡了两个多月的书房而已,夫人她竟忍心让他孤枕独眠一年吗?!
秦沄真真是后悔莫及。当下打叠起千般温柔、万般小心,不仅第一时间便虚心认错,更是日日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地伺候着,就差连丫头们的活都一道抢了。
上房里那些新进来的小丫头见了,都道:从前只说大爷脾气坏,不好伺候,如今看来,倒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正是,前儿大爷奶奶回来了,连帘子都不用我打,大爷自己就伸手打了。我说要倒茶过来,大爷也叫我不必伺候,连暖壶里的水都是自己倒了来,真真的省了我不知多少活计,到底是大爷,最是怜下惜弱的。
鱼儿此时已升了一等的大丫头,因白芷到了年纪放了出去,如今蕊娘身边便是她和纱儿另并两个大丫头贴身伺候,听了这话,不免好笑起来,心道这帮小蹄子真是没眼力见儿,大爷那哪是怜恤你们?那是讨好大奶奶呢!
帘子是给大奶奶打的,茶水也是给大奶奶倒的,至于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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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群小蹄子没见识,从前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惧怕大爷几分?就是在老太太跟前最有体面的陪房老嬷嬷们,也是不敢跟那位爷硬顶的。
其凛若冰霜,威似雷霆,人人皆畏,但如今众人都知道,府里虽说还是大爷做主,但大爷是大奶奶做主。
一时忽听屋内传来要水的声音,鱼儿忙道:赶紧地都别在这里闲磕牙了,快些去打热水,准备洗澡更衣的家伙什。
内中有一小丫头不解,因道:姐姐,大白天的,谁洗澡来?大爷要水,怕是要洗脸洗手罢。
鱼儿登时白了她一眼:不过让你打个水,你倒在这里跟我磨牙起来,我如今是支使不动你了,恐怕你还要主子们亲来支使?
那小丫头一听,忙黄了脸,唯唯诺诺地不敢再多嘴,一溜烟地跑下去打水了。众人皆作鸟兽散,自去忙碌,有心里明白的,不过一笑,心道往后大白天洗澡的时候还多着呢,谁教大爷疼大奶奶呢。
当下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抬了浴桶来,众丫头捧着巾帕胰子等物鱼贯而入,却见屋内寂然无声,珠帘低垂,唯有仿佛是水滴落下的啪嗒声接连不绝,从帘后飘出。
众人皆一声不敢出,默然放下浴桶器具,又默然退出,掩上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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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周岁宴并不兴下帖请客,都是亲友闻风而至,且时近新年,未免各家请吃年酒皆撞在一处,明珠便将给君哥儿抓周的这一日提前定在了腊月二十五。
这日一大清早,众亲友便纷纷到来。
玉姝等人自不必说,又有明珠总领慈幼局时结交的那些贵妇女眷,又有绣坊中如今管事的一干人等,太妃也打发了两个嬷嬷亲来送礼,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常。
苏家在这条街上住着,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此时左邻右舍见了,不免暗自咋舌,都道:
原以为这家男人在外头,不过家里的女人守着门户罢了,如今看着,竟是什么皇亲贵戚不成?
否则何以连宫里的老太妃都打发了人来,又看栓在外头的那一匹匹高头大马,驶进二门内的一辆辆华丽车驾,车中之人自是难以窥见形貌,可连跟车的那些粗使婆子,有些穿的倒比普通百姓家还要体面呢!
不一时,又听说庆国公夫人来了。
过了片刻,竟是魏国公夫人也来了。
到了最后,摄政王夫妇的车驾联袂而至时,众人已是连惊叹都麻木了。只是有一干小人想到自己还曾打过这苏家的主意,欺负此间主人孤儿寡母,不免暗自后怕还好不曾猪油蒙了心,否则真真是后悔莫及了。
闲话休提,却说此时苏府内,亦是丝竹悦耳,语笑喧阗。
明珠早已请了京中极有名的一班小戏,将众官客安置在外头厅上就坐,众堂客则在内宅之中。因家中无男主人,便由苏衡在外相陪,明珠又恐幼弟一人应付不来,除了陪众姊妹说笑外,还要时时注意着男人们那边的动静,忙得可谓是分身乏术。
好在君哥儿如今已能说能走了,正被蕊娘搂在怀里,扶着桌腿看众人忙碌,忽见玉姝进来了,他便裂开小嘴,露出几颗米粒似的乳牙,一字一顿极清晰地道:
姨!姨!
玉姝见状,喜得忙嗳了一声,又上前来捏了捏君哥儿的小脸,因道:
前儿我见他时口齿还不曾这般伶俐,没曾想今儿一见,连姨妈都会叫了,果然是个灵透孩子。
当下姊妹们纷纷见过礼,又各自落座,都笑道:谁说不是呢,你与哥儿原见得多,倒也罢了,连咱们他也都认得呢!
原来玉姝来之前,君哥儿已将众姨母一一都叫过了一遍,又指着秦烨和秦煜道:哥!
指着苏衡道:舅!
众人见了,无不又笑又爱,将他搂在怀里摩挲,只见今日因是他的生辰,明珠特特给他穿得喜庆了些,一身红衣红裤,头上一顶憨态可掬的虎头帽,愈衬得雪团儿一般,谁见了不是爱到心里去?
明珠忙谦虚了几句,又问玉姝:晖哥儿昭哥儿都在家里?
玉姝点头道:他们如今闹得我头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成日家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没有一刻空闲的,偏我又听不懂,连做梦都梦见两个和尚在我耳边念经呢!
一语未了,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秦雪笑得花枝乱颤,扶着秦霜的胳膊指玉姝道:
好一张促狭的嘴,连亲儿子都编排上了,你也不怕佛祖打上你的门来!
又道:要我说,晖哥儿和昭哥儿这般爱说,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偏有人还在这里装没事儿人!
话毕,众人又大笑起来,玉姝不由脸上一红,虽想上来和秦雪玩笑,又见如今她已肚腹隆起,倒不好玩笑的,便道:
你且再等上五个月,瞧我怎么治你!
秦霜原一直在旁抿嘴笑着,见状悄悄拉了秦露一把,笑道:
她们两个要打起来了,咱们还是快走罢!
一时说笑一回,众婆子便摆上一张大案。只见其上文房书籍、道释经卷、金银印章、玩具花朵等物应有尽有,正是用来给君哥儿抓周的。
其时风俗,这抓周之礼乃为试儿,以抓周宴上小儿所抓之物预测其前程,虽只是做戏之语,但若有哪家孩童抓了玩具吃食等物,自然背地里要被笑话是玩物丧志、好逸恶劳。
因此明珠虽从来不信这些,此时也不免紧张起来,只见奶娘刘氏将君哥儿放在案上,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满案的琳琅满目,却是左瞧瞧,右瞧瞧,就是不动。
蕊娘笑道:咱们君哥儿是个稳重孩子呢,非得看准了才抓。
忽见他眼前一亮,原来是看见了平日经常在明珠房内见过的文房四宝。其实以君哥儿的年纪,如何认得这些器物?不过是觉得眼熟罢了,因此只见他小手小脚爬动得飞快,便朝那文房四宝爬去。
明珠不由暗松一口气,众人也都预备说些吉祥话时,他的小手刚要碰到砚台,却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一摆头,便往别处爬去了。
众人见状,都不免诧异,又看他爬动的方向,前头竟是一只拨浪鼓。
若说君哥儿最熟悉的东西,又哪里还比得过这只拨浪鼓呢?打小儿刘氏和众丫头便经常拿在手里逗他玩,此时他见了,自然便要去抓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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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下众人都有些尴尬起来,虽说若君哥儿抓了拨浪鼓,也能说些长大后必能安逸享福之类的吉祥话,究竟不是什么好听的兆头。
明珠虽不信这些,却也生恐君哥儿因此被人笑话,不由心下发沉,可若她出言阻拦,君哥儿就更要沦为笑柄了。
忽见君哥儿的小手即将碰到那只拨浪鼓时,却向后一抓,越过拨浪鼓,捞起一物。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把打造得极精巧的小弓。
弓身不过一尺来长,其上饰有铜箍玉角,精美非常,弓弦又用特殊手法鞣制过了,并不割手,再看弓身尾端,还刻着小小两个篆体,正是念君二字。
众人见状,不免赞叹道:好精致的小弓!
这样的弓,自然不是用来伤人的,而是特特打造出来给孩童的玩器罢了。难得的是这制弓之手法,若有内行在此,一眼便能看出出自大家。即便不是懂行的,也知道这把弓虽小,却是昂贵非常。
但见君哥儿一把将小弓抱在怀里,抱着不肯撒手了,回头一见明珠,口中便叫:娘!娘!要!
众人都笑起来:看来哥儿的前程在这里呢,日后必然勇武过人,出将入相。
又有人道:瞧哥儿这样伶俐,说不得便是第二个英国公,文武双全,名垂青史呢!
一时吉利恭维之语不绝于耳,明珠嘴上连连谦逊着,又命人将大案撤去,摆上筵席来,请玉姝等众女眷入席。
君哥儿早已被刘氏抱到一旁,正抱着那把小弓玩得不亦乐乎,还要上牙去咬,明珠在席上让了一回,匆匆下来换衣裳,见状忙道:
快别把那弓给哥儿咬了,换块点心来给他拿着。
刘氏苦笑道:我原也想,只是哥儿不肯。
原来她方才就预备让丫头把弓拿走,免得君哥儿割了手,谁知君哥儿却死活不肯松开,只要一用劲便作势要哭。
明珠心头一动,其实看到那把小弓时她心里就有了猜测,因道:
我原先叫你们摆上去的并不是这把弓,这是哪里来的?
刘氏笑道:这是叶将军打发人送来的,说是给哥儿顽的。我瞧着这把比咱们准备的那把好,又不伤人,就叫人摆上去了。
说毕,因见明珠默然不语,刘氏不由心里惴惴起来,忙道:
奶奶可是觉得我自作主张了?
明珠听了,方才一笑:哪里的事,我不过白问问罢了。
果然,这把小弓是他送来的,该说这就是父子连心吗?分明君哥儿从未见过这把小弓,可一见了就爱得跟什么似的,倒也免了方才一场尴尬。
她心下原本因近日众姊妹齐聚一堂欢喜非常,此时又升起一抹挥之不去的失落
君哥儿的抓周宴,他的亲生父亲却不能到场。只因苏家与英国公府明面上毫无交集,她却以什么理由来光明正大地邀请一个独身外男参加自家儿子的周岁宴?
有时候,她恍惚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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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打那日明珠偷看叶承允更衣,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兄长苏夜,谁知阴差阳错二人又有了肌肤之亲,她便也终于能肯定,人人称颂的英国公叶将军,正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奈何当初她的狠心绝情终究是伤了他,虽然明珠一再试探,苏夜也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明珠便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兄长挽回,哪怕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了,只要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诚心,愿意重新接受自己,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其实他二人都对所谓叶承允的身份心照不宣,但既然苏夜不肯承认,明珠也不急着逼他。
他不是非说她的夫君另有其人吗?那她就做个独守空闺寂寞难耐的小妇人给他看看。
一时筵席散去,明珠又留众人吃茶看戏,说笑了一回。至晚间天色已黑,众人方才兴尽告辞,此处不提。
这里明珠又还要看着众仆妇收拾家什,打扫房舍,直忙到墙上的自鸣钟打了十下了,纤云因劝道:
天晚了,奶奶早些歇下罢,有什么事明儿不能完的?若熬了夜眍?了眼睛,倒不好了。
明珠笑道:罢罢罢,你又来罗唣我,我去睡就是了。
她心里其实总有一些放下不的感觉,总想着再等等,再等一等却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方欲吩咐丫头们打热水来,君哥儿那边的小丫头匆匆过来道:
奶奶快些过去看看罢!哥儿不知怎么哭了起来,刘妈妈已哄了好些时候,如今正没法儿呢!
众人一听,都大惊失色,明珠忙忙地过去,到了东厢,尚未进门,果然已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赶忙上前去从刘氏手里接过儿子,抱着连声拍哄,只见君哥儿一张小脸都已哭红了,两只小手团成拳头缩在胸前,许是哭得急,哭两声,又还打嗝,明珠又急又痛,恨不能以身代之,又把手伸进小衣里摸了摸,却是干干爽爽,并未尿湿。
刘氏站在一旁,脸上也都是焦急之色,见状忙道:已看过了,不是尿了,也不是饿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再摸君哥儿身上,并未发热,又将他衣裳解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丁点伤痕都没有。偏他就是哭个不停,众丫头拿来平常他喜欢的玩具,刘氏抱着他一直哼着他喜欢的小曲儿又把今日那把他爱不释手的小弓拿过来,却也丝毫不减哭声。
纤云因道:奶奶,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
明珠道:也只好如此了。
低头一见儿子已然哭皱的小脸,眼圈儿不免一红,刘氏忙道:我瞧着哥儿哭得已好些了,奶奶抱着哥儿多走走,许就好了。
当下众人取过一件大红猩猩毡的羽缎斗篷给君哥儿裹好,明珠抱着他边走边哄,一时走至园中,又指着天边那一轮银月认给他看,君哥儿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呆呆地看着,忽然对着墙外招手,口中连声道:
要!
明珠心头一动,纤云道:哥儿莫不是要摘那墙上垂下来的牵牛?
原来苏家的院子并不大,花园外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另一户人家。那家人园中种着满墙满架的牵牛,花盛时,许多花枝便顺着墙垣垂落下来,但见轻红淡白,夜露累累,圆形的花瓣上偶有露水滴落,便仿佛泪珠儿一般
她忽然便想起一句旧诗,天孙滴下相思泪,长向秋深结此花。
正欲上前,婆子来回:大夫来了!
明珠止住步子,忙要转身回房,谁知君哥儿的哭声又突然变大,一面哭一面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一径指着墙上的牵牛:
要!要!
明珠只得走过去,抬手摘下一朵花来,君哥儿立刻便不哭了,欢欢喜喜地将那花抓在手里,玩了两下,一扬脖子,对着墙外脆生生地道: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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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下众人都笑起来,婆子道:哥儿什么时候学会叫爹了?只是大爷却不在家呢。
刘氏也笑道:咱们哥儿是顶顶聪明的,如今学了,待大爷一回来听到哥儿已经会叫爹了,岂不欢喜?
一时那说笑声飘出墙垣,但见墙壁的另一边,累累花枝之下竟站着一人,正是苏夜。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除了寥寥几个心腹,很少有人知道,打他回京那日便教人悄悄将苏家旁边的这所房舍买了下来,在他们兄妹还没相认的那段日子里,他便住在这所房舍中,与明珠比邻而居,似乎也离她更近。
可当她戳破了他的身份后,不知为何,他却再也不曾来过这里。
他告诉自己要抽离,但没有一刻,他不是深陷进去的,与她没日没夜的欢爱也好,要靠狼狈而逃才能不再被她吸引也好,知道今日是君哥儿的周岁宴,特特在这里守了一天也好
他其实多想光明正大地走上前去,送上那把小弓,听那个孩子能叫自己一声
爹。
当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墙壁的另一侧传过来时,苏夜只觉当头如打下一个焦雷,他下意识转身便想走,忽听墙内又传来轻轻的一声:
是你吗?
是你吗,哥哥。
其实当君哥儿指着墙外的方向招手时,明珠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一直在等什么,一直放不下的是什么
她不相信他不会来,君哥儿第一次生日,她不相信他会连面都不肯露。
君儿是前些天才学会叫爹爹的,但我没告诉过他,爹爹是谁
君哥儿还太小了,其实也不太能理解父亲这个概念的含义,他只是本能地眷恋着那些教他安心的人,但于他来说,最接近父亲的,也正是那个他很喜欢很喜欢的叔叔。
方才他一直哭,走到这里却突然又不哭了。
他很喜欢你送的那把小弓,抱在怀里不肯撒手,抓周的时候,一把就抓在了手里。
不知不觉,墙那边轻柔的声音已带上了哽咽。
苏夜很少看见她哭,哪怕是她站在他面前,冷静地告诉他她亲手把他们的孩子杀死了,哪怕是他们历经重重波劫终于重逢,她期盼地甚至是卑微地求他留下来,她的哽咽声里也从来都没有软弱。
心头尖锐地一恸,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一片石墙的冰冷。
他是除夕那天生的,再过五日方是正日子。我预备在家里摆一桌小宴,既为的是给他庆生,也是阖家团圆、共贺新春的意思,所以不请旁人,只有我们母子、衡儿,你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墙的那边始终没有回应。明珠站在原处,君哥儿已经偎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只觉手上如有千钧,身体也僵冷到了骨子里。
果然还是不行罢,果然他还是恨她的。
从前她一次次地拿刀在他心口捅着,捅得他鲜血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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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墙外传来咔嚓一声,似乎是墙下那人打算离开,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明珠听了,心内愈发绝望,想出声挽留,却又不能成言。
她还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
嗯。一个低低的声音教她骤然僵住,苏夜动了动因为静立太久已然麻痹的右腿,哑声道:
除夕那日,我再来。
一夕之间,府中众人忽然发现,自家奶奶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明珠虽然也是笑盈盈的,但眉宇间总仿佛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在人前虽是笑着,那笑倒好像没进到她心里去似的。
有时无缘无故就出起了神,怔怔看着远处,却也不知在瞧什么。有时更是一夜不得安睡,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众人私底下都猜测着,许是奶奶思念在外未归的丈夫,方才总是如此愁闷。到后来奶奶不幸被那姓叶的给强占了,发怔的时候虽少了,只是无人之处,眉间的郁色却也更多。
因此她忽然一扫轻愁,众人不免都暗自惊讶,想到许是因新年将近,奶奶的心情方才好些了?可哥儿的抓周宴时,身边众贴身服侍的丫头也瞧出她还是有心事,如何只过了一夜,就像面貌一新一般?
众人暗自议论间,也只有纤云飞星听明珠说了那晚苏夜答允她除夕来赴宴一事,二人也都为她欢喜。
想他兄妹二人历经磨难,虽说这份感情世所不容,但天底下又有多少夫妻,多少所谓的良缘能有这般的赤诚坚执?情之一字,发乎于心,难以自禁,孽缘虽有一个孽字,但终究是天定之缘。
当下二人也一心一计地帮着明珠筹备过年时的种种事宜,原本家中诸事早在半月前就已齐备,但眼下是他们一家人团聚后的第一个新年,明珠自是百般的小心,不肯有丝毫疏失。
一时吩咐厨房将除夕那天的菜式比原先定的多加一倍,一时又命外头采买的再去多多买些爆竹花灯回来,定要将家中上下装扮一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本明珠平素不喜妆饰,在家中多半只是一身家常旧衣,发上簪两朵绢花便罢了,即便出门,也都是些颜色素淡的衣裙,从不盛妆艳服。此时却特特翻出从前在靖宁侯府时做的一件大红绣折枝牡丹花卉银鼠对襟褙子,又寻出妆奁里一套赤金嵌红宝的头面来配。
那头面一套共二十九件,顶簪、鬓钗、长簪、挑心、手镯等物样样俱全,一齐插戴上了,但见眼前的丽人恍如神妃仙子,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一笑之下,更如春芳绽蕊、秋芙吐艳,便连众丫头都不禁痴了。
明珠心中却是欢喜夹杂着期待,期待中又夹杂着丝丝的惶恐不安。
许是她一直盼望着能有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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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明儿只是家宴罢了,又不是拜堂成亲,何必如此。
明珠不禁脸上一红,啐道:碎嘴的小蹄子,你也来取笑我。顿了顿,轻声道,明儿,不一样
虽然那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但于她和兄长来说,既是完满的结束,又是全新的开始。
想到此处,唇边又露出一抹笑来,想了想,道:明儿一早就打发人接衡儿过来,在咱们这里吃了饭,晚上再送他回去和妈妈一道守岁。
纤云忙答应了一声,又催促明珠快些梳洗了:明儿还有得忙呢,早些睡罢。
一时明珠更衣梳洗毕,躺在床上却总也睡不着,因心里记挂着明日之事,将近二更天了方才胡乱睡去。到次日一早,却是天将亮时就爬了起来,揭开窗屉一看,只见昨晚竟下了一夜的雪。
当下极目望去,四周唯有雪白一色,映着院中那十几株红梅,分外好看。此时恰有两只喜鹊落在梅枝上叽叽喳喳着,众人见了,都在廊下笑道:
瞧这两只喜鹊叫得多响亮,咱们家准有喜事呢!
明珠听了,心内愈发欢喜,一面穿衣梳洗,一面吩咐打发人去接苏衡。过了半日,那去苏夫人处的婆子却回来道:
太太说,想见见奶奶和哥儿,请奶奶先过去了,再一道接二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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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苏家败落后,苏夫人坚持认为是她害死了靖宁侯,害得自己沦落到如今的落魄境地,每次一见明珠,必是喝骂抓打,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明珠早已不会为那些恶毒的言辞所伤,对苏夫人也只剩下母女之分罢了。
因此她虽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苏夫人,却也甚少去那边,只每月初一十五过去看看下人们伺候得是否经心。
母女俩不仅从不碰面,苏夫人对君哥儿这个外孙也丝毫不关心,反倒是幼弟苏衡经常被她接过来住几日,姊弟之间感情愈发深厚。
原本明珠还想着,是不是也把苏夫人一道接过来守岁过年若将苏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那边,恐怕弟弟心里不忍,谁知苏衡却道:
妈的性子大姐姐也知道,如今上了年纪,愈发执拗了。不如我早上在姐姐这边吃,后半日回去和妈一道过年,妈如今爱静,也经不得颠簸,还是清清静静的好。
明珠听了,如何不为幼弟的懂事感动?
他明是说苏夫人好静,其实姐弟二人都心知肚明,若真将苏夫人接过来,恐怕这个年一家子都过不安生。
想到弟弟小小年纪,却要周全于自己和母亲之间,心中自然愈发怜他,此时又听婆子说苏夫人想见君哥儿,明珠虽迟疑,但又怕弟弟夹在中间难做,想了想,便道:
叫刘妈给哥儿多穿几件衣裳,手炉脚炉也都备好,外头天冷,冻着了可不是玩的。
一时明珠也换了件杏黄色绣梅花镶滚长边对襟银鼠袄儿,外罩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又戴着观音兜。君哥儿也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出来了,一张小脸埋在风毛里,许是从未见过雪,踢蹬着小脚咯咯直笑。
明珠上了车,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他乖巧地在母亲臂弯里翻了个身,砸吧了两下小嘴,便揪着明珠的衣襟睡着了,众人不免笑道:
果然是个懂事孩子,从不哭不闹的,我们原先还以为小孩子怕生,总要闹一会子才是,谁知哥儿这般好带。
明珠闻言,爱怜地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又想到苏夫人一见自己时从未变过的恶形恶状
其实她之所以同意带君哥儿过去,也是因为心里还带着几分微渺的希望。她可以不在乎苏夫人对她的中伤,也不会再受苏夫人的胁迫,但无论如何,也还是不希望一家子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忽听纤云轻声道:奶奶放心,想必是太太想通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奶奶到底是太太嫡亲的女儿,哥儿又是太太唯一的外孙,如今太太想见哥儿,可不就是松口了?咱们哥儿又这样可人疼,太太一见了,必会喜欢上的。
说话间,车子已到了苏夫人的住处。
这所房舍还是当初苏家败落,苏夫人沦落为官奴时,玉姝出钱买下,又将苏夫人和苏衡安置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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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明珠几次要求,方才将买房的银子还给了玉姝,在这里伺候的都是当日随苏夫人一道被买下的侯府旧仆,一见明珠来了,都忙迎上来笑道:
姑娘来了,太太在里头小佛堂里捡佛豆,二爷在房里看书。
明珠忙示意众人不必去打扰苏衡,想了想,命刘氏将君哥儿抱着,和自己一道进了正房。
只见房中各处窗扇皆紧紧闭着,又垂挂着厚厚的幔子。虽是一大清早,可那房中竟暗得还需点起灯烛,摇曳的烛火随着帘子打起时轻轻一荡,扑面而来的除了地龙的热意,全都是陈腐朽败的檀香味道。
明珠不禁皱了皱眉,她还记得在侯府时,苏夫人虽也信佛,但不过是有事时去观音像前柱上两炷香,如何倒弄得满屋子都烟熏火燎了?
又见苏夫人跪在那慈眉善目的佛像前,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她手里的木鱼敲一下,便从簸箩内捡起一颗佛豆,乌溜溜的佛豆映着烛火昏黄的光芒,竟似流转着一层奇异的冷光,教明珠情不自禁便打了个突。
当下媳妇上前去,凑在苏夫人耳边通报了一声,苏夫人方才转过身,浑浊的视线缓缓转动着,先是落在明珠脸上,继而又盯着刘氏怀抱的襁褓。
明珠忙上前请了安,又道:哥儿睡着了,不能给太太请安,我便代他给太太磕个头罢。
说着便欲拜下去,苏夫人忽然出口道:他小孩子家,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快抱他来给我瞧瞧,打他生下来起,我也还没瞧过他。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都有些惊讶。
盖因苏夫人厌恶明珠,对君哥儿从来也都是不闻不问。明珠生产、坐月子,包括前几日的抓周宴,家里的下人都在议论,她也从来没提过一句。可此时听她的语气,竟还有几分温和,更不用说过去每每一见明珠就喝骂不止,跟今日一比,真真是霄壤之别了。
明珠忙将君哥儿从刘氏怀里接过来,抱到苏夫人面前。
小小的幼童此时还在熟睡着,一张白玉似的小脸红扑扑的愈显可爱,两只小手团在胸前,梦中也不知见到了什么,还时不时咕哝两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苏夫人垂眸凝视着,渐渐地,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又问明珠:今儿是他的周岁罢?
抓周抓的什么?吃的好不好?平常闹不闹人?
当下母女俩一问一答,明珠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又见苏夫人伸出手,轻轻在君哥儿娇嫩的小脸上摸了摸,原本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上,也不知何时遍布伤痕,亦苍老干瘪了许多。
她心里忽升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来,既为自己的小人之心,也想到这伤痕的由来。
想必是当初苏夫人沦落牢狱,她一个贵妇人又如何受得了那等苦楚?且当时苏家是以谋反罪名下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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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怨自己,恨自己,哪怕用那些极端恶毒的话辱骂自己,明珠也从未往心里去过,想到此处,明珠不由也放柔了目光,只见苏夫人又轻轻摸了两下,笑道:
这孩子,倒生得像他父亲。
明珠心里一突,霍然之间,发现苏夫人已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依旧浑浊,眼里带着笑意,但那笑便仿佛浮在水面上的一层薄冰,冷冷的,只教人打心底里发寒。
他爹爹也回京了罢,你们见过了?我猜着他是必要去见你的,你们打小儿便好,亲密无间的很,否则如何会做出这般兄妹在一起的丑事呢?
明珠听到此处,浑身已是一片僵冷,只是勉强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太太在说什么,我竟不懂。
苏夫人微微一笑,附到她脸侧,仿佛耳语:
别装了,你做的那点子丑事,还以为我不知道?你老爷猜不到你肚子里是谁的野种,我当初却是一想就想到了,除了那个孽畜,还有谁?
好啊,真是好啊
苏夫人笑得愈发欢悦,仿佛真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但那笑声又低又哑,又如同毒蛇在明珠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今日叫你过来,也不是想揭穿你的丑事,你连自己的亲爹都害死了,只是和亲生哥哥在一起,又有稀奇的?
只是我没想到,那孽畜竟走了这般大的运,如今还成个什么英国公了。他以为改了姓,伤了脸,我就认不出他来了?那个忤逆父母的小畜生,化成灰我都认得!
说到此处,苏夫人轻轻拍了拍明珠的手背,在旁人看来,便仿佛她们母女正亲热地说着体己话一般。
我知道那畜生离不开你,被你一哄就昏了头了,好孩子,现在可是你赎罪的时候了。他如今是朝廷的大红人,只要他肯出面替咱们家翻案,还有什么不了得?
届时,你就又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衡儿也能继承老爷的爵位。咱们苏家百年荣耀,如何能就此蒙尘?他原本就是苏家人,难道不该为家里尽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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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以为母亲只是沉沦于过去的执念里出不来,等时间长了,她自然能看清事实,也就不再那样执迷不悟。可此时看来,她果然已经癫狂了。
只见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却闪烁着如猎人见到猎物一般贪婪又热切的光,此时的苏夫人哪还有那副佝偻又苍老的模样,竟是那份贪欲,让她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太太不知从何时起,明珠也再不曾唤她一声妈妈,而是这般疏离又敬而远之的太太。
太太其实是想说,一旦苏家重振,太太也就能继续做侯府夫人了罢?
苏夫人骤然一窒,目光变得如豺狗一般尖利刻毒。真是可笑难道她忘了,她已经被打入官奴籍,除非大赦,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那个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美梦!
可是明珠知道,她和已经癫狂的苏夫人是说不通的。
她不会明白苏家是谋逆大罪,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翻案。
她不会明白当初还是靖宁侯亲手将苏夜逐出宗族,如今他靠着在刀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功绩终于有了今日这番成就,如果此时他为苏家翻案,承认叶承允原来是苏夜,岂不是将毕生功业毁于一旦?
她更加不会明白,自己已经不会再受她胁迫了。别说她根本就对振兴苏家没有丝毫兴趣,就是有,也绝不会建立在牺牲兄长的前提上!
一念及此,明珠只淡淡道:我不明白太太在说什么,英国公是何等样人?我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更听不懂太太的意思。
太太想必是累着了,既如此,我就先告
一语未了,她的手已经被苏夫人死死攥住,掐得她腕上一阵生疼,苏夫人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道:
你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
明珠并不答言,但静淡无波的目光无疑表明了她的态度。
好,好苏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先下去,她的视线又落在还熟睡着的君哥儿脸上:
那不如我们就来试试,看世人能不能接受一个兄妹相奸生出来的孽种?
瞧这孩子,生得多像他爹啊,这么一个齐整孩子,可惜是乱伦生出来的。
他如今还小,什么都不懂,倒不妨事,不过被人指指点点罢了。待日后他长大了,知道了他父母做的丑事,你说他会不会恨你呢?
不知不觉,明珠已经连手脚都颤了起来,但那恶毒又热切的言语还在她耳边继续:
或许他是个懂事的,不怪你,偏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就忍心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咱们都是做人母亲的,哪个当娘的不最疼自己的孩子?我的儿,为了他,我知道你什么都肯做的。
从前你就一直都把家人放在第一位,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说,如今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还有比他更重要的?!
话音方落,也不知君哥儿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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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张纯净无垢的面容,这样一个惹人疼爱的孩子,又有谁忍心他经受可能到来的风风雨雨?屋中陷入了一片凝滞般的寂静,唯有苏夫人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果然,他还是还是要被舍弃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他从来,也不会成为被选择的那一个。
幽暗的角落里,只见一扇屏风之后,竟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
他的双眼淹没在黑暗之中,原本尚有一点微光,此时却随着明珠的沉默越来越黯淡。
原来苏夜竟是在这屏风后,将苏夫人和明珠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早在明珠进门前,他就已经待在这里了。
今日一早,天尚未亮时他便起了身,昨晚虽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睡,此时的精神却是异样振奋。
短短五天,于他来说却仿佛度日如年,天知道他有多想直接冲到苏家,也不用再等着那劳什子除夕家宴了,但越是临近那个日子,他心里却又越紧张,越不安。
终于,苏夫人的信让他明白了这份不安来自何处。他万没有想到,苏夫人竟是识破了叶承允的身份
虽然他改变形貌,就连明珠最开始也认不出来他,可苏夫人早已怀疑他们兄妹之间有私情,当从明珠那边的婆子口中得知威名赫赫的英国公竟和明珠有来往时,又趁空在街市上和苏夜偶遇了一次,立时便肯定了他的身份。
呵竟真的是你,你原来还有脸回来
摇动的烛火下,女人苍老的面容愈发显得阴翳难言。此时天已大亮,因今日是除夕,府中各处原装饰得喜气洋洋,可这间缭绕着满室香烛气息的屋子,只教人打骨子里生出寒意。
你是不是以为,如今老爷也死了,苏家也败了,你就能称心如意,想有什么就有什么了?我告诉你,休想!
在珠儿心里,谁都比你重要,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舍了你!都是你这小畜生害的珠儿,若不是你引诱她,若不是你蛊惑了她,她又怎么可能背叛老爷和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个多孝顺的孩子啊,我的话,她从来没有不听的,若不是你这孽障,苏家如何会有今日这一天!
听到此处,苏夜方才明白,原来在苏夫人的心里,自己才是苏家败落的罪魁祸首。
她不能接受荣华富贵的美梦破碎,更不能接受的其实是从来都百依百顺的女儿竟然脱离了她的掌控。
在她心里,苏夜这个逆子,就是蛊惑了明珠的罪人,所以她要让他尝到最大的痛苦,她要让明珠再一次为了旁人,毫不犹豫将他舍弃!
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罢。
其实苏夫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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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夜不怪明珠,他不怪她。
他看君哥儿,同样也比自己的命还重,只是在他心里,无论什么都无法逾越她。
想到此处,苏夜无声地苦笑起来。
真是奇怪,分明心里已是鲜血淋漓,怎么会不觉得有一丝疼痛呢?苏夫人所谓的计谋自然丝毫也威胁不到他,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法子可以让她好好活着,同时再也不能来打扰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只是当苏夫人狞笑着说出那句话时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赌她会不会选你?
他就像被恶魔蛊惑一般,默默地站在了屏风后。
罢了,还是让这场闹剧结束罢正欲出声,忽听屏风外传来淡淡的声音,明珠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手脚的颤抖平息下来,她抬起眼,眸光还是那样静淡无波,只是多了几分坚定。
太太说得很是,做父母的,没有哪个不疼儿女,若是为了君哥儿,我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也不会有怨言。
太太要钱要人,要我倾尽所有,我半个字都不会多说,但要我去算计他,去算计哥哥,哪怕是拿君儿来威胁我,我也绝不会去做!
假若太太非要逼我,那我也只有和太太拼个鱼死网破了。太太莫非忘了自己还身在奴籍?我若想送太太回原籍,在那里安安生生养老,想必衡儿也不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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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你!苏夫人一窒,万没想到明珠竟会如此回答,混账!我可是你亲生母亲!
明珠笑了笑:那太太威胁我的时候,又有没有当我是亲女儿?
我我自然当你是亲女儿,我不过是不想你再执迷不悟下去!苏夫人嗫嚅了两下,但马上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你被那孽障迷昏了头,难道竟忘记你们是兄妹?!如今他功成名就,自有大好的前途,大把的女人等着他,他现在对你是还有几分情意,待新鲜劲过了,待你人老珠黄了呢?!
到那时,你却是想有个容身之所都不得,难道你能光明正大地嫁给他?你只能没名没分跟着他一辈子!
太太说得不错,但我不在乎。
名分、未来、家族、荣誉哪怕正如苏夫人所说,这份世所不容的感情究竟能不能一直长久下去,她都不在乎。
明珠勾起唇角,静淡无波的眼眸中,此时却仿佛荡起了涟漪。温柔的笑意从她唇边徐徐绽开,又慢慢浸入眸中,和那始终未曾退却的坚定一起,竟化为了两颗晨星。
从前我错过一次,这一回,我不会再错了。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高大身影越过屏风,大步而出,苏夜目中似有无数激荡之色,锋锐的薄唇紧紧抿成一线,想说什么,却又有千言万语无法出口。
原来从到头尾都是他错了,原来最可笑的人竟是他!
分明是他胆小懦弱、自怨自艾,不敢重新接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却还要粉饰成他害怕妹妹会再一次将他舍弃。
在她想尽办法挽回时,他在做什么?
在她一次次面对他的冷漠时,他又在做什么?
他明知苏夫人这番威胁的目的,却还要冷眼旁观她在两个珍爱之人间做选择,哪怕明珠最终选择了君哥儿,难道她心里就不会难受吗?
他真是卑鄙透了他的卑鄙,配不上她毫无动摇的勇敢。
珠儿
见状,明珠不免又惊又疑,可听到哥哥终于肯吐出那个熟悉的称呼时,她的眸中还是霎时间点起亮光。
不等苏夜开口,苏夫人已冷笑道:瞧见没有?他一直就躲在屏风后头,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
这样的人,难道你指望他能和你一生一世?他不过图一时的刺激,毕竟这兄妹乱。
珠儿,男人转过身,仿佛身后那恶毒的冷嘲热讽根本就不存在,若我向你提亲,你愿意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被选择的那个,可原来从头到尾,他都被人如此珍爱。
明珠的唇动了动,不知不觉,眸中已一片酸涩:我愿意,可
可苏夫人说得没错,他们二人是兄妹,又如何能结为夫妻,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唯一的方法,就是他们其中一人隐瞒身份,这一生都不能再以本姓生活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苏夜微微一笑:
从今以后,我就是叶承允,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人、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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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元宵过后,京中忽传出一桩喜事,原来竟是那位威名赫赫的英国公叶承允好事将近了。
想这叶承允自打凯旋回京后,多少王公贵戚欲与其结姻,又有多少名门淑贵对他芳心暗许?但他一概都以事业未成,不便成家之由给拒了,听说连太后透出几分要给他说媒的意思,他都无动于衷。
因此叶承允何时成亲,又会娶一个什么样的新娘子,一直是京中众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人说如他这般天下闻名的大英雄,自然要配一个有倾世之才的佳人方才不至辱没了。又有人说以他的功勋,也就只有宫里的公主才可堪匹配,只可惜今上年纪太小,几位长公主又都已降了。
又有人道,才华家世再好,又哪及一绝色?从古至今,英雄配美人才是正道,看叶承允对众多千金贵女不屑一顾,势必是她们还不够美。
众说纷纭间,一日忽听说叶承允要成亲,众人如何不好奇这新娘子是何许人也?谁知一打探,却都大跌眼镜,别说是不是出身豪族,这新娘却是连寒薄人家的女孩儿都不如,竟是当初那参与谋逆的靖宁侯之女,她亲生母亲现如今还是官奴呢!
一时间人皆议论纷纷,都说叶承允是昏了头。
虽说明珠因为大义灭亲反得了朝廷嘉奖,但苏家已然败落,且又有这么一个造反的名声,叶承允娶了他家女儿,岂不是自找麻烦?
更何况明珠被封作女尚书后,又捣鼓起了什么慈幼局,也跟男人一样做起了官儿。想她一个女人,不说以贞静守礼为要,却成日家在外抛头露面,这样的女子又如何是良配?
当下便有一干与叶承允交好的同侪纷纷前去劝说,又有许多事不关己之人看起了笑话,内中有一二眼红叶承允的小人,也有一些从前因被他拒绝结亲面上挂不住的,便四处散播道:
想必是那苏家女美若天仙,叶将军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否则何以糊涂了?
说不得那苏氏就是个狐媚子妖精转世,从前我就说她大逆不道,身为儿女竟出首告父,这样的人若娶来了,可是要败家破业的!
但不管众人如何议论,叶家依旧在有条不紊地预备着提亲、问名、下聘、请期
先是提亲那日,叶家特请了京中最好的官媒上门,那灿如云霞的绸缎和珠宝辉煌的头面几乎晃花人眼,羊酒果品等物更是堆满了苏家的院子。
其中最教人惊叹的,却是一套以双色玉打造的首饰。
那双色玉因浑然一体、色成青红两面而天下难寻,据说若是寻到指头大小的那么一点,在市面上便可卖到百金之数。而叶家送上的这套首饰竟是用一块人脸大小的双色玉雕琢而成,其中一块龙凤呈祥的玉佩,青者为龙,红者为凤,二者合抱,寓意百年好合,真真是教人又叹又羡。
其后宫中又传出赐婚的圣旨来,钦命叶苏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众人皆知,苏家不过是个破落人家,明珠虽有品级在身,但一个没有实权的女尚书,哪里值得圣上下旨?
这道旨意说白了,就是叶承允特特求来给未婚妻做脸的,虽说他圣宠之隆不比旁人,但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肯这样为妻子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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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时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从前那些冷嘲热讽说叶承允糊涂了的倒少了许多。
盖因众人听闻,当初那些去劝叶承允三思的同侪,真心为他好的听了他的解释倒也罢了,其中却有几个酸腐之辈一再阻拦,甚至还对明珠出言不逊,因而惹恼了叶承允,一个个都倒了大霉。
又有人想到虽说苏家不成器了,可与明珠来往的那些人家,又有哪家是能轻视的?
苏家原本就与庆国公府有亲,庆国公府又连着霍家傅家褚家等好几门勋贵,明珠更是与摄政王妃情同手足,又十分得宫中老太妃的喜爱。
加之她总领慈幼局期间,那些钦慕她为人的,欣赏她才干的,因与她结交感情颇佳的其中亦有不少诰命贵女,都与她来往频密。
是以这门亲事虽看着如有霄壤之别,细细想来,倒也门当户对。其后京中又传起一桩奇闻来,道是叶承允之所以婉拒众多王公贵戚的结姻之意,原来是早已有明珠定了终身。
当初他尚未发迹时便和苏家小姐两情相悦,只因靖宁侯阻扰,他方才只能无奈离京,远走边关。好在那苏夫人却是深明大义的,暗中将女儿许配给叶承允,只等他挣出些许功业来,便好向丈夫陈明其情。
谁知靖宁侯竟一时糊涂,铸下谋逆大错,苏小姐无奈之下只得大义灭亲,苏家也彻底败落了。她因见叶承允如今功成名就,却不肯连累他,拒绝了叶承允的求娶,但叶承允亦是有情有义之人,如何肯轻易放弃?
因而过了大半年,因见他心意之坚,二人方才成就眷属。而当初苏小姐其实已有了叶承允的骨肉,如今破镜重圆,一家团聚,真真是天赐良缘也。
当下众人听闻,无不连连赞叹。
有赞明珠重情重义的,也有赞叶承允不离不弃的,甚至连苏夫人都被赞了一通如此种种,也再无人对这桩婚事置喙,君哥儿顺理成章认回父亲,只是如今要改姓叶了。
想到从此之后,哥哥便再不可能认祖归宗,明珠不免愧疚,因道:
左右都是要有一个人隐瞒身份的,我是女子,又不用常常出现在人前,当初便该由我改名换姓才是。
况且若如此行事,苏夜也不会遭到先前那一番非议。就是现在,因为他有一个反贼岳父,一个官奴岳母,不也有许多人还在背地里看他的笑话?
苏夜却笑道:笨丫头,天下人人皆知我是叶承允,我再忽喇喇地说自己姓苏,岂不更惹人议论?况且你若改姓了,衡儿怎么办?如今这样倒好。
他可以给她和孩子安稳富足的生活,她也不必因为要隐瞒身份和亲友断交。
至于苏夫人,在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后,倒也安静了,如今她照旧每日吃斋念佛,只是对苏夜和明珠的恨意愈深了一层。好在家中十几个下人看着他,苏夜又暗中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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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苏夜便故意道:况且我早已被逐出苏家了,那个家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改名换姓,于他来说反倒是新的开始。
咱们以后就将叶家发扬光大,说不得以后还能成个百年望族,岂不更好?
明珠听了,不禁噗嗤一笑,她是何等聪慧?自然知道哥哥是不想她愧疚,方才如此宽解。她想了想,却将眼波一横:
既如此说,我这笨丫头也不值得叶将军多费费神了?到底我也是苏家出来的,将军既说不值得留恋,索性我走了便是。
一面说,还故意作势要起身,却是哎呀一声,腰肢被大手一勾,就跌入了一个火热熟悉的怀抱里,被薄唇含住小嘴吸吮起来。
定了亲,你就是我的人了,还想往哪里走,嗯?
后来因嫌在家的时间少,除了大朝会,他索性便将公务全都移至家中处理。因他如今圣宠正隆,旁人自然不敢置喙,且武将不比文官,并无那么多文书需要区处。
起初几天,还只是借着去苏家看君哥儿的机会趁空与她在一起,到了后来,索性便将他母子接到府中,打的幌子却是内院事多人繁,自己无法照管,左右明珠过不了多久也要嫁进来,不如先熟悉熟悉。
谁知明珠一进了叶府,却是日日被拘在上方中不得出门。
原来自打他兄妹二人心结尽释,互表心意后,苏夜终于不必继续在妹妹面前做出一副冷面将军的模样,却是一改之前的淡漠,没日没夜地缠着她。
好在筹备亲事时,她总算有了可以歇息的空子,及至请期过后,二人的婚礼便定在四月十五大吉之日。
众姊妹自然也都为明珠欢喜,其中有玉姝这般知道他兄妹之事的,也有如蕊娘那般只以为她果真从前与叶承允有一段姻缘,也都真心祝福她。
到了添妆那日,众人齐至苏家,可谓是红飞翠舞,玉动珠摇。
因秦雪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了,只在家中安心养胎,也打发人送了一套极名贵的南珠头面来,众姊妹正说笑间,忽有人急急来回:
姑娘,外头秦大爷打发人进来说,请大奶奶和姑娘们快些家去。老太太因听人回说秦大姑奶奶忽然晕倒了,也跟着晕了,如今家里乱成一团了!
众人闻言,无不大吃一惊。秦雪如今身怀六甲,此时晕倒非同小可,难怪秦母一听说消息便跟着急病了。
当下蕊娘忙带着秦霜秦露辞别明珠,玉姝虽也着急,但她毕竟是已经出嫁的表小姐,且明珠这里也不能一个体己的姊妹都不留,也只能按捺着焦虑,时时派人去打探,不一时便有人来回说:
老太太已醒了,太医说切不可再受惊吓,只是霍家那里还没消息。
一时明珠这边的筵席都散了,秦雪却还是昏迷不醒。玉姝忙打发人去请了宫里最好的几位老太医去霍家,这一番动静,连圣上和太后都惊动了。
霍陵如今正在替朝廷巡边,栉风沐雨,连春节都不曾回来与家人团聚,他怀有身孕的妻子如今却出了事,待他回京述职之时,朝廷又要如何向功臣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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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又流水似的赐下各样珍贵药品补品,还有秦家、摄政王府众亲友纷纷打发人来看视,恨不得将满京的好大夫都给送到霍家,只求秦雪和腹中胎儿平安无事。
谁知一日、两日、三日到了足足第五日,秦雪竟还是昏迷不醒。
众太医脉也诊了,针也扎了,为察秦雪气色,连她的面容都看了,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若说是有疾,可她脉象健旺,并无任何不妥。可若无事,这人又如何会一直醒不过来呢?
众说纷纭间,有人道:莫不是撞客了罢?
听说这镇魇之术,能让人无缘无故或是癫狂发疯,或是一睡不醒。大奶奶的身体向来好得很,如今却都诊不出是何病,依我看,可不就是被人作了法?!
秦母听了,当即命人去各处寺庙道观求神拜佛,又从重金悬赏名医变成了重金悬赏高僧名道。
因如今霍陵不在京中,秦雪又出了事,霍家竟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有,以至群龙无首,遂又请了霍氏族中一位年老德高的妇人暂且在后宅坐镇,听人说这镇魇之术都需要作法的引子,便命人在家中各处搜寻,一时之间,折腾得霍家愈发混乱不堪。
此时秦雪上房内,一个乌发雪肤的美人儿静静卧于衾中,虽然昏迷了几天几夜,可她面色红润,容颜恬淡,哪里像是重病之人?
玄昭就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纤细的柔荑,只觉滑腻柔软一如往昔,连她眉眼间的温柔都像过去那般。
他还记得那日,自己正和嫂嫂说笑着,二人说到巡边未归的兄长,说到即将出世的小侄子,嫂嫂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思念和期盼来,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柔和的轻纱
就在此时,嫂嫂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玄昭每日都会给她诊脉,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她的身体绝对没有问题,胎儿也一切都好。可她却就此昏睡了过去,一睡便是这么久,若不是有玄昭研制出来的一味奇药和参汤给她吊着命,一个人又能这样不吃不喝地活多久?
他想到兄长离京那天,是如何将他们母子托付给自己的。
他想到自己号称神医,不知医治了多少疑难杂陈,此时却唤不醒挚爱之人。
他想到昏迷之前,嫂嫂的唇边甚至还残留着一丝笑意。那笑静谧似水,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柔声道:
虽然我心里总是挂念着夫君,但有你陪在我和孩子身边,倒也没那么多不安了。
他留在嫂嫂身边,究竟都保护了她什么?!
他怎么对得起大哥,对得起嫂嫂,也对不起自己!
一念及此,玄昭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已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指甲都深深陷进了皮肉里。而他握着秦雪纤手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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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帘子一响,一个丫头端着铜盆进来道:
二爷,奴婢来给奶奶擦身了。
玄昭微微抬眸,见是一个眼熟的丫鬟,好像是嫂嫂身边贴身伺候,叫什么青杏的。他因听秦雪告诉过他,这丫头也知他们三人之事。
兄弟共妻、叔嫂私通,乃世所不容的乱伦之举,既然嫂嫂肯告诉这丫头,足以说明她极得嫂嫂信任,玄昭因而也不瞒她,点一点头,淡淡道:
我来罢。
说着,便接过青杏手中的巾帕,浸了温水后又轻轻拧干,俯身先给秦雪净起了面。
青杏站在一旁,见状眸光微闪,口中忙柔柔劝道:
二爷也累了大半日了,还是让奴婢来罢。听说昨儿晚上二爷房里的灯烛亮了一整夜,这样劳乏,身子如何撑得住?
虽说奶奶病着,二爷焦心也是有的,可也要为自己想想才是。否则若奶奶病好了,二爷却又病了,奶奶知道了岂不更加伤心伤身?
如此一番话,可谓是贤惠得体、温柔小意,谁听了不要多看她两眼?
若是玄昭抬头的话,便会发现青杏虽然只穿着半旧的青缎掐牙背心,月白绫子裙,但头上脸上都精心妆饰过,因穿得素净,反倒愈发显出了俏生生的好模样。
兼之声音柔婉,举止殷勤,那俏丽之中又生出一股风流之态来,奈何玄昭一心只在秦雪身上,别说细细观察品度了,却是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只道:
无妨,你下去罢,这里不需人伺候。
青杏听了,顿时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依言退出。
走至门边时,只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还在忙前忙后着,给秦雪净面、梳头、擦身其细心周全,连她们这些丫头都及不上,一时恨意更甚。
凭什么那个荡妇能得到这样两个男人如珍似宝地呵护。若只大爷一个人也就罢了,连二爷也是如此天上有地下无的男子。
当初她连脸都开了,人人都知道她要做姨娘了,却还是被霍陵从房里赶了出来。如今她又对玄昭几番勾引,依旧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她汲汲营营都得不到的东西,偏那个荡妇轻而易举就有了,那荡妇有什么好的!
好在老天有眼打起帘子时,青杏一回头,瞥见床上那个昏睡不醒的身影,眸中登时掠过得意之色。
这荡妇现在昏过去了,虽然没死,恐怕也再醒不过来了。毕竟这样人事不知地一直躺着,她肚子里又还有孩子,虽有各样珍贵药材吊命,等到孩子要生了,她还不醒,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青杏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待出了门,立时便有几个媳妇上来回事,人人脸上皆是巴结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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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家中有事需要区处,她必要叫人先去问过秦雪身边的人,而青杏从前就帮着秦雪协理家事,又是她身边第一等的心腹,如此身份地位便水涨船高,如今竟成了后院实际的当家人了。
当下便见青杏在一大群婆子丫头的围随下来至花厅上,虽极力谦逊,可那脸上的骄矜却是压都压不住,正说了几件事,忽有人来回:
秦二姑娘来了!
青杏忙道:快去请峰三太太来。又忙忙地命人上茶看座,做出一副忠心耿耿又得体周到的好丫头模样。
不一时,只见一个窈窕袅娜的丽人款款而来。外罩一领白色滚银鼠毛雪裘,下穿着一件僧衣,一头如瀑青丝半挽半垂,只用白玉簪簪住。浑身上下,除了那点漆似的眸子,竟无一点二色,愈衬她飘飘然若仙,丝毫未见人间烟火之气。
此人自然便是如今在寺庙带发修行的秦霜了,因皈依佛门,如今法号妙音。
虽说她皈依是假,不过只为不惹人非议地与傅寒江和离方才出此下策,但许是在佛门熏陶久了,如今她行动举止却是越发出尘,一进了这屋子,便将满屋珠围翠绕的丫头全压了下去。
青杏见状,心内越加嫉恨,怎么他们秦家的女人就这般好命呢?
秦雪那个荡妇就不说了,这秦霜分明是个已经嫁过一遭的弃妇,就该老老实实地吃斋念佛无人问津才是,谁知她做了尼姑,反倒更受人追捧了。
听说因她经常做善事,不少人家都给她点了长明灯。又有人说她是受了菩萨点化的,福缘深厚,带发修行毕竟不是出家,有朝一日她若是离了空门,能娶上这样一个有佛缘的媳妇,岂不也是好事?
因此秦霜如今虽还在寺中,竟是有不少人家已经悄悄去秦家打探,透出相看的意思,其中不乏公侯豪族。
如此一个残花败柳,怎么倒成了香饽饽?青杏越想便越恨得不行,偏面上丝毫不露出,反倒因为她是秦雪的陪嫁丫头,对秦霜更加殷勤亲热。
一时秦霜起身去看了一回姐姐,因见秦雪比起前两日来丝毫也没有起色,心中不免忧虑。
如今家里还瞒着秦母,只说秦雪已好了,不敢教老人家知道实情,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届时若等到临盆时秦雪还不醒,岂不是一尸两命?
一念及此,那眼圈儿也红了,青杏忙道:
姑娘快别伤心,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无事的。奶奶这病得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只是昏睡,性命却无碍,正是菩萨保佑之故。
当下又劝慰了几句,秦霜便登车告辞,扶着丹梅的手上车时,只见她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腕上不知为何却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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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道:姑娘腕上怎么像是有伤?
秦霜耳上一热,忙笑道:想必是昨儿取梅花上的雪时不小心教树枝刮到了,我倒不曾留意。
一面说,众婆子已上来放下车帘,小厮们将车抬出二门,又驾上马,马车便辘轳而去。
车厢之内,丹梅不禁叹道:二爷也太不知节制了,如何连姑娘的手腕上弄的都是
原来那红痕哪里是什么伤?竟是傅重洲舔吻过后留下的。
除了丹梅,众人怕是想破脑袋也料不到,他们眼中绝世出尘的妙音法师,那一身圣洁朴素的僧袍之下,却是遍布吻痕。
原来自打秦霜带发修行住进寺庙后,旁人看着她是脱离尘缘俗世了,孰不知她独身一人住着,身边只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却更方便了某个常常来一亲芳泽的男人。
起初秦霜自是推拒的,虽说他二人早已心心相印,只等过个一年半载地自己从庙里出来了便成亲,可如今她还是堂堂妙音法师呢。
况且这佛门净地,如何能行那等那等淫秽之事?虽说她并未出家,可对佛祖菩萨也还有着敬畏之心,自然不肯亵渎了脚下这方清净地。
奈何傅重洲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
自打他和兄长去秦家上门请罪,得知了内情的二老爷当天就把秦霜接回了娘家,他连嫂嫂的面都见不着,更不用说与她亲热了。
好容易等到秦霜住进了寺庙,因此处是座尼姑庵,他一个男客自然不好经常上门的,只得趁夜深人静翻窗进来,到了此时,偏嫂嫂还不肯亲近他,说什么佛门之地不得放肆,难不成她还真准备皈依了?
当下傅重洲便使出了十分的手段,先是故意道:
嫂嫂如今已经和大哥和离了,却还是不肯理我,想必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低头时,又看向自己,一面说还一面唉声叹气:
只是不理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不肯理了。你虽生得丑,却也强壮,从前嫂嫂是最疼你的,怎么如今你倒不中用了呢?
秦霜原本只装看不见他,听了这话,也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啐道:
谁,谁疼他了,我才她才不喜欢这丑东西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见他施施然一挑眉:我可不就是个贼?还是个采花贼。
听说这庙里有个绝色的小尼姑,我特来长长见识。今日一见,才发现不仅生得美,还六根不净,你说是不是,小尼姑?
原本秦霜并未出家,是算不得尼姑的,可此时听到这两个代表出家人的字从男人唇间吐出来,虽然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竟骤然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她不禁脸上一红,道:我,我又不是尼姑
傅重洲笑了笑:既不是尼姑,我怎么听说你法号叫妙音呢?妙音小师父,瞧瞧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
僧衣僧袍、僧鞋僧袜,一头如云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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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这日起,傅重洲便每晚都宿在了尼庵的禅房之中。
傅家的一干下人只知主子一入了夜便不见影踪,还以为是锦衣卫有何等机要之事,却哪里想到他竟是去那佛门净地去了?
每日和庵中的女尼住持谈佛说法时,她面上虽是一副温婉出尘的模样,心里却又羞耻,又有一种不敢对人言明的兴奋。都怪那个,那个坏蛋她已经被他弄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姊妹们都说她自打在此修行,却是生得越来越美,越发超逸,想必是受佛法熏陶之故。
谁知就在二人如胶似漆之际,秦雪出了事。她们姊妹三人打小儿便亲密无间,及至后来秦雪嫁了,对两个妹妹依旧是关爱有加。
如今姐姐昏迷在床上生死未仆,秦霜又哪来的心思与男人亲昵?傅重洲也体谅她,每晚只是抱她在怀里阖目安睡,又劝道:
你放心,如今天底下最好的医生就在霍家,你姐夫虽不在京中,但玄昭也不会看着长嫂和侄儿出事的。
想了想,又道:我自进了锦衣卫,也见过不少奇事,魇镇之术虚无缥缈,姑且不论,依我看,你姐姐目今的光景,若不是病,就只能是毒。
秦霜一怔,忙追问道:毒?
傅重洲点了点头:天下之大,各样奇诡难防的毒药难以尽述。也是因为锦衣卫精通此道,他方才有所涉猎。
但即便是傅重洲也想不出来秦雪若是中毒,又是身中何毒。况且她若是中毒,却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大凡下毒,自然是要置人于死地,即便不至于此,也要么是将人毒哑毒残。可秦雪如今看来只不过像是睡着了,身体不仅没有任何损伤,且还康健得很。若不是因为她怀有身孕,一旦临盆时还不醒来就会一尸两命,这毒药于普通人来说,也太过于鸡肋了。
以玄昭的医术,恐怕也早已想到毒药上去了。只是一则他查不出秦雪有中毒的迹象,二则也是因此之故,方才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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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下秦霜听傅重洲细细解释了一遍,不由眼前一亮,喜道:
既然你说锦衣卫于毒理一道上掌握颇多,那
傅重洲不等她说完,勾起唇角:要我帮忙自是可以,不过我是不是也要有点报酬?
其实他早已与玄昭联络过了,言道但有所求,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时不过是故意逗一逗小嫂嫂罢了,且他看秦霜这么多日都愁眉不展,心中疼惜,自然要想着法儿转移她的注意力。
秦霜听了,不禁脸上一红,暗啐这人果然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事。
可此时她心里一动,自然也想起自己多日不曾被男人疼爱了。
当下傅重洲便道:嫂嫂可想好了?若报酬给的我不满意,此事我也是不会插手的。
美人忙小声道:[那,那随你如何就是
……
偏她独身一人在庵中,众姊妹亲友本就多有不放心之处,一听说她病了,纷纷打发人来看视,甚至还担心她会不会也像秦雪那样,闹得秦霜又羞又愧。
展眼进了四月,却是明珠的婚期终于到了。
成亲那日,满京中可谓万人空巷,因人人都想一睹英国公迎亲的风采,苏夜甚至出动了帐下将士方才维持住了秩序。
筵席之上,众姊妹自也十分欢喜。只是想到秦雪如今还昏睡着,连病因是什么都未查明,那欣喜中不免又添忧虑。
因霍陵不在京中,秦雪又出了事,霍家便只有那位如今暂代管家之权的峰三太太来了。玄昭只埋首在书房中夜以继日地研究秦雪究竟身中何毒,虽有傅重洲援手,奈何因秦雪身上全无中毒迹象,进展十分艰难。
眼看着她昏睡的时间已超过一个月,虽有种种珍贵药材吊着命,却还是一日日地虚弱了下去。玄昭心急如焚,犹豫再三,还是写信给了在外巡边的兄长。
却说那日原本晴朗无云,到的黄昏之际,忽的下起大雨来。
豆大的雨点刷啦啦地砸在地上,四下里但见急雨如箭,天地间唯有茫茫一色。霍府门口原挂着栲栳大的几对明角灯,暴雨之中,竟连那灯都被浇熄了。管事的忙命几个小厮披了油衣出去将灯重新点亮,夜色之中,忽听的一阵蹄声破雨而来,马蹄重重落下,竟溅起数尺高的水花!
众人见状,忙不迭地扔了灯笼四散躲开,呼啸间,那一人一骑已如闪电般掠过,径直闯入大门,直往内院去了。
好半晌,方才有小厮惊魂未定地道:才刚那是大爷?
除了霍陵,恐怕也无人敢这样纵马直入,不过大爷不是在西北吗?
因为秦雪昏睡不醒一事,众人也商讨过究竟该不该知会霍陵,最后还是玄昭拍板道:
大哥有要务在身,若非无法可想,能不用家中之事扰他便不用。嫂嫂这病或许过一两日就好了,如今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因此秦雪昏迷月余,霍陵竟一无所知,但眼看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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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陵还记得接到信的那日,他心中焦急悔恨,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妻子身边。当下他忙写信请求朝廷准允自己告假,又向镇守西北的靖北将军陈明其情,不及等候朝廷批复,便夤夜回京,一刻不停。
一路上他跑死的大宛马就有七八匹,每到一处驿站,若不是十分支撑不住,绝不会停下休息,只换了马掌补充干粮后便立刻上路。
好在越往南行,气候便越温暖,远不似在西北那边,即便到了四月里,依旧偶有风雪。但十来日的餐风饮露还是让他形容憔悴,面上胡茬点点,若不是相熟之人,几乎认不出他来。
暴雨之中疾驰,更让他浑身都湿透了。寒气不断地从衣物缝隙里直灌进来,浸满了水的布料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当霍陵翻身下马时,一众丫头婆子俱是惊骇莫名,大气也不敢出。
奶奶呢?他哑声开口道。
长时间没有说话,此时他的声音便如砂砾摩擦一般,那一双眼睛黑沉如墨,遍布骇人的血丝。
丫头方答了一句里间床上,话音未落,高大的身影已疾冲进去。待冲至帘栊前,他忽然又猛地刹住,悄无声息地揭起帘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仿佛怕惊醒床上那人,又好像不敢面对一般,停在了床边。
她果然还在睡着。
容颜恬淡,唇边似乎还挂着一抹淡笑,那温柔美丽的眉眼教霍陵眼眶一热,连忙死死捏住拳头,硬生生地将突涌而上的酸意压了回去。
他无声地在床边坐下,抬手轻轻抚摸着秦雪拖在枕畔的一把青丝。
她有一头极好极厚的乌鸦鸦长发,触手之时,只觉如丝缎一般柔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黑亮的缎子竟也开始干涩枯萎了。
心头一恸,霍陵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抚触起来,只是力道比方才更要轻柔到了十分。
回来的路上,他本以为自己有千言万语,他想告诉她,自己来迟了,他想向她道歉,是他没有护好她。
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不是不想,只因为没有人可以倾听他的话。
却说这边玄昭的书房内,只见房中的桌案、箱柜四处都点着灯烛,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满地上铺着的书本纸页。
那些纸上有的写着一些潦草的字迹,有的则画着穴位图和一些草药图案,玄昭就随意坐在满地纸张间,时不时刷刷刷下笔如风,时不时又神情空茫地呆滞着,不知他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自打秦雪昏迷后,除了每日去房中看她的那小半个时辰,他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阅了无数的典籍病案,誓要找出秦雪昏迷的原因。
每一天,这间屋子里的灯烛都彻夜不熄,渴了他就随意抓起茶壶喝一口,饿了也不叫人,直到丫头们到了时辰来送饭,他方才能感觉到腹中饥鸣如雷。
就在这三十来日里,他迅速地消瘦了下去,眼窝凹陷,烛火之下,一双眼睛愈发黯沉。衣摆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大团墨汁,玄昭也浑不在意,正在奋笔疾书时,忽然,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
二爷,大爷才刚回来了,请二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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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家中众人都知玄昭性情温和,虽看着清清冷冷的,实则是个极好脾气的人,但那次他发怒的景象却是教人久久难忘,从那之后,便再不敢有人擅入了。
只是丫头在门外站了半晌,却一直没听到回应,她犹豫片刻,又稍稍抬高声音,道:
二爷,大爷请二爷过去,有事与二爷商议。
可屋中依旧寂然无声,仿佛根本没有人在,丫头心中狐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揭起帘子,朝屋内悄悄一瞥,只见玄昭席地而坐,手中握着一杆紫毫,笔尖上的墨汁一滴一滴落在纸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喃喃自语,瞳孔急促地收缩,只见他脸上的神情飞速变换,一忽儿是惊,一忽儿是疑,一忽儿又是犹豫。
突然,他猛地将笔杆一摔,立起身来,喜道: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种毒,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如此!!!
丫头登时被吓了一跳,慌不迭地就要放下帘子,他的目光已经电射一般投了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奴,奴婢说,大爷回来了,请二爷过去
玄昭亦是大吃一惊,他早已料到兄长必会赶回来,但没想到竟这么快,当下愈发喜不自胜,不等那丫头再说,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他终于,终于弄清楚嫂嫂身上的毒了!
是的,秦雪确实是中了毒,而且那毒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奇毒。
一直以来,因为秦雪毫无中毒的迹象,且又是没有任何征兆便突然昏睡不醒,众人都以为是某种奇诡之物导致的,所以玄昭绞尽脑汁,翻遍医典,且又写信求教众多师门同道,甚至预备亲身去南疆一趟,只为一解此谜。
如今豁然开朗之际,方才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叶障目的怪圈。
他只想着将那毒往诡异的方向推测,却忽略了一件极要紧的事,那就是秦雪还怀着身孕。
她的腹中还有霍陵的孩子,而所有霍家人打从一生下来,血脉中便有灵犀引的毒性。
所以不是那种毒诡异,甚至秦雪所中之毒的效果根本就不是致人昏睡。只因毒药融入她的血液之中,自然也被胎儿吸收,接触到了胎儿体内的灵犀引。两相结合,便导致毒药发生异变,最终秦雪方才一睡月余。
如今总算好了,他已经知道毒药是什么,对症下药便是。想到此处,玄昭的步子愈发快了,根本顾不上外间依旧是暴雨如注,伞也不打一把,径直奔入上房。
上房众人忽又见一个湿淋淋的人冲了进来,与霍陵一模一样的相貌,面上也是胡子拉碴,只是比霍陵清瘦许多。
众人不免又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玄昭后,他已满脸喜色地掀帘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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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查。
话未说完,玄昭忽然看见了床边的光景,他忙将脚步猛然刹住,悄无声息地,慢慢走到床边。
只见霍陵已不知什么时候倦极睡去,半边身子压着床沿,双腿却半跪在脚踏上。他的手里,还轻轻握着一只白皙柔荑,即便睡梦中也不曾放开。
玄昭静静地站在原处,唇边带着一抹笑,片刻后,他也半跪下来,将手覆在了秦雪的手背上。
不出几日,众亲友便都知道秦雪原来是中了毒。好在玄昭已查明毒因,以他的医术,解毒成功不过是早晚的事。
众人闻知,自是欢喜不已,却也不免疑惑起来
秦雪素来与人为善,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妇人,上哪去与人结怨?且这般深仇大恨,竟到了要毒害她的地步。
况且似霍家这般门第,秦雪身边又围随着众多丫头婆子,纵使有人有心毒害,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手的,因此霍陵和玄昭兄弟商议了一回,都觉得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与下毒之人结仇的不是秦雪,可能是霍陵或者玄昭,因他二人不好下手,方才转而对付秦雪。
更有甚者,因为霍陵原本在外巡边,身负重责,若他得知远在京城的爱妻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危在旦夕,会不会不顾职责擅自回京,会不会因此惹怒圣上?
而且霍陵也确实如此为之了,好在朝廷体恤他,只罚了他三个月的月俸,并未多加苛责。
但若事实真是如此,恐怕就是有人暗中潜入给秦雪下毒,或者买通家贼也未可知。
至于其二,那便是下毒之人确实针对的就是秦雪,能与她结怨的,他兄弟二人思来想去,也只有家里那些因为办事不力被她责罚过的下人了。
因而霍陵一面请托傅重洲借助锦衣卫之力调查,一面将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细细筛了一遍。
这一查可不得了,方查出不少奴仗主势、亏空贪污之事,霍陵忙将那些下人打的打、卖的卖,整个霍家倒是为之一清,但本意原是调查是否有人被买通了给秦雪下毒,偏偏一无所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正当此时,玄昭那边却也遇到了难题。
原来秦雪所中之毒虽不难解,可她体内的毒药已与灵犀引结合,这毒原本的效果是致人流胎,如今却让她昏睡不醒,显然毒性已变,便不可再以平常视之。
玄昭精研解药,确定对人无害后,方才敢给她服了一剂,奈何服药过后,秦雪却并未醒转,反倒是脉象竟开始紊乱起来。
玄昭见状,不免又惊又悔,虽然他早料到灵犀引不可小觑,否则也不能害了霍家这么多代人。
但在此之前,每一任霍家主母怀孕时,腹中身带毒性的胎儿都并未影响到母亲。或许是秦雪中了毒,阴差阳错之下灵犀引才被引动,难道如今,他要先研制出灵犀引的解药不成?
虽说解药他已经有了眉目,可还差一味最关键的药引不能确认。若是一着不慎,恐怕就要一尸两命。
当下兄弟二人才轻松了没几天的心又都沉了下去,眼看着秦雪一日比一日虚弱,肚腹却一日比一日隆起,有时霍陵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还能感觉到腹中那个小小生命的勃动。
他似乎在翻身,在踢蹬,他想必是个活泼的小家伙偏偏天意弄人,竟要害了他的亲生母亲。
这晚霍陵想了一夜,次日早起,便寻到玄昭道:我有事和你商议。
玄昭一怔,道:巧了,我也有件事,大哥先说罢。
霍陵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如今只差一味药引便可得了解药,但若是不能确认无疑,断断不能用在雪儿身上。
灵犀引早已失传了,天底下身中此毒的也没有多少人,雪儿腹中的孩子算一个,你算一个,我也算一个。
说到此处,玄昭早已是心头一动,恍然明白了霍陵打算跟他商议什么,不及开口,霍陵便沉声道:
你就用药,在我身上试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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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玄昭竟不知自己是该苦笑,还是该为他们兄弟二人的默契欣喜。虽然他早已接受了三人同行的命运,但不过是告诉自己不要怨恨罢了。
如今忽然觉得,这天底下还有一个人与自己一般爱她重逾生命,或许也是幸事。
大哥,他抬起头,我想跟大哥说的就是此事,我已经在自己身上试过了。
霍陵闻言,顿时大惊,忙道:胡闹!你怎么也不跟我商议?!
玄昭笑道:若我商议了,大哥会同意吗?
他们都愿意为了秦雪牺牲自己,却也不愿为此而伤害彼此。
霍陵闻言,不禁语塞,顿了顿,还是道:无论如何,我是做兄长的,就算有事也该我来扛。
可大哥是嫂嫂的夫君,若大哥出了事,即便嫂嫂痊愈,又教嫂嫂如何面对?
说到此处,他的眸光极快地黯淡了一下,快到根本没有人能看清,忽听霍陵沉声道:
我是她的夫君,但你也是她挚爱之人,若你出了事,又教她如何面对?
玄昭浑身一震,只见霍陵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对她来说也和我一样的重要,以后不要再一个人了。
这日之后,兄弟二人商议出了一个法子,便由二人轮流试药,直到试到正确的那一味药引为止。与此同时,调查下毒之人一事还是没有头绪,甚至于连秦雪是如何中毒、何时中毒都查不出来。既是这般毫无行迹,却也愈发坐实了霍陵的推测
此事必是家贼所为,且定然是一个能在秦雪身边贴身服侍,有许多机会悄无声息下毒的人。
当下他便将上房内一众丫头婆子尽数拿来,道:
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一人就是那个贼,如今既查不出究竟是谁,索性一道打杀了,一样可消我心头之恨!
众人闻言,无不又惊又惧,纷纷哭求喊冤,霍陵却不为所动,命人将她们全数关进柴房里,只等过几日发落。
一时府中不免人心惶惶,骇异非常。
都想到霍陵虽不苟言笑,但向来都是怜贫惜弱,从不苛待下人的,更不用说他在妻子面前的温柔体贴,与如今这一番残酷手段对比,又是何等教人惊心?
究竟他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手中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只不过这份冷酷,他不愿教秦雪知道罢了。
玄昭闻知,却也是心中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劝兄长:
我知道大哥恼恨那下毒之人,但除了他,旁人都是无辜的,就是要追究她们的失职,也不该行此酷烈之事。
且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嫂嫂信任亲近之人,待嫂嫂痊愈,却听说大哥将她们都打杀了,岂不生气伤心?还请大哥千万三思。
霍陵此时正在批复公文,闻言连手中的湘管都没停上一分,只淡淡道:
我知道了,你这段时日辛苦了,早些歇息罢。
说罢吩咐婆子:送二爷出去。
玄昭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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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抓的丫头婆子都是霍家的家生子又或秦雪的陪房,一家子上上下下也都在霍家服侍,此时听说连二爷都劝不动,便知再无转圜之机,纷纷哭天抢地,有些家中连后事都已备好了。
谁知过了几日,霍陵道:
你们服侍了奶奶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念在奶奶的份上,给你们一个机会。
如今谁要是能揭发出那个下毒之人,我就免谁不死,否则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惊喜。
原本之前只等着闭眼就死了,如今忽然听说还有一线生机,便似那绝望之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纷纷绞尽脑汁,努力回想旁人有没有可供揭发的可疑之处。
譬如哪个小丫头因为做错事被秦雪责骂过,定然对秦雪怀恨在心,所以下毒。
譬如哪个婆子原本家中精穷,忽然出手阔绰起来,必是她被人用钱财买通了,对秦雪暗下毒手。
譬如哪个丫头三天两头总爱往厨房跑,和厨房里的一众人关系最好。这下毒最方便的法子不就是下在饭菜里?所以下毒之人必是她。
到最后种种稀奇古怪的证据都冒了出来,就连有几个碎嘴的婆子总爱聚在一起闲磕牙,便有人信誓旦旦地揭发她们,说她们是在一起商讨如何暗害主子,下毒的原来竟是个团伙。
玄昭听闻,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他不信霍陵不明白,这种所谓的相互揭发,又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这些人能想出来的可疑之处,他们早已暗中调查过,如今这般,不过是徒然浪费时间。
无奈他虽又劝过兄长几次,霍陵全都充耳不闻。
反倒愈发煞有介事地,每每有人说自己要上告揭发,便将人带到书房中仔细倾听,还命人详细记录下来。
这般一片混乱,不止是家中众人多有微词,就连众亲友风闻后,都纷纷写信来询问劝说。
二太太因道:恐怕是姑爷为了雪丫头思虑太甚,连自己的身子都弄坏了,如今这个样子,教人怎能不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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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京中都开始有传闻,说魏国公因为忧心爱妻之病,连自己都急糊涂了,说不定都疯了,就在此时,霍陵忽然宣布道:
我已知下毒之人是谁。
当下他便拿出这段时日收集到的厚厚一叠证据,道:
虽说那人做得隐蔽,但这么多人与她朝夕相处,总有她顾虑不到的疏漏。所以我才命你们相互揭发,将所有可疑之处放在一起,自然便能知道家贼是谁。
当下众人听了,不由有恍然大悟之感,方才明白之前霍陵反常的举动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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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没想到竟是她下的毒,我和你们奶奶都对她信任非常,万没料到她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看在你们奶奶的份上,我可以再给她一个机会,只要今晚她肯主动认罪,我免她一死,否则挫骨扬灰!
说罢,便命一众被索拿了十来天的丫头婆子各自散去,又许她们可以暂且家去住几日。
众人闻言,莫不感恩戴德,又都有劫后余生之感,只想着到底是大爷英明,虽说日后还是要被责罚,到底性命保住了。
一时这消息飞速传了出去,京中众百姓闻知,亦是啧啧称奇。
都道霍陵抽丝剥茧,洞若观火,如今总算将内贼拿住,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奇事了。
是夜,霍府中一扫前段时日的混乱颓丧,灯火通明,语笑喧阗。
今晚又是个大晴日,只见当空一轮满月,照彻四方。霍府西北角处有一扇角门,是供下人出入走动的,此时还未关锁,两个看门的小厮正在下房内说笑,烛火将两个晃动的影子映在窗纱上,忽有一道身影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边。
只见他手里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先警惕地四下一望,确定那两个小厮还在谈笑,毫无所觉后,方才将手放在门扇上,使力往外一推
果然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
那人大吃一惊,哐当一声,包袱落在地上,露出里头的钗环银钱。只见霍陵从花树后现出身形,身后跟着一大堆小厮婆子,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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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照耀之下,只见这人满面惊慌,目露绝望之色,再看她一张容长脸儿,颇有几分俏丽,不是秦雪的贴身大丫鬟青杏,还能是谁?
霍陵见状,心中已是恨之欲狂,恨不能当场将青杏扒皮抽筋,他冷冷地看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眼,道:
捆起来!从今晚开始,不给她吃饭喝水,活活饿死她!
青杏一颤,忙哭求道:大爷!求大爷开恩!
奴婢不知大爷为何要如此对奴婢,奴婢今晚是事出有因,求大爷听奴婢解……
话犹未完,已经被一个婆子一巴掌扇在了脸上,扇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那婆子冷笑道:小蹄子,还想狡辩呢?我告诉你,今晚这个局,就是大爷特特设的!
原来从霍陵将上房内所有丫头婆子索拿起来的那天起,他就在做一个局。
先是用一律打杀这个残酷的命令来乱了众人的心智,让她们慌乱绝望,随后又故意等了几天,方才宣布出相互揭发就可保命一事,为了求生,众人自是拼了命地帮他寻找下毒之人。
但到了此时,他依旧只是在故布疑阵。
正如玄昭所想,这些人口中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就算真有什么可疑,他也早已暗中调查了,何至于等到此时?
她们求见霍陵时不过只是在彼此攻讦,只为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但关键是,这件事霍陵知道,旁人却不知道。
他故意将此事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就是为了让那个下毒之人认为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从中找出罪魁祸首,他也可以找出罪魁祸首
最后他再告诉众人,自己已经知道了下毒之人是谁,此时那人必然慌乱不已
哪怕之前她很肯定自己下毒时没有疏漏,如今在众人都认为霍陵已找到真凶的情况下,自然会忍不住自我怀疑。
霍陵又故意给众人留了一晚上的时间,其实就是在给那人一个逃跑的机会。
此人在霍陵初次要将所有人一概打杀时依旧不肯出来认罪,便知是个心狠手辣不见棺材心不死的人,因此即便霍陵说了可以免她一死,她也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而她又害怕事情暴露,又不肯老实认罪,自然只能趁夜逃跑。府中这一处角门,是最晚关锁的地方,在此处设下天罗地网,她插翅难飞。
一时青杏已经被两个婆子架起,披头散发地拖进了柴房。
青杏犹自挣扎喊冤,口中只哭求道:大爷,我冤枉!奴婢冤枉!
霍陵却是看都懒怠看她一眼,早已带人走了,其中一个婆子一脚踢在她的膝弯上,踢得她跪扑在地,道:
还做这副妖调样儿给谁看呢?你看大爷信不信你的花言巧语?
冤枉?既是冤枉的,你深更半夜卷包袱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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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婆子道:老姐姐,你还跟她啰嗦什么?这样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东西,就该乱棍打死了!
你瞧瞧她,还是奶奶的陪嫁丫鬟呢,听说也是打小儿一道长大的,奶奶待她比亲姊妹也不差什么。这样的恩典,她不思回报,竟还毒害奶奶,天底下竟有这般蛇蝎之人,啧啧,我也算是开了眼。
一时二人又议论了一回,将青杏用麻绳牢牢捆在柱子上,又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喊叫。
青杏挣扎也挣扎不得,哭求又无人听,越想越是心灰,听到那两个婆子的讥嘲,只心中暗恨,怎么自己当初没买一剂砒霜,直接把那荡妇毒死呢?
原来秦雪身中之毒果然是她暗中所下,事情的起因,不过是秦雪给霍陵纳妾,最终夫妻二人和好解开心结,青杏这个准姨娘又重新做回丫鬟一事。
打那之后,青杏就怀恨在心,只觉得秦雪有意羞辱她,不仅让她颜面无存,遭人耻笑,且从此之后,就断了再做霍陵姨娘的富贵路了。
她自己却不想想,起初原本就是她撺掇秦雪给霍陵纳妾,差点害得他们夫妻失和。
之后秦雪因觉愧对她,对她更比从前好到了十分,那些好衣裳好首饰赏了不知有多少,她从秦雪这里得到的银钱,早已足够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辈子,她却犹还不知足,反倒怨恨秦雪。
其后她因恨生嫉,越是见秦雪与霍陵夫妻恩爱,越是怨怼不已,此时秦雪查出有孕,这青杏心里便活泛起来。
在她看来,秦雪嫁入霍家这么多年,始终不曾生育,如今好容易才有了胎,想必是秦雪不能生。因此这个孩子对秦雪来说必然十分要紧,若是这孩子掉了呢?
流胎伤身,说不定从此以后秦雪便再不能生育,即便事情没能如此发展,让那荡妇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因此青杏便暗中寻访,几番辗转,寻到了一种可以使女子流产的毒药。之所以不用那些桂枝五行草之类的寻常药材,是怕人觉察出来。
她是秦雪的贴身丫鬟,又十分得秦雪信任,只需随意寻一个机会将毒药放进秦雪的茶水或饭食中,秦雪腹中胎儿便会一命呜呼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下青杏便耐心等待时机,她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竟硬生生地等到霍陵离京数月之后方才动手。谁知那药一被秦雪服下,她却直接昏迷了,不仅如此,且还一睡不醒,偏身体又没有任何要落胎的征兆。
此时青杏也着了慌,原本她的计划是趁秦雪滑胎之际处理自己留下来的首尾,此时突生如此变故,也教她手足无措。
好在起初众人只以为秦雪是病,从未怀疑到她身上,及至后来玄昭肯定秦雪中了毒,她也早将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清扫干净,谁也疑不到她。
想到此处,青杏不禁又恨又悔。
所悔者,却不是自己不该恩将仇报,而是悔她没有看出霍陵是在故布疑阵,否则怎么会被当场抓住?
她思及自己到底不是要害秦雪性命,或许等那女人醒来时,自己还能求求情?毕竟那女人耳根子软得很,自己只要表现得可怜一些,再拿出些主仆情分的话来说,就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或许可保得一条命。
当下不免真心实意地祈祷起秦雪能快些痊愈,只是她这番写满了功利卑鄙的打算委实教人唾弃。
且说霍陵这边,却是铁了心地要将青杏折磨死。
他深知秦雪对青杏有多信任亲近,这样的真心,却换来如此恶毒的背叛,若是秦雪知道此事,还不知该有多伤心。因此他势必要让那贱妇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便连玄昭这个出家人,得知他的处置后也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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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奶奶向来与人为善,且十分信重她,如此还养不熟这头白眼狼,她今日有此下场,也是活该!
当下连青杏在秦家的亲族也都受到了牵连,她因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叔叔还在秦家,如今一家子都被撵到了庄子上。
青杏之叔无故受累,自然恨骂不已,当即便把青杏逐出家门,只说她死了也别指望有人来给她收尸。
青杏便这般一日日地熬着,五六日水米未进后,便饿得涕泪横流,恨不得拿头撞墙,一死了之。霍陵此时便吩咐人,每日只给她一口水,一点子饭。
既不让她饿死,但也绝不会让她吃饱。
想这饿极了的人,连树皮灰土都吃,如今偏用那么一点点的食物来引逗她,愈发勾起那种要将人逼疯的饥饿,怎能不教人生不如死。
青杏此时终于知道了后悔,却也为时晚矣。她身上的衣衫因为挣扎早已磨得破破烂烂,指甲断成一截一截,手上全都是抠挖出来的血渍,蓬头垢面,形容枯槁,似乞丐又似疯子,总之已是不成人形。
那几个看守她的婆子见了,虽拍手称快的同时,却也暗自胆寒。
虽说如今真相大白,众人都知道了当日霍陵说要把所有伺候秦雪的下人都打杀了是计,但端看这青杏的下场,便知霍陵手段酷烈,绝非虚词。
其实就连玄昭都不知道,假若到最后依旧没找到下毒之人,霍陵却也是真的决定将所有人一并处死。
他不会留一条居心叵测的毒蛇在她身边,哪怕为此要害死众多的无辜之人,依旧在所不惜。
一时又过了几日,青杏已是奄奄一息,只留下最后一口气了,这日忽听外头有婆子道:
大喜,大喜!奶奶终于醒了!
当下阖府皆喜,一众下人飞马赶至秦家等几家亲友处报信,二太太等人闻之,亦是欢喜非常。
此时秦雪的上房内,她正靠在迎枕上,身披一件薄缎绣折枝玉兰褂子,由玄昭给她诊脉,见两个男人一副小心翼翼紧张不已的模样,好像稍微用力些就能将她吹倒一般,她不禁笑道:
我只觉得手脚酸软,身上倒没有不快的,你们又何必如此?
谁知她一说话,不免嗽了两声,玄昭忙看了她一眼,神色肃然:
你刚醒,身子还虚得很,切不可大声大气。
而霍陵已经默默地把被角又给她掖严实了几分,如今已是五月里了,天气虽算不上炎热,但如此将人裹着,岂不是小题大做?
秦雪见状,愈觉好笑,心里却又十分甜蜜。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昏睡将近两个月的事,失去意识后,倒真是黑甜一觉,并不知时间流逝了那么久,如今看着自己即将临盆的肚腹,两个男人憔悴的面容,心中自是感慨良多。
想了想,她轻声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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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今世,必不离不弃。
这年六月初五,秦雪于卯时二刻晨曦破晓之时顺利诞下一个男孩儿,取名叫做霍惟。
据家中老嬷嬷说,惟哥儿生下来的时辰恰与玄昭一模一样,五官虽然还没长开,端看其轮廓清秀柔和,倒是更像他的二叔,而不似父亲霍陵般硬朗。
而玄昭亦是对侄儿爱若珍宝,一抱在怀里便舍不得撒手了。
小小的婴孩紧闭着眼睛,身上红皱尚未褪去,愈显得这个软乎乎的小家伙是如此脆弱,但也如此温暖。玄昭轻手轻脚地抱着襁褓,嘴里哼着刚从奶娘那里学来的小曲儿,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超脱之意的清冷俊脸上,如今却满是红尘烟火气息的微笑。
霍陵见状,心中只觉感慨万千。
一直以来,他始终对弟弟怀着无法言说的愧疚只因为他早出生了那么一刻,坐享荣华富贵权势名利的是他,从小父母天伦一家和乐的是他,光明正大与心爱之人出双入对的也是他。
而玄昭不得不幼时离家,守着清规戒律,远离凡尘俗世,即便这般三人同行,虽然秦雪心里有他,在明面上他却也永远不能得到承认。
如今因霍陵先让秦雪怀了孕,他便连子嗣也无法留下。
虽然霍陵对玄昭其实也有过嫉妒,但这份出自兄长的感情,还是让他真心实意地希望弟弟能得到幸福。
如今这样也好,虽然总归还是有遗憾,但于他三人来说,已经是圆满。
他们会一起抚育这个孩子,他会告诉惟哥儿,爹爹是爹爹,二叔也是爹爹,你比天底下许多人都要幸福,因为有三个人一起疼你。
想到此处,他的唇边也不觉挂上一抹浅笑,见玄昭已抱了惟哥儿许久,忙上前道:
他虽年纪小,倒还有点子分量,还是我来抱罢。你忙了这几日,倒是先去歇歇才是。
秦雪因大病初愈,身体还有几分虚弱,偏又将及临盆,不能再拖,因此她生产前后的这段时间,玄昭忙前忙后,可谓是殚精竭虑,已经好几天没睡上整觉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玄昭听了,便将襁褓递过来,因见霍陵的动作还有些不熟练,忙道:
不行,这样抱着会硌到他的头手臂放松些,不要紧张
稳一些,托住他的脖子,不能弄疼他了罢了罢了,还是我来罢。
秦雪还在坐月子,不能轻易挪动,此时倚在迎枕上看着这副难得的弟弟训兄图,不由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遥想霍陵平常,那是何等的沉稳冷静,威仪天成,此时脸上却不自觉露出无措之色来,玄昭说一句,他便忙忙点头,只差拿支笔将玄昭说的话特特写下来了。
也正是因为太在乎,才会如此失态罢
玄昭的过分紧张也好,霍陵的手足无措也罢,都是因为在他二人的心里,她和孩子远远重于自己。
自打秦雪苏醒后,他二人便再不肯离开她一步,无论何时何地,总要有至少一个人陪伴在侧。
晚上安枕时,二人的手会不自觉握住她,不管睡得多沉亦不会松开。
她生产时他们也都在产房陪伴,如果不是委实做不到,恐怕都想替她受这份产育之苦了。
所以当秦雪得知自己昏迷是青杏给她下了毒,惊讶伤心自是有的,但也很快消失,无法在她心上留下印痕。
她有夫有子,有那么多真心关切着她的亲朋姊妹,又何必将那等卑劣之人放在心上?
若青杏是个好的,她自然也愿意掏心掏肺,但她既如此忘恩负义,自己也只当被毒蛇咬了一口,疼过后也就不再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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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笑青杏还想着能去秦雪面前求情,故技重施,靠着自己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求得一条性命。谁知她听说秦雪苏醒后,每日吵嚷着要见秦雪,看守她的几个婆子不胜其烦,只得去回报霍陵。
霍陵原不欲告诉妻子,免得她多添烦恼,秦雪因听小丫头说了,却道:
我虽好性儿,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你们去告诉她,她打错了算盘。
自己种的什么因,便要尝什么果,今日她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青杏听了,终于万念俱灰,此时再是如何悔恨,也无法挽回一分。终于她趁着几个婆子松懈之时,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挣开绳索,一头碰死在了墙上。
霍陵听了,也命人不许告诉秦雪,打发人叫她叔叔来领尸,她叔叔却不肯,只好一张破席裹了,拉到乱葬岗烧埋了事。
如今且说惟哥儿满月后,秦雪终于也可以出房门了。
她月子里养得极好,每日都用玄昭特特调制的药浴浸泡,不像许多女人不许洗头不许洗澡,虽日日盥沐,反倒气血充盈,身体康健,愈显得那一股妩媚风致动人至极。
如果说原本她是一只熟透了的水灵灵的桃儿,挂在枝头上惹得人人都想来咬一口,如今便似怒放的牡丹一般,既有雍容端庄,又有浓艳热烈。
那股子端庄却是因她如今已为人母,自然比还未生育时要沉静些,但母亲身上独有的那般温柔圣洁与她原本的风情交织在一处,竟比往日更要美了十倍百倍。
两个男人见了,如何还能自持?
原本就茹素多日,霍陵更是因离家在外,如今好容易娇妻养好了身子,自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因此秦雪才在众人面前露面了没几天,就日日都被困在床上,连下地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这日过后,男人们总算不再玩得那么激烈了。
再加上惟哥儿长得飞快,饭量也越来越大,一天总要喂个八九次的奶,大多数时候都要娘亲抱在怀里才能乖乖入睡。
如果惟哥儿有记忆,大概会气恼爹爹和二叔为何总是欺负娘亲罢他并不知道,两年后当他的二弟出生时,这个名唤霍怀的小家伙也经历了一遍哥哥曾经历过的事,只是同样也没有记忆罢了。
彼时困扰了霍家数代人的共妻诅咒已经消失,各中缘由说来奇妙,竟要感谢青杏。
原来青杏给秦雪下的那一种可以落胎的毒,其中恰有一味乃是灵犀引的药引,当时连玄昭都不知此事,为了救嫂嫂,只能和兄长轮流以身试药。
谁知二人还没试出正确的解药,秦雪便醒了。二人试过的药引都不能解他们身上的灵犀引,但惟哥儿出生后五个月大时,玄昭以秘法给他验血,发现他身上竟再无一点余毒。
自此,缠绕着霍家男子的阴云彻底消失。
玄昭借此配出了正确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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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若狂之余,秦雪听说他二人竟然胆大到用自己的身体试药,自然又是感动又是生气。
他们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她,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虽说诅咒消失了,他们也不必再维持这般三人同行的背德关系,但从前她或许是被迫,或许是出于同情,如今她早已甘之如饴。
因此,就在惟哥儿满了周岁后,秦雪便又怀孕了。
这个孩子的生父是玄昭。
其后因怜秦雪受生育之苦,二人便不肯再让她怀胎,只是秦雪心里还想有个女儿,便悄悄把两个男人每日都服用的避孕秘药给换成了养神丹。
想他二人每日,因此不出半月,她便又有了喜,顺利诞下名唤霍忆的幼女此亦是后话了。
此处却说七月里,朝中出了一件大事。原来是西南黎州白氏家族发动叛乱,一夜间便连克数城。
这白氏乃是南疆土民,自前朝起便统治黎州地区,与西南其他七支部族一起,号称八蛮。
及至国朝定鼎,南疆众多土司慑于太祖太宗两代雄主之威,俯首称臣,但因西南偏远,朝廷鞭长莫及,且夷民风俗又与汉人不同,遂以羁縻之法命这些土司自行统治,以土官治土民。
可想而知,除了向朝廷缴纳微薄的赋税,这些土司在当地有生杀予夺之权,与做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且他们又可代代世袭,势力愈发盘根错节,朝廷虽在西南设立了西川、镇南两个承宣布政使司,但布政使政令不出,话语权还不如土司家随便一个实权人物。
有鉴于此,朝廷早有改土归流之心。起初是因立朝之初,需与民休养生息,其后又有北方乌瑟之乱,方才不断迁延此事。
及至到了先帝时期,彼时还是楚王的周景宵一举夷灭乌瑟,虽有零星残部,但终究掀不起太大的水花了。如今又值政通人和、国富民强之际,朝廷遂开始推行改流之法,裁撤土司,设立府、厅、州、县,并派遣流官管理。
此令一出,那些土司自然蠢蠢欲动。只是有鉴于才被扑灭的乌瑟之乱,众人也都暂且观望着,只盼着能有一个先出头的来试一试朝廷的实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这黎州白氏就做了那只出头鸟,其家族亦是在当地经营数百年,民悍而财富。
加之黎州山川深阻,地势险要,与中原地区大有不同,白氏仗着朝廷军队不惯于此作战,大放厥词,其后更是杀了不肯开城受降的庆平县知县,将城中数万百姓屠戮大半。
消息一传至京城,自然人人皆愤,朝廷遂急调湖阳、西川、镇南三司军队前往平叛,并命叶承允总督军务,快速平剿。
谁知叶承允还未到前线,因安南指挥使贪功冒进,第一场仗便在睢河大败。白氏见状,愈加猖狂嚣张,又鼓动与其来往颇密的花氏、乌氏两家一同起兵。
两家尚在观望之际,叶承允亲领一支前锋发动夜袭,一举烧毁了黎州军三分之二的粮草。其后又声东击西,将其中军大部围入峡谷之中,当下峡谷上数百块巨石一齐投下,谷中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白氏的精锐部队,只一仗便被消灭殆尽。
一时捷报传至京城,满京中人人喜不自胜,都大赞叶承允真乃武曲星下世,而明珠在家中虽日夜悬心,听说此事后,亦是心中欢喜。
谁知没过几日,苏夫人那边有婆子来回话,说是苏夫人自打入了夏后,便时时发热,经常喘嗽,虽说请医生来看过,每日都喝药调养着,身子却愈发不好了。
原本家人们一开始就打算来回报明珠,但苏衡见苏夜领兵平叛,只余明珠与幼子在家,想必心中忧虑的很,因不想明珠再添烦心事,遂教众人暂且不说,只是如今因苏夫人已卧病在床,方才不能继续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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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她便将君哥儿送去了摄政王府,托付玉姝照管几日,自己带着纤云等几个搬到苏家,日日侍奉汤药,十分尽心。
好在前线捷报频传,那些蠢蠢欲动的土司见识到了叶承允的手段,一个个也都息了叛乱之心,不仅如此,还有那些识趣的,当即调转枪头,帮着朝廷也剿灭起反贼来。
白氏如今虽还在苟延残喘,但彻底伏诛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挟着此番大胜之威,朝中便有人进言,正该趁此快速推行改流之法,否则等这股子劲头过去,那些土司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不服教化了。
一时朝中便商定,将原任南川总督调回京城,改任一个威望高、手段硬的新总督出镇西川、镇南,总领两大布政使司一切军务,并全力推行改流之法。
原本若是由叶承允任此职,时机地点也都恰好,但叶承允自授官以来从未有过治理地方的经验,会上阵打仗的,不一定会管理政务,更何况是改土归流这般大事,自不能轻忽。
其后几日,众人一番争论,最终定下由傅寒江出镇西南。
傅寒江原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虽是封疆大吏,但二者品级相同,且又是从中央调往如今正在战乱的西南。论富庶,西南远不如其他几个总督所辖之地,论事多,反倒又是其中之冠,如今又兼着改土归流的重任,足见其艰险,傅寒江当堂接过圣旨,却无一丝怨言,只道:
臣任期之内,西南必再无乱事。
当下傅寒江便收拾行装,他既是奉旨上任,自有跟随他的卫兵仪仗,但如今前方战事正酣,偌大一个西南急需主心骨坐镇后方,且叶承允在前线,若无地方支援,粮草工事等要务亦难以为继。
傅寒江遂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家人和一队卫兵先行上路。因傅重洲已分府别居,如今家中无人,遂命几个管事的守好门户,又托付傅重洲时时照管。
傅重洲因道:旁的话我也不消多说了,大哥在外务必保重,朝中若有事,还有我替大哥兜底呢。
虽说同样是手握重权,但在地方任职,又和在朝中截然不同。那些盘根错节的本地势力自不必说,哪怕是朝中,也不是人人都赞同推行改流之法。
若傅寒江在前边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朝中却有人攻讦他,他的一番心血或许便会毁于一旦。还有更危险的便是圣上怀疑他拥权自重,此时别说是乌纱,或许连性命也难保。
因此傅重洲打一开始便不赞同兄长去接手这个烂摊子,但傅寒江只道改革之法势必要行,既然总要有人去,他愿做那个第一人。
想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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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他与兄长最大的差别,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冷漠的人,什么君臣父子,一概不放在眼里。但傅寒江不同,他看似冰冷,其实才是最温柔的那个。
傅寒江闻言,叹道:你如今,也不需我再操心了。
不知不觉,弟弟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记忆中还是他犯了错梗着脖子跪在廊下不服输的模样,但眼前的翩翩儿郎,早已成了他的后盾。
他的眸中不禁划过一丝笑意,不等他开口,傅重洲便笑道:
大哥还说我,大哥自己才是要人操心的,大哥既已与秦家定了婚约,为何不趁机完婚?
我想圣上也会体谅,准大哥成完亲再离京赴任。届时大哥正可与嫂嫂同行,否则三年五载地不回来,何事才能完结此等大事?
原来傅寒江软硬兼施,终于逼得二老爷松了口,两家议定婚约,已将秦露许配给他。只是因他与秦霜和离之事还未过去太久,遂暂不张扬,只等过一段时间再成婚。
谁知好不容易过去了半年多,傅寒江觉得火候已到了,正欲上门提亲,他却又要被调往西南。
这一去山高水远,音信难通,更何况地方大员若无宣召等闲不能回京,因此他和秦露便连那片刻的欢愉都不能再有了。原本他趁机成亲,再携家眷赴任是两全其美之策
如此一来,他二人既可不必受相思之苦,因他们远在西南,也少了京中的指指点点。便连秦家都特特打发人问过,要不要抓紧时间完婚。
傅寒江却摇了摇头,道:此去艰险,我自己都难保周全,又何必再捎带上她?
西南那般的烟瘴之地,他又怎么忍心秦露跟着他一道受风吹雨打?虽说他贵为总督,但那里又如何能与京中繁华相比?
更何况他肩负推行改流之法的重任,是去得罪人的,那些土司一个个骄横跋扈,更有暴虐嗜杀之辈,他们过惯了做土皇帝的好日子,怎么肯轻易交出手中大权。
算计、叛乱、暗杀他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的不幸殉职,两家的婚约并未张扬,她也能再觅良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是这些话傅寒江却也不能向弟弟说,因恐弟弟担心,便转过话头,兄弟二人又叙些离别之语,方才启行。
因要节省时间,便先走水路,顺着运河南下至湖阳境内,再弃舟换马。
只见码头边,一艘高大的楼船停泊在水面上,上有书着南川总督、傅等字样的旌旗。傅寒江又别过来送行的其他同僚好友,方登上大船,船夫们喊着号子拉动绳索,那船调转船头,慢慢远去了。
却说这边厢,傅重洲又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别过后,却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清油马车。
车帘掀开,只见车内坐着一人,朴素无华的僧衣僧鞋,做修行之人打扮,却有一张明珠美玉似的小脸,正是秦霜。
秦霜一见他,忙问道:启程了?
傅重洲点了点头,她面上便露出叹息之色,又听傅重洲道:今日是顺风,想必晚上就可到襄州。
说到此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不禁露出笑意:大哥什么都没发现,待他知道了,必要头疼。
秦霜闻言,不由白了他一眼:不止是他,我还头疼不知要如何向家里交待。
三妹妹虽说性子憨顽了些,可也从未如此胡闹说来说去,都怪你们兄弟俩带坏了我们姊妹。
一面说,还恨得跺了跺脚,这般小女儿家的娇嗔之态是何等动人?早在她那一眼飞过来时,傅重洲便觉心头一荡,趁她不注意,已是坐到她身边,将她轻轻一勾,便勾入怀中。
你妹妹姑且不论,我怎么就带坏你了?
秦霜脸上一红,结巴道:谁,谁说是你
却见傅重洲挑了挑眉:难道,还有旁的男人教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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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秦霜原没想到,不过是来给傅寒江送行,怎么就又被男人拉过来了?她就知道,只要找到机会和自己单独相处,某人从来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她与傅寒江早已和离,今日自然不必来此,她出现在此处,却是因为三妹妹秦露。
以她的性子,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像三妹妹那样了罢但她一开始虽然极力反对,最终却还是松口同意,答应妹妹帮她和家里人解释。
这一则是秦霜对幼妹的疼爱之心,二也是她其实有些羡慕秦露。
有很多时候,她也想像妹妹那样毫无畏惧、一往无前,若当初她有那般勇气,她和眼前的男人也不必蹉跎那么久,不必要伤害过他后才知道后悔。
想到此处,她的小手情不自禁便攀上了傅重洲的脖子。那薄唇原本在亲吮着她漂亮精致的锁骨,此时微微一顿,傅重洲抬起头,只见小嫂嫂面上犹带羞色,但目中都是温柔的坚定。
他眸光一动,哑声道:霜儿,嫁给我罢。
你说过等时机成熟就完婚,岳父大人早允了我许你出门,连大哥的事都要了结了。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若大哥的孩子都能念书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旁人都要笑话我的。
一语未了,秦霜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油嘴滑舌。
我的嘴油不油,舌滑不滑,霜儿不是最知道的,嗯?
现在呢,什么时候嫁我?
见她干脆将樱唇咬紧,又别过小脸,傅重洲也不着急,他有的是法子让这小东西松口:
嫂嫂既不答,干脆就按嫂嫂欺负的次数来算好了。
若嫂嫂想十日后嫁给我,那我今天就肏嫂嫂的欺负十次,若嫂嫂想一个月后嫁给我,自然就欺负三十次,若嫂嫂不想嫁给我
说到此处,他故意顿了顿,拉长调子,果见小美人儿有些羞怕地颤了一下。
我就一直欺负嫂嫂,嫂嫂说好不好?
等等,哪有这般行事的?如此一来,她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欺负,也得答应过几天便进门。
其实秦霜当然不是不想嫁给傅重洲,起初是为了不惹人非议,不能她前脚刚和傅寒江和离,后脚就嫁给他的弟弟,所以二人的婚事才没有提上日程。
如今眼看着已过去大半年,傅秦两家都觉得火候到了,两家前日已议定婚约,只等着秦霜点头后,傅重洲上门提亲。
至于眼下她为何就是故意不松口?
大概是她做了这么多年懂事的秦二小姐,偶尔也想坏心眼一下罢。
她喜欢看到他为了自己焦急的神情,喜欢他的温柔,喜欢在他床笫间的强硬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觉得自己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地方。
她会做出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举动,她会耍心眼,她会使小性儿她还会为了一生仅有一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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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像方才说的,他真的把她带坏了罢曾经秦霜很羡慕妹妹,如今她知道,自己也能有那样的勇气了。
嫁不嫁我,嗯?不想我肏你的小屁眼,就点头。
猛然回忆起那次自己被破开菊穴的淫乱光景,小美人儿登时又羞又怕。
但偏偏此时她还是不松口,她只是不想让某人这么快如愿以偿罢了,绝对,咳绝对不是她觉得心里痒痒了。
此处的夫妻生活暂且不细表,如今且说傅寒江登舟启行,很快便是掌灯时分。
傅寒江正在舱房中处理公务,他的小厮进来道:大爷,饭已好了,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厅上?
只见他面前的桌案上,一摞摞厚厚的文书几乎将他淹没,他的手边虽然都是摊开的案卷奏章,却是杂而不乱,此时百忙中抬头,随口道:
就摆在这儿。
小厮忙答应了一声,不一时,几个船工抬着张桌子进来,因傅寒江此来并未带多少服侍人,小厮又忙忙安放碗箸,调停桌椅。
待一切准备妥当,桌案后的男人却纹丝不动,只顾着笔走龙蛇。众人深知傅寒江的脾气,也不敢打扰,等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吩咐,只得轻手轻脚地悉数退出。
当下舱房内再次恢复安静,只余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搁在桌上一块核桃大似的金表里那指针一格一格走动的咔嚓轻响。
傅寒江全神贯注翻阅着一份西南两地去岁上缴的赋税卷宗,忽听咕噜的一声,正是腹中饥鸣之音。
他手上一顿,一瞬间还疑心是自己发出的。
其实他早也饿了,只是手上的公务还未处理完,自然一心埋首其间,顾不上其他。正想着,又是咕噜、咕噜,两下饥鸣拉出长长的尾音,在安静的室内听得格外清晰,他眉峰一凝,视线投向了角落里摆放的几只大书箱。
悄无声息地,傅寒江放下手中湘管,不知何时,他的袖子里已滑出一柄雪亮的短刀。
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傅寒江从小亦是精习骑射之道,此次南下赴任,可谓危险重重,他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当下他已无声无息走至书箱前,手轻轻放在箱子的锁扣上,吱嘎的声音中,将箱盖慢慢打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箱中猛然现出,傅寒江眸光一冷,短刀已破空而去。
就在刀刃堪堪挨到那人的脖颈时,他忽然瞳孔紧缩,忙用了最大的力气硬生生刹住去势,只见少女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半边身子还蹲坐在箱子里,发鬓微松,衣衫凌乱。
那双总是透着灵动狡黠的眼睛此时却含满泪水,见傅寒江刹住刀,小嘴一扁,泪珠儿便滚落下来,不是秦露还能是谁?
想这秦露还未出阁,深居内宅之中,你道她为何会出现在傅寒江南下赴任的船上,且还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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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要说到半月之前,傅寒江被调任西南,出镇西川、镇南两地的圣旨下来后,秦露自然也听说了,心中却十分焦虑。
其一,便是忧虑西南如今战事正酣,即便秦露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知道那些土民十分不服教化,傅寒江既去往那里,如何不教人担忧?
其二,却是二人的婚事又不知要拖到几时,日后分隔两地、音信难通,又不知何时才能成就眷属?
所幸就在她愁闷之际,秦母那边传出消息来。
秦母如今年纪愈大,性子也愈发和平,想到傅寒江与小孙女之事既木已成舟,也不必再故意难为他,干脆趁此机会,让他二人完婚便是。
否则傅寒江一去三年五载,届时秦露也是青春老大了。况男人在外,也要有个知冷疼热的女人,不然等他在外头又有了二房三房的,吃亏的不也还是孙女儿?
当下秦母便叫了二老爷来,如此吩咐一番,二老爷虽老大不情愿,碍于母亲之命,也只得打发人递话给傅寒江,说是算了下月便有一个大吉之日,可将婚期定在彼时。
谁知傅寒江原本为婚期一事不惜得罪岳丈,如今二老爷主动应允,他竟回绝了。只说公务紧急,暂且不虑旁事,待一切妥当,定然盛礼迎娶秦露。
二老爷听了,如何不气恼?就是再紧急,难道连成个亲的时间都没有?
当下他便认定这是傅寒江因为之前自己的刁难怀恨在心,所以以牙还牙,唯有秦露知道,恐怕是那个男人自觉此去危险重重,所以不肯牵累她。
恐怕在他的心里,都做好了若他一旦遭遇不测,她还能另觅良缘的准备。秦露太了解他了
为了不让自己被家人责罚,他可以扛下所有不属于自己的污名。
担心她年少冲动铸成大错,他宁愿自己一无所得,也要教会她认清内心,不至于终身后悔。
如今他既深知危险,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秦露成亲,带她一道去西南?可他不明白,她要的不是他的保护,她要的是哪怕再难再险,也能和他在一起。
那一晚,秦露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早起来便给二姐姐去了一封信,请求秦霜能助她一臂之力,将她暗中送到傅寒江的船上。
她心里明白,若是求傅寒江将她一道带上是不中用的,那个老古板的脾气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为今之计,便是她悄悄上船,等船离了港,那时也生米煮成熟饭了。
至于家中亲友,秦露也给父母和众姊妹分别留了信,一是陈明自己的决心,二也是希望姊妹们能帮着劝一劝定然会大怒的父母。
一时秦霜听了,自然不肯同意。
偷偷离家,而且还是为了追随男子而去,这等近乎于私奔的荒唐之事,也只有她这个胆大包天的妹妹能想的出来。奈何先是经不住秦露的软磨硬泡,其后秦霜自己也有感同身受之心。
若此时离京的是傅重洲,恐怕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地随他远走罢。罢了罢了,就当成人之美,否则她真怕妹妹在家中愁闷出病来。
当下姊妹二人议定,秦霜又将此事告知了傅重洲。傅重洲便趁着兄长收拾行装的机会,将秦露藏进了一口箱子里,她只需在箱子里待到天黑,自然便有傅重洲事先安排的人带她去舱房躲藏。
等躲上十天半个月,船行至西南边境了,此时木已成舟,再让傅寒江知道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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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谁知这口箱子偏被送进了傅寒江临时充当书房的舱室,偏秦露躲了半日,正觉腹中饥饿,又闻到时不时飘进来的饭菜香味,便忍不住饥鸣如雷。
眼看计划刚开始就败露了,她一则是真心被吓到了,二也是灵机一动,只见那晶莹泪水顺着少女煞白的小脸滚滚而落,傅寒江不禁一怔,少女已扑进他怀中,大哭道:
呜呜吓死我了
他的心霎时间便软了,忙将少女搂住,柔声哄道:
是我不好,没看清楚便动了手快别哭了,嗯?若是眼睛哭肿了,当心明日头疼。
一番劝哄,总算让怀里的小人儿抽抽嗒嗒地止了泪。
因她在箱子里躲了这半日,身子也麻了半边,傅寒江忙将她抱出来,轻轻地给她揉搓双腿疏通气血,又见她肚子还在咕噜噜直叫,也顾不上其他,遂把自己的饭给她,又去洗了手来亲自给她布菜。
秦露见状,登时暗松一口气,看来这场危机是蒙混过去了
她瞒着众人偷偷上船,傅寒江知道了怎能不大怒?且如今船才行了一天,十有八九他会将自己送回去。
因此她方才使出这招屡试不爽的苦肉计,果然他只顾着心疼她,连火也顾不上发了。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得意,又见桌上不过三菜一汤,粗陋得很,此时闻着却觉异样美味,竟不啻于家中的珍馐美馔了。
也是她饿得狠了,所以方才吃得香甜非常,只见少女两边香腮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倒像只小松鼠似的,傅寒江原本也要吃饭,此时却不禁看她看得入了神。
他是何等的聪明人?从看到秦露的那刻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着了大半
恐怕是这小魔星知道他要离京数载,心中不舍,所以瞒着他偷偷上船。她一个人自是做不成这等大事,必然有秦霜相帮,说不定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也掺和了一脚。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舍得?若他此行不是去西南,不是去推行改流之法,他必然会与她成亲,不论去到哪里,都与她相伴。
但他要做的事太危险了
傅寒江离京之前,与前任西川总督已做过交接,这位总督虽因平叛不力被召回京城,圣上却并未多加责备。只因众人皆知,那个位置有多棘手,就在前总督任期的三年内,大大小小的刺杀便遇过十来次,彼时朝廷并未强行改流,可想而知,傅寒江一旦赴任,究竟会遭遇什么。
但他不能退,也不会退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因为自己受到一丝伤害。
念头闪过,秦露已饭毕,一抬头,便看见他一瞬不瞬的视线,她脸上不禁一热,却大大方方地回视着他,甜甜一笑。
那笑容让他心头愈发柔软,却也愈发坚定起来,等她漱了口,净了手,傅寒江方才道:
吃饱了?
嗯!
那就好,他放下茶盏,淡淡道,再过一个时辰船就到襄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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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落,秦露顿觉心头一咯噔。
方才还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去了,没想到,他是在等她吃饱喝足后一并算总账。
也对如果傅寒江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她也不用偷偷摸摸躲在一口箱子里了,想了想,她把头一扬:
不,我不回去。
她就不信,她都已经在这里了,他还能把她捆着送回去不成?就算他强行把她送上了马车,她也能自己去西南,届时反弄出更多麻烦。
谁知傅寒江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连眼睛都没抬,转身却吩咐外头的小厮:
叫船工调转方向,我有一件要事未办,需折返京城。
秦露听了,登时傻了眼,忙道:你耍赖!
傅寒江淡淡道:我这不叫耍赖,只是阻止你继续胡闹罢了。你私自出京,可有想过家里该急成什么样子了?
我,秦露不免一时语塞,我有给家里留信!
留了信,难道就不算做错事?说着,男人的语气也严厉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过去是如何许诺我的?
再也不会凭一时冲动鲁莽行事,再也不会不顾后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原本傅寒江还以为,经过从前的教训,她已经学会吃一堑长一智了,但眼下她这番行事,和从前那些隐瞒身份与他私会还给他下药比起来,都算小巫见大巫。
只因这一去,再难回头。
她不仅要忍受异乡的艰苦,要面临未知的危险,更要与父母亲朋隔着万里之遥,数年不得一见。
且她私自出奔,必然惹恼父母,若二老爷一气之下与她断绝关系,岂不是连后路都没了?
趁现在离京城还不远,或许还可把此事遮饰的过去。你不要想着再耍花样,今日我是一定要送你回去的!
话毕,屋中却久久没有回应的声音。
秦露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色,亦不发一言。
傅寒江心头一紧,还以为她哭了,下意识便后悔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可想到她又如此不顾后果鲁莽行事,便觉不能再姑息她,就是真将她训哭了,也该她吃点教训。
忽见少女猛然抬头,她紧咬着樱唇,鼻子一阵阵的发酸,但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丢脸地哽咽出声。
你说的那些,我全都想过。
在下定决心之前,其实她想了很久很久,二姐姐也劝过她许多次。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荒唐的事,她知道父母必然会勃然大怒,必然也会为此伤心焦急。
她甚至想过,自己会不会跟着傅寒江去到西南后又后悔了。
她打小儿便娇生惯养,在那里必然是住不惯的。且她孤身一人,在那里除了傅寒江,便没有任何可以亲近之人。她这么做,其实就是舍弃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去赌一个飞蛾扑火般的未来。
我全都想过一遍,我也想好了。我会害怕,会后悔,我知道我在做一件蠢事,我把最坏的结果都想象了一遍,可我还是觉得,我不能和你分开。
你要骂我就骂好了,但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这么做的。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永远都躲在你的羽翼下,我也想和你站在一起,和你同舟共济,并肩而立!
说罢,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会自己回去的,不用劳烦你再折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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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大掌趁势握住她的小手,轻轻一翻,便十指紧扣向后一拉,将她带入怀中。那个熟悉的宽大怀抱里还染着墨香,傅寒江的声音很低,黑瞳里涌动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有自责,又有惊喜,既有感动,又有温柔最终化为一声低低长叹:
露儿,是我错怪你了
他还在以从前的眼光看待她,却不知她早已成长,成为了比他还要勇敢坚定的人。
其实在他的心里,能和她在一起,又何尝不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只是他总想着保护好她,总想着不让她受一丝伤害,却忘了即便他是为了她好才将她推开时,她同样也会觉得痛苦。
对不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少女始终低垂着头,半晌后,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傅寒江大松一口气,忙又将她身子掰过来,见她眼圈儿红红的,却又强忍着抿紧唇不说话。
这样委屈又倔强的模样,既教人怜惜不已,又恨不能搂进怀里好生疼爱一番,当下不免愈发自责,更是将平常轻易不说的那些软和话说了一车,好容易才将秦露哄得展颜而笑。
一时他赶紧给秦家写信沟通此事,只盼着二老爷不要盛怒之下不认秦露这个女儿了。未免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又分别给傅重洲、周景宵、霍陵等人去了信,有众人在其中斡旋,想必有所转圜。
如此展眼便是数日,这日船行至常江府,泊在河边码头补给淡水菜蔬,傅寒江便听京中家人飞马来报:
二爷叫小的跟爷说一声,那件事已平伏了,详细内容都写在信里,请爷不必担心。
原来秦家众人得知秦露私自离家,跟随傅寒江一道南下后,自是又惊又怒。好在事先有秦露写的信,又有众姊妹亲友帮着劝解,二老爷虽还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别说秦露的名声,他也要落一个教女不严的笑话。为今之计,只得当此事不存在,对外就说秦露病了在家静养。等过一段时日,待西南战事平了便送她出嫁,如此方不伤体统。
当下傅寒江忙将信也拿给秦露看了,秦露闻之,便知他二人的事已彻底定了,心中大为欢喜。
要说如今她有什么不满的,便是她上船也有好几天了,他们竟还没有亲热过一次。
傅寒江每日忙于公务,虽闲暇之时总不忘她,但他一日十二个时辰,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时辰的空闲。
而秦露起初是不惯坐船,头晕了几日,总觉懒懒的。好容易适应了,每晚等他回房时,直等到灯烛都熄了,却还不见他的人影。
最要紧的,是他如此辛苦,岂不是将自己的身子也熬坏了?秦露知道傅寒江是想趁上任之前将西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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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问起傅寒江的小厮,众人都道:
咱们大爷就是这样,一旦忙起公事,天塌下来都不管的。姑娘不知道,姑娘来之前,大爷比现在歇得还晚,吃饭也是每日都随意打发了。
这些小厮都是傅寒江的心腹,虽知道秦露是未来的大奶奶,但如今她尚未过门,且船上人多眼杂,未免人议论,对外只说她是傅寒江的丫头,所以众人一概以姑娘呼之。
秦露听了,想起那日自己藏身书箱被发现时,傅寒江也是埋首案牍,桌上的饭菜一筷子都没动。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既要与他共历风雨,公事上帮不了他,他的身体还不能照管照管了?
一时想毕,便静待掌灯时分。
果然等到天已三鼓,傅寒江还不曾回房,秦露便换了身衣裳,走至充当书房的舱室外,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屋内传来低沉的男声: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室内烛火摇曳,将男人伏案的修长剪影投射在墙上,听见脚步声,他连头也没抬,只是下笔如风。
傅寒江自然还以为是小厮来添茶了,每晚他都要忙到后半夜,早习惯如此。自打秦露上船,他却是愈发忙碌,只因他想着尽快将公务处理完,才能有更多时间来好生陪伴她。
忽觉肩上一热,只见来人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侧,春葱玉指拿起他的茶盏,烛火之下,直如羊脂玉一般。
见他一怔,终于抬头,少女柔柔一笑,娇声道:
奴婢来给大爷换茶水了。
男人眸中不免掠过一丝无奈:你又胡闹,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当心明日眍?了眼睛。
也不知这小家伙哪里来的衣裳,石榴红缎子掐牙背心,翡翠撒花细褶裙,竟真是一身丫鬟打扮,闻言她眼波一转,却道:
大爷还不睡,奴婢怎么敢睡?奴婢是大爷贴身服侍的丫头,还要伺候大爷更衣安枕呢
一面说,已将斟好的新茶递到傅寒江手边,那一举手一投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勾引主子的娇俏丫鬟。傅寒江见状,又是好笑,又觉心头一荡,想到她既这般有兴,自己索性便配合她一回,看她究竟又有什么鬼主意,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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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秦露忙放下茶壶,走到书桌的另一边,挽起袖子,露出腕上两只叮当作响的玉镯,还有那比镯子更加莹润的皓腕。但见她轻轻执起墨锭,果然磨起墨来,这般红袖添香的光景真真有无限情致,灯下看美人,更是越看越美,越看越爱。
虽说傅寒江向来定力十足,此时也不禁有些神思不属起来。但他很快想起这恐怕就是秦露的目的,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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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方看了没几行字,一只玉手探过来,帮他翻动书页。一缕幽香恰从那袖中逸出,闻之只觉醉魂酥骨,美人儿的声音更是柔得要滴出水来:
这等小事哪还能劳动大爷?奴婢来帮大爷翻
傅寒江紧了紧喉头,暗自告诫自己不要着了这小狐狸的道,只得将笔拿起,假装什么也看不见,继续埋首案牍。
但秦露如何是这么好打发的?翻书、添茶、磨墨、剪烛但见她便如一只穿花蝴蝶般,忙前忙后,忽左忽右。时不时便让男人嗅到她身上那股既轻且甜的淡淡幽香,时不时又娇音嫩语的,满口奴婢长奴婢短,却是有无限风情。
不仅如此,她的纤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触碰到傅寒江的身体。
或是在给他翻书时抚过他的手背,或是在研墨时从他颊上一触而过这般蜻蜓点水的接触,却带来更多余音袅袅的酥麻。不知不觉,一直在纸页上飞快游走的湘管已越来越慢,男人的眸色也愈发黯沉
忽然,她弯下腰,探手去够桌案另一头的烛台,想用手中的银剔子把烛光再挑亮些。
浑圆饱满的乳峰随着美人儿躬身的动作挨上了男人的手臂,傅寒江只觉臂上一热,继而又一软
他猛地把笔一掷,霍然起身,一把将眼前柔软的娇躯按在了书案上,偏秦露还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
大爷要做什么?这般可于礼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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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后话,如今且说二人一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到了七月底抵达总督衙门,傅寒江走马上任,立即调了大量军粮至前线,与叶承允通力合作,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将那反叛的黎州白氏彻底歼灭。
经此一事,西南那些蠢蠢欲动的土官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傅寒江趁机对他们拉拢分化,有那势力不算大的,胆小怕事的很快便主动投诚,交出印信兵器。
傅寒江也如之前许诺的那般,虽革了他们的土官,却也许以金帛,将他们好生安置,又录了他们一些还算出色的子弟进衙门任职,虽不能再似过去一般生杀予夺,但照旧是高官厚禄。
如此一来,西南乱局渐平,朝廷便宣叶承允回京,调另一位老将在此镇守。因叶承允如今已是超品的国公,赏无可赏,遂封他的长子叶念君为世子,又赐黄金珠玉无数。
当下叶承允凯旋回京,因大军行进缓慢,待他抵达京城时已是九月里了。
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自是有无限思念缠绵,明珠又见他身上再添几道新伤,不知有多心疼,忍不住道:
我知你是为了一方百姓浴血奋战,这是大义,我不该拦,也不会拦。只盼着你在外头时能多想想我和孩子,如今你的性命,已不是为你一人保全的了。
苏夜听了,心中自是感慨万千,忙握了她的手道:
你放心,我就是为了你们娘儿俩,也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又说到今日进宫面圣,圣上和摄政王与他面谈时,属意调他去做越宁总督,为朝廷操练水师,抵御倭寇。
其实以叶承允的功绩,一个兵部尚书早已是绰绰有余,圣上也有意让他入阁。只是叶承允不喜朝中的勾心斗角,反倒更乐意在军中,越宁两地乃膏腴富庶之地,他在此镇守,既可护东南平安,又合了他的脾胃,自然求之不得。
我们天天同房,这小肚子里定然早就有我的种了,你说生几个,嗯?
其实苏夜却是不忍明珠受那生育之苦的,他也一直在服用避孕秘药。只是一则君哥儿幼时他未曾陪在儿子身边,终究有遗憾,二则也是眼馋秦沄家的小女儿,是以与明珠商定,等到君哥儿大些了再给他添个妹妹。
当下屋中一片火热,丫头们早已识趣地悉数退出,心中都想着大爷和奶奶的感情真真是好,只要大爷在家,茶房里预备洗澡水的炉子就没歇过。
虽众人早已是见怪不怪,但苏夜离京数月,如今归家,自是又与爱妻日夜厮磨,其恩爱更胜往昔。因圣上特准了他十天的假,十天里,那些教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就没有一刻停过的。
好容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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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入了夏,苏夫人便一直缠绵病榻,虽请了许多太医大夫来看,众人都说她这是年纪大了,伤了元气,且又心思郁结,也只能慢慢调养着。
因此这几个月来,苏夫人病一直是时好时坏,若是时气好些,她的病势也便轻些,旁的时候,也不过只是用各样珍贵药材吊着罢了。
明珠听闻,忙坐车去了苏宅。
方一进门,苏夫人原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见是她来了,却扎挣着嘶声道:
滚滚!
明珠只当没听见,问了婆子今日她的情况,又请太医来,诊脉开方,忙得脚不沾地。苏夫人却不肯吃药,听说这药是明珠请来的太医开的,便道:
我,我死也不吃她的药!倒给我倒了!
众人无法,只得来问明珠,明珠淡淡道:灌下去。
片刻后,便听屋内传来花瓶摔碎的声音和尖叫喊骂,好容易等苏夫人喝完药睡了,几个伺候她的婆子出来,脸上都挂了彩,明珠忙道:
嬷嬷们辛苦了,这个月的月钱再加厚一倍。
众人连称不敢,这几人都是当初靖宁侯府里的老家人,原是被卖做官奴,后来玉姝拿银子赎出来后送到这里,虽不比过去在侯府里的体面,但也是吃好喝好,强似旁人不知流离到了何处。
因此众人都愈发忠心,又兼明珠向来待他们极好,心里也替明珠不值。
虽说当初老爷出事是姑娘出首告发,但老爷谋逆是真,难道还是姑娘逼着他造反的?太太年纪大了,也糊涂了,偏要迁怒在姑娘头上,平常对姑娘冷言冷语的也就罢了,如今哭着喊着说不吃姑娘的药,怎么也不想想,她住的这屋子又是谁的,下人又是谁买来给她使唤的?
其实若太太安心调养,这病早就好了。只是她每日都要闹上一通,不仅闹得家宅不宁,自己也形若疯妇,实在教人生厌。
偏偏都到了这般地步,姑娘还是孝心依旧。姑爷在外头打仗时,姑娘一面挂心夫君,一面照顾孩子,一面还要在这里侍奉,人都不知瘦了多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后数日,苏夫人病得愈发沉重,却也闹得愈发凶了。
明珠不得不留宿在苏宅,因苏夜公务繁忙,又怕家里的奶娘丫头照管不好儿子,遂把君哥儿也带在身边。
君哥儿如今快要两岁了,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因他生得伶俐乖巧,众人都疼他,也从不拘束了他,任他在家里四处撒欢儿。
这日明珠正在屋内劝苏夫人吃药,忽见一个摇摇摆摆的小身影跑进来,一见了她便眼前一亮,张着两只小手往前扑,口中叫道:
娘!糕糕!糕糕!
明珠低头一看,只见君哥儿手里拿着块桂花糕,上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还留着他小小的乳牙印。君哥儿嗜甜,只是明珠平常不让他多吃,一日也只可吃这一块桂花糕而已,他先是宝贝似的咬了一口,又举起小手,把那块桂花糕递到明珠面前:
娘吃!娘吃!
众人见状,都又笑又爱,道:还是咱们哥儿孝顺,自己都舍不得吃呢,还要给奶奶留一口。
明珠心里亦爱得跟什么似的,忙把儿子抱起来搂在怀里,点着他的小鼻子道:娘也舍不得吃,都给君儿吃好不好?
君哥儿似懂非懂,还是把手举起来,又道:娘吃!
说着就把糕往明珠嘴里喂,明珠只得小小地咬了一口,笑道:娘吃了。
君哥儿这才欢喜了,自己也把糕喂进嘴里,一面嚼一面含糊不清地道:
唔次
众人不免又笑起来,忽听帘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婆子被一股大力推搡出来,手中药盏甩飞出去,不想砸在门板上,登时砸得粉碎。
只见苏夫人披头散发,追出来指着那婆子的脸骂道:
你们都是那小孽畜养的好狗,灌药来毒死我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她连她亲爹都害死了,难不成还是真心实意想治好我的?!
她定然是想害了我,狼心狗肺的东西,带着她的药给我滚!
话音未落,方觉屋中一片寂静,君哥儿坐在明珠怀里,已是吓得呆住了。
明珠忙站起来,拿袖子遮住君哥儿的眼睛,道:
君儿乖啊,我们出去顽。
谁知苏夫人眼中恶毒之色一闪而过,竟直冲上来,口中喝骂:
孽障!你还敢带着这小畜生过来现眼?!爹不伦母不孝的野种!兄
话犹未完,两个婆子冲上来死死捂住她的嘴,又将她用力往屋里拖,苏夫人犹自挣扎不休,双手乱抓乱挠。
君哥儿见状,一张小脸已是惨白,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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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晚之后,君哥儿便病了。身上发热,高烧不止,太医来看过后道是受了惊吓,加之幼儿本就体弱,方才有此之症。
如今需好生静养着,每日早晚煎服两剂药发散发散,且不可再有受惊之事,便可慢慢痊愈了。
明珠听闻,忙打发人好生将太医送出去,又拿过脉案来细细看了,方命人抓药煎药,忙乱不提。
她自己在床边坐下,只见君哥儿的脸上还留着几分煞白,小小一团窝在被子里,虽然睡着了,却不似平常酣眠时那般恬静,秀气的眉毛都还微微皱着。
明珠心里不禁愈发自责难受,如果当时她早些带儿子躲出去了,如果她让下人们拘着君哥儿不让他靠近苏夫人的屋子是不是他就不会听到那般恶毒的言辞,见到自己的外祖母那样狰狞可怕的面容?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冲到苏夫人面前质问她。你究竟是真的疯了,还是已经没有了人性?
不管自己和苏夜有多少不是,不管苏夫人究竟有多恨他们俩,但她不该,也不能那样对待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孩子。
以明珠的聪慧,又如何看不出来苏夫人是故意的?她把所有的怨恨、癫狂都发泄到周围能发泄的每一个身上,因为自觉已经伤害不到明珠,所以就要去伤害明珠的孩子。
一念及此,明珠只有一种深深的茫然与无力之感。
从前她总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夫人已病成这般模样了,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在熬日子,左不过是在今年或者明年,家里连她的身后事都已备好了。
就是有再大的怨愤,病入膏肓之际,也总该释怀了罢但苏夫人不仅没有,反倒愈发癫狂,明珠虽无奈,又想着她到底生养自己一场,无论如何,总要尽最后一份孝心。
谁知便连她最后的这点柔软,如今看来都像是个笑话。
究竟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又算是什么?
或许在苏夫人心里,从来也没有爱过她。她知道母亲愚蠢又短视,贪婪又偏执,但无论如何,那些抚育之恩,疼惜之情,
终究也不是她幻想出来的罢?
如今看来,即便她真的疼爱过自己,那份疼爱也是有条件的
她以为母女之间总有旧情,母亲是遭逢大变,所以才钻了牛角尖。或许事实的真相是,所谓的旧情,根本就不存在。
一时她胡思想乱着,惊忧之下又觉悲戚,只觉身心俱疲,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苏夜进屋时,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卧在床上,小的那个倒是睡得安稳,明珠却是和衣歪着,不仅衣衫未除,身子蜷在床沿边,稍稍一动就要摔下去。
他心下叹息,忙上前去将妻子抱起,许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明珠并未惊醒,只是在他怀里动了动,秀眉亦如君哥儿一般蹙着。
苏夜早已从下人们口中得知了白日在苏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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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明珠虽看似坚强淡然,其实是个极念旧情的人。自己和儿子自不必说,她身边的那些丫头媳妇,绣坊里做工的女人们哪怕是素不相识之人,但凡对她释放一些善意,她也总念着旁人的好。
这么多人里,曾经她付出感情最多的,不是苏夜,其实是苏夫人
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付出其实从未被对方放在心里时,再坚强的人,也会难以释怀罢
想到此处,苏夜的眸光愈黯了几分。轻轻帮她解下外衫,又拉过被子来给她盖好,他沉吟了许久,方才转身出门。
其后数日,君哥儿倒是很快就痊愈了。他到底还年幼,不记事,那天虽被吓得嚎啕大哭,过了几日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还吵嚷着要去找小舅舅玩。
明珠却是不愿再去苏宅,虽然照旧还是好医生好药材地供给着,但她已不愿再去苏夫人面前侍奉。
其实若她真的不在乎,便不会如此为之,终究还是意难平罢只要一见到苏夫人,她便会忍不住自问究竟她的付出,又得到了什么,换来了什么?
匆匆又是半月光景,忽有一日家人急急来报:
奶奶,舅爷打发人过来说,亲家太太已不中用了,请奶奶过去见亲家太太最后一面!
彼时明珠正在吃茶,只听豁朗的一声,她手中茶盏已是打翻在地,下意识站起来,却怔怔地,半晌方道:
收拾衣裳,打发人去宫里通知大爷。
一时纤云等人忙给她换上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裳,又去了头上钗环,因苏夫人还在弥留之际,并不敢穿丧服。明珠又吩咐奶娘刘氏好生照顾君哥儿,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坐上车,直到此时,一颗心依旧怦怦直跳,竟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其实她心里早有准备了,不止是她,苏夜、苏衡,众人皆知苏夫人的日子就在这几天,或早或晚,总要来的。
可真到了来的那一天,她还是觉得心中如一团乱麻,亦辨不出那复杂的情绪。
是伤心吗?
这份伤心,早已在苏夫人日复一日的癫狂中磨灭殆尽了,在那日她将君哥儿吓病后,明珠对她更是再没有一丝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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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她利用她,哄骗她,后来又辱骂她,要挟她,视她如仇寇。当听说这样一个人终于要消失了,或许明珠会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罢可她没有,她有的只是一种茫然,一种想要抓住那人问一问的冲动
曾经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可明珠不会去问,她也不可能去问。她不想把自己这份难以排解的心结表露出来,哪怕是在苏夜面前,她也没说过一个字。
更何况她现在去问苏夫人,无异于自取其辱。想必苏夫人会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揭她疮疤的机会,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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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车已驶入苏宅,明珠忙定了定神。纤云打起帘子,又扶了她的手下来,时近初冬,只见满目萧索,上房的方向传来隐隐的哭声,她一怔,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大姐姐!忽见苏衡掀起帘子迎了出来。
他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小小少年了,眉眼间虽还残留着几分青涩,但行动举止愈见稳重坚毅,脸上虽有悲色,还是道:
姐姐一路辛苦了,我知道姐夫不在家,这般叫大姐姐过来于礼不合,我会跟姐夫解释的。
叶承允就是苏夜的这个秘密,天底下也只有明珠夫妇和玉姝夫妇四人知道,是以连苏衡都不清楚姐夫其实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因明珠已是出嫁女,就是要回娘家奔丧亦需知会夫家,苏衡方才有此说。
明珠见他此时还怕自己在夫家不好自处,想到他这段时日的辛苦,又将遭丧母之痛,不由又悲又怜,方才那些怔忡与迟疑顿时一扫而空,忙拉了他的手道:
我虽嫁了,也还是你姐姐,和你还是一家人,你姐夫也把你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
待这里这里的事完了,你就住到我们那边去。别推脱,只是你如今年纪还小,我不放心才如此,待你日后成家立业了,你想要我管你我还懒怠管呢,自有你媳妇管你。
一席话说得苏衡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姊弟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苏衡道:
姐姐进去看看罢。
明珠却顿了顿,半晌方叹道:我若进去,又要惹太太生气了
如今苏夫人已是弥留,或许自己不在她面前出现,她还能走得安详些。
苏衡却坚持道:就是不说话,不见面,远远儿地看一眼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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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靖宁侯被处斩时,他们兄妹二人都不曾见过他最后一面。苏衡虽不能认同父亲的选择,到底也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明珠见状,不好再拂了他的好意,点了点头,遂与他一道进上房来。
只见苏夫人躺在床上,双眼微阖,已是气息微弱了。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断断续续地道:
衡儿,衡儿是你吗。
苏衡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悲声道:妈,是我,我在这儿。
苏夫人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苏衡见状,哭声愈发悲戚,屋中侍立之人也都纷纷落泪,唯有明珠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有一种既不能上前又不能离开的感觉,竟是格格不入。
忽见苏夫人的唇动了动,又道:珠,珠儿你,在吗?
明珠浑身一震,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顿在原地,苏衡忙抹了把眼泪,道:
妈放心,姐姐在呢。
又忙朝明珠招手:大姐姐,快过来,妈想和你说话。
明珠只得一步一步上前,短短五六步的距离,竟好像有大半辈子那么长。
只见苏夫人已黄瘦的不成样子了,对比上次她在君哥儿面前恶言喝骂的光景,竟判若两人。她的唇嚅嗫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没人能听清,不知过了多久,明珠终于捕捉到了断断续续的三个字:
对……对不起!
刹那之间,她泪如雨下。
苏夫人还在呢喃着什么,好像在说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君儿是妈糊涂了这一切支离破碎的低语她全都没有听清,也再顾不上去听。
原来她终究还是没有被全然辜负,哪怕那份温情在她们母女间只存在过很短的一段时日,至少她过去的付出与真心,不是一片虚掷。
她想从今以后,她也再不用有遗憾,苏夫人不必怀着对她的怨恨去世,她们母女俩终于在这最后一刻,达成了和解。
只听得墙上的西洋式自鸣钟忽然发出铛的一声,再看苏夫人,已溘然长逝。
当下全家上下无不大放悲声,又开了大门,收桌椅,下槅扇,挂上孝幔等物,打发家人至各处亲友报信。一时悲戚之中更添忙乱,不多时,苏夜也赶来了。
因他接到家人来报时正在宫中,圣上听闻是他岳母病逝了,便特赦了苏夫人的官奴身份,令其能风光下葬。
众人闻之,自是无不赞颂圣上的仁德,又咋舌于叶承允恩宠之盛。
毕竟这去世的是他岳母,又不是亲生母亲,且靖宁侯事涉谋逆一事并不遥远,圣上却肯推恩至此,足见对叶承允的信任。
明珠得知后,却猜到这份旨意定然是苏夜主动向圣上求来的,不管他是因苏夫人毕竟是他的嫡母,还是不想自己和苏衡不自在,明珠都感激他的这份心意。
斯人已逝,多少恩怨皆已随风逝去,如今她虽还有怅惘,终究是彻底释然。
因此她虽忙得力倦神疲,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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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夜见了,心中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虽然明珠不说,但苏夜如何猜不出她的心事?
苏夫人去了,于他自是没有一分悲伤,他所担心的不过是那疯妇若是就这么死了,明珠从此便会留下再也解不开的心结。
因此那日君哥儿被吓病后,他便暗中去了苏家,摒退左右,和苏夫人做了一场交易
他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一定会帮苏衡功成名就,且恢复苏夫人的诰命身份。求圣上下旨给苏夫人脱去奴籍是第一步,等到苏衡有了功名,自然便能为苏夫人请封。
他太了解那疯妇了,她汲汲营营一辈子,到老来近乎癫狂,不过是因她荣华富贵高居人上的美梦被打碎了而已。
因此哪怕她已经快要死了,听说苏夜能让她重新做回人上人,仍旧是动了心。且她就苏衡这么一个儿子,若苏衡日后过得不好,她在地下岂不是连好点的香火都吃不上?是以苏夫人便答应了苏夜,临终之前向明珠道歉。
至于苏夫人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歉意,是不是对明珠确实还有几分母女情分,其实连苏夜也不知道。
而她也永远都不需要知道,他会守着这个秘密,守着他们母子,再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如此忽忽一月,苏夫人的后事终于忙完了,此时已进了十一月里。
苏夜因要服三个月的孝,这三月便告假在家中,每日只看看书,闲时和妻儿说笑几句,又或指点指点苏衡的功课,倒也惬意。
这日正在书房看抄录来的邸报,内中有一条调令。
原来是他从西南班师回京后,朝廷调了原任神武卫指挥使江原为镇南都司都指挥使,统管镇南一省军务,歼灭黎州白氏余党。
谁知这江原却是个纸上谈兵之辈,当日苏夜原将白氏一众土兵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下小股余党还在流窜,根本不足为惧,那江原偏就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因轻敌冒进,竟损失了数千人马,而对方不过只区区数百人而已。
这一仗,朝廷自是颜面大失。今上当即下旨将江原拿进京治罪,但偌大一个镇南都司不可群龙无首,如今要派谁去,却成了难题。
就在苏夜告假期间,朝上一番争论,却是选了原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傅重洲。因他如今还是从三品的品阶,暂且先任同知,若剿匪有功,便可升任都指挥使。
旨意一下,傅重洲不日便要走马上任,先不提秦家正在为此事头疼
秦霜与傅重洲还未完婚,若是届时送嫁,岂不是又要送至万里之遥?
苏夜却是从这一道旨意中,看出了太后一党如今已是日渐式微,再不成气候了。
那江原本是后党之人,西南如今正是立功的好去处,苏夜回京后,太后想尽办法才将江原塞到西南,偏江原自己不争气,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而朝中各处其他紧要职缺上,太后的人也越来越少。虽不是人人皆为王党,但只要不偏不倚,扶持正统,便不可能支持后宫干政。
所以,太后要么放下权力,安心吃斋念佛,要么就只能疯狂反扑。果然,其后数月,朝中的争斗愈发激烈,而摄政王始终处于上风。
谁知这日众臣正在殿中议事,忽有太监来报:
不,不好了!万岁爷,七殿下,才刚殿下家里的下人来说,王妃外出进香,竟被一伙强人给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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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因被掳走的可是堂堂摄政王妃,出入都有众多卫兵车驾护送的。就是这样一个贵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强人掳走,那伙强人该有多高明的手段,多狡猾的心智,又是多大的熊心豹子胆?!
一时间人人自危,既有忧虑玉姝安危的,又有害怕自家也遭劫的,听说摄政王妃是在进香途中被劫走,那些奶奶太太登时再不敢出门礼佛,京中各处寺庙道观的香火都凋零了许多。
加之玉姝在市井士林都颇有名望,除了京兆衙门和摄政王府四处搜拿那伙强人,许多人家也自发帮忙寻找,玉姝失踪的香山寺此时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地差点都给掘了,可惜还是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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