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灼灼目光,盛凝玉淡定的总结道:“……就是这样。”
“啊,没想到宁道友的身世如此坎坷。”
“原来宁道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宁道友先前那师门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仅仅因为和剑尊有仇,就对容貌相似之人下此毒手!”
“那……先前是我们冒犯了。”
明明是人家不愿提及的伤心事,这些天还刻意把脸都遮着,偏偏被他们挑破了。
众云望宫弟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抓耳挠腮地留下了好多滋补灵药给盛凝玉,其中药有灵尤其愧疚,临走前几乎将储物戒内所有新奇东西都留给了盛凝玉。
诶呀,真是好孩子,这怎么让人好意思呢。
盛凝玉心中一边感叹,一边满脸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所有东西。
她的储物戒是纪青芜给的,里面的遮目珠世原殊和送的,更有这些天收到的杂七杂八的丹药,加上这次药有灵给的东西,盛凝玉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纪青芜将人都赶了出去,回房小心翼翼地窥着盛凝玉的神情,却见她伏在案前,一手动作着,期间隐隐有几丝灵力流转。
“宁姐姐,你……你是在画符么?”
纪青芜看了又看,问得小心谨慎,生怕又触碰到盛凝玉的伤心事。
盛凝玉没忍住,揉了把她的头发,大大方方地给她展示:“是啊,这是我以前最擅长的东西——瞧瞧,我画得怎么样?”
黄纸之上,朱砂如月华流转,笔走游龙间似有飞雪落下,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纪青芜显示赞叹,而后又惊异的瞪大了眼睛:“是魄散魂消符?!”
盛凝玉看着她小兔子似的惊慌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站在她后方,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才不是‘魄散魂消’!我哪有明月剑尊那一笔成千年符箓的本事?青芜,你再仔细瞧瞧呢。”
纪青芜被说得脸色再次发红,定睛一看,终于从那铁画银钩中窥见了不同。
“这是……是先前褚家家主用的的那个飞雪消融符?”
盛凝玉颔首承认:“对。”
虽然她不知道褚长安那败家玩意儿,天天揣着个窜天猴想作甚,但这不妨碍她从中找到机会。
引起原道均注意的机会。
“我先前看你们似乎极为喜欢,药有灵那小子还去外头进了许多。我想着与其让你们往外头撒钱,不如我给你们画几张玩,如此也算全了我们的缘分,不然我在这儿住的都不安心。”
这张飞雪消融符,一看就比外头买的更好!
纪青芜一双兔子眼闪闪发光地看着那符箓,可面上却有些羞涩,手忙脚乱地翻起了储物囊:“不能送,我、我也有灵石——”
“要什么灵石?按这么算,是我该给你们才是”
盛凝玉直接将符箓塞在了纪青芜的怀中,笑容肆意又张扬:“这东西不费什么灵力,我从小就爱玩,之前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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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青芜小小年纪,哪里见过这种招数,被盛凝玉哄得晕头转向,收了符箓后,还送出去了许多消息。
“香夫人?她名为香别韵,是半壁宗的弟子,与我们原宫主感情甚笃,一心为伴,恩爱两不疑,是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半壁宗?唔,半壁宗是几十年前兴起的门派,宗主神龙不见尾,只知如今的事务都是代宗主艳无容处理。我很喜欢半壁宗!半壁宗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又或是被家人欺负的女子,有根骨的就教法术,没根骨的就教些谋生计的法子,而我们女子嘛,大都知恩图报,只要发达了就会回馈半壁宗,如此一来,半壁宗这些年也算兴盛——听说之后重启清一学宫,半壁宗也会派人去呢!”
“啊,说回香夫人……”
“香夫人脾气极好,温柔和善,也没什么架子。可惜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所以原宫主时不时要外出为她寻药。”
送走纪青芜后,盛凝玉理了下思绪。
首先,她要多画点泼猴符,只要云望宫的药田一炸,原不恕或许还因她是客而不好出言,但原道均总不会放她。
其次,等她调养好些身体,就要去鬼沧楼一趟,赶紧把自己的半截灵骨拿回来——也不知鬼沧楼门口的牌子还在不在?真是叫人想念。
最后……
盛凝玉发誓,自己真的不认识香夫人。
许是误会,又或是什么机缘巧合,才让大家认错了人。
盛凝玉不想旁生枝节,故而这几日没在多外出,只是安安分分地在院子里画符箓,可劲儿地给药有灵和纪青芜飞雪消融符。
这两人俱是年少,得了这新奇东西不免要拉着朋友玩闹。他们倒也没忘记盛凝玉,见她日日躲在屋子里画符,说什么也要拉着盛凝玉出去转转。
云望宫虽相较于其他门派,地处偏远了些,但处处药香弥漫,更有灵草间的灵气渗出,虽不浓厚,却沁人心脾,叫人觉得身心处处属实。
“宁姐姐你看,这就是我们用来做固本续弦丹的灵药田,主要由我和几个师弟师妹负责。”药有灵兴致勃勃的扭头给盛凝玉介绍,“你之前看的时候,续弦草还没——”
“——天杀的!谁动了我的续弦草!!!”
药有灵的哀嚎在药田间回荡,纪青芜无措地看着,剩下几个弟子也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绿意盎然的药田,此刻豁然多了几片黑色,剩下的地界更是黄一块青一块,先前茁壮生长的草药此刻东倒西歪,全不像话。
一弟子悲愤道:“到底是谁的飞雪消融符误入了我们的药田?”
什么“误入”?这显然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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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扬了扬眉梢,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一道声音直接打断。
“是我做的,如何?”
盛凝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金衫红袖的俊秀少年正站在不远处,挑衅似的看着药有灵:“怎么?只许你们炸毁我的药田,不许我来动动你们的?”
“金献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们那是误入!误入!更何况我们只不小心炸毁了你一株草药,已经照价三倍赔偿,你当时不也同意了么?怎么又出尔反尔!”
金献遥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怎么?你那点灵石就想把事情了了?我事后一想,又觉得不满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
若非有人拉着,药有灵都快冲到金献遥面前了。
“药师兄,算了算了。”
“是啊是啊,这件事儿毕竟是我们理亏,都是同门,几株草药而已,没必要没必要,大不了我们之后再种就是了!”
而金献遥却没有和药有灵继续掰扯,他越过众人,径直走到了盛凝玉面前。
小少年眯了眯眼,扬起下巴:“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长得和画像一模一样的人?”
原来是冲她来的。
盛凝玉沉思了一秒,真诚道:“相貌是上天赋予的。”
金献遥一噎,莫名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盛凝玉叹了口气,满目诚恳道:“长得不如我,你无需自卑嫉妒。靠后天努力,内修心境,一样可以弥补。”
金献遥愣了一愣,还是在药有灵笑出声后,才蓦地反应过来,高声道:“你说谁嫉妒自卑了?!简直笑话——”
“献遥。”
遥远处,一道温柔似水的女声传来,带着些许叹息。
周遭本在笑的弟子们骤然一停,随后惊喜地看向声音来源,齐齐行礼道:“香夫人安!”
金献遥顿时收起嚣张,惴惴不安道:“姐、姐姐。”
只见空中赫然有一朵巨大的墨色梅花,其上立着七八个人,随着渐渐落下,梅花法器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缕清香,落在了为首的主人眉间。
青衫云望香馥曼,白骨生肌阎王难。
想来这就是那位传闻中极善调香的香夫人了。
三千青丝在脑后垂着,发尾之上一掌处才系着一根旧绸带,螓首蛾眉,眼似点漆,美得像是一幅仕女图。
盛凝玉垂下头,心想,自己绝对没见过她。
香别韵率着众人上前,蹙起峨眉,看了眼被毁的药田,又看向金献遥,柔柔道:“不过几日,你又思念起禁闭室?”
金献遥握了握拳,随后不情不愿地走到了药有灵面前:“抱歉,这次是我冲动行事了。你的药田,我也会照价三倍赔偿。”
药有灵挠挠头:“那也行……”
香夫人温柔道:“三日。”
金献遥声音骤然变得急切:“——并且帮你处理好这片狼藉!”
香夫人依旧温柔:“七日。”
金献遥再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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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不止药有灵,其余原本气愤的弟子都平息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占人便宜的不好意思。纪青芜主动上前拉了拉金献遥的袖子,小声道:“那,我们和你一起种吧,好么,金师兄?”
金献遥看着小师妹,不自觉的红了脸:“好,好哦。”
“都是好孩子呢。”年长些的女管事跟在香别韵身后,笑了笑,“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孩子间一时气盛罢了。”
香别韵温柔一笑,行动间柔情绰态,宛如墨梅新生。
另一位女弟子请示道:“那小少爷的禁闭……”
“照常。”香别韵道,“加一份五千字的警戒书,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免得下旬清一学宫重启,他在里头——”
香别韵一边说着话,一边想要转身离去,然而剩下的话就因这一眼,卡在了喉咙里。
她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手指都在轻轻颤抖,可却丝毫不敢高声语,唯恐轻微的声响就像这幻影戳破。
跟在她身后的女管事和弟子们听香夫人突然没了声音,俱是奇怪。其中一位女弟子快人快语:“夫人,您是不是又身体不适——”
她同样没说完话,只因她看到了香夫人此刻的面容。
那双犹似一泓清水的眼眸里满是水汽,总是温柔端庄的脸早已布满了泪痕,描着胭脂的唇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难过到了极致,才会有的神情。
香夫人在无声地哭泣。
女管事和弟子们俱是惊异不已。
要知道,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可谁人不知他们的夫人外柔内刚,将云望宫和原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灵桓坞内外无不叹服。
这是怎么了?
女管事和弟子们对视一眼,上前道:“夫人,您可是身体不适?”
这一次,香夫人不仅没有回答,她竟是直接甩开了所有人,脚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灵力都变得若有似无,好似要化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夫人!您慢些!”
身后众人猝不及防被甩下,赶紧跟上,然而有一人却比他们更快一步。
她似乎叹了口气,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拖着她向上。
“夫人是想找我么?”
【——你是在找我么?】
香别韵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脸。
姿态肆意,眉目散漫,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不羁张扬,可动作却是那么的温柔,这样的神情,旁人哪怕极尽模仿,也不到她的万分之一。
是空中高贵的皎皎明月,是无数人追逐仰望的芳华月色。
也是她的月亮。
万古千秋,只此一轮明月。
香别韵反手紧紧抓住了盛凝玉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声线仍是不稳,带着哭腔和颤抖:“您——这位姑娘,求您陪我走一走,行么?”
……
药田间,金献遥狠狠捏断了手中灵锄。
周遭人悚然一惊,药有灵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别出尔反尔啊,不然我、我告诉香夫人和原师兄去!”
“我还能干什么!”
金献遥丢掉手中断成两节的灵锄,闷闷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的那个朋友想干什么!”
药有灵:“?”
药有灵:“你在浑说什么,这关宁道友什么事?”
“管她什么事?从画像到初遇,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金献遥抬起头,眼圈都红了,语气更是悲愤:“她、她分明在勾引我姐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金献遥是被原老宫主收养的。
在久远的记忆中,他过了很多苦日子,当过些小门派的侍从,也被人收养过。
那对眷侣本也是修仙界出了名的恩爱,约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立下了灵契。可有一日,养父忽得宣布自己另有所爱,竟是直接毁了灵契,将伤害悉数转移到了道侣身上,还将情人接入家中。
彼时金献遥的养母本就在突破之时,被打击得措手不及,又日日见旧情人在面前恩爱,身体更是日渐虚弱。
若非金献遥当机立断给了养父一刀,借此机会带着养母出逃,恐怕养母真要没了性命。
但从那以后,金献遥安全感越发缺失,几乎到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不安的地步。
直到养母将他交给了原老宫主,原老宫主又让他认了香别韵为姊,由香别韵和原不恕教导,金献遥这才好了许多。
但这只是面上。
金献遥发誓,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介入香姐姐和原大哥之间。
他不想捅香姐姐,也不想见原大哥流泪。
所以,这个新来的宁道友,他一定要严防死守!
……
自醒来后,盛凝玉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出门。
身旁的香夫人已经收起了泪,一道灵力就将泪痕抹除的干净,唯有那纤细的手指,还如菟丝般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
一路上,顶着身后管事、弟子的重重目光,盛凝玉逐渐坦然,甚至又开始思绪乱飞。
也不知道谢千镜到没到大荒山。
盛凝玉想,依照这人的脾气,若是看见有人这样亲昵的挽着她,怕是又要说些奇怪的话,问些奇怪的问题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大概先会再帮她处理一下最近处理药草和画符弄出来的伤口。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些细微的伤口,盛凝玉都不在意,可谢千镜却每次都能发现。
“宁姑娘。”
一道温柔小心的嗓音自上方传来,盛凝玉这才收回神。
她被香夫人带到了一个湖心的亭子前。
亭子的四角飞檐翘起,远远看着仿若在发光似的,走进一瞧,才发现是明珠与琉璃点缀,中央上书着“不知亭”三个字。
香夫人引她入亭中,终于开了口:“宁姑娘觉得,我这个亭子如何?”
四面临风,环山绕水,有鸟雀从湖面掠过,发出明亮的清啼。
盛凝玉最喜欢水和亮晶晶的东西,此时环顾一圈,赞叹道:“风生水起,此生快意。夫人的亭子寓意极好,叫人喜欢。”
若是没有身后那幅画,就更好了。
太像了。
香夫人着迷似的盯着盛凝玉。
她心中有万语千言,可往日里的八面玲珑,眼下却发挥不出分毫。
“……是您么?”
香夫人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宛如梦呓。
盛凝玉动作一顿:“夫人?”
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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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是花柳烟啊!”
“——那个妖鬼花柳烟!”
盛凝玉眼睫缓缓颤了一下。
她确实没见过这张脸,但她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六十年了……距您离开,已经整整六十年了,我终于又能见到您了。”
香夫人说着,忽得泪如雨下。往日里那个贯来温柔藏刀的香夫人,此刻却哭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
她看着盛凝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她还不叫香别韵,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香夫人,更没有“半壁宗”收留。
她只是一个姓“花”的凡尘普通女子。
如所有最寻常的人间女子一样,她嫁了人,谈不上喜不喜欢,凭着她一手祖传的调香本事,也算是吃穿不愁,安稳度日。
只是后来,丈夫染上了恶习,迫使她流产后,将她买入烟花柳巷,她从此成了“花柳烟”。
她受尽折磨,临死前才从老鸨口中得知,是一个大家族的仙君大人在闲来买香时看上了她,被她拒绝后,转而从她丈夫入手。
“你说你,倔什么呢?”老鸨啧啧道,“本来能去那神仙地方享清福的,然而现在啊,可是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咯。”
原来那仙君早已对她没了兴趣,只是记恨她的拒绝,随口吩咐,让人“教导”一番。
原来如此。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他们不过蝼蚁,命如草芥。
“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丈夫可以买卖她?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可以欺辱她?
“凭什么!!!”
凭什么只是随口的一句“教导”,就能让人家破人亡,没了性命?
花柳烟想,自己如今的模样大抵十分可怖,不然周围人为何满目惊恐,连连后退?
她在一片血流中,低头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清丽动人的面容变得阴森可怖,洁白的肌肤上条条血痕纵横,弥漫着不详的血气。
她死了,却没有死得彻底。
她成了世人恐惧、正道厌恶的妖鬼。
花柳烟对着镜子,怔怔的流下血泪,而后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
她先是将楼中所有欺辱她的人杀了个干净,又化身一缕黑雾飞身而出,去往了原先的家中。
她的丈夫正与朋友一起喝酒,畅谈古今,佳人在怀,好不快活。
原来她也就值几张酒席。
花柳烟慢慢的笑了起来。
“夫君。”她道,“我想看看,你的心肝,是否当真是黑的。”
在一片惊恐与尖叫中,她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她的丈夫,将他的肝肠生生掏出,当着他的面切得粉碎,又混着酒,喂他喝了下去。
全程,花柳烟都用鬼气维持着这人的性命,直到最后才让他断气。
还没有结束。
她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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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次,却遇到了阻碍。
先前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剑阁。
剑阁。
花柳烟冷笑。
她听说过剑阁的存在,无论是从前闺中闲谈,还是从被她杀死的、欺辱过她的修士嘴里。
她们说,剑阁呀,是传闻中修仙界里最厉害的地方,剑阁里有十四洲里最厉害的剑尊!
他们说,你这娼妇且等着,剑阁若来,就是你的死期!
花柳烟等着。
她看着那两个剑阁弟子到来,其中那位被称为“容仙君”的弟子姿容不俗,若神仙临世,须臾之间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而那个小一些的姑娘,明媚肆意,姿态慵懒,双手抱着剑,一副事事都不经心的模样。
如此看来,后者更容易出错。
“——你是在找我么?”
花柳烟骤然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隐匿了身形还会被发现,眉目间划过一丝狠辣,抬手时五指化作利爪向人袭去!
“咦?打我干什么?别打我呀。”
那穿着素白衣裙的姑娘口中如此说着,姿态却不见丝毫慌张。她身姿灵巧的避开,右手反持着剑鞘,轻轻一拍,灵力瞬间成网,从手指起蔓延至全身,直接将花柳烟禁锢在了原地。
看来那些人说得都是真的。
剑阁弟子,当真厉害。
花柳烟捂着伤跪倒在地,眼角的余光看着那绫罗素白的裙角,如同阿娘幼时哄她的故事里,那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
但故事里月亮上的神女会为了钟情的凡人落下一抹余晖,故事外,却从没有人敢指望月亮向她奔来。
“你受伤了?”那入月华般皎白色的衣裙更近了些,“我没出重手——是你先前的伤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花柳烟闭了闭眼,心中蓦然涌起无尽的不甘。
为何……
为何又是这样……
好像无论她多努力,都只是那群生而高贵的人眼中的蝼蚁傀儡,永远卑劣,永远低贱,永远是个踏不出那方寸之地的玩物。
“仙君端座剑阁,高高在上,自是不知我们凡尘疾苦。”
花柳烟惨笑起来,脸上的伤口又开始向外渗出黑血,她声音很轻,却又沉沉,满是麻木与疲累。
“仙君来此前,应当是知道我的那些经历了吧?莫非你也觉得那些人,不该杀吗?”
话出口后,花柳烟自己都觉得荒诞。
她在问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问过太多次,问过太多人。
眼前这位在云端之上的剑阁仙君,又哪里能知晓她的疾苦?即便是知晓了,至多也不过是一声感叹——
“该杀。”
……该杀?
她说该杀……
该杀啊。
花柳烟怔怔地抬起头,反倒一瞬间语无伦次:“可我不仅杀了人,我、我还是个妖鬼,我是以鬼气杀的人,我——”
那小仙君却道:“那又如何?那些人本就该死,你根本无错。”
“至于妖鬼——我曾在书上看过记载,能成妖鬼之人,生前都受过苦,稍有不慎就会理智全失,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活下来。”
“花柳烟,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没有伤及无辜,只报复那些害了你的人,你做得特别好,特别厉害。”
——特别厉害。
花柳烟的睫毛颤了颤,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却一片模糊。
她分不清那黏腻的存在是血还是泪,却还是执着的、努力的睁大了双眼。
月夜朦胧,鬼影交错,人心浮动。
小仙君踏过所有,不顾裙边沾上鲜血,一步步,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如一片月华降落人间。
花柳烟仰着头,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原来阿娘没有骗人。
原来天边的月亮真的会到眼前。
原来在某一刻,遥不可及的月光,也会温柔的洒在她这样污浊之人的身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花柳烟怔怔的看着,她迫切的想要看清面前人的神情,又因自身的脏污而不断发着抖,想要后缩。
那如画似的小仙君却毫不在意地蹲在她面前。
她试探着向她伸出了手:“你身上的伤——啊,原来是我二师兄的剑气。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对了,你放心,我和我二师兄想法不一样,我不认为你有错,也不想杀你。”
“如果你还愿意信我,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和你类似的人,也有适合你的功法。只是从此以后,你万不可滥杀无辜,知道么?”
离得近了,花柳烟终于看清了小仙君的脸。
皎如明月,清冷若仙。
若只是如此,或许会让人生出些惧意,但她开口时,尾调轻盈,没什么架子,甚至有几分跳脱,仿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的。
好似在她眼中,花柳烟不是什么脏污的妖鬼,而是她认识的朋友,现在也不是什么危急时刻,而是在与友人絮叨家常闲话。
花柳烟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小仙君。
洁白的,耀眼的……温柔的。
她一出现,漫天星辰都做尘土。
花柳烟颤颤的伸出手,又在看见自己那骷髅似的指骨时,骤然清醒,惊慌地想要收回。
“诶,这可没有反悔的道理啊!”
小仙君笑语晏晏地抓过她的手,不止用了什么法术,止住了她不断向外用处的黑色血液和鬼气,随后笑着扯下了一片衣裙,为她包扎了一下手臂的伤口。
小仙君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转了转眼睛:“我出门东西没带全,幸好我这块衣袖上自带防御法阵……对不住啊,只能这样凑合一下了。”
月色与血色交织,温柔与冷骨纠缠。
这一时,已经堪比花柳烟一世所见的盛景。
妖鬼没有痛感,可那一刻,花柳烟觉得很痛很痛。
“足够了。”花柳烟喃喃道,“足够了。”
倘若这是一场幻梦,就让她在此刻死去,也足够了。
但她没有死。
小仙君在她身上附着了一缕剑气,成功瞒天过海的将她带去了那个适合她的地方。
——鬼沧楼。
在临别时,她终于得知了小仙君的名讳。
“我叫盛凝玉,圣人不凝滞于物的凝,金玉满堂的玉。”穿着白裙银袖裙的小仙君对她挥了挥手,“我先走一步——对了,你可千万记得别做坏事啊,不然,这天道可是要报应到我头上的。”
花柳烟忽得道:“那若是多做好事,您也会得福报么?”
盛凝玉笑起来,眉眼弯弯,张扬肆意:“谁知道呢?但是多做好事总没错。”
“妾身明白了。”
这之后,许久没有了盛凝玉的消息。
第二次见面,是她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鬼沧楼,将一个修士扔在了花柳烟的面前。
“就是他。”盛凝玉言简意赅。
花柳烟愣了一下,而后戾气顿起。
只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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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请仙君大人动手么?”
“我?”盛凝玉歪了歪头,从树上跃下。
一道雪影,掀起落花惊蕊,打着旋儿的迷住人眼,如坠其中。
花柳烟怔怔地看着,直到盛凝玉到了身前,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即拼命摇头:“妾身并非这个意思!大人不必——”
“诶,你别怕我呀。”
盛凝玉看着花柳烟懊悔又不安的神情,挑着眉笑了起来,长长的头发在她脑后一晃一晃的。
“杀个修士而已,当然可以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忍了多久。”
她拿出了剑,只见一道快如惊雪的剑影闪过,地上那人就再没了声息。
这是花柳烟第一次见盛凝玉出剑。
呆在鬼沧楼这些时日,她已经知道,对付这样的人,本不配盛凝玉出剑。
可她还是出了剑。
花柳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满心欢喜却又惶惶。
盛仙君帮了她太多太多。
可她又能报答仙君些什么呢?
“说来,我今日来此还有一事。”
小仙君利落的归剑入鞘,走到了她的面前:“我知道你调香很有一手,故而想请你来为我调一种香,你可有空闲?”
花柳烟立即道:“妾身多得是时间!敢问仙君,是谁要用?”
盛凝玉扬起眉梢:“当然是我自己用了。”
花柳烟惊愕抬眸,疤痕纵横的面容上满是慌乱:“仙君怎么能用我调的香?!”
“为何不可?”
盛凝玉歪过头,脑后的头发顺着她的动作一晃:“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你姓花,又会调香,我一见就想到这句诗,实不相瞒,我上一次就想让你帮我调香的,只是不好意思罢了——难道现在,你还是不愿意么?”
盛凝玉低下头,似乎极为失落,头上莲花冠旁的流苏都不晃了:“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花柳烟顿时更加慌乱:“愿意!妾身自是愿意的!”
“那就太好了。对了,你都答应帮我调香了,就不必与我客气,若是愿意,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这一次,花柳烟确如何都不答应,只说让盛凝玉唤她“燕奴”。
这是她的乳名。
盛凝玉笑了起来:“行吧,阿燕姐姐,我们长话短说,我不能久留——你不知道,我那未婚道侣是个傻子,若我一直不去,他恐怕要一直在雪里等我呢!”
她换了一个称呼,有些奇怪,却是这样好听。
光从小仙君笑语晏晏的模样中,花柳烟就知道她与那未婚道侣的感情定是极好。
真好啊。
花柳烟想,这样好的小仙君若有道侣,也一定要对她极好极好,从此以后两人道途平坦,人生顺遂,再无波折。
于是她笑着问清了盛凝玉的要求,末了,却怎么也不要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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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烟道:“我已经承了您太多的恩情,如今我在鬼沧楼已可以自食其力,这些灵石还请您收回罢。”
盛凝玉没有坚持,她甩开若云雾似的袖子,头上莲花冠的流苏又得意的一晃一晃:“那可太好了!天底下居然还有吃白食的好事儿,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
花柳烟不自知地抿出了一丝笑。
“不过既然说到恩情……”盛凝玉拖长了尾调,“阿燕姐姐,我想请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怎么样?”
花柳烟迫切地抬起头:“大人需要我做何事?还请大人吩咐。”
盛凝玉:“我平日里又要去学宫又要修习闭关又要偷偷摸摸去找——咳,总之我出去游历的时间极少。我送你一缕我的剑气,待你伤好之后,你就出去走走,这一路上,若是见到如你一样的女子,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多少帮上一把,可以么?”
那时的花柳烟并不懂盛凝玉的用意,只欣喜于自己终于能帮上小仙君的忙了。
虽然出门游历让她犹豫了一下,但花柳烟永远不会拒绝她的小仙君。
她只是迟疑地拿出了一根白绸,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能否将剑气附着在这根发带上……”
这不是什么发带,而是那日盛凝玉用来给她包扎伤口时撕下的外袍。
花柳烟舍不得扔,也舍不得让他人用灵力去触碰,一遍又一遍,亲手将布料上的血迹洗净。
“……可以么?”
“当然。”
盛凝玉并不在乎这些,还问道:“阿燕姐姐,你缺发带么?鬼沧楼现在穷成这样了?——要不然我再给你一根新的?”
花柳烟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不缺的不缺的,只要这一根就足够了。”
她看着盛凝玉转身的背影。
日光之下,犹如天人。
花柳烟神使鬼差的开口:“您会当剑尊么?”
“我?”盛凝玉站在门口,逆光回身,光影在她身旁勾勒飞舞,她哈哈大笑,“才不会呢!阿燕姐姐,你太高看我了!”
“若是我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成了仙君,那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才不是。
花柳烟想,若是这样好的小仙君成了剑尊,天底下,到能多些指望。
后来也不知如何,倒是真被她说中,昔日里张扬跳脱的小仙君成了剑阁的“明月剑尊”,鬼沧楼也换了新主人。
只是她极少再来鬼沧楼,也不再问她要调香了。
但花柳烟始终没有忘记。
“……我攒下了很多很多的香,还成立了半壁宗,专门收留帮助那些女子,不论有无根骨,都可以来半壁宗做活。”
不止如此,如今半壁宗也算有些格局,香别韵从未放弃过寻觅收容盛凝玉神魂的想法,这些年来更是与鬼沧楼互通有无。
香别韵越说越快,到了最后语序近乎颠倒,还是盛凝玉为她倒了杯茶:“别急,慢些说。”
这句话似乎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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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抓着盛凝玉的左手,那双秋水瞳盈盈看着盛凝玉,其中承载着叫人心碎的期待和卑微,像是一个渴求着愿望成真的天真孩童:“您……您是,对么?”
好像只要盛凝玉否认,这双眼睛盛着的水,就会如被扯断的珠玉般破碎一地。
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没想过会遇到花柳烟——改了名字,又恢复了容貌的“香夫人”。
与她相逢的记忆,在盛凝玉漫长的修仙生涯里只能算是刹那,此时相认似乎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但——
“我是。”
盛凝玉扬起了一个轻快的笑容。
“阿燕姐姐,我听见了,你这些年做得很好,特别厉害。”
一如初见。
日光熹微,无风无雨,却恰似那夜,血泪交融。
明月还是那个明月,温柔又张扬的将月辉撒下,一点都没变。
香别韵怔怔地用眼睛勾勒面前人的轮廓,眉目骤然柔和下来,朦胧泪眼中含着笑意。
是她。
只有她。
亘古八荒,四海纵横,也只有这一轮明月。
在盛凝玉好奇的目光下,香别韵收起眼泪,说起自己这六十年里的事情。
她说起自己改了名字,说起自己建立半壁宗,说起和原不恕的相识,说起许许多多的过往和新事,却在某一刻蓦地瞥见了盛凝玉藏在衣袖下的手。
手腕上伤痕狰狞,新旧不一,却道道刺目。
心中痛极,香别韵忍了又忍,努力控制着情绪,轻声细语问道:“仙君呢?”
“我么?远不如阿燕姐姐精彩。”盛凝玉靠在椅子上,望着亭外湖上的骄阳,脸上带着笑。
真好啊,这样美的湖光风景,她还能一见。
盛凝玉用轻快的语调道:“我受了点小伤,所以休息了一会儿,没做什么有趣的事儿。”
小仙君如当年一样,用着最轻快的语调,神情散漫说着话。
但香别韵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小仙君一定受了很多苦。
很多很多苦。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了。
霎时间,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席卷全身,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意决堤,香别韵满脸是泪。
盛凝玉睁大了眼睛,这时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哄,只能握着她的帕子,一遍又一遍道:“你别哭,别哭啊——我还活着呢,身体也还不错——我真没事儿。”
香别韵心知不该如此,她缓了一会儿,终于回味过来,蓦地睁大了眼睛:“我、我这样是不是破坏了您的计划?”
“与你相认,确实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见香别韵的脸色愈发白,盛凝玉扬起眉梢,张扬一笑,“但你知道的,我从不按照计划做事。”
是啊,小仙君从不按照计划做事。
她会救不该救的妖鬼,会管与之无关的闲事。
香别韵凝眸望向她,放在膝上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面上却又笑了起来:“是啊,仙君一贯如此。”
香别韵看她的目光,盛凝玉很熟悉。
在不久前,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原小二的。
盛凝玉坦然接受,甚至得寸进尺的撒起娇来:“经年不见,阿燕姐姐已经是‘香夫人’啦!说起来,我先前在学宫里也与原不恕相识,待日后,你们两个可得把我的那份喜酒补上。”
香别韵慈爱地看着她,娴静如梅花临水:“只要您想,任何时候都可以。”
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香别韵轻轻垂眸,瞳孔在瞬间骤然放大,黑色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
这一瞬,她不是高贵典雅的香夫人,不是温柔守礼的香别韵。
她是百年前的那个人人妄图诛之的妖鬼,她是遭受了万般苦痛陷入泥沼的花柳烟。
她想,没关系,这一次,她会在。
只要小仙君想要。
任何东西,她都会为她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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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一手撑着下巴:“我想要那个香,阿燕姐姐,一会儿能不能给我拿一瓶——”
话音未落,却听亭外有声。
“香夫人安。”
那管事没有上前,只恭敬地在岸上行礼:“弟子奉原老家主之命,邀请您身边那位客人去一叙。”
香别韵平静道:“我知道了。”
与此相对的,是她手中已蓄满了的鬼气。
真真切切的鬼气,而非伪造出来的虚假灵力。
仿佛只要盛凝玉流露出些许不愿,她就会不顾所有,悍然出手。
“无事。”
温暖的体温覆盖在了他的手上,指尖掌心处有着薄薄的茧
盛凝玉起身,拍了拍香别韵的肩膀:“阿燕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这在她的计划之内。
……
但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原道均的计划。
他先大儿子原不恕一步回到云望宫,就听说最近宫中的药田被炸了许多次。
若是放在以前,原道均必然要气得跳脚。
但现在不是了,他老了,看开了。
原道均乐呵呵的捋了捋胡须,神态自然悠闲,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想,如今他云望宫的弟子竟是如此武德充沛么?这样好哇,日后去清一学宫,就不担心他们被人欺负了!
修真九境,原道均已在第八境天璇,可谓是半步登天,德高望重,是如今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前辈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护住这云望宫乃至灵桓坞的一亩三分地自是简单,但碍于所修医者仁心之道的束缚,原道均不可轻易出手。
原道均一边抚须,一边听着底下管事继续汇报:“……飞雪消融符盛行,不少药田毁于此物……”
原道均:“?”
他一不小心楸掉了三根宝贝胡须,然而顾不得去心疼,原道均先跳下椅子,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符?”
管事:“回家主,乃是飞雪消融符。”
原道均:“飞虫符?”
管事:“是飞雪消融符,家主。”
原道均:“……”
他挥退了面前管事,独自坐在屋内沉思了许久,突然对着一侧阴影处冷笑。
“凤族即将重启清一学宫、飞雪消融符、被炸毁的药田。”
原道均拖长了语调,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慢悠悠道:“真是今夕是何年啊——谢家小子,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屏风阴影处,渐渐的凝出了一个人形来。
雪魄竹骨,却凝着寒冰与血色。
谢千镜:“非我所为。”
原道均哈了一声,终于抛去了全部的体面:“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毁人药田、挑唆斗殴,还能每每全身而退——能干出这等缺德事儿的,除了那盛明月,还!能!有!谁!”
小老头气得跳脚,他冲到谢千镜面前,用竹杖指着他道:“你就和我说清楚,这次你帮谁?”
谢千镜:“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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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用竹杖狠狠敲击了一下地板,大声指责:“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她那五百遍清一学宫学规,有三百遍是你抄的!——好嘛,你人没去成学宫,倒是把学宫规矩背了个烂熟!”
谢千镜终于弯唇笑了一下。
这是他从刚才出现后,第一次流露出不同的神情。
他道:“原老宫主,我已经不是她的未婚夫了。”
原道均话语一顿,转而愈发生气,斜着眼看他:“先前在那大荒山中也就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但现在又没外人,不恕那碍眼的东西也不在,你怎么还叫我‘原老宫主’?”
谢千镜垂眸不语。
原道均看着他这样就来气,凳子一坐,腿一翘,张嘴l时,吐出的话语愈发毒了:“好啊,那盛明月还知晓来寻我,你到好,教了你百余年,竟是连一声‘师父’都不愿喊了?罢罢罢,怨不得宁归海那老东西要为他家弟子另寻个未婚夫——”
“原老宫主。”谢千镜平静地开口,“我现在已经不是正道修士了,道不同,您也不再是我的师父了。”
原道均:“是啊,我可是听见了,那大荒山的魔修叫你‘魔尊大人’。”
谢千镜垂着眼,叫人瞧不透他的情绪。
原老头子张了张嘴,最后却终究只成了一声叹息。
“你不是正道修士又如何?……这又算的什么呢?”
他原道均又不是宁归海那修剑的死犟种,岂会因这点小事不认自己的弟子?
只是时隔百年,这个徒弟他却是愈发看不透了。
原道均心中叹息,神情却仍是老顽童似的阴阳怪气:“你先前听到那消息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怎么?你早已料到——不是,你恢复神智后第一件事就去找了她?!”
谢千镜垂眸不语,但到底是百年师徒,原道均岂会看不出这点?
原道均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气得又从座位上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踱步。
“我真是搞不懂你了,先是被那褚家折磨了这些年,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又不来找我,愣是把自己弄得灵骨都丢了半截——谢千镜,你知道我为了搜寻温养你的神魂——你知道那金玉琉璃珠有多难弄么!”
原道均越说越气。
旁人只道金玉琉璃珠珍贵无比,可以使物永存,却不知金玉琉璃珠亦可用来摆阵。
人有三魂七魄外加一灵骨,共需要十一颗金玉琉璃珠,依照阵法摆上七七四十九天——这样也许能搜寻来一魂或一魄。
原道均曾一直以为,谢千镜灵骨丢失是他的错,直到有一日,他与谢千镜的神魂交流时,才终于得知了真相。
“你说你那灵骨哪儿去了?”
彼时还未齐全的魂魄怔怔道:“丢了。”
原道均憋着一口老血,勉强耐心道:“你丢哪儿了?!”
“丢了。”
“……”
原道均还要再问,却见这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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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灯瞎火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瞎一副好皮相。
原道均精疲力尽。
说真的,要不是面前这个是他的弟子——是他好不容易找回魂魄、还未神魂完整的弟子,原道均定然要一拳打上去,让这小子知道为什么有他在,灵桓坞就无人敢来造次!
回忆起往昔,原道均面目越发狰狞:“所以你从恢复神魂后,就去了弥天境,一边找人,一边收容魔修是吧?”
谢千镜:“不是。”
原道均:“不是什么不是!你还想骗我?”
不是找人。
是在等人。
那场初遇,谢千镜傀儡障控制了几个被褚家赶出来的剑修,在他们脑中植入了些褚家人的记忆,他们便自动带入其中,毫无破绽。
谢千镜没有再开口,原道均也懒得再搭理她,明知故问道:“她还记得你么?”
谢千镜眼睫颤了颤:“不曾。”
当然不记得了。
原道均想,这可是上一任剑阁剑尊宁归海下的灵术。
这老东西为了让自己弟子和谢家撇清关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剑修没一个好东西。
原道均睨了谢千镜一眼:“你还喜欢她?”
谢千镜眉梢微动,竟是漾开了一个笑,随着笑意,红雾与黑色墨纹自心口处蔓延,逐渐爬上了脖颈处。
他道:“原老宫主说笑了。”
这应当是不喜欢了。
原道均舒了口气,翻看着小儿子放在他桌上的手札——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几日天天泡在藏书库,药田都不回。
不过这孩子性格好,还知道记录一路所闻所见,回来给他看看。
原道均一边敷衍地翻阅着手札,一边道:“既然如此,敢问我们魔尊大人,又为何还要去找她?”
谢千镜:“她是我的心魔。”
原道均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你恨她?”
谢千镜:“我会杀了她。”
“行啊。”
原道均彻底从书页中抬眼,他凝望着昔日弟子,平静地开口,“那你告诉我,你这一路做了什么准备?对她动了几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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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暗香浮动,如流光万象。
原道均睨着曾经最得意的弟子,冷笑一声:“怎么?哑巴了?不说话了?”
他“砰”的一声把厚厚的心得砸在了桌上,语调再次变得抑扬顿挫,阴阳怪气:“是啊,若非今日见了殊和的手札,老朽活了这么多年竟都不知,原来在这世间‘会杀了她’和‘相伴一路,感情甚笃’竟是一个意思呢。”
若非有小儿子在手札里的详细描述,他还真是信了这谢家小子的邪!
谢千镜:“她不记得我。”
原道均:“这与你想杀她有什么关系?”
屋内寂静。
半晌,一声轻笑响起。
这一笑不复曾经谢家菩提君的清疏温润,反倒多了几分鬼魅似的勾魂摄魄。
“原老宫主不觉得,这不公平么?”谢千镜道,“我还记得她,她却全然忘了我,心心念念都是……新的人。”
只有他一人被困在了旧日风雪中。
这不公平,谢千镜想。
所以他会让她再次认识他,记得他,甚至喜欢他。
然后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再杀死她。
如他曾经所经历的那样。
谢千镜道:“这才公平。”
他站在屏风的阴影中,乌发如瀑,弯唇如血,全然就是那些魔物口中的“尊上”,竟半点看不出曾经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的谢家子的模样。
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似乎真的都随风而逝了。
原道均想,他大抵是真的老了。
这个曾经最尊师重道、清冷持重的弟子,他如今一点也看不透了。
原道均神色复杂地挥挥手:“罢了,你我的约定,我会遵守,在你全恢复前,你可以对外称是我原家的亲戚。只一点——”
他拖长了尾音,眯着眼看向谢千镜。
谢千镜:“我不会在清一学宫动手。”
“不。”原道均摇摇头,对着谢千镜冷笑了一声,“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小老头站起身,伸出手拎着一面手札,抖湿衣服似的将手札抖开,咕噜噜的一路,从原道均的胸口滚落至脚下还未停歇。
原道均冷酷无情道:“别的人我不管,只一点,不许把我儿子扯进来。”
“……”
谢千镜静了一会儿,才道:“好。”
看着谢千镜平静无波的面容,原道均忽得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小的不行,大的那个可以。”
小的太单纯了,一个都玩不过。
大的么……
原道均又坐回了椅子,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
没事的。
反正这么多年,大的那个已经被折腾习惯了罢。
原道均兀自思索,没留意何时谢千镜已然消失,而他吩咐带来的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这都没外人了,您还装什么深沉呢?”
猛地一抬头,就看见盛凝玉那张脸,面上还噙着熟悉的散漫笑容。
心梗的感觉再次袭来,原道均气血顿时上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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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熟练地避过原道均砸向自己的药包,惊异道:“嚯!看您先前面色惨白,还以为您真是要命不久矣了,没想到一见着我,竟是瞬间面色红润,气血充足——看来除了练剑,我还有当医修药修的天赋呐?”
一边说着话,盛凝玉偏过头看向了窗户外的长廊,似乎真的思索起了这条路的可行性。
熟悉的窒息感。
熟悉的理不直气也壮。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
原道均捂着自己心头,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比起先前那位访客,盛凝玉可自在多了。
她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药包,低头嗅了嗅,又在手上来回抛着,一不小心就丢到了窗户框上,又反射到了屏风旁。
盛凝玉斜眼看向原道均:“我能捡么?”
原道均没好气道:“你自己抛的东西,你不捡谁捡?”
“我这不是问一声么?”盛凝玉哼笑,背着手向屏风走去,嘴里嘀嘀咕咕,“谁知道这屏风后有没有藏着什么人,万一被我发现了您什么金屋藏娇的秘密,可就——”
“嘭”——
不等盛凝玉说完,一个药包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头顶。
盛凝玉“哎呦”了一声,蹲在地上捂着头,委屈地转过头:“您老怎么还来呀?”
原道均也没想到竟然能砸中,看着丫头眼眶都红着,一时间也既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自是拉不下老脸道歉,索性别开眼看向手中书卷,中气十足道:“你少来这儿讹人,别以为老朽不知道,凭你明月剑尊的本事,能躲不过这……”
“我现在就是躲不过啊。”
盛凝玉提着两个药包,顺手拉了原道均桌案对面的一个椅子到了窗前,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
“——原老头,我在棺材里躺了六十年。”
“那棺材里可没你这儿躺着舒服,硬邦邦的,连个软垫都没有。六十年,动也动不得,看也看不见,没了灵骨,和个傻子似的。方才能躲过你那一下,已经算是我天赋异禀了。”
一边说着话,盛凝玉又开始反复的摸着椅子扶手。
绵软顺滑,像是凝固的水,坐在上面仿佛能陷进去似的。
还是原老头会享受。
她美滋滋的靠在软椅上,却半天没等到原道均的回答。
盛凝玉:“?”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却见原老头还是坐在书案前垂着眸,可面前的书册却一页未曾翻动。
盛凝玉翻了个个儿,从椅背上探出头:“您哭啦?”
本来真有些感伤的原道均:“……”
生生憋了回去。
他一抬手,另一把软椅同样到了窗前,原道均起身走向窗边,抚着胡须,用眼角余光看着盛凝玉,拿捏着世外仙人的调子道:“怎么会想到来寻我?”
盛凝玉长叹一声:“还能怎么?毕竟我掐指一算,只有您离我棺材最近了。”
原道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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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道均捏着又扯断的三根胡须:“再浑说就滚出去!”
盛凝玉轻咳一声,略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因为我赌当年之事没有您的手笔。”
原道均坐在她身侧,斜着眼看她:“怎么还这般好赌?若是运气不好,你赌输了怎么办?”
盛凝玉哈哈一笑,又转回脸对着窗外的太阳,一手枕在脑后,眯起眼,语调轻慢:“还能怎么办?最差也就是再被关个百八十年,关到魂飞魄散呗。”
说得轻描淡写,确实字字苦痛,宛若生生剜去血肉。
光影摇曳,原道均于浮光中看着这个昔日里老友最为得意的弟子。
他想起百年前。
那时候,宁归海还没成死东西,剑阁里有他这个做剑尊的守着,底下的弟子只需好好练剑,从不用为别的事情操心。
那时的盛凝玉也不是日后天下闻名的明月剑尊,她是宁归海最小的弟子,跳脱无畏,有众人宠着护着,出门时什么都不带,什么计划都不做。
即便是后来宁归海又收了新弟子进门,可能更上心了几分,但盛凝玉依旧是这一代剑阁弟子里,最出色、天赋最高的那个。
她整日里的胡闹,到哪儿都有人陪着、宠着,哪里会说出“魂飞魄散”这几个字。
原道均:“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盛凝玉依言伸出了手:“原小二已经看过了,给了我些药。”说到这儿,盛凝玉顿了顿,难得有些欺负晚辈的不好意思。
“我伤得有些重,小二似乎看出来了,这几日都没瞧见他。”
原道均:“那孩子痴心重,既是答应了你要为你治伤,就不会轻言放弃。”
一边说着,原道均一边用灵力在盛凝玉身上滚了一圈。
破破烂烂,和被炸毁的药田没什么区别。
原道均很难想象,这昔年里作天作地,喝一碗灵草汤都要佐三块凡尘的甜糕蜜饯的人,到底是怎么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如何站在他面前的。
昔年里总觉得此人招猫逗狗没个正行,如今见她变得隐忍稳重,却又觉得不如昔年。
原道均收回手,心头再没有丁点儿火气:“别的话我不多,殊和那小子天赋更高于我,他给你开的丹丸都是他自己炼出来的好东西,你且吃着,就当你往日那些蜜饯甜糕了。”
盛凝玉挑起眉,笑了:“您还记得呢。”
原道均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这破习惯谁能忘?——但再好的灵药丹丸,对你这漏勺儿似的身体,也是无用。”
“修士没了灵骨,犹如房屋无梁,活人无脊,这是最根本的东西。明月丫头,你还记得你的灵骨是被谁抽走了的么?”
没了灵骨?
可她不是脊柱上还有半截么?
盛凝玉眨眨眼,脑中搜寻了一番,却怎么也没找到往昔自己有两根灵骨的记忆。
奇怪了。
按她以前那不藏事儿的性子,有了与众不同的两根灵骨,不是该得意的尾巴翘上天去,嚷嚷的天下皆知么?
盛凝玉眼神垂下,漫不经心的想,有三种可能。
要么,她的记忆不对,要么,脊柱上的那根不是她的灵骨。
又或者……
两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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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轻易不可与人言。
盛凝玉垂下眼帘:“那人极其谨慎,我直到被封印在棺材前,都没瞧见他。”
原道均:“那棺材呢?”
盛凝玉打了个哈欠:“埋回去了,您若是要去看,顺便帮我带个软垫铺进去,这样,若是下回还有这么一遭,我也能躺得舒服些。”
原道均:“……你要什么样的软垫?”
嚯,原老头居然顺着她的话说?
六十年前她来看他时,还差点被他赶出去了呢!
如今这是转性儿了?
盛凝玉摸着手下软椅,恋恋不舍道:“不用多好的东西,就我现在躺着的软垫就不错。”
“——软垫你个头!”
终是没忍住,原道均曲起手指在她脑瓜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这是流水银丝榻,几千灵石的好东西!"他顿了顿又道,“你若喜欢,一会儿拿一个走就是了。现在快给我想想,究竟是谁对你动的手?你之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不会真是他那好徒弟吧?
原道均想,谢千镜真能有这出息?
“我对人防备心不轻,不是亲近信任之人,我不会轻易由他近身。”
盛凝玉想了想,对着窗外长廊掰着手指道:“我怀疑啊——首先是褚长安,这事儿与褚家脱不了干系。当年他们家就总是鬼鬼祟祟的,天天往那天机阁跑……”
“其次么,就是郦清风那家伙吧?”盛凝玉垂着眼,手指不断地在茶杯杯口初摩挲,“很早之前我们打了个赌,谁赌输了,谁的名字倒过来念,他输了却又不愿履约……反正我们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不够信任他,又觉得我嫌弃他,放出话来,让我再不要踏入青鸟一叶花。”
“然后小凤凰……凤潇声也算。”
这回盛凝玉耷拉着眼皮,连杯子都不摸了:“她……她的族人死在了我的剑下,她是凤凰嘛,又是族中的小凤君,气性大,最后已经连我的信都不回了。”
原道均望着她——这个昔日里名震四方的明月剑尊,此时掰着手指,看似惆怅,语气却平淡又冷静地清算着昔日旧账。
原道均看着看着,浮尘游动,眼前忽又化作了百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盛凝玉是什么样子的呢?
纵马逍遥,戏鹤弄琴,一笔更改千年符,一剑劈开万年蛊。
当真是可天可地的折腾。
正道顶上的老东西没几个看她顺眼,可他们底下的小家伙们,却几乎没一个不喜欢她。
原道均想,倘若是那时候有人和盛凝玉说,她会被人关在棺材里六十年不见天日,盛凝玉定然是要哈哈大笑,还要用玩笑的、带着些许轻蔑的口气,将这件事告知所有人——
“我与你讲个笑话,有人说我会被关在棺材里六十年!哈哈哈,你说我那时出来,你会不会已经死了?”
“好嘛好嘛!是我死了,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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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说过类似的话,原道均记得。
年少气盛,不认天高,不觉地厚。
而现在……
“——还有玉寒衣和她爹玉覃秋,毕竟她娘那事儿也是我捅出来的……哦,还有皎皎——我说我那小师妹宁骄,她估计也恨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与褚长安两情相悦……”
盛凝玉算着算着,差点十个指头都不够数。
她不禁沉默。
她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吧?
“也不全是。”原道均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盛凝玉顿了一下,没有抬眸。
原道均:“在你走后,郦清风当真改名叫了‘风清郦’。”
“凤潇声成了银竹城城主,被人称为‘凤少君’,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凤族族长,这些年来脾气稳重许多。”
“而玉家丫头——她如今叫‘寒玉衣’,听说是孤身去了云梦泽。”
“至于你小师妹,你想必也听说了,她没和那姓褚的结为道侣。”
自己这个半步悟了天道的老东西,尚且对她不忍苛责,更遑论那些和她朝夕与共过的人呢?
他们大抵,都在念着她。
只是年少时总将话说得太满,事又做不到太绝,可背后阴谋诡计纵横交织,逼得人步步前进,辨不清其中真意,也再没了退路。
原道均看着盛凝玉:“但你漏算了一个最了解你、你也最信任的人。”
盛凝玉放下了手,安静地躺在椅子上,却一声不吭。
这一次,原道均没有却心软,近乎冷硬地开口:“你的二师兄,容阙。”
夕日欲颓,浮光翩跹,竟在一瞬改变了投向的轨迹。
天忽得暗了下来,斜阳落入眼中,有点酸。
盛凝玉心想,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若非如此,她怎会一路躲藏,宁可装疯卖傻,也不泄露一丝踪迹,不敢贸然回到剑阁。
容阙,名扬天下的“第一公子”,修仙界公认的风姿卓绝,君子翩翩。
也是一手将她带大的剑阁二师兄。
盛凝玉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道均不信:“为何不去寻你大师兄?”
盛凝玉半真半假道:“鬼沧楼门口‘盛凝玉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可还立着呢。再说了,那位楼主可是将我打出来过的,您也知道,我师尊下过令,从此以后,剑阁没有‘大师兄’。”
原道均挑起眉梢:“说到这个,我还要问问你——不恕的夫人也与你相识?”
盛凝玉懒洋洋地瘫在了椅子上:“啊,香夫人么?三面之缘罢了。”
若真是这么简单,哪里会将她记在心间这许久。
不过原道均也知道,但凡是盛凝玉不想说的话,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索性他也不是非要弄明白。
后辈自有他们的路,又管他这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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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道均一边想,一边从储物囊中摸出一物,扔到了盛凝玉怀中:“你反正必须要找回灵骨的,鬼沧楼那消息风风雨雨,连我都有所耳闻,你不信么?也行,你若真想好了听我安排,就吃下这颗药,届时我自——”
盛凝玉想也不想的吞下去,真诚的看着原道均,反而惹得原道均的话在了嗓子里卡了一瞬。
他清清嗓子:“——会送你去清一学宫。”
盛凝玉:“……???”
什么?!
她现在把药掏出来还来得及么?!
两人掰扯了半天,最终盛凝玉接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离得近了灵骨主人会有感应,难道你不敢去看么”的激将法。
但原道均总觉得,她还是在心里骂自己“老王八”。
就和百年前似的。
原道均长舒一口气,真诚的感慨:“你快滚去清一学宫罢,去哪儿大展神威,别来霍霍我这小小的药田了。”
盛凝玉乐了:“我若是去清一学宫,肯定以云望宫弟子的身份,出了事,找得不还是你么?”
原道均老神在在地端起灵药茶,摆摆手,潇洒道:“不恕会与你一起去,他代表云望宫授课,出了事,你只管找他就行。”
盛凝玉点点头,与原道均并排坐,同样端了杯茶,感慨道:“不恕师兄也去啊,那还真是有些像昔日学宫光景了呢。”
“是啊,而且他去了也能照顾照顾你们……”
“确实如此,而且不恕师兄应该也习惯帮我收拾烂摊子了……”
两个人一人一句,望着窗外的景色。
夕阳散落,霞光满天。
连续见到了两位与自己渊源甚深的晚辈,原道均不免感慨万千,他想起了许多故友,又被盛凝玉勾着说起了很多旧事,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唉,真好啊,那时候。
原道均想,宁归海那个老东西也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狼心狗肺——
“——谢千镜还好么?”
原道均一时没留意:“谢千镜啊,他——”
【不可说。】
由心底而生的悚然之意骤然遍布全身,原道均一个激灵,眼皮猛地一跳,转头就看到了满脸写着无辜的盛凝玉。
呵呵。
他就说,剑修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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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修炼至原道均这个份儿上,本就该远离这些纷扰。
有些话,常人能说,他不能。
半步红尘,一念因果。
今日,已经是他多言。
原道均独立廊中,斜阳绰约摇晃,他许久未动。
他又何尝看不出盛凝玉今日有意示弱?只是一想到那年无法无天的窝在他夫人怀中对他做鬼脸的小姑娘,如今被人废了右手,没了修为,学着那些往日里不屑的试探与示弱,原道均那颗已半步真仙的心,却还是动摇了。
宁归海啊,你这老东西。
原道均叹息,自言自语道:“如今这局面,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么?”
……
婶娘不在了。
盛凝玉独自走在长廊中,眼中透着几分茫然。
她方才频频望向长廊,就是在找她的婶娘——医道圣君原道均的夫人,王芸娘。
王芸娘不是什么百年世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正道仙子,她只是一个根骨全无的普通人。
情爱之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原道均爱上了这个农家姑娘,愿意制作各种丹药为她延年益寿,农家姑娘也喜欢他,愿意抛下一切随他走。
王芸娘不喜欢做什么“仙君夫人”,喜欢旁人叫她“婶娘”。她虽然嫁给了原道均,却半点不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自卑,往日里对他们这些小辈最是慈爱宽厚。
那时,盛凝玉每每闯了祸,都是运起灵力疾奔,漫过云望宫似无尽头的长廊,窝到婶娘怀中躲避,委委屈屈的喊一声:“婶娘,他们欺负我。”
芸娘当即拍案:“你们做什么又欺负小九重!”
原道均:“嘿!你这老太婆讲点道理,明明是这丫头先动的手
芸娘:“你个糟老头子,怎么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还好意思和小姑娘计较?”
盛凝玉探出头做鬼脸。
原道均气得跳脚。
任他脾气再臭嘴再毒,任他如何叱咤风云,令修仙界众人不敢妄动,此时却总一点办法都没有。
盛凝玉漫步长廊,心想,若是婶娘还在,她今日是说不了那么多话的。
婶娘一定会推开门冲进来紧紧搂住她。
她会问她什么呢?
无非是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再破口大骂那些伤了她的人——
“都是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对我们家乖乖的九重儿下这么重的手!——原道均!你怎么就不能给他们下点毒,把那帮畜生毒死算了!”
斜阳落在脸上,盛凝玉慢慢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又没了声。
年少闯祸奔逃时,总觉得漫长无尽的长廊,如今几步就已到了尽头。
长廊如旧日,霞光未改时。
盛凝玉迟迟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她坐在长廊下,身边没了往日的嬉闹喧嚣,变得安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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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最后的夕阳,盛凝玉弓起身,慢慢将头埋在手臂中,犹如一个拥抱。
半晌,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婶娘,他们欺负我。”
“我一个人骂不过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
婶娘。
……我想你了。
东海浮霁,海上明月。
褚季野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
他放下手中杂事,摘下了食指上的指环,听着耳畔翻涌的浪潮,微微出神。
这枚指环是用那日家臣捡回来的信笺碎片制成的。
一字一句,一朝一夕。
就好像凝玉姐姐还在他的身边一样。
“家主。”褚青一进来就见褚季野怔怔的出神,心中叹息,上前为他换了一壶酒,“这些日子,褚乐少爷勤于修炼,未曾懈怠,请问家主,可要放他出来?”
褚季野回过神来,捏住了戒指,又恢复了褚家家主的淡漠:“勤于修炼?这样的假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褚青,你也要拿来骗我么?”
褚青苍老的脸上挂上了笑,拿出几日里管事记在的内容奉上:“乐少爷到底年少,淘气些,爱玩闹些,不是坏事。”
“家主您当年不也如此?如今清一学宫又要重启,乐少爷……”
褚青话音未落,却见褚季野紧紧地捏着他递上去的一页卷宗,捏得骨节泛白,也许久未动。
褚青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转变了神情,躬身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道:“家主,家主?”
褚季野霍然抬头,丢下手中卷宗,踉踉跄跄的向门口去,深蓝的衣袍翻飞间犹如海浪翻涌。
前几步,竟是连灵力都忘了用。
“家主!”
褚青看着褚季野的身影消失,心中着急,向前几步,却又放缓了灵力。
能让家主如此失态,定是与那位有关。
可今日上供的卷宗是他检查过的,明明没有任何提及。
褚青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些许不解,他捡起地上的卷宗,仔仔细细地看着那被捏皱的一页。
【……乐少爷令剑修于花海中群起舞剑,每一剑招后,都必接下一朵落花……】
这是褚青知道的事,他本以为这不过是褚乐少爷年少幼稚,所以胡乱玩闹罢了,如今看来,却似乎另有玄机。
剑。
落花。
家主每每令人找来剑修时,也要让他们在花林中舞剑。
褚青蓦地睁大了眼睛。
……
褚乐本歪在花树下的椅子上,一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群剑修舞剑。
“我说了,甩开剑时不要这么刻意!”
“那朵花要完整的——右边第三列第五个,你在搞什么?”
“还有他左边那个,你当真学过剑么?丑成这样。”
褚乐不屑地指点着,立即有会看眼色的管事上前,喝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别污了我们小少爷的眼睛!”
褚乐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心中却还是微微遗憾。
明明当日看那丑八怪用起那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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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褚乐神思不属时,却见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恍若一道惊雷激起深海万丈浪,众修士顿时放下剑,高声拜服:“见过家主!”
褚乐同样跳下座椅,向前几步:“叔父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话音未落,却有一道灵力迅猛地向他袭来,褚乐一惊,纵身跃起想要旋身躲避,可那灵力却好似有眼睛一般,不到一息就将他追上,褚乐直接从空中坠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在场众人悚然。
此招名为‘追月’,是褚家主独创的拿手好戏,往日里用来追踪叛逃之人时,从未出错。
褚乐被灵力绑住了双手,挣扎不开,被迫跪在了地上。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小少爷骤然出了丑,又是委屈又是羞恼,睁着一双眼看向褚季野,刚要控诉,却又被骇得忘记了言语。
面容惨白,脸颊上却又漫起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眸子藏着极度的惶恐却又有兴奋的火苗燃烧。
“演示给我看。”
褚乐哆哆嗦嗦道:“您要看什么?”
“那日,落花,她的剑法。”褚季野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演示给我看。”
褚乐被迫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抽出剑。
“追月”的灵力牢牢束缚着他的四肢,褚乐被牵引着,犹如戏台上的傀儡人偶,卡顿的演示起了那日所见的惊鸿一剑。
她拿着树枝,先是跃起,然后起剑,翻转——
再之后是什么来着?
褚乐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束缚在他身上的灵力却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牵引着他动作。
“——好像就是这样!”
褚乐惊喜的看着自己剑尖的落花:“比那日差上一些,但那朵花就是这样掉下来了!”
周围人一听这话,俱是心中一紧,叫苦不迭。
哎哟,褚乐少爷,你说什么不好,偏要说家主操控你做出的剑法,比旁人“差上一些”?这不是活生生的找死么!
谁不知褚家人要强,什么都要争最好的,什么都要得榜首。
何况这一任褚家主本身也习剑——这不是指着他鼻子骂吗!
底下所有人都暗自叫苦,缩头屏息,做好了被殃及池鱼的准备,孰料,这一次,褚季野半点没生气,他只是轻声笑了起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竟是眼角都沾上了泪。
他问:“花呢?”
花?
褚乐跪下地上,委屈道:“她没给我——她给云望宫的那个小姑娘了。”
落花飘下,卷起一抹香气,无声无息。
几许后,褚乐听见上方传来了一声轻笑。
“……是她会做的事情。”
虽是一声笑,却莫名令人胆寒。
赶来的褚青听得心中发苦,他再不敢多言,只是垂首立在了褚季野的身后。
褚季野全然不在乎有人靠近,他蹲下身,不顾衣袍落于被剑风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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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褚季野又是一笑,笑得天真绚烂,仿若还是当年那个众人庇护着的小少爷。
“你知,她去哪儿了么?”
褚乐从未见过这样的叔父,他只觉得自己仿若被苍鹰盯上的猎物,战战兢兢地答道:“那、那日随云望宫、走、走了。”
云望宫,灵桓坞原家。
是了,听说上一任剑阁首尊宁归海与云望宫关系极好。
褚季野心头徘徊着万千思绪,他向前走了几步,喉咙间猛地涌上了一股血腥之气。
地上的血迹显然吓呆了众人,愣是过了几许,才有人如梦初醒,高声道:“家主吐血了!快寻医修!”
“家主怎会吐血?!”
“医修呢?怎么还不来?”
好烦。
好多声音。
“聒噪。”
只一句话,所有人便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被封住了脚步,只能看着家主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分明还是往日里尊贵傲然的姿态,只是大约是一人独行,总显出了几分落魄。
褚季野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
他只是有些……难过。
剑取落花,提剑言欢。
这是当年凝玉姐姐哄他的招式,可现在她却没有把花给他。
褚季野捂住唇,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移开时,帕上已浸染了血迹。
恍惚间,褚季野竟是笑了出声。
“褚青。”
褚季野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痕,转过身时,脸上带着未褪去的笑意,声音却哑得似像是撕裂。
“送拜帖,去灵桓坞。”
他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凝玉姐姐。
他要去问问她,如何舍得这样对他。
……
他再不会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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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青芜显然是在等她,一见到盛凝玉的身影就急急的迎上前来:“宁姐姐,你——”
她遽然停下话,神情变得好奇:“现在的模样,才是你真正的长相么?”
盛凝玉:“?”
她接过小姑娘递来的水月镜,仔细一照。
好消息,她还是她,没变丑,也没变奇怪。
坏消息,她的外貌重返十七岁年少时。
盛凝玉:“……”
她算是知道原老头那破药丸是干什么的了。
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什么“你的灵骨若在那几个人身上,你碰到他们时,会有所感应”,说什么“你的容貌与身姿老朽自有办法,只是变化太大,反而会被人看出不对”——
盛凝玉觉得原道均就是想看自己笑话。
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盛凝玉内心编排千万,面上却流露出了一抹羞涩:“我先前服用妖物,改了容貌……”
盛凝玉编得跌宕起伏,纪青芜听得如痴如醉。
“所以香夫人见到你时才那样惊讶,原来你不是剑尊后人,而是夫人走丢的亲戚的女儿!”
“天啊!原来夫人亭中的画像也不是明月剑尊——怪不得夫人从未承认过,原来那画像画的是她死去的亲人!”
“那你的名字——”
“就叫明月。”盛凝玉顿了顿,又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姓王名九,字明月。青芜妹妹,你以后叫我名或字都可以。”
王九,字明月。
这名字普通到足够泯然众人。
盛凝玉不信,清一学宫里人才济济,还有人有空注意到这寻常至极的姓名。
纪青芜捂住嘴,压低了声线:“明月姐姐,今日走后,有灵师兄他们俱是好奇不已,若是明日问起——”
盛凝玉叹息:“香夫人极思念我的母亲,明日我大抵还是要去陪陪她的。至于其他,我自是信得过有灵师、师弟的,若是他们问起,你如是说吧。”
卡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将“有灵师兄”三个字说出口。
那也太不要脸了。
盛凝玉把这一切告知香夫人后,就见对方以帕掩住唇,咯咯直笑。
“那我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香夫人笑了起来,“白白的多了这样好的一个后辈呢。”
盛凝玉也笑起来,却又摇摇头:“抱歉。”她轻声道,“我如今灵骨不全,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却未经你同意,将你扯进来——”
“这是说得什么话。”
香夫人抬手又加了一层结界,复又端上了一碟新的糕点,微笑着看她一口一口的吃着糕点,心中无比满足,“大人,就是我有用才好呢。”
若再是如六十年前那样,只能枯坐着等待一个又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那还不如真的沦为毫无理智的妖鬼,起码有一丝微薄的希望,能在死前得剑尊垂眸。
香夫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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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起作用,星河囊与寻常储物囊毫无区别,唯一的不同,也只有外表更华丽好看些。
只有年少不知愁的小仙君才会喜欢。
香夫人小心试探道:“老家主告知我,如今封宫,是为了半月后清一学宫重启做准备。他说您也要与殊和弟弟他们一起前往清一学宫,我就看着准备了一些东西……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如此漂亮的小香囊,我怎么会不喜欢?”
盛凝玉当着香别韵的面就将香囊挂在了腰间,拍了拍:“多谢阿燕姐姐,有了这东西,我可就不愁没地方堆我的符箓了。”
想起飞雪消融符的事儿,香夫人再次掩住唇笑了起来。
笑完后,她垂着眼,小心的将一枚不起眼的木镯子推到了盛凝玉的面前。
“大人要去学宫,若还是用遮目珠,恐怕多有不便。此物名为‘敛息镯’,不仅可以遮掩气息,掩盖您腕上伤痕,还能让修为天权境极以下的人都探不出你的灵骨,只当你是隐元境一段的小弟子,大人若是想在学宫里用剑,也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只是这东西至多只能接受洞明境的灵力,若是再往上,恐怕就会瞬间碎裂。”
香别韵说着说着,自己先蹙起眉头来。
太粗劣了,她想,这么粗劣的东西,往日里剑尊看一眼都是辱没,我如今竟然敢拿给她,还想让她佩戴——
“——这是极好的东西。”
盛凝玉握住了木镯子,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说是木镯子,可这木头却不像是寻常梨木,更像是凡尘中金丝楠木的变体。
日光之下,桌子似有银光流转。
盛凝玉眉头却没松开,她沉吟几许:“若我想的没错,你……”
“大人!”香别韵开口打断,胸口激烈的起伏,“若您不喜欢,就将镯子丢到湖中去吧。”
盛凝玉从没见过这样强硬的香别韵,一时有些怔然,随后起身走到她身侧蹲下,仰着头看她:“阿燕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妾身是。”
香别韵双手握拳,而后又徐徐松开,她不敢看盛凝玉,生怕看上一眼,就不愿再让她为难。
但今日,她必须收下镯子。
香别韵闭上眼,缓缓开口。
“请您不要想这枚镯子是如何来的,您只需要告诉妾身,这东西于您有没有任何帮助。”
怎么可能没有?
这样一枚结合了极强妖鬼的心头之血的镯子,本就不可能是凡物。
但这是心头之血啊。
盛凝玉曾在凡间看过话本,里头的仙君所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往往就是要了某个女修的心头血。
情节虽然俗套,但那些凡间笔者对心头血的重要却半点没猜错。
尤其是妖鬼之身,血流一滴就少一滴,每一滴中都含着其强大的鬼气修为。
怪不得她连着几日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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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
盛凝玉仰着头,无声叹了口气,轻轻扯了下香夫人的袖口:“阿燕姐姐,你别生我的气。”
香夫人闭着眼,轻声道:“若是大人想要补偿,就请大人再抱我一下吧。”
盛凝玉静静的看着她,随后抱住了她的胳膊,靠在了她的身旁。
“你别生我的气。”盛凝玉放低了声线,“我不是与你生分,我只是……我被人剖过灵骨,我知道这样很疼,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你疼。”
她拿剑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站在她身后的所有人。
幼时如此,现在依然。
骤然间,香夫人泪如雨下。
她终是环住盛凝玉的肩头,紧紧的。
“您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吧。”香别韵将镯子塞入了盛凝玉的掌中,道,“就这一次。”
盛凝玉蓦地一笑,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洒脱:“本就是我承你恩惠,被你说的,倒好像要求着我收下似的。”
她抬手为香夫人拭去了眼泪,又靠在了她的肩上。
“但阿燕姐姐,只此一次。若是下次你再如此,我就也同样取自己的心头血还给你。”
香夫人光是听着这话都心头一颤,慌乱道:“妾身知道了,大人再不要这样乱说。”
见她如此紧张,盛凝玉忍不住一笑。
安抚好了香别韵,盛凝玉带着她所赠之香回到了住处。
原道均用“为弟子统一集训”为借口,谢绝任何客人来访,半封闭了云望宫,纪青芜小姑娘忙得见不着人,盛凝玉也搬到了新的住处。
在自己房中,到底自在些。
盛凝玉打开了那香瓶的塞子。
香气清幽,弥漫空中。
空灵如雪落花蕊,神秘莫测,又带着几分熟悉。
香夫人说,这是她当年专门为她调制的香,从未给过旁人。
盛凝玉相信,香夫人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她。
但这个的香气,盛凝玉自醒来后闻到过许多次。
初见时,接近时。
原道均房内的屏风旁。
还有那日想起婶娘后,她靠在栏杆上小歇一觉醒来后。
……
谢千镜。
盛凝玉微抿着唇,撑着头出神,右手不自觉地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那日原道均说的什么“故友之子,受尽折磨”“不恕就是为了去寻他”,“殊和手札上也有提及”之语,似乎毫无破绽,与谢千镜初见她时所言,一模一样。
但盛凝玉还是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但盛凝玉就是认定,自己一定见过谢千镜。
若是记忆不存他,那便是记忆有错。
这也是她决心去清一学宫,去试探一下那些故人的缘由。
盛凝玉仰面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伤痕蜿蜒丑陋的右手手腕,依稀还能浮现出上面被人温柔仔细地缠上纱布,和系上的漂亮的结。
他好像与她有仇,又好像比她自己还在乎她到底受了什么伤。
盛凝玉凝视了一会儿,兀自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笑了一声。
“谢千镜。”她歪过头,随手抛着原道均给她的丹药,自言自语,“你到底是谁?”
下次见面,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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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望宫下,约有数十位身着青衣的弟子,垂首静立。
原道均独站高楼,负手而立,一派仙风道骨:“……尔等需谨记于心,切不可仗势欺人,以仁心待万物,勿急勿躁……”
数十位云望宫弟子垂首听令:“是。”
将心中嘱托说完,原道均刚要飞身离去,眉眼一扫。
台下安静的众弟子中,夹杂了一个明显在走神的人。
同样的一袭青衣,气质冷如皎月,偏偏一脸懒散,见他视线投来,还神态自如的冲他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个蜜饯。
原道均面皮狠狠一抽。
“……此次,吾另有一故人之子将与你们同往。”
原道均狠狠瞪了盛凝玉一眼,刻意加重了语气。
“去往清一学宫后,勿要胡作非为!”
言罢,原道均转身拂袖间就已经消失无影,留下的话,却让许多弟子摸不着头脑。
药有灵:“老家主最后这两句话似乎没什么关联啊——明月师姐,你说老家主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在暗示些什么?”
盛凝玉嚼着蜜饯,顺手分给了周围弟子几块,含糊道:“谁知道呢?许是年纪大了,记忆都有点模糊了吧。”
周围弟子俱是呆了一呆,随后到抽一口凉气:“明月道友这话——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啊!”
这般年岁的少年,正是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与师长做对的时候。
云望宫弟子们想起老家主最近莫名其妙的一些举措,先是半封原家和云望宫,又是将弟子都拉起来集训——不是修习功法,而是让弟子人人都熟记如何保命、如何在灵药有限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处理伤口……
可不像是老糊涂了么!
一弟子小声道:“我们云望宫哪里会缺灵药呢!”
“又不是以前魔族来犯时,现在魔族都消停了,最多就是遇到个傀儡障,那里还会有这么多祸事需要我们处理?”
“老家主这也思虑太重了。”
“就是就是。”盛凝玉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蜜饯,却话锋一转,“不过老家主这也是未雨绸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到了那山穷水尽的险要之时,我这等资质不行的废物蠢材,可就要多仰仗诸位了。”
“明月道友这是哪里的话!”
“都怪那起子小人,竟然如此苛责道友,道友不要怕,清一学宫里定不会有这种人的。”
“但明月道友说得在理,看来老宫主的思虑也不无道理。”
“看来我等还要勤加苦练才是。”
好孩子啊,盛凝玉感叹,所以她最喜欢云望宫的医修了。
都是正当年华的少年,稍微说些好话,就恨不得将一颗心掏出来,哪怕年纪最大的原殊和,这些年也沉浸闭关修炼,心智并不成熟。
想起原殊和,盛凝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就发现他于人群中看了自己好几眼,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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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盛凝玉在来了云望宫后,第一次见着原殊和。
她疑心是不是原道均和原殊和说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能。
就算原道均要透露她的身份,也该告诉去清一学宫授课的原不恕,而不是原殊和这样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
盛凝玉向原殊和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就听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人群自动散开,金光闪闪的小少爷金献遥自后步入,他走到盛凝玉身前,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不管你有多少的狐媚手段,都不许用在我姐姐身上,听见没有!”
哦,看来可爱的弟弟刚解除禁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凝玉眉梢微扬,刚要说什么,却又目光一动。
“金道友说得,在下都记下了。”盛凝玉柔柔弱弱的笑了笑,缓缓道,“只是阿燕姐姐就喜欢我,怎么办?”
挑衅!这根本就是挑衅!
金献遥瞪大了眼睛,一把挥开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的药有灵,几步上前,直面盛凝玉道:“我姐姐最爱的就是我姐夫了!她怎么会喜欢你?——你说,她喜欢你什么?”
他一心专注在盛凝玉身上,没注意到周围弟子都掩面,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
药有灵摊摊手,放弃拯救。
盛凝玉叹了口气,惆怅道:“无论天资还是根骨,我自知都比不上宫主大人,不过有一点,宫主大人却比不上我。”
金献遥几乎要跳起:“我姐夫那一点比不上你?”
盛凝玉抿唇,垂眸羞涩一笑:“我年轻,阿燕姐姐就喜欢年轻的。”
“你——”
“金献遥。”
香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拦在两人中间,面上却没有了一贯的温柔笑意。
盛凝玉几步上前,顺势靠在香夫人怀中,抑扬顿挫道:“阿燕姐姐不要为了我生气,不然我也会难过的。”
香别韵见她如此,也知她是故意逗弄,但对金献遥却仍放心不下,面容少见的露出几分严厉。
“金献遥,你若再生事端,不知友爱同门,就不要去清一学宫了。”
“阿姊,我知道了。”金献遥闷闷道,眼尾余光瞥见那矫揉造作的女人,心下暗自咬牙,没忍住回瞪了一眼。
呵,等到了学宫,有你好看!
盛凝玉埋在香别韵肩上,心里笑得直打跌。
药有灵终于看不下去了:“金献遥,王道友是你姐姐的妹妹,论起来,你也要叫人家一声‘姐姐’才是!”
本还在瞪她的金献遥眼睛逐渐睁大:“啊?”
“真的?”他怀疑道,“你莫不是又在骗我?”
“还能有假?”
“那你们怎么不早说?!”
“呵,我倒是想早说,这不是被你金少爷一巴掌推开了么?”
香别韵含笑看着那些孩子打打闹闹的背影,一道冷冽的声音道:“是她?”
“是她。”香别韵轻声地念着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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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不恕顺着自家夫人的目光,望向人群。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清风朗月,眉眼依稀,恍若故人。
只是这小姑娘性格柔顺,被欺负了也只能伏在妻子肩上,却没有当年那人的肆意跳脱。
他的道侣说:“老家主当告诉你了吧……她吃了许多苦,非否,你帮我多照顾照顾她,好么?”
他的父亲说:“想必你夫人已经告诉你了吧?她,唉,一场孽缘罢了,她的容貌我若再遮掩,反倒叫人瞧出端倪,你这一路多看顾些,也不枉……缘分一场。”
原不恕贯来沉默,他看出了道侣和父亲的伤心,不愿再多提,于是自己利用情报调查了一番。
——王明月。
他认真记下了这个晚辈的名字。
原不恕从不是那等会寻替身之人,他作风清正,哪怕旧时与那位明月剑尊——的大师兄宴如朝称得上关系甚笃,但此刻遇上了一个与友人师妹如此相似之人,原不恕也绝不会将作为替身,送到友人面前。
这是侮辱他的友人,也是侮辱那位剑尊。
原不恕知道自己友人的性格,也知道宴如朝这些年为寻觅他师妹踪迹煞费苦心,光是传出那灵骨之事——原不恕敢肯定,七分假三分真。
或许鬼沧楼当真有剑尊灵骨,但绝非全部。
只是宴如朝一向是个“阎王叫他五更死,他也眠寝至四更”的存在,没有人能打乱他的计划,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所以原不恕的去信询问统统没了回音。
原不恕道:“夫人放心。”
他过来时,远远就看到那姑娘靠在他夫人怀中,柔顺极了。
原不恕想,他也是见证过那位剑尊的学宫岁月,这位王明月姑娘再如何,难道还能比得过那位明月剑尊?
“弟子见过宫主。”
“弟子见过宫主!”
随着一叠声的问候,原不恕起身悬空,凌于众人之上,翻手扔出一物,起先只有核桃大小,不断在空中扩大,最后竟成了一艘巨大的灵舟。
“这就是我们的灵舟么?”
“好气派!”
听着耳旁弟子的惊叹,盛凝玉同样感慨万千。
她曾见过这灵舟,在她上一次去往清一学宫时。
盛凝玉随着众弟子一同登上了灵舟,果不其然,在两侧看见了熟悉的镌刻。
苦海无涯,一叶扁舟为渡。
众生有尽,道心仁义永溯。
盛凝玉习惯性摸了一下“苦”字,却听身后传来一语。
“在做什么?”
盛凝玉回过头,来者正是原不恕。
这位宫主显然积威颇深,众弟子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盛凝玉看着原不恕的神情,眨了眨眼,心头忽得冒出一个猜测。
——他不会还不知自己是谁吧?
盛凝玉眉梢微动:“回宫主话,弟子见飞舟上镌刻的梅花实在好看,忍不住伸手触碰,一时忘神,还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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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不恕:“无妨。”他又看了一眼盛凝玉,不禁微微出神。
实在太像。
……不,不该如此。
这样想,无论是对剑尊,还是对这位妻妹,都不公平。
原不恕收回目光,扫了一圈垂首不敢多言的众弟子,“尔等初次登临飞舟,难免出神,一炷香后,各自回房修炼。”
原不恕说完就转身而去,连原殊和都没招呼。
盛凝玉这下真的挑起眉梢。
也不知原老头做了什么,原不恕竟是真的没认出她?
原不恕一走,弟子们顿时作鸟兽散。一旁的纪青芜小声呼出一口气,药有灵凑到盛凝玉身边,崇拜道:“我方才都以为宫主要责罚了,气都不敢喘,明月道友,你居然还敢接话,真是这个!”他说着话,还对着盛凝玉竖起大拇指。
“原宫主不是这样的人。”
“我兄长不是这样的人。”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的想起,盛凝玉转过头,就对上原殊和的面容。
小少年急于为兄长辩解,脸色有些红,盛凝玉笑了下,顺势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嗓音道:“原小公子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原殊和神情又变得极为纠结,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许,终是道:“等到了学宫,我、我再与道友详谈。”
到学宫?
那很快了。
这一次的学宫是由凤族如今的声名最盛的少族长凤潇声起的头,但不知为何,她没有选择立在自己的银竹城旁,也没有选择立在剑阁附近的旧址,而是选择了立在了剑阁与银竹城的交界处。
“看!那就是我们的学宫!”
“我看看!我看看!”
灵山巍峨,紫气隐现。
金阙玉楼上自有飞龙环凤,碧瓦朱檐,为首最中间,上书“清一学宫”四个大字,字迹缥缈,又极具力道,彰显煌煌神威,令人望之生畏。
众弟子直到下灵舟时,还在发出惊叹。
盛凝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原不恕正代表云望宫录入名册,他们被放在清一学宫正殿外的广场上,众弟子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盛凝玉也凑在其中。
“银竹城好东西多,立在此处四通八达,日后也方便我们找些热闹看。”
“银竹城?”云望宫弟子愣了一下,随后摸头憨笑,“王道友说的是‘逐月城’吧?乍一听这旧名,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逐月城?
盛凝玉一愣,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身后忽得传来一道声音。
“……凝玉姐姐。”
褚季野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几乎是瞬间,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席卷了全身。
素衣青纱,面容稚嫩。
但他知道,这一定就是她。
是他魂牵梦萦的明月,是他朝思暮想的凝玉姐姐。
褚季野本来早就要前往灵桓坞,却吃了个闭门羹。原老爷子以“为清一学宫重启而多做准备”为理由,将云望宫半封闭了起来。
但他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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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
褚季野想,幸好,他等到了。
晦气!
盛凝玉暗骂一声,转身就要离去,谁知身后那人却不依不饶。
“凝玉姐姐……”
没有褚青等老人在,其余家臣根本不敢置喙家主。于是褚季野几步上前扯住了盛凝玉的袖子,饶是已经做出了这个动作,他却似乎还在发愣,梦呓似的开口:“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来寻我?”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的。”他的声音飘忽犹如海上浮光,“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可是褚家家主!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还会和他们云望宫的王道友拉拉扯扯?!
云望宫弟子俱是瞪大了眼睛,有人想拦,却被褚家的家臣全数拦下。
原殊和见势不对,暗自掐了个诀,传信给兄长。
不止他们,还有些其余门派的弟子们,俱是跃跃欲试的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被众人目光围堵,盛凝玉彻底冷下眉目。
这就是没有完整灵骨,也灵力全无的坏处了。若是原先,她一剑抽过去,谁敢不从?
盛凝玉用了十分力道将袖口扯出,却还是不得其法,语气愈发冷:“褚家主这是要做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彻底让褚季野心绪翻涌。
众目睽睽之下,他再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记得自己此刻所拥有的无限尊崇与荣光,他只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褚家子。
心脏钝痛。
褚季野眼圈通红,犹如一甲子前每一次犯错时,他死死抓住着手中布料,近乎自虐般将掌中灵力反刺入自己身上,刹那间,手上满是鲜血。
“我是你的未婚道侣——凝玉,我来接你回去。”
昔日里,只要他这样做,凝玉姐姐总会心软。
她是舍不得看他难过的。
“褚家主折煞我了。”盛凝玉扯了下嘴角,“小人与褚家主从不相识,更未曾谋面,当恨不得这番话。”
这话说得半点不留情面,以至于所有熟悉褚家这位家主脾气的人,都在刹那间感到头皮发麻,可谁知这位名声在外、喜怒无常的褚家家主,这一次却是半点也没有发怒的征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褚季野低着头,姿态柔顺乖巧到令所有人大跌眼境:“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以责罚我,但你别不理我——凝玉,你不能不要我。”
是她在一群人里选中了他,是她先对他伸出手。
她怎么可以不理他?又怎么可以将他弃之如履?
药有灵倒吸一口凉气,呐呐道:“他真的是那天我们遇到的褚家主?”
别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褚季野当然能察觉到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这样会让人如何恶意揣度,但他却都不在乎。
万物如尘埃,唯有明月皎皎,幸得相逢。
褚季野用一种近乎乞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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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
好个头。
离得近了,盛凝玉右手又开始疼。
在褚长安抓住她袖子的那一刻,他的灵力与鲜血流出,而她感受到了她的灵骨。
近在咫尺。
不巧的是,作为主人,当灵骨距离自己很近时,盛凝玉不仅能感受到灵骨,还能重温被剖骨那日的疼痛。
起先是指骨一抽一抽的疼,然后是右手腕间。
疼得太厉害,掌心都渗出了冷汗,盛凝玉根本无暇回骂,生怕一开口就是喘息。
生生剖骨。
……疼。
太疼了。
盛凝玉扯了扯嘴角,绷紧了手背,指骨微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她一边疼着,一边还有功夫闲想。
既然部分灵骨在褚长安身上,被封印暗算之事大抵也与之有关——幸好那日在树林中,她及时躲避,否则真是白白送上门了。
就是之后,要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灵骨拿回来。
褚季野见面前人不语,心中重燃欣喜,伸手就想覆上她的手背,却被一道骤然袭来的灵力猛然刺穿!
这道灵力犹如剑光,蓦地从身后袭来,快得像是一道雪影,只是力道却不浅,全然没有皑皑白雪的高洁,反而冰凌似的冷冽,带着一股要置人于死地的杀意。
这还仅仅只是一道灵力。
饶是褚季野已至天权境,却还是为此心惊。
褚季野不得不松开了盛凝玉的袖口,翻身躲避,落下是湛蓝大的衣袍如海,他收起了先前的委屈小意,阴森地看向灵力来源。
无需他开口,自有褚家人怒道:“竟敢背后偷袭我褚家家主,何人如此狂妄?”
不等他们多言,下一瞬,雪色衣衫,惊鸿如玉,翩然而落。
熟悉的香气自身侧将她包裹,盛凝玉缓缓动了下眼。
右手好似不那么疼了。
于是她偏过头,冲着来人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这是她自方才起,流露出的第一个不同的神情。
却是在对别人笑。
褚季野心中堪称妒火滔天,面色也越发阴沉,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与敌意,铺天盖地的灵威向那雪色衣衫之人袭去!
褚季野森然道:“你是何人?”
周围人俱是胆寒,有人更是发起抖来。
众目睽睽,灵威之下,衣袂纷飞如昼雪。
谢千镜又上前一步,靠得离盛凝玉更近了些,他牵住了她的手,对着神情愈发可怖阴森的褚家主微微一笑。
“我是她的道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3月25日,国内的一些知名人士、教授也到达重庆,加入游行示威。
“王虚,这是你的!”悠悠双手捧着一碗香气扑鼻的肉羹来到王虚面前,以一种不容推辞的语气说道。
马惠兰迟疑不决,毕竟分家立户了嘛,相处也该把握尺寸,疏远肯定说不过去,无所顾忌也未必都舒心。
曹毕有点后悔之前在法正、张松面前摆出那么自信的样子。特别是那个孟达,看起来就是一个喜欢鄙视别人的人,若是自己现在的情况被他所得知,以后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姚心萝从马车上下来时,迎接她的不仅有父母兄嫂,还有比她早到的萧咏絮、高乐灵等六人,她们带着夫婿和孩子一起来的。
但是,易清别的没有,在没有资本的时候,她的脾气好到让别人没脾气。
清理完之后,发现月璃依旧坐在餐桌旁呆呆的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会议室内,毛伟人朱总都狠狠的挥了挥握紧的拳头,兴奋至极,他们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终于盼到了。
台湾倭军的地下指挥部内一团糟糕,乱哄哄的,他们之前的指挥部已经被炸平了。
谢雄整天跟在肖琳屁股后头,迁就,狗一样追着跑,放纵,围着团团转,娇惯,寸步不离左右,惹不得,怕她想不开要跳楼,看得尊贵,抑或犯糊涂上吊呢。
陆夏松开他,泄气的坐在椅子上。她以为她能够忘记三叔,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错了,没有三叔,她连生活的意义都找不到。
许贺一脸后怕,听完张凯的话他才想起来眼前的老人是谁,以林宋两家对秦老的尊敬,他真要是敢动秦老,宋家林家绝对是会灭了他全家的。
徐飞琼:网络就是一条长河,一条存在于我们之间、却不存在于现实之内的一条长河,我在这头,先生在那头,不过就是一种守望而已,一种虽然充满期待、充满梦幻的期待罢了,梦醒时分就会知道什么都不复存在。
其他大世界,陈凡也只是在要进入这里时才从薛长风口中知道,而今其他大世界要攻打修界?
临时成为主角的万世通,自身却是无喜无悲,只是其身上慢慢形成的一套暗黄sè的铠甲告诉了众人,他并不是会坐以待毙。
让三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任务,在他们接手的第二天就被升级为超s任务了,也就是让整个四氏同盟都为之头疼的“眉目如画”。
虽然最靠前的三人已然距离山巅很近了,只怕超过了八千五百米左右,但此刻也后继乏力了。
“东西其实并不复杂,但重点是魔晶炮的布置以及一座特殊的掩盖手法,这东西的核心位置,被掩盖掉,想要探查清楚很难很难。”火长老开口。
唐梦颖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同时心里更加坚定的是,自己也一定要成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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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沙漠巨人缓慢地点了点头,沙子组成的粗大手指手再次向夜枫勾了一勾,举止中充满了挑衅。
这更加不会是印第安纳步行者队的球员们愿意看到的事情了,所以在此时他们自然就是只能够冲上去试图去阻止吴大伟的攻击了。
再说地面上的那些警察们,他们原本是抱着必死的信心的,哪知道到了最后却发生惊天的大逆转,前两天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出现在这里,拯救了他们。
更何况迈阿密热火队甚至都不能够算作是一个实力非常孱弱的对手,毕竟他们的战绩放在本赛季也算得上是前三名的行列的。
打消了几天来的顾虑,李御也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必要的话,他也不会得罪赵国王族,那可是赵国最顶尖的一批人。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解答。但是在此时,他就是感觉到心头发跳,吴大伟在此时的三分线弧顶处持球。
而吴大伟在这一场比赛里面,仍旧打出了十分高效的表现,他拿到了35分外加11个篮板球以及8次助攻的数据。
这种时候天玄韵不过是希望让他一并分享下出众成绩的喜悦,并非当真盲目自大的看不到不足,不过想他夸奖几句罢了,他却偏不明白。
现如今毕竟是已经进入到了这一场比赛里面最后一分钟的时间了,所以每一个回合都是极为关键的。
尽量避免仙门大徒弟之间提前对决,据说比斗会向来会在内部安排之时做足评估和准备,以免因为修为出众的各派徒弟因为太早遭遇到相若的对手而遗憾丧失晋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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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了梁一凡,也为了她自己,打死她都不会跟她说这事儿的。
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无属性规则顷刻间破碎,化为原始的能量,接着转化为混沌神符第一变体。
孙香冲进卧室后,就一把拿出她自己的行李箱,打开衣柜就开始挑自己中意的衣服。
左非白“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李兴财和林玲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那些幻觉却消失了。
这个热血足球其实也不是乱来,这几场比赛他也发现了,其实对手的足球实力不算强,如果自己能和队友处理好传接配合,没准不用打架就能把对手给办了。
说到这里,南宫墨和南宫楚离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宁筱兮,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结果俩人只见宁筱兮在那儿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低着头,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老者轻咳一阵,低头瞥了一眼手帕中的血迹,浑浊的目光稍微暗淡。
至于说那些人究竟相不相信,对此凌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凡是不怕死敢尝试的那些人,最终的下场会让他们终生难忘。
队伍由四个十六乘十六的方阵,组成一个大方阵,共有1024名刀盾兵。
谁也没想到被打跑的这些外来人会敢再回来,不过凭着坚固的城池,当地人有理由相信,这些外来人会知难而返的。
“算了,眼下自家活命要紧。”李璟摇了摇头,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的亲卫一愣一愣的,不知自家主公心忧什么,眼下情势一片大好,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曹植机灵多才,虽不到七岁,却是问答如流、出口成章。而荀俣彬彬有礼,名门风范。
“有一个很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如果你们不愿接受,我也不会勉强。”乌纳斯先来一个激将法。
接下来,苏逸和逆戟继续向前游,也离开了之前的航线,这样就不会再遇到之前的游艇了。
四人你一眼,我一语,纵然受到过严格训练的波斯斥候统领,这个时候听的也是冷汗之流。四人可不是在吓唬他,为了摧毁其意志,曾易四人是真的能干得出来。
不过,两人虽然都出去了,但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现在正热着,随时都可以吃到。
比如推行税赋改革,刘芒命改革大能张居正在并州试点,就遇到很多障碍。
因为人手充足的缘故,李泽晗他们将二十公里的赛程分成了四站,每一站都有人在那里记录两人通过时的成绩。
虽说也是一国的交界,可这里的治安却很好,城镇里几乎见不到冲突。
龙家和真武界的天龙宗,并没有直接联系,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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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漫天黑雾就是腾起于苍元镇方向,邪恶之气遥隔数里依旧清晰可闻,此刻若是执意返回,的确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便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也包括白舒,他放下弓看着那人,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梓婉?好像有点印象。”李豪回忆了一下当初情形,才隐约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
梦语喵星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她伸出指尖,不确定的数了一下有多少个零。
地宫的里面,陈君灵的脚,一脚的侧踢,将左边方向,一只断首鬼,剩一半身体,踢得十分远。后面断首鬼,想抓陈君灵,身体的后面。
一道气息莫测大红色光柱蓦地冲天而起,搅散了四方云朵,甚而连大片乌云都是被其震散了不少,那凌厉而可怕的能量波动,在百里内都是清晰可闻。
这一处洞府似乎有些颓势的败落,数道斗大的深黄色石块深深的凹陷着,镶嵌在石洞外围,宛若从天外劈落般,径直砸碎在洞府的外沿上。在黑黢黢的洞口附近,不知名的枯黄杂草丛生,高过人膝,随风而摆,宛若孤魂。
“啵!”涡轮脉冲盾上的能量粒子护罩与咚咚波的能量产生剧烈的摩擦。爆起绚丽夺目的光彩斑斓。
做好了应对杨枫近身袭击的办法,孔志卓这才放心地催动二十亿绝魂幡寻找着杨枫的踪迹,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处于了不败之地。
系统的提示,让宁渊眉头一扬,面上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可随后又释然了。
这些电弧兽竟都有十八阶巅峰的修为,一起冲锋的时候不但引得地动山摇,更重要的是在它们的身体前方赫然凝聚起了一张庞大厚实的雷电巨网,竟是要将杨枫整个网在当中的节奏。
但他即便功力再高上十倍,在此时的杨易眼中,也不过是插标卖首之徒,自己如今取他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对杨慎行来说,若是向击杀刘平,那更是易如反掌观纹。
星空中一片寂静,根本看不出在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幕幕残酷的大战和惊心动魄的自爆。杨枫正准备要从碧灵世界里再次调出“元极号”,这个时候他神识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两个激斗中的身影。
不仅是千机宗的几位结丹师祖,就连无忧子身边的河魁真人也大惑不解地看向了他。
下一秒,草旭日的拳头到了,甫一接触,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好像打在了空气里,没有接触到任何固态的东西,林一的身体仿佛不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没有觉得李峰的问题有什么不好,直觉告诉我,李峰是可信的人。
还提前给了二十万的定金,要是我们都没有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岂不是这人要死?
顾北城没想到赵桥的话题跳跃性竟如此之大,不过她也没有丝毫懈怠,认真的回答着赵桥的问题。
楚牧低头看向那已经收敛了所有气息,就像是一卷图纸的阵图,心中也是难掩激动之情。总算······总算不用继续氪命了。
众人现在真的是太高兴了,他们竟然认了一位武神躯做老大,武神躯在寄灵人眼里真的是太特殊了,千年来所有寄灵人都只能拥有一位守护灵,可是这些年里突然就出现了三位武神躯。
剑池之中波澜大起,种种邪异的气息四溢,池水之下隐约有扭曲的影子游弋、舞动。
在他身侧的另一艘船上,则是有一个驼背的矮胖老者,手持长杖,体冒阴气,和那赤红身影可谓是一冰一火两个极端。
老王八听完了我的意见之后,就问我,今天晚上要怎么安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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