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长安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偌大的东海,已经不够他挥霍撒野了吗?
盛凝玉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在原小公子不解的眼神中,愣是拽着谢千镜的手,当场演出了个眼眶湿润,欲言又止。
也不知原小公子是悟出了什么,他先是怔愣了一瞬,眼神复杂的看向盛凝玉和被她紧握着手的谢千镜,而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褚家主安。”
原小公子上前一步,对着树林拱手道:“放在遇傀儡之障,多谢褚家出手相助。若是褚家主愿往云望宫一叙,我原家定尽地主之谊。”
盛凝玉暗暗咂嘴。
这话说得妙啊!
别看原小公子态度谦逊,但任谁都知道这绝无可能。
毕竟褚长安执掌褚家,每日日理万机,又自视清高,怎么可能屈尊前往灵桓坞那小地方?
果然,须臾几秒后,林中有一青年缓步而出。
青年乌发散在脑后,并不竖冠,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容貌昳丽的不似真人,身着蓝色长袍自林中曳地而出时,几近虚幻。
与之相对的,是他的神情。
锋利又阴沉,让盛凝玉想起每每天边即将有风雨来时,压低到几乎碰到望星台的雷云。
而更让盛凝玉意外的是——
褚长安不知为何,竟然没选择更变容貌。
她本以为做了褚家家主,哪怕是为了服众,褚长安也会选择更老成一点的装扮才是,没想到他还是维持着二十岁出头时的样貌。
想起客栈里的那些传言,盛凝玉深沉地想到,褚长安果然有病。
还病得不轻。
在她沉思之际,来者已开了口。
“原小公子客气。”
褚季野语气平淡,瞥了眼褚乐,后者犹如被盯上的猎物般缩了缩脖子,乖觉地走到了褚长安身后。
褚季野:“我平日里诸事繁忙,云望宫怕是去不得。只是家中小辈平日里被我骄纵惯了,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到底是长辈,哪怕这话说得极为无力,原小公子也反驳不得,只能应下。
此次随原小公子出来的,大都是云望宫的年轻一代,各个也都是宫内骄子,难免有人不忿,小声嘟囔:“明明是他惹事在先,他才该道歉——”
“噤声!”
砰——!
原小公子急切的嗓音和巨大的爆裂声几乎同时响起,只见那开口的云望宫弟子面前,已然有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大坑。
若非刚才原小公子出手及时,这在坑底的,可就是那位云望宫的弟子了。
盛凝玉同样紧锁眉头。
她终于认出了那道符箓。
与原先褚家用来除障的符箓画法相似,威力却全然不一。
褚家所用的符箓名为“魄散魂消”,传自于剑阁古籍中,自古用来封印邪魔瘴气。
而褚长安方才所用的那个,名为“飞雪消融”,是她当年胡乱改的,与“魄散魂消”相比,威力就是个凡尘界的窜天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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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大,雨点小。
当年大师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将她从凡尘带来的东西没收了个干净,盛凝玉偏不信邪,愣是自己捣鼓起来。
没收了一个窜天猴,就会有千百个“窜天猴"蓄势待发
天赋也好运气也罢,盛凝玉还真是将那千年不变的符箓改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过盛凝玉如今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当年到底是想的,最后竟是给这窜天泼猴似的符箓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
“飞雪消融”?
剑阁分明是无雪的。
按她的取名风格,这玩意儿该叫“泼猴”才是。
不过这不重要,毕竟可是千年不曾被改动的符箓——盛凝玉至今仍能回忆起第一张符箓成功时,自己心底的骄傲,迫不及待和小伙伴炫耀的虚荣,以及付诸于实践的快乐。
在快乐的过程中,毁了秋水一池、玉鹤一座、树木若干,还有书房一间。
不是她的,也不是凤潇声的,是大师兄宴如朝的。
为此,盛凝玉挨了大师兄宴如朝一顿罚,连师父也救不了她。
……
所以话又说回来。
褚长安好歹是个褚家家主,没事随身带个窜天猴做什么?
盛凝玉皱起脸,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原小公子同样皱起眉头:“褚家主何故出手如此凶狠?”
褚季野漠然道:“褚家的子侄自有我褚季野来管,无需任何人评论,也无需和任何人道歉。”
语气依旧平淡,不起一丝波澜。
可正因为如此,也显得尤为傲慢。
原小公子眉头皱得更深,显然极不认同又不能反驳,于是深吸一口气道:“此处往云望宫与东海之道不同,晚辈就在此处与各位别过。”
有他这一句,云望宫众人立即紧随其后。
褚季野听懂了原小公子的言下之意,并不放在心上,他率先转身,却在几乎同时眼神扫到某一身影。
蓦地一滞。
心跳仿佛在此刻停下,又剧烈跳起,他有心想要上前,却又浑身发麻,竟是一时间连转过身确认的力气都不再有。
仅仅是一个背影,仅仅是不到瞬息,仿佛携着滔天巨浪而来,竟是将褚季野顷刻淹没到握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是她……
是她吗?
褚季野骤然转过身,先前还平淡的芙蓉面上神色近乎张皇,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
只是等他再度去看,无论是目光所及还是灵力所探,都再也没有了那道影子。
大抵又是一场虚梦。
褚季野神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叔父。”
褚乐期期艾艾的上前,模样乖巧极了,半点没了方才骄纵。
“我本来是想早点回的,只是这次剑修数量极多,路上也不太平,这才、这才晚归……”
褚季野没有看他,只看着那被几人架着还在昏迷的剑修,摩挲着左手处陈旧的扳指,半晌后,才道:“傀儡之障从何处来?”
褚乐心中一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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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越说越激动,褚季野却半点不为所动,只平静地落下一眼:“褚乐。”
褚乐宛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立刻蔫儿了下来。
“回去东海后,禁闭十五日。”
“……是。”
褚季野收回目光。
他虽无子嗣,但褚家人丁兴旺,他的兄弟旁支也有许多妻妾子女。
而其中,褚乐是最得他心的小辈。
褚乐容貌承袭了嫡系一脉的精致,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和不谙世事的天真,像极了当初的他。
而褚乐倒也算争气,在剑道上也算是这一代褚家子里颇有天赋的一位,对待长辈也懂事乖巧,从不挑起是非。
但这都不是褚季野纵容褚乐的原因。
褚季野静了几秒,复又抬脚。
褚乐的眉眼,有几分肖似……凝玉姐姐。
仅此而已。
每当看到褚乐,褚季野就好似又起了那一场幻梦。
他的哥哥们还都是待他宽和优厚的兄长,他的父母都还没有死在剑阁的烈火之中,他……他也不必长大,也不必思考,只要乖乖的跟在他们身后就好。
他没有做那些错事,没有被浮名虚绊而丢失本心,没有故意和宁皎皎走近,没有让那些风言风语穿进凝玉姐姐的耳朵里。
若是一切如常,他应当与凝玉姐姐成婚,婚后或许呆在褚家,但大概率常在剑阁——毕竟凝玉姐姐是剑尊,剑尊若无大事,不下高台,不出剑阁。
褚季野并无异议。
哪怕盛凝玉也许并不能经常出门,他还是在东海为她精心建了一座楼。
海上明月,朝夕与共。
这里是他想象中,和盛凝玉的家。
或许他们会和他的父母一样有子孙环绕膝下,或许他们的子嗣会和凝玉姐姐一样天赋卓然——也许长得也一样好看,不过若是像他也不差……
若真如此,也该是和褚乐差不多的年岁。
褚季野时常这般想。
只是那时的他还没来得及将海上明月楼相赠,就先收到了盛凝玉的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海上明月楼当拆,勿伤她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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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褚季野年轻气盛,又自小被家族宠爱,骤然看到这话,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被人践踏。他气得将信撕得粉碎,随手扔在了一旁,侍从们拾取不及,几片碎屑飘飘摇摇到了海中。
直到明月剑尊除魔不当,身陷弥天秘境的消息传来,褚季野才意识到,这是盛凝玉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海上明月楼当拆。
可他偏偏不拆。
褚季野自欺欺人的想,依照凝玉姐姐的脾气,若是见他如此不听话,一定会气得转世都要来找他。
孤魂野鬼也好,山野精怪也罢。
只要来找他,他都认。
褚季野面上浮现出一丝虚幻的笑意,他扫了一圈褚乐挑的剑修,脾气竟是难得温和。
“除魔务尽,诸位请随我一道,将那傀儡之障的根源寻出。”
众剑修受宠若惊,唯唯应声。
若是凝玉姐姐在这其中,看到那傀儡之障,她定然忍不住要出手。
倘若不是——
褚季野想,那他们对上那庞然障气究竟是死是活,又与他有何相干?
……
察觉到褚家忍走远,原小公子终于松了口气。
不止是他,周围的云望宫众人同样如此,面上颇有几分做贼心虚。
竹林溪声,心情舒畅。
盛凝玉看在眼中,不禁莞尔。
她松开与谢千镜交握的手,将掌心中的“遮目珠”还给了原小公子,正色道:“此番多谢小公子相助,在下姓宁,名为明月,这位是我的友人,姓谢。他日公子若有需要,力所能及之处,一定竭尽心力。”
盛凝玉明白得很。
方才若不是原小公子及时将“遮目珠”塞给她,隐蔽两人身形,她八成要被褚长安逮住。
倒不是觉得褚长安一定能将她认出,只是盛凝玉生怕节外生枝。
她如今灵骨不在,手中无剑,对上褚家——哪怕是年纪尚浅的褚乐,她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原小公子连忙还了一礼:“在下云望宫原殊和。宁道友无需挂怀,方才还要多谢你出手,否则若是褚乐公子受伤,那位家主恐怕更不会饶人。”
“这遮目珠道友不妨先收下,等平安抵达灵桓坞后,再做归还。”
原来是殊和这小子。
长这么大了啊。
盛凝玉笑着应下。
几人虽是言谈,却也没忘记赶路,盛凝玉听着原小公子的话,大致摸出了如今云望宫的情况。
原道均那老头子好得很,王八似的康健,只是近些年愈发爱纵情山水,故而将云望宫的俗物都扔给了大儿子原不恕,只顶着原家家主的名头罢了。
“所以二位这是要往何处去?”
盛凝玉心知谢千镜要孤身往大荒山去,刚要阻拦,谢千镜已经开口道:“我要去荒山脚下一趟。”不等盛凝玉说什么,他又道,“只是如今褚家在此地,怕是要叨扰诸位,出了这片地界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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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和盛凝玉想到了一处。
原殊和等人同样点头,还建议道:“灵桓坞刚修了一条道,是原宮主用来为夫人采药的,其中有一处就通往大荒山。待谢公子与我们一道回了灵桓坞,倒是可以走这条路。”
这就是盛凝玉不知道的事情了。
她暗自记下,见众人望向自己,半真半假地开了口。
“我与他不同。我自小身体虚弱,根骨不足,又……又遭逢祸事。此行本就是想往灵桓坞云望宫求药,没想到能在中途遇上诸位,也是缘分天定。”
盛凝玉一顿,重重叹了口气:“这一路,我多有听闻褚家之事,据说那褚家家主性格古怪,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只是那日囊中羞涩,误食了褚家布下的早食,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谎称自己并非剑修逃过一劫……”
说是说得通。
但是——
药有灵眼神看来看去,还是憋不住道:“宁道友,你为何觉得,褚家一定会选中你?有谢道友在你身侧,你不该安全得很么?我看方才,无论是那褚乐还是褚季野,加起来都没谢道友一人好看。”
这位谢道友的容貌已是天下难寻,堪称绝世。
雪魄竹骨,如玉雕琢,尤其是眉心处一点红痕,全不像是尘世画中的公子,倒像是高作庙宇的佛像,点了菩提,化作人形,来了红尘。
他光是站在那里,无需任何言语,便自有风华。
药有灵自认不算丑陋,他们云望宫原家的两位公子更是修仙界榜上有名的丰神俊朗,但在这位谢公子面前,都沦为平庸。
唯有那位被称为“第一公子”的榜首容阙,似乎可以与之一争。
谢千镜看了眼药有灵,笑着摇了摇头:“这位道友如此想,却是错了。”
原殊和来不及阻止药有灵,此刻小小少年更是头疼扶额:“有灵师弟莫非忘了兄长的话了么?静听,噤声。”
盛凝玉笑着道:“不碍事,这确实是个疑点。”
话音落下,她主动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面容上的红痕已经悉数消退,易容丹的效用也已过,那张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俱是一呆。
她肤色莹白,五官无一处不精致,眉眼间更是生得清冷,目光所及之处,宛若高悬的明月朗照,哪怕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污浊,都自惭形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唯恐亵渎。
冰塑成骨月为魂,无处不美,无处不冷。
她该是个清冷至极的美人。
可偏又不是如此。
当她站在阳光下,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漫不经心的向你投来一眼时,却又显出了几分慵懒随意的轻挑,只是这轻挑明媚又张扬,让人生不出半分苛责。
如同夜中月华散下,霜雪见了都甘愿融化。
尤其是盛凝玉站在谢千镜身旁,两人容貌俱盛,在一处时,竟叫人不知看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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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宁道友认为自己一定会被选中。
众医修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若是褚家家臣,哪怕这两人剑法再粗浅,也绝不会放过定要带回去给家主看看。
而且这位宁道友不仅好看,还好看的让人觉得亲切,甚至是眼熟。
众医修俱是赞叹,更有弟子不禁感慨:“怕是那位褚家主想寻的明月剑尊,也就是二位这般容貌了。”
突然又被恶心了一下。
盛凝玉甚至有些习惯了,她面不改色道:“传闻中那位剑尊天人之姿,皎如明月,光华万丈。我们两个不过庸碌俗人,哪里比得了呢。”
听她这么说,谢千镜唇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
“有灵师兄,回去把你存了许久的金玉琉璃珠借我吧。”
药有灵蓦地回过神,警惕的看着身量只到他胸口的师妹:“琉璃珠多得很,只金玉琉璃珠最难炼成,我也只有一颗,你要这做什么?”
纪青芜捧着脸:“我回去要把那朵梨花裱起来——师兄,怪不得大家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她虽被傀儡障缠上,可万幸那傀儡障只是最轻的一种,还得了一朵这样漂亮的姐姐送的梨花,简直是极其幸运了。
而且不知为何,这位宁道友,她一见就觉得亲切。
药有灵想了想,赞同道:“确实。”
这两人的容貌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尤其是这位宁道友,不止容貌绝俗,还让人心生亲切。
他能有幸遇见,确实是有福气的。
剩余的云望宫医修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原殊和:“……”
有这群同门才是他的福气。
他是真服气。
原小公子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叮嘱已经再度带好面纱的盛凝玉道:“未到云望宫前,宁道友切记不可摘下面纱。”
小小少年口气稳重极了,倒是有几分他兄长的影子。
盛凝玉眼神愈发慈爱,口中流利地哄道:“我平日里自然小心谨慎,此番是只因信得过云望宫诸位的人品。”
医修们被夸得飘飘然,原殊和更是红了脸。
奇怪,他怎么有种幼时被门中的姑姑们抱着哄的害羞?
饶是如此,原殊和还是坚持:“哪怕是再严谨的门派世家也难免有心思浮动之人,宁道友不过与我初见,不该如此信我。”
盛凝玉眼神愈发慈祥:“好,多谢原小公子提醒,我记下了。”
更像小时候了。
原殊和不好意思地扭开脸,又转回来,对着盛凝玉指了指:“对了宁道友,你的右手要不要处理一下。”
手?
盛凝玉右手下意识往袖子里缩了缩,道:“在外多有不便,不如等到了灵桓坞,再请公子……”
“我师兄不是说这个。”纪青芜小姑娘凑到了盛凝玉的身侧,抬手想要拉她袖子,却被盛凝玉轻巧躲开,将手背到了身后。
她神色不变,弯下身与小姑娘玩笑道:“我手上多有脏污,还未洗净,你碰了,再拿那朵梨花可就脏了。”
纪青芜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后退,但也没再试图触碰,只是指了指盛凝玉的右手:“可是右手——宁姐姐,你的右手在流血。”
盛凝玉顿了一下,看向原殊和。
见她望来,原殊和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方才宁道友解下面纱时,我才看见。让道友忍了这么久的伤,是我等医修的失职。在下星河囊内还有些丹药,若是道友不介意,不如让我为道友粗浅处理一下,等到了云望宫再做打算。”
原来是这样。
盛凝玉心头舒缓,笑着抬起手:“若是不麻烦——”
“就交由我来吧。”
右手腕处忽得覆上了一层凉意,宛如寒玉。
盛凝玉蓦然转过头,就见谢千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右后方,正笑意盈盈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原殊和。
分明云望宫的医修身着竹绿之色,而谢千镜只是寻常衣衫,但偏偏盛凝玉觉得,在这一片竹林之中,他最出众。
菩提如玉,玉如君。
垂眸一笑,万顷琼瑶。
盛凝玉恍了下神,就听谢千镜嗓音温润:“原公子一路相护,更有言语相伴宽慰,在下与宁道友已不胜感激。”
“若再叨扰,到真叫人无颜。不如由我来为宁道友处理下伤势,公子正好能借此与同门一道稍作休息,倒也好让我二人安心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话说得合情合理。
饶是盛凝玉都想不到如何拒绝。
涉世不深的原小公子同样一脸感动道:“谢公子真是体贴。”
然而他却没有依言将药递给谢千镜,反而正色道:“只是救死扶伤乃我医者本分,吾道在此,谢公子无需挂怀。”
好像也有道理。
盛凝玉点点头,对谢千镜体贴道:“原小公子说得对,你也累了,去休息会儿吧。我这伤就交给云望宫的医修们,云望宫的弟子医术了得,对付我这小伤口定然是易如反掌。”
谢千镜:“……”
他定定看了盛凝玉几秒,略一颔首,便转过身找了个地方坐下。
盛凝玉:?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好像又惹到他了?
原殊和不知这两人的眉眼官司,他正从同门手中接过药,又研磨了几枚药丸,随后当仁不让的上前,神情严肃的为盛凝玉上药。
一边上药,一边还不忘教导师弟,以后若是遇到灵药不足的情况该如何做。
盛凝玉全程没做声,任由原殊和动作,目光落在别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什么。
见她如此,原殊和的动作更小心了几分,云望宫的弟子也专注聆听师兄教导,一时倒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温馨之感。
盛凝玉确实在思考,只是她思考的点,与“其乐融融”全然不同。
盛凝玉能够推测出,在谢千镜开口前,他一直站在她后方——右手后方。
这是个极为敏感特殊的地方。
犹记得刚出棺材时,她根本忍受不了任何人靠近她的右手,后来虽然面上不显,但只要有人靠近她的右后方,她就随时准备反手一搏。
哪怕现在,原殊和明明在为她上药,她也知道对方没什么坏心思,可盛凝玉依旧有些许不适。
但刚才——谢千镜离得那样近,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短短几日,她竟是如此信任谢千镜?连他到了右后方都不警觉了么?
这可不是好事。
盛凝玉扪心自问,她先前就是因为浑不在意这些,故而一朝翻车,连凶手是谁都不清楚,还修为尽失,只能靠着半截灵骨存着几丝灵力,连自己的本名都不敢告知于人。
谢千镜来历不明,身世成迷,绝非一个值得信任之人。
她要与他拉开些距离,如此才是对双方都好。
“好了!”
原殊和给盛凝玉的手掌出包扎好,系上了一个漂亮的结:“这几日,宁道友尽量不要用右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宁道友的右手似乎有很重的旧伤?”
对此,盛凝玉早已想好答复:“是先前叛出师门时为故人所伤,一剑断旧怨。原小公子放心,我此次前往灵桓坞是为求一线生机之事,故人也知晓,并不会妨碍到云望宫名声。”
原殊和听得瞬间红了脸,连连摆手,急声道:“宁道友误会了!在下并非此意!”
一旁的药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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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原殊和一边不住的点头。
盛凝玉当然相信原殊和没有坏心,更相信云望宫的口碑,但她还是一幅犹疑不定的模样:“真的如这位小道友所言么?其实我身份不明,若是怕我会带来麻烦,也能理解……”
原殊和:“怎么会!”
药有灵也道:“先前褚家为难,多亏宁道友相助,什么伤不伤的,我云望宫一定能治好!”
这话说得太满了。
到底年少,只信黑白分明,不见阴霾灰暗。
若是以往,盛凝玉也是其中一员。
盛凝玉看着这些少年人笑了笑,头却摇了摇,一针见血道:“我这伤势恐怕不那么好治,若是真要无数天材地宝,又怎么能为我一人耗费?若是治病时日久长,我银两灵石皆不足,难不成还要云望宫倒贴?便是诸位慈悲为怀,我也没有那般厚的脸皮。”
这下不止原殊和怔在原地,连药有灵也愣了愣,抓耳挠腮的想要解释,却怎么也找不出话来。
一旁的纪青芜看得着急,直接推开不顶用的师兄们,大声宣告:“宁姐姐别理他们,你救了我,等到了云望宫,就随我一起住!我给你医治也给你灵草!一辈子都给!”
一辈子太长,但哪怕盛凝玉不信,此刻也不由莞尔。
云望宫的弟子们也笑了起来,先前有些凝重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疏离的话被咽回口中,盛凝玉弯下身,笑着点了点纪青芜的眉心,道:“好啊,那我就等我们纪小神医来医治我。”
几人说笑,难免谈起方才的傀儡之障。
“……那傀儡之障就是如此,丝丝绕绕,细如针,密如线,每每让人防不胜防。”
“可不是么!若是发现的早,入侵的傀儡丝少,到还有救,要是一旦那傀儡丝入侵的多了,还隐秘不发,那就直接没救了!”
“也不知这玩意儿哪来的?我听说魔修都怕这东西!”
“可是魔修有些功法与之相克,倒是比我们容易察觉的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盛凝玉时不时应和几声,倒是得到了不少信息。
这傀儡障当真是她被关在棺材后才出现的东西,距离如今不过十余载。
盛凝玉叼着块干粮,心想如今的修仙之辈当真是没有创意。
什么“傀儡障”,模样不就是一团丝线么?
既然这东西一黏住就极难放开,何不将其编织成衣——又或是团成一团,只留下一尾,到时候遇见个不好控制的魔物,便能直接丢出去控制对方,手中还有根丝线作为牵引,简直省时省力。
也不知这玩意儿的战斗力,和剑阁的仙鹤相比哪个更强?若是用来在秋塘寒玉池钓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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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思索着,一不留神间,话题又回到了褚氏身上。
“说起来,方才宁道友当真大胆,竟是敢阻拦褚家那位小少爷。”
“是啊!那位褚家——”在原殊和警告的眼神中,药有灵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嘟囔道,“但他确实是出手狠辣,我又没说错!”
盛凝玉对前一句话不置可否,听到后一句却是笑了,慢悠悠道:“其实方才,那位褚家家主倒是没想伤人。
听她为褚季野说话,药有灵瞬间炸毛:“他那符都炸出个大窟窿了,还没想伤我?”
盛凝玉:“若他当真狠辣,你恐怕无法站在此处。”
原殊和认可道:“宁道友说得不错,方才那一下只是警告罢了。师弟,褚家家主如今已在天权境中期,若是想杀你,易如反掌。”
天权境啊,只比天玑境低一阶罢了。
她当年也不过天玑境初期,当时除了她师父之外,能到达天玑境的,当世不过五人。
这么多年,褚长安也已天权境了,实在是……
太蠢了。
盛凝玉漫不经心的想到。
真好,她对找回自己的灵骨后大杀四方报仇雪恨,又更多了一丝信心。
话题偏移到褚家,云望宫弟子俱是年少,互相挤眉弄眼,说起些传闻逸事来。
“别看东海褚氏号称是如今正道中最鼎盛不过的世家,前些年不也曾遭遇这傀儡障之扰?当时死了不少人呢。听说后来还是如今的褚家家主拿出了一法宝,名为‘明月心’,以此物高悬褚家,才让那傀儡障不敢侵扰。”
“到底是褚家,天材地宝就是多!”
“哈哈,褚家确实拥有天材地宝无数,连上品符箓都能当水撒着玩——不过啊,这个‘明月心’倒不是褚家的。”
听着药有灵故弄玄虚的口气,盛凝玉端起送到她手边的水,从善如流的问道:“这么厉害的东西,谁这么好心,将它给了那褚家家主?”
谁这么不长眼?
若是没有这劳什子的“明月心”,万一来个好心的傀儡将褚家人都遛一遍,指不定她的仇也能报了一半。
“且听我细细道来!”
药有灵来了兴致,凑近众人,高深莫测道:“有人说那‘明月心’形状如一轮圆月,寓意着此间圆满无缺,也有人说这东西形状如莲,代表所赠之人与接受之人俱是品行高洁,乃是集合了上千日月之精华而成!”
云望宫弟子俱是听得入迷,盛凝玉不好敷衍,顺着话问道:“这宝物听起来确实极为不俗,药道友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送的?”
以后她有机会,也和那送礼之人切磋切磋。
药有灵扬起脖子,大声宣告答案。
“此物,乃是当年褚家主的未婚妻——明月剑尊所赠那褚家家主的定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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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一口水呛住,咳得惊天动地,心中更是悲愤不已。
好么!
竟是“我坑我自己”!
但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还送过这东西给褚长安?
“小心些。”
有人从后为她顺了顺气,随后一块雪白的帕子递到了盛凝玉手边。
她刚要接过,那帕子却又被收回。盛凝玉不解地向上望去,正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瞳。
那瞳孔的颜色太深,如墨一般,世间的任何光彩融入其中,都会被吞噬同化。
“你右手不能多动,我来吧。”
盛凝玉刚要说不碍事,对方已抬手轻轻按在她唇角。
这手帕不是什么彰显身份的锦绣绸缎,更不是什么仙气飘飘的上品法衣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麻布,落在肌肤之上时,有些粗糙,远不如前二者柔软舒服。
只是对方的体温透过这寻常棉布传递到了她的皮肤上,一时间倒是让盛凝玉生出了几分眷恋。
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许久没和人这样亲近了。
方才原殊和为她上药时,动作间难免有所触碰,但他体温太高,盛凝玉总是疑心他是不是有些风寒发热之症。
哪像是谢千镜。
温温凉凉,像是被人捂过的寒玉,既不灼热的让人想要逃避,也不寒冷的让人心生瑟缩之意。
哪怕触碰,也不会引起她的半点不适。
盛凝玉晃神不过几秒,谢千镜已为她擦拭干净唇边水渍,又拂过她的肩膀,将方才席地而坐时,袖口不小心卷上的杂草除去。
动作自然又不至于过于小心,好似他已做惯了这些事。
明明方才还想着要离他远些,但此时此刻,盛凝玉又舒服得不想动弹了。
“几根杂草罢了,坏不了什么事。”盛凝玉一手撑着头,余光在谢千镜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懒洋洋地开口,“两个时辰后,等大家起身时再收拾也来得及。”
谢千镜顿了顿,依言收回手。
云望宫众人已经闭目歇下,调养灵力。在闭目前,原殊和认真地收好了自己的手札,还不忘给盛凝玉他们留下了些丹药食物,约好休息两个时辰就再行赶路。
盛凝玉捏着丹药瓶玩了一会儿,又悉数丢到谢千镜怀中,换成遮目珠放在掌中把玩。
她一面盯着在掌中旋转的遮目珠,一面不忘嘱咐道:“这可是原家公子的丹药,千金难求,我如今是用不太到了,你快试试效果如何?”
明明说着“千金难求”,可又胡乱丢来丢去,不见半分珍惜。
谢千镜将丹药瓶从怀中拾起,瓷制的器皿入手,犹带着凉薄的温度。
指腹不自觉的摩挲着瓶身,又在一瞬停住了动作。
谢千镜眼睫覆下,没来由的开口,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之前,你的伤口崩裂了。”
盛凝玉扭过头看他,又扭回头看着前方的篝火,忍不住撑着脸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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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明亮,带着炽热的浪,随着风向飘转。
盛凝玉记得自己被火灼伤过,所以她有些怕火,于是稍微往后缩了缩。
谢千镜望了她一眼:“我先前为你包扎的时候,就看见你的伤口很深。若是先前的剑招再来一次,你的右手手骨就会彻底断裂。”
盛凝玉眨眨眼:“所以?”
谢千镜挑起一根树枝拨动了一下篝火,让火苗离得更远了些:“你不肯食用我的血肉,否则定然早就好了。”
盛凝玉哼笑了一声,扬起一边的眉梢看向谢千镜:“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偏不要食你的血肉。”
谢千镜似乎提起唇角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两人静了一会儿,谢千镜望着烧得愈发旺盛的火焰,忽然开口。
“你为什么要出剑?”
这一句话来得十分突兀,几乎是与一阵风同时开口,将火焰往两人处吹了吹,盛凝玉条件反射后仰,右手已经摸到了腰间,却没有剑。
然而却有人比她还要快。
谢千镜没有转头,却如同条件反射般的抬手,几乎是大半个身体都侧过来拦在了她的身前,声音也放得很轻,如同在哄不知年岁的孩童:“没事,别担心。”
声线算不得温柔,甚至有些冷,却是下意识的庇护。
焰色夺目,映照他侧脸的轮廓,眉心的剑痕越发显眼。
盛凝玉一怔,仰起脸,声音有些莫名:“我又不是孩童,谢千镜,我不怕火。”
谢千镜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于火光中四目相接。
火焰炽热,寂静几许。
谢千镜理了理袖口,身体依旧挺拔如竹,声音恢复成了一贯的温和:“抱歉,方才冒犯了。”
两人位置先后交错,谢千镜却离火更近了些。
盛凝玉越过他盯着火光看了几许,忽得笑了一下,歪着头问道:“谢千镜,之前不是你说,我的右手是天生用剑的手么?怎么现在又问我为何出剑?”
谢千镜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也看向了火光:“因为我不想让你断手。”
他如今恢复了许多,控制区区傀儡之障,全然不是问题。
先前的傀儡障并非此处天地生,而是他放出来的。
谢千镜喜欢盛凝玉持剑的样子。
意气风发,肆意张扬。
可他又不喜欢她救别人。
尤其是褚家人。
“谁想断手呢?我也不想断手。”
盛凝玉没有看谢千镜,而是凝着面前的篝火,身体后倾着靠在树干上,语气懒散又随性,“所以我出剑前,也曾有过犹豫,毕竟管这些闲事,对我来说费时又费力。”
“但后来我又想通了。”
她笑了一声,火焰在她眼中燃烧。
谢千镜没有做声,只剩下篝火噼里啪啦的灼烧声。
伴着烈火声,嗓音从身后传来,有几分模糊:“我想,如果我的剑招能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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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镜:“即便他也许是个恶人?”
盛凝玉:“若有‘也许’,便不是真正的恶人。”
【是啊,这就是我,我愿意救任何人。】
【但是我不会救你的,谢千镜。】
【真是可怜啊谢千镜!我爱天下人,我救天下人,但我独独不会救你!】
从之前——从原殊和为盛凝玉包扎开始,心魔就开始在耳旁戏弄着谢千镜,从未停止。
嘲讽的、恶毒的、鄙夷的。
所有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都被这与盛凝玉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出。
谢千镜唇角弯弯,不置可否。
他并不在意,因为这位明月剑尊的凉薄冷情,他早已有所领教。
只是偶尔有片刻走神,心中总会有些荒唐的、说不上来又模糊不清的念头。
可他的心魔总比他更快领悟。
比如现在。
心魔的声音满怀恶意:【我会救所有人,但若是那时候被攻击的人是你——】
“——但若是那时候被攻击的人是你,我一定会直接出剑,片刻都不会犹豫。”
谢千镜蓦然抬首,恰好对上一双笑得弯起,明亮又耀眼的眼眸。
那篝火依旧燃烧的不甚动听,只是风动心摇,云生性起。
火中无声,声在其外,空中无月,月在眼前。
一如百年前那样。
张扬又随意,肆无忌惮的明亮着。
万籁俱寂,独照他满怀冰雪。
盛凝玉不知道谢千镜怎么了,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就默默不做声。
难道是推测错了?盛凝玉敛起笑容,眉头略微皱起。
她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千镜可能因为她与云望宫亲近而生出些惶恐,这样的惶恐盛凝玉以前也有过。
担心朋友会另结新欢不在乎她。
担心师父师兄会更喜欢新来的弟子,从而遗忘了她。
不过,盛凝玉的担心,往往只有一瞬。
毕竟她剑法这么厉害,人又体贴温柔善良可爱好脾气尊师重道友善亲友,盛凝玉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如果有,只能说明那人眼光太差,无甚品味。
比如那个将她封在棺材里的。
真是没品的东西。
但盛凝玉也知道,如她这样厉害又完美的人,世上极为少有,至少谢千镜肯定与她不同。
哪怕他时不时会流露出霜雪似的清冷,好似之前的温和都是伪装,但盛凝玉心底依旧认为,谢千镜应当是个很体贴温柔的人,甚至温柔到有些太好欺负了。
她并非不识好歹的人,谢千镜身上固然有诸多谜团,甚至也许与她有些仇怨,但谢千镜的多次相助做不得假。
所以无关痛痒的地方,盛凝玉愿意说几句好话让他开心一下。
只是往日里无往不利的招数,在谢千镜身上,似乎并不奏效?
火光摇曳,在眼中明灭,盛凝玉盯得有几分眼酸,抬手揉了揉眼眶,刚思索着要换个话题,就听谢千镜轻笑了一声。
“若真有那时。”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一声,声音温柔且轻,如同竹林中生出的山野魅妖。
“若我与他人同时被攻击——就方才那个云望宫弟子好了,若我与他,只来得及救一人,宁道友会选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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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愣了一下,谢千镜目光落在她脸上:“盛道友在想什么?”
盛凝玉正在思索,没留神就顺口道:“没什么,就是总觉得这话我似乎曾经听过……”
话音刚落,就见谢千镜的那张芙蓉面更冷了几分。
再说下去,恐怕真的哄不了了。
盛凝玉立即停住话头,哭笑不得道:“救你,一定救你。”
“一定救我?”谢千镜重复念了一遍,勾起的唇角更多了几分讽意,“明月道友答得干脆,倒是让我心生惶恐。”
盛凝玉不解地望向他:“这有什么好惶恐的?人有亲疏远近,比起那些不过几面之缘的人,我当然会选你这个相伴了好几日的朋友了——毕竟我们可是落难之交,也算是同病相怜?”
【我在骗你啊,谢千镜,答案究竟为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绝不会选你!绝不会!】
【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朋友,谢千镜,我身边绝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你看啊,不过短短几日,原家小公子不就对我十分照顾么?连带着云望宫的弟子也都喜欢我。】
【趁现在吧谢千镜,趁着我还没和褚长安相认,趁着我还没有找回那些故友,趁着我的身边还冷清……趁现在杀了我!】
【与其去大荒山想法子压制我,不如一劳永逸……杀了我!这是你唯一可以控制我,也消散心魔的机会了!】
“好。”
谢千镜笑吟吟的应下,盛凝玉却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
“你——”
盛凝玉却先他一步开口:“你伸手。”
谢千镜顿了顿,眸中红雾更甚,却还是依言伸出了右手。
手指修长,掌心向上,袖袍滑落间,露出了小臂上几根微微突出的青筋,与白玉似的肌肤颜色分明,衬得更加好看。
盛凝玉心中赞叹了几秒,才拿出东西:“喏,这是你的。”
谢千镜视线下落,总是云淡风轻的面上终是划过了一丝错愕。
在盛凝玉让他伸出手的一瞬,谢千镜想了很多。
利剑、谎言、欺骗、鲜血。
却独独没想到,会是一朵梨花。
“这是先前出剑时,旁边树上飘落的梨花,我瞧着好看,就接了两朵。”想起谢千镜前面的话,盛凝玉又补充,“云望宫小姑娘的那朵有点皱了,没你的好看,我留了最好看的给你。”
轻若鸿毛,重逾千金。
右手微微收拢,谢千镜望着掌心的梨花静默了许久,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涩,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褚季野也没有。”
盛凝玉:“?”
她转念一想,笑道:“你是记错人了吧?那褚家的少年叫褚乐。”
谢千镜抬眸看向了身侧之人,仿若有一瞬终年不融的雪终于化开了一片。
他轻轻一笑:“嗯,记错了。”
如玉的指尖碰了碰花瓣,盛凝玉看着,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更更美。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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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柔软的花瓣划入花蕊,捻过一缕芬芳,将花蕊反复揉捏到近乎破碎,谢千镜才餍足的弯起眼,抬头看向盛凝玉:“为何先前不给我?”
一朵花也能玩得这样开心。
盛凝玉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了树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出来都怕你笑话。本来都不想给你了,只是方才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好,想了想还是拿出来算了。”
盛凝玉漫无天际的心想,她这招本就是用来哄小孩的。
谁知用在这人身上竟是也有奇效。
眼中的红雾终是散去。
谢千镜无言片刻,道:“多谢,我很喜欢。”
他将梨花收入怀中,又对盛凝玉道:“你右手的纱布有些松了,我来重新帮你整理一下吧。”
盛凝玉抬手看了看,总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她转念想起谢千镜身上很让人舒服的温度,果断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
比起盛凝玉一行人的顺利,褚家这一路堪称坎坷至极。
不知是否错觉,自从那日在小树林与云望宫之人分开后,一路上遇到的傀儡之障越发难缠。
饶是有褚季野这位已至天权境的家主在,褚乐遇见这种情形也颇为烦躁。
倒不是解决不了,只是带的人太多,鱼龙混杂时,一不留神就被傀儡之障钻了空子。
“你在犹豫什么。”
褚乐一惊,差点被面前的傀儡丝缠住,幸好有一物先行斩断了那恼人的丝线。
若扇面大小,流光溢彩,叫人一瞧就知不是凡物。
这东西一出现,在场众人原本骚乱之心静了许多,眼神不住的往那东西上飘,就连褚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此物名为“阴阳镜”,乃是褚家至宝,每一任家主才可以使用。
阴阳镜,顾名思义,它可通阴阳,回溯光阴,还可以照出任何妖鬼的原形,护主人不受任何邪魔之气,令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
除此之外,据说它还有温神魂、止重伤的奇效,这几任的褚家家主从不将此物离身。
褚季野收回阴阳镜,平淡道:“褚乐。”
“是!”
“我不会再出手,一炷香内解决这些东西。”
褚乐惊愕的抬起头:“一炷香?但是那些剑修还有管事,他们——”
若是在一炷香之内平息,他有人护着倒是能活,但是那些剑修怕是撑不住!
褚季野:“若是连这些都解决不了,本也不必去褚家。”
褚乐:“可是叔父他们——”
“原家那小子倒是可以护住自己的人。”褚季野收手背在身后,冷冷道,“你也可以看看自己行不行。”
褚乐垂首,狠狠握紧了剑:“……是。”
在经历了几次这样的事情后,回到褚家时,人数比之最初,已经少了近乎一半。
凡是沾染傀儡障之人,无不被褚季野一剑斩杀。
“何故做小儿女之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褚季野抖去剑尖鲜血,漠然道,“这些人若是流落凡尘,畏寒更甚。”
褚乐咬住嘴唇,没说话。
这些傀儡障全然不似先前,而是各个凶悍,出现时,红雾近乎隐天蔽日,一旦被侵入,就再无被救得机会。
“叔父为何不提前出手相救?”褚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止是他,身后众人俱是胆寒心惊。
往日里,谁人不知褚家家主最是护短,怎么今日戾气这般重,竟是打定主意了见死不救?
理论上如今在场之人都可以算是褚家家臣的。
“若我不来,他们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须知。”褚季野顿了顿,面上掠过一丝柔色,快得像是阴雨天中的月光乍泄,“除恶务尽。”
这是年少时,明月师姐对他说过的话。
想起盛凝玉,褚季野身上的戾气骤然一散。
只是褚乐年少,出了这事到底有几份怏怏,故而在他去禁闭室前,向褚季野讨要剑修时,褚季野只扫了他一眼,并无不可的颔首:“随你。”
言罢,他飞身离去,一群人顿时躬身:“恭送家主。”
再抬头时,褚季野已不见踪影。
褚乐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又有几分怅然:“叔父这是又去海上明月楼了么?一个人也不带?”
这些年,褚季野几乎从不住褚家,只呆在海上明月楼。
但他不让任何一个人入住其中,哪怕是褚乐也不行。
褚青叹了口气:“家主当是心情不好。”
去时怀着多大的希望,在看到那群剑修里无一人能抵挡傀儡之障时,就有多失望。
不亚于从云端跌落谷底。
褚青道:“希望家主能想通吧。”
他转过身,看着褚乐,眼神慈爱道:“小少爷要这些剑修做什么?”
在褚季野忙碌时,褚乐一直是由家臣和奴仆照料,而褚青也会时不时过问,免得在家主问起褚乐时,他不知如何回答。
褚乐瘪瘪嘴:“我要让他们练剑,然后用剑尖打着旋儿的送我花!——起码在我出禁闭室后,去清一学宫前,必须给我练出来这个招数!”
褚乐的思维很简单。
方才那丑八怪用木枝都可以做到,没道理用剑就做不到了!
而且那人现在虽然跟着原殊和走了,原殊和年纪与他相当,若是清一学宫当真重启,说不准两人会在学宫遇上。
清一学宫虽名为学宫,实则却是各门派世家聚集之地。
资源共享,互通有无。
一些无伤大雅的招式,也可以彼此学上一些,同样的,若是切磋一二,也是允许。
褚乐恨恨地想到,到时候他就叫上十七八个人,一起在原殊和和那个丑八怪面前表演这个,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他堂堂褚家小公子,才不缺一朵花呢!
褚青不太理解,只当是孩童心性,想一出是一出,也没当回事,只是将这事记下,打算等家主心情好上些时,当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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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那些剑修招了招手,居高临下的吩咐:“尔等能入褚家,已是大幸,接下来,全听小少爷吩咐,不得有违。若表现上佳,自有奖赏。”
能站在这里的剑修,本就是冲着得到些丹药珍宝一步登天来的,听了这话,顿时更为欣喜,齐齐道:“谨听公子吩咐。”
……
在别过谢千镜后,盛凝玉与原殊和等人一起到了云望宫。
云望宫坐落在山野之间,四周被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溪流环绕,需沿着一条蜿蜒小径步行,这小径乍一看平平无奇,好似寻常村野道路,但越是往后,修为深刻之人越是能察觉出其中不同来。
灵药的气息弥漫,浸润心脾。
入口处,只见立着一块巨石,上书“云望宫”三字,字迹苍劲有力,可那巨石却除“古朴”二字外,再叫人夸不出其他。
药有灵:“这就是我云望宫了。与宁道友想象的可还一样?”
盛凝玉:“若是里面的弟子都如你们一样好相处,那就与我想的完全一样了。”
一行人俱是笑起来,原殊和做出邀请的姿态:“宁道友,请。”
因着云望宫众人对盛凝玉颇有好感,在问过盛凝玉的意思后,原殊和当真让她住到了纪青芜的隔壁。
而原殊和在为盛凝玉号脉后,眉头紧锁,只说会想办法,又留了一瓶固本续弦丹让她先服用,而后就匆匆离开,直奔藏书库。
盛凝玉心大的很,如先前所言,在纪青芜的指导下,每日与云望宫弟子们一起做些日课,不过几日就混熟了。
然后,她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宫主和原老家主要回来了!”
云望宫弟子俱是欢欣不已。
听着他们闲聊,盛凝玉撩起面纱,淡定的咬了口糕点。
不错,看来她可以想法子引起原道均的注意力了。
“——说起来,我怎么觉得宁姐姐的眉眼有点眼熟。”
说这话的女弟子顿了一下,无意中看见了盛凝玉撩起面纱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喃喃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立即有人嘲笑:“得了吧,你遇上个俊俏好看的修士,都说见过!”
“你说什么呢!”女弟子涨红了脸,“我是真的见过!”
“那你说说在哪儿?”
“在、在……在香夫人的屋内的画像上?”
这话出口后,似乎开口之人自己都不信,尾调沾上了几分犹豫。
饶是如此,室内还是一寂。
盛凝玉依旧淡定。
在选择来灵桓坞时,她就做好了要与原道均那老头子相认的准备。
如今之所以没有动作,不过是盛凝玉在找一个能越过原不恕,直接见到原道均的办法。
至于什么像不像的,都是小事。
六十年了,该忘的早忘了,不忘的,也不会在这荒野之地轻易遇上。
所以盛凝玉稳得很。
然而还不等她轻描淡写地带着大家跳过这个话题。
弟子们轰然炸开。
“是那幅画像么?!”
“是!就是那幅!”
“我没见过,只听那些弟子说,夫人极为宝贝那幅画,连宫主都轻易碰不得呢!”
“这么一说,真的很像很像!”
“怪不得我在小树林里一见宁道友就觉得眼熟亲切!”
“可那幅画——”
“画的不是那位明月剑尊么?!”
这话一出,又是一寂。
弟子们互看几秒后,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
正蠢蠢欲动去拿第五块糕点的盛凝玉:“……”
仅仅须臾,翻天覆地。
这掉马掉的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盛凝玉手腕一动,端起盘子放在众人面前,眨眨眼:“那你们先吃?”
“吃什么吃!”药有灵一把夺过盘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盛凝玉,“我说怎么当日一见你,就觉得眼熟——宁道友,你和剑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青芜护着盛凝玉,小姑娘凶巴巴道:“像就像了,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不许问了!”
药有灵委屈:“可实在太像了,这就是一模一样——哎呀别掐我胳膊!我就是好奇嘛!”
盛凝玉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先让我吃完。”
容她想想,到底该怎么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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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想到宁道友的身世如此坎坷。”
“原来宁道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宁道友先前那师门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仅仅因为和剑尊有仇,就对容貌相似之人下此毒手!”
“那……先前是我们冒犯了。”
明明是人家不愿提及的伤心事,这些天还刻意把脸都遮着,偏偏被他们挑破了。
众云望宫弟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抓耳挠腮地留下了好多滋补灵药给盛凝玉,其中药有灵尤其愧疚,临走前几乎将储物戒内所有新奇东西都留给了盛凝玉。
诶呀,真是好孩子,这怎么让人好意思呢。
盛凝玉心中一边感叹,一边满脸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所有东西。
她的储物戒是纪青芜给的,里面的遮目珠世原殊和送的,更有这些天收到的杂七杂八的丹药,加上这次药有灵给的东西,盛凝玉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纪青芜将人都赶了出去,回房小心翼翼地窥着盛凝玉的神情,却见她伏在案前,一手动作着,期间隐隐有几丝灵力流转。
“宁姐姐,你……你是在画符么?”
纪青芜看了又看,问得小心谨慎,生怕又触碰到盛凝玉的伤心事。
盛凝玉没忍住,揉了把她的头发,大大方方地给她展示:“是啊,这是我以前最擅长的东西——瞧瞧,我画得怎么样?”
黄纸之上,朱砂如月华流转,笔走游龙间似有飞雪落下,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纪青芜显示赞叹,而后又惊异的瞪大了眼睛:“是魄散魂消符?!”
盛凝玉看着她小兔子似的惊慌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站在她后方,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才不是‘魄散魂消’!我哪有明月剑尊那一笔成千年符箓的本事?青芜,你再仔细瞧瞧呢。”
纪青芜被说得脸色再次发红,定睛一看,终于从那铁画银钩中窥见了不同。
“这是……是先前褚家家主用的的那个飞雪消融符?”
盛凝玉颔首承认:“对。”
虽然她不知道褚长安那败家玩意儿,天天揣着个窜天猴想作甚,但这不妨碍她从中找到机会。
引起原道均注意的机会。
“我先前看你们似乎极为喜欢,药有灵那小子还去外头进了许多。我想着与其让你们往外头撒钱,不如我给你们画几张玩,如此也算全了我们的缘分,不然我在这儿住的都不安心。”
这张飞雪消融符,一看就比外头买的更好!
纪青芜一双兔子眼闪闪发光地看着那符箓,可面上却有些羞涩,手忙脚乱地翻起了储物囊:“不能送,我、我也有灵石——”
“要什么灵石?按这么算,是我该给你们才是”
盛凝玉直接将符箓塞在了纪青芜的怀中,笑容肆意又张扬:“这东西不费什么灵力,我从小就爱玩,之前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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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青芜小小年纪,哪里见过这种招数,被盛凝玉哄得晕头转向,收了符箓后,还送出去了许多消息。
“香夫人?她名为香别韵,是半壁宗的弟子,与我们原宫主感情甚笃,一心为伴,恩爱两不疑,是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半壁宗?唔,半壁宗是几十年前兴起的门派,宗主神龙不见尾,只知如今的事务都是代宗主艳无容处理。我很喜欢半壁宗!半壁宗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又或是被家人欺负的女子,有根骨的就教法术,没根骨的就教些谋生计的法子,而我们女子嘛,大都知恩图报,只要发达了就会回馈半壁宗,如此一来,半壁宗这些年也算兴盛——听说之后重启清一学宫,半壁宗也会派人去呢!”
“啊,说回香夫人……”
“香夫人脾气极好,温柔和善,也没什么架子。可惜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所以原宫主时不时要外出为她寻药。”
送走纪青芜后,盛凝玉理了下思绪。
首先,她要多画点泼猴符,只要云望宫的药田一炸,原不恕或许还因她是客而不好出言,但原道均总不会放她。
其次,等她调养好些身体,就要去鬼沧楼一趟,赶紧把自己的半截灵骨拿回来——也不知鬼沧楼门口的牌子还在不在?真是叫人想念。
最后……
盛凝玉发誓,自己真的不认识香夫人。
许是误会,又或是什么机缘巧合,才让大家认错了人。
盛凝玉不想旁生枝节,故而这几日没在多外出,只是安安分分地在院子里画符箓,可劲儿地给药有灵和纪青芜飞雪消融符。
这两人俱是年少,得了这新奇东西不免要拉着朋友玩闹。他们倒也没忘记盛凝玉,见她日日躲在屋子里画符,说什么也要拉着盛凝玉出去转转。
云望宫虽相较于其他门派,地处偏远了些,但处处药香弥漫,更有灵草间的灵气渗出,虽不浓厚,却沁人心脾,叫人觉得身心处处属实。
“宁姐姐你看,这就是我们用来做固本续弦丹的灵药田,主要由我和几个师弟师妹负责。”药有灵兴致勃勃的扭头给盛凝玉介绍,“你之前看的时候,续弦草还没——”
“——天杀的!谁动了我的续弦草!!!”
药有灵的哀嚎在药田间回荡,纪青芜无措地看着,剩下几个弟子也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绿意盎然的药田,此刻豁然多了几片黑色,剩下的地界更是黄一块青一块,先前茁壮生长的草药此刻东倒西歪,全不像话。
一弟子悲愤道:“到底是谁的飞雪消融符误入了我们的药田?”
什么“误入”?这显然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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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扬了扬眉梢,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一道声音直接打断。
“是我做的,如何?”
盛凝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金衫红袖的俊秀少年正站在不远处,挑衅似的看着药有灵:“怎么?只许你们炸毁我的药田,不许我来动动你们的?”
“金献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们那是误入!误入!更何况我们只不小心炸毁了你一株草药,已经照价三倍赔偿,你当时不也同意了么?怎么又出尔反尔!”
金献遥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怎么?你那点灵石就想把事情了了?我事后一想,又觉得不满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
若非有人拉着,药有灵都快冲到金献遥面前了。
“药师兄,算了算了。”
“是啊是啊,这件事儿毕竟是我们理亏,都是同门,几株草药而已,没必要没必要,大不了我们之后再种就是了!”
而金献遥却没有和药有灵继续掰扯,他越过众人,径直走到了盛凝玉面前。
小少年眯了眯眼,扬起下巴:“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长得和画像一模一样的人?”
原来是冲她来的。
盛凝玉沉思了一秒,真诚道:“相貌是上天赋予的。”
金献遥一噎,莫名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盛凝玉叹了口气,满目诚恳道:“长得不如我,你无需自卑嫉妒。靠后天努力,内修心境,一样可以弥补。”
金献遥愣了一愣,还是在药有灵笑出声后,才蓦地反应过来,高声道:“你说谁嫉妒自卑了?!简直笑话——”
“献遥。”
遥远处,一道温柔似水的女声传来,带着些许叹息。
周遭本在笑的弟子们骤然一停,随后惊喜地看向声音来源,齐齐行礼道:“香夫人安!”
金献遥顿时收起嚣张,惴惴不安道:“姐、姐姐。”
只见空中赫然有一朵巨大的墨色梅花,其上立着七八个人,随着渐渐落下,梅花法器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缕清香,落在了为首的主人眉间。
青衫云望香馥曼,白骨生肌阎王难。
想来这就是那位传闻中极善调香的香夫人了。
三千青丝在脑后垂着,发尾之上一掌处才系着一根旧绸带,螓首蛾眉,眼似点漆,美得像是一幅仕女图。
盛凝玉垂下头,心想,自己绝对没见过她。
香别韵率着众人上前,蹙起峨眉,看了眼被毁的药田,又看向金献遥,柔柔道:“不过几日,你又思念起禁闭室?”
金献遥握了握拳,随后不情不愿地走到了药有灵面前:“抱歉,这次是我冲动行事了。你的药田,我也会照价三倍赔偿。”
药有灵挠挠头:“那也行……”
香夫人温柔道:“三日。”
金献遥声音骤然变得急切:“——并且帮你处理好这片狼藉!”
香夫人依旧温柔:“七日。”
金献遥再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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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不止药有灵,其余原本气愤的弟子都平息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占人便宜的不好意思。纪青芜主动上前拉了拉金献遥的袖子,小声道:“那,我们和你一起种吧,好么,金师兄?”
金献遥看着小师妹,不自觉的红了脸:“好,好哦。”
“都是好孩子呢。”年长些的女管事跟在香别韵身后,笑了笑,“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孩子间一时气盛罢了。”
香别韵温柔一笑,行动间柔情绰态,宛如墨梅新生。
另一位女弟子请示道:“那小少爷的禁闭……”
“照常。”香别韵道,“加一份五千字的警戒书,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免得下旬清一学宫重启,他在里头——”
香别韵一边说着话,一边想要转身离去,然而剩下的话就因这一眼,卡在了喉咙里。
她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手指都在轻轻颤抖,可却丝毫不敢高声语,唯恐轻微的声响就像这幻影戳破。
跟在她身后的女管事和弟子们听香夫人突然没了声音,俱是奇怪。其中一位女弟子快人快语:“夫人,您是不是又身体不适——”
她同样没说完话,只因她看到了香夫人此刻的面容。
那双犹似一泓清水的眼眸里满是水汽,总是温柔端庄的脸早已布满了泪痕,描着胭脂的唇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难过到了极致,才会有的神情。
香夫人在无声地哭泣。
女管事和弟子们俱是惊异不已。
要知道,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可谁人不知他们的夫人外柔内刚,将云望宫和原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灵桓坞内外无不叹服。
这是怎么了?
女管事和弟子们对视一眼,上前道:“夫人,您可是身体不适?”
这一次,香夫人不仅没有回答,她竟是直接甩开了所有人,脚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灵力都变得若有似无,好似要化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夫人!您慢些!”
身后众人猝不及防被甩下,赶紧跟上,然而有一人却比他们更快一步。
她似乎叹了口气,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拖着她向上。
“夫人是想找我么?”
【——你是在找我么?】
香别韵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脸。
姿态肆意,眉目散漫,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不羁张扬,可动作却是那么的温柔,这样的神情,旁人哪怕极尽模仿,也不到她的万分之一。
是空中高贵的皎皎明月,是无数人追逐仰望的芳华月色。
也是她的月亮。
万古千秋,只此一轮明月。
香别韵反手紧紧抓住了盛凝玉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声线仍是不稳,带着哭腔和颤抖:“您——这位姑娘,求您陪我走一走,行么?”
……
药田间,金献遥狠狠捏断了手中灵锄。
周遭人悚然一惊,药有灵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别出尔反尔啊,不然我、我告诉香夫人和原师兄去!”
“我还能干什么!”
金献遥丢掉手中断成两节的灵锄,闷闷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的那个朋友想干什么!”
药有灵:“?”
药有灵:“你在浑说什么,这关宁道友什么事?”
“管她什么事?从画像到初遇,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金献遥抬起头,眼圈都红了,语气更是悲愤:“她、她分明在勾引我姐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金献遥是被原老宫主收养的。
在久远的记忆中,他过了很多苦日子,当过些小门派的侍从,也被人收养过。
那对眷侣本也是修仙界出了名的恩爱,约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立下了灵契。可有一日,养父忽得宣布自己另有所爱,竟是直接毁了灵契,将伤害悉数转移到了道侣身上,还将情人接入家中。
彼时金献遥的养母本就在突破之时,被打击得措手不及,又日日见旧情人在面前恩爱,身体更是日渐虚弱。
若非金献遥当机立断给了养父一刀,借此机会带着养母出逃,恐怕养母真要没了性命。
但从那以后,金献遥安全感越发缺失,几乎到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不安的地步。
直到养母将他交给了原老宫主,原老宫主又让他认了香别韵为姊,由香别韵和原不恕教导,金献遥这才好了许多。
但这只是面上。
金献遥发誓,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介入香姐姐和原大哥之间。
他不想捅香姐姐,也不想见原大哥流泪。
所以,这个新来的宁道友,他一定要严防死守!
……
自醒来后,盛凝玉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出门。
身旁的香夫人已经收起了泪,一道灵力就将泪痕抹除的干净,唯有那纤细的手指,还如菟丝般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
一路上,顶着身后管事、弟子的重重目光,盛凝玉逐渐坦然,甚至又开始思绪乱飞。
也不知道谢千镜到没到大荒山。
盛凝玉想,依照这人的脾气,若是看见有人这样亲昵的挽着她,怕是又要说些奇怪的话,问些奇怪的问题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大概先会再帮她处理一下最近处理药草和画符弄出来的伤口。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些细微的伤口,盛凝玉都不在意,可谢千镜却每次都能发现。
“宁姑娘。”
一道温柔小心的嗓音自上方传来,盛凝玉这才收回神。
她被香夫人带到了一个湖心的亭子前。
亭子的四角飞檐翘起,远远看着仿若在发光似的,走进一瞧,才发现是明珠与琉璃点缀,中央上书着“不知亭”三个字。
香夫人引她入亭中,终于开了口:“宁姑娘觉得,我这个亭子如何?”
四面临风,环山绕水,有鸟雀从湖面掠过,发出明亮的清啼。
盛凝玉最喜欢水和亮晶晶的东西,此时环顾一圈,赞叹道:“风生水起,此生快意。夫人的亭子寓意极好,叫人喜欢。”
若是没有身后那幅画,就更好了。
太像了。
香夫人着迷似的盯着盛凝玉。
她心中有万语千言,可往日里的八面玲珑,眼下却发挥不出分毫。
“……是您么?”
香夫人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宛如梦呓。
盛凝玉动作一顿:“夫人?”
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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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是花柳烟啊!”
“——那个妖鬼花柳烟!”
盛凝玉眼睫缓缓颤了一下。
她确实没见过这张脸,但她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六十年了……距您离开,已经整整六十年了,我终于又能见到您了。”
香夫人说着,忽得泪如雨下。往日里那个贯来温柔藏刀的香夫人,此刻却哭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
她看着盛凝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她还不叫香别韵,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香夫人,更没有“半壁宗”收留。
她只是一个姓“花”的凡尘普通女子。
如所有最寻常的人间女子一样,她嫁了人,谈不上喜不喜欢,凭着她一手祖传的调香本事,也算是吃穿不愁,安稳度日。
只是后来,丈夫染上了恶习,迫使她流产后,将她买入烟花柳巷,她从此成了“花柳烟”。
她受尽折磨,临死前才从老鸨口中得知,是一个大家族的仙君大人在闲来买香时看上了她,被她拒绝后,转而从她丈夫入手。
“你说你,倔什么呢?”老鸨啧啧道,“本来能去那神仙地方享清福的,然而现在啊,可是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咯。”
原来那仙君早已对她没了兴趣,只是记恨她的拒绝,随口吩咐,让人“教导”一番。
原来如此。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他们不过蝼蚁,命如草芥。
“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丈夫可以买卖她?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可以欺辱她?
“凭什么!!!”
凭什么只是随口的一句“教导”,就能让人家破人亡,没了性命?
花柳烟想,自己如今的模样大抵十分可怖,不然周围人为何满目惊恐,连连后退?
她在一片血流中,低头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清丽动人的面容变得阴森可怖,洁白的肌肤上条条血痕纵横,弥漫着不详的血气。
她死了,却没有死得彻底。
她成了世人恐惧、正道厌恶的妖鬼。
花柳烟对着镜子,怔怔的流下血泪,而后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
她先是将楼中所有欺辱她的人杀了个干净,又化身一缕黑雾飞身而出,去往了原先的家中。
她的丈夫正与朋友一起喝酒,畅谈古今,佳人在怀,好不快活。
原来她也就值几张酒席。
花柳烟慢慢的笑了起来。
“夫君。”她道,“我想看看,你的心肝,是否当真是黑的。”
在一片惊恐与尖叫中,她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她的丈夫,将他的肝肠生生掏出,当着他的面切得粉碎,又混着酒,喂他喝了下去。
全程,花柳烟都用鬼气维持着这人的性命,直到最后才让他断气。
还没有结束。
她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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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次,却遇到了阻碍。
先前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剑阁。
剑阁。
花柳烟冷笑。
她听说过剑阁的存在,无论是从前闺中闲谈,还是从被她杀死的、欺辱过她的修士嘴里。
她们说,剑阁呀,是传闻中修仙界里最厉害的地方,剑阁里有十四洲里最厉害的剑尊!
他们说,你这娼妇且等着,剑阁若来,就是你的死期!
花柳烟等着。
她看着那两个剑阁弟子到来,其中那位被称为“容仙君”的弟子姿容不俗,若神仙临世,须臾之间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而那个小一些的姑娘,明媚肆意,姿态慵懒,双手抱着剑,一副事事都不经心的模样。
如此看来,后者更容易出错。
“——你是在找我么?”
花柳烟骤然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隐匿了身形还会被发现,眉目间划过一丝狠辣,抬手时五指化作利爪向人袭去!
“咦?打我干什么?别打我呀。”
那穿着素白衣裙的姑娘口中如此说着,姿态却不见丝毫慌张。她身姿灵巧的避开,右手反持着剑鞘,轻轻一拍,灵力瞬间成网,从手指起蔓延至全身,直接将花柳烟禁锢在了原地。
看来那些人说得都是真的。
剑阁弟子,当真厉害。
花柳烟捂着伤跪倒在地,眼角的余光看着那绫罗素白的裙角,如同阿娘幼时哄她的故事里,那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
但故事里月亮上的神女会为了钟情的凡人落下一抹余晖,故事外,却从没有人敢指望月亮向她奔来。
“你受伤了?”那入月华般皎白色的衣裙更近了些,“我没出重手——是你先前的伤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花柳烟闭了闭眼,心中蓦然涌起无尽的不甘。
为何……
为何又是这样……
好像无论她多努力,都只是那群生而高贵的人眼中的蝼蚁傀儡,永远卑劣,永远低贱,永远是个踏不出那方寸之地的玩物。
“仙君端座剑阁,高高在上,自是不知我们凡尘疾苦。”
花柳烟惨笑起来,脸上的伤口又开始向外渗出黑血,她声音很轻,却又沉沉,满是麻木与疲累。
“仙君来此前,应当是知道我的那些经历了吧?莫非你也觉得那些人,不该杀吗?”
话出口后,花柳烟自己都觉得荒诞。
她在问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问过太多次,问过太多人。
眼前这位在云端之上的剑阁仙君,又哪里能知晓她的疾苦?即便是知晓了,至多也不过是一声感叹——
“该杀。”
……该杀?
她说该杀……
该杀啊。
花柳烟怔怔地抬起头,反倒一瞬间语无伦次:“可我不仅杀了人,我、我还是个妖鬼,我是以鬼气杀的人,我——”
那小仙君却道:“那又如何?那些人本就该死,你根本无错。”
“至于妖鬼——我曾在书上看过记载,能成妖鬼之人,生前都受过苦,稍有不慎就会理智全失,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活下来。”
“花柳烟,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没有伤及无辜,只报复那些害了你的人,你做得特别好,特别厉害。”
——特别厉害。
花柳烟的睫毛颤了颤,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却一片模糊。
她分不清那黏腻的存在是血还是泪,却还是执着的、努力的睁大了双眼。
月夜朦胧,鬼影交错,人心浮动。
小仙君踏过所有,不顾裙边沾上鲜血,一步步,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如一片月华降落人间。
花柳烟仰着头,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原来阿娘没有骗人。
原来天边的月亮真的会到眼前。
原来在某一刻,遥不可及的月光,也会温柔的洒在她这样污浊之人的身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花柳烟怔怔的看着,她迫切的想要看清面前人的神情,又因自身的脏污而不断发着抖,想要后缩。
那如画似的小仙君却毫不在意地蹲在她面前。
她试探着向她伸出了手:“你身上的伤——啊,原来是我二师兄的剑气。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对了,你放心,我和我二师兄想法不一样,我不认为你有错,也不想杀你。”
“如果你还愿意信我,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和你类似的人,也有适合你的功法。只是从此以后,你万不可滥杀无辜,知道么?”
离得近了,花柳烟终于看清了小仙君的脸。
皎如明月,清冷若仙。
若只是如此,或许会让人生出些惧意,但她开口时,尾调轻盈,没什么架子,甚至有几分跳脱,仿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的。
好似在她眼中,花柳烟不是什么脏污的妖鬼,而是她认识的朋友,现在也不是什么危急时刻,而是在与友人絮叨家常闲话。
花柳烟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小仙君。
洁白的,耀眼的……温柔的。
她一出现,漫天星辰都做尘土。
花柳烟颤颤的伸出手,又在看见自己那骷髅似的指骨时,骤然清醒,惊慌地想要收回。
“诶,这可没有反悔的道理啊!”
小仙君笑语晏晏地抓过她的手,不止用了什么法术,止住了她不断向外用处的黑色血液和鬼气,随后笑着扯下了一片衣裙,为她包扎了一下手臂的伤口。
小仙君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转了转眼睛:“我出门东西没带全,幸好我这块衣袖上自带防御法阵……对不住啊,只能这样凑合一下了。”
月色与血色交织,温柔与冷骨纠缠。
这一时,已经堪比花柳烟一世所见的盛景。
妖鬼没有痛感,可那一刻,花柳烟觉得很痛很痛。
“足够了。”花柳烟喃喃道,“足够了。”
倘若这是一场幻梦,就让她在此刻死去,也足够了。
但她没有死。
小仙君在她身上附着了一缕剑气,成功瞒天过海的将她带去了那个适合她的地方。
——鬼沧楼。
在临别时,她终于得知了小仙君的名讳。
“我叫盛凝玉,圣人不凝滞于物的凝,金玉满堂的玉。”穿着白裙银袖裙的小仙君对她挥了挥手,“我先走一步——对了,你可千万记得别做坏事啊,不然,这天道可是要报应到我头上的。”
花柳烟忽得道:“那若是多做好事,您也会得福报么?”
盛凝玉笑起来,眉眼弯弯,张扬肆意:“谁知道呢?但是多做好事总没错。”
“妾身明白了。”
这之后,许久没有了盛凝玉的消息。
第二次见面,是她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鬼沧楼,将一个修士扔在了花柳烟的面前。
“就是他。”盛凝玉言简意赅。
花柳烟愣了一下,而后戾气顿起。
只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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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请仙君大人动手么?”
“我?”盛凝玉歪了歪头,从树上跃下。
一道雪影,掀起落花惊蕊,打着旋儿的迷住人眼,如坠其中。
花柳烟怔怔地看着,直到盛凝玉到了身前,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即拼命摇头:“妾身并非这个意思!大人不必——”
“诶,你别怕我呀。”
盛凝玉看着花柳烟懊悔又不安的神情,挑着眉笑了起来,长长的头发在她脑后一晃一晃的。
“杀个修士而已,当然可以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忍了多久。”
她拿出了剑,只见一道快如惊雪的剑影闪过,地上那人就再没了声息。
这是花柳烟第一次见盛凝玉出剑。
呆在鬼沧楼这些时日,她已经知道,对付这样的人,本不配盛凝玉出剑。
可她还是出了剑。
花柳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满心欢喜却又惶惶。
盛仙君帮了她太多太多。
可她又能报答仙君些什么呢?
“说来,我今日来此还有一事。”
小仙君利落的归剑入鞘,走到了她的面前:“我知道你调香很有一手,故而想请你来为我调一种香,你可有空闲?”
花柳烟立即道:“妾身多得是时间!敢问仙君,是谁要用?”
盛凝玉扬起眉梢:“当然是我自己用了。”
花柳烟惊愕抬眸,疤痕纵横的面容上满是慌乱:“仙君怎么能用我调的香?!”
“为何不可?”
盛凝玉歪过头,脑后的头发顺着她的动作一晃:“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你姓花,又会调香,我一见就想到这句诗,实不相瞒,我上一次就想让你帮我调香的,只是不好意思罢了——难道现在,你还是不愿意么?”
盛凝玉低下头,似乎极为失落,头上莲花冠旁的流苏都不晃了:“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花柳烟顿时更加慌乱:“愿意!妾身自是愿意的!”
“那就太好了。对了,你都答应帮我调香了,就不必与我客气,若是愿意,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这一次,花柳烟确如何都不答应,只说让盛凝玉唤她“燕奴”。
这是她的乳名。
盛凝玉笑了起来:“行吧,阿燕姐姐,我们长话短说,我不能久留——你不知道,我那未婚道侣是个傻子,若我一直不去,他恐怕要一直在雪里等我呢!”
她换了一个称呼,有些奇怪,却是这样好听。
光从小仙君笑语晏晏的模样中,花柳烟就知道她与那未婚道侣的感情定是极好。
真好啊。
花柳烟想,这样好的小仙君若有道侣,也一定要对她极好极好,从此以后两人道途平坦,人生顺遂,再无波折。
于是她笑着问清了盛凝玉的要求,末了,却怎么也不要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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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烟道:“我已经承了您太多的恩情,如今我在鬼沧楼已可以自食其力,这些灵石还请您收回罢。”
盛凝玉没有坚持,她甩开若云雾似的袖子,头上莲花冠的流苏又得意的一晃一晃:“那可太好了!天底下居然还有吃白食的好事儿,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
花柳烟不自知地抿出了一丝笑。
“不过既然说到恩情……”盛凝玉拖长了尾调,“阿燕姐姐,我想请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怎么样?”
花柳烟迫切地抬起头:“大人需要我做何事?还请大人吩咐。”
盛凝玉:“我平日里又要去学宫又要修习闭关又要偷偷摸摸去找——咳,总之我出去游历的时间极少。我送你一缕我的剑气,待你伤好之后,你就出去走走,这一路上,若是见到如你一样的女子,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多少帮上一把,可以么?”
那时的花柳烟并不懂盛凝玉的用意,只欣喜于自己终于能帮上小仙君的忙了。
虽然出门游历让她犹豫了一下,但花柳烟永远不会拒绝她的小仙君。
她只是迟疑地拿出了一根白绸,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能否将剑气附着在这根发带上……”
这不是什么发带,而是那日盛凝玉用来给她包扎伤口时撕下的外袍。
花柳烟舍不得扔,也舍不得让他人用灵力去触碰,一遍又一遍,亲手将布料上的血迹洗净。
“……可以么?”
“当然。”
盛凝玉并不在乎这些,还问道:“阿燕姐姐,你缺发带么?鬼沧楼现在穷成这样了?——要不然我再给你一根新的?”
花柳烟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不缺的不缺的,只要这一根就足够了。”
她看着盛凝玉转身的背影。
日光之下,犹如天人。
花柳烟神使鬼差的开口:“您会当剑尊么?”
“我?”盛凝玉站在门口,逆光回身,光影在她身旁勾勒飞舞,她哈哈大笑,“才不会呢!阿燕姐姐,你太高看我了!”
“若是我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成了仙君,那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才不是。
花柳烟想,若是这样好的小仙君成了剑尊,天底下,到能多些指望。
后来也不知如何,倒是真被她说中,昔日里张扬跳脱的小仙君成了剑阁的“明月剑尊”,鬼沧楼也换了新主人。
只是她极少再来鬼沧楼,也不再问她要调香了。
但花柳烟始终没有忘记。
“……我攒下了很多很多的香,还成立了半壁宗,专门收留帮助那些女子,不论有无根骨,都可以来半壁宗做活。”
不止如此,如今半壁宗也算有些格局,香别韵从未放弃过寻觅收容盛凝玉神魂的想法,这些年来更是与鬼沧楼互通有无。
香别韵越说越快,到了最后语序近乎颠倒,还是盛凝玉为她倒了杯茶:“别急,慢些说。”
这句话似乎点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了什么,香别韵的眸子里再度漫上了水光。
她紧紧抓着盛凝玉的左手,那双秋水瞳盈盈看着盛凝玉,其中承载着叫人心碎的期待和卑微,像是一个渴求着愿望成真的天真孩童:“您……您是,对么?”
好像只要盛凝玉否认,这双眼睛盛着的水,就会如被扯断的珠玉般破碎一地。
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没想过会遇到花柳烟——改了名字,又恢复了容貌的“香夫人”。
与她相逢的记忆,在盛凝玉漫长的修仙生涯里只能算是刹那,此时相认似乎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但——
“我是。”
盛凝玉扬起了一个轻快的笑容。
“阿燕姐姐,我听见了,你这些年做得很好,特别厉害。”
一如初见。
日光熹微,无风无雨,却恰似那夜,血泪交融。
明月还是那个明月,温柔又张扬的将月辉撒下,一点都没变。
香别韵怔怔地用眼睛勾勒面前人的轮廓,眉目骤然柔和下来,朦胧泪眼中含着笑意。
是她。
只有她。
亘古八荒,四海纵横,也只有这一轮明月。
在盛凝玉好奇的目光下,香别韵收起眼泪,说起自己这六十年里的事情。
她说起自己改了名字,说起自己建立半壁宗,说起和原不恕的相识,说起许许多多的过往和新事,却在某一刻蓦地瞥见了盛凝玉藏在衣袖下的手。
手腕上伤痕狰狞,新旧不一,却道道刺目。
心中痛极,香别韵忍了又忍,努力控制着情绪,轻声细语问道:“仙君呢?”
“我么?远不如阿燕姐姐精彩。”盛凝玉靠在椅子上,望着亭外湖上的骄阳,脸上带着笑。
真好啊,这样美的湖光风景,她还能一见。
盛凝玉用轻快的语调道:“我受了点小伤,所以休息了一会儿,没做什么有趣的事儿。”
小仙君如当年一样,用着最轻快的语调,神情散漫说着话。
但香别韵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小仙君一定受了很多苦。
很多很多苦。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了。
霎时间,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席卷全身,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意决堤,香别韵满脸是泪。
盛凝玉睁大了眼睛,这时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哄,只能握着她的帕子,一遍又一遍道:“你别哭,别哭啊——我还活着呢,身体也还不错——我真没事儿。”
香别韵心知不该如此,她缓了一会儿,终于回味过来,蓦地睁大了眼睛:“我、我这样是不是破坏了您的计划?”
“与你相认,确实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见香别韵的脸色愈发白,盛凝玉扬起眉梢,张扬一笑,“但你知道的,我从不按照计划做事。”
是啊,小仙君从不按照计划做事。
她会救不该救的妖鬼,会管与之无关的闲事。
香别韵凝眸望向她,放在膝上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面上却又笑了起来:“是啊,仙君一贯如此。”
香别韵看她的目光,盛凝玉很熟悉。
在不久前,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原小二的。
盛凝玉坦然接受,甚至得寸进尺的撒起娇来:“经年不见,阿燕姐姐已经是‘香夫人’啦!说起来,我先前在学宫里也与原不恕相识,待日后,你们两个可得把我的那份喜酒补上。”
香别韵慈爱地看着她,娴静如梅花临水:“只要您想,任何时候都可以。”
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香别韵轻轻垂眸,瞳孔在瞬间骤然放大,黑色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
这一瞬,她不是高贵典雅的香夫人,不是温柔守礼的香别韵。
她是百年前的那个人人妄图诛之的妖鬼,她是遭受了万般苦痛陷入泥沼的花柳烟。
她想,没关系,这一次,她会在。
只要小仙君想要。
任何东西,她都会为她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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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一手撑着下巴:“我想要那个香,阿燕姐姐,一会儿能不能给我拿一瓶——”
话音未落,却听亭外有声。
“香夫人安。”
那管事没有上前,只恭敬地在岸上行礼:“弟子奉原老家主之命,邀请您身边那位客人去一叙。”
香别韵平静道:“我知道了。”
与此相对的,是她手中已蓄满了的鬼气。
真真切切的鬼气,而非伪造出来的虚假灵力。
仿佛只要盛凝玉流露出些许不愿,她就会不顾所有,悍然出手。
“无事。”
温暖的体温覆盖在了他的手上,指尖掌心处有着薄薄的茧
盛凝玉起身,拍了拍香别韵的肩膀:“阿燕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这在她的计划之内。
……
但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原道均的计划。
他先大儿子原不恕一步回到云望宫,就听说最近宫中的药田被炸了许多次。
若是放在以前,原道均必然要气得跳脚。
但现在不是了,他老了,看开了。
原道均乐呵呵的捋了捋胡须,神态自然悠闲,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想,如今他云望宫的弟子竟是如此武德充沛么?这样好哇,日后去清一学宫,就不担心他们被人欺负了!
修真九境,原道均已在第八境天璇,可谓是半步登天,德高望重,是如今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前辈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护住这云望宫乃至灵桓坞的一亩三分地自是简单,但碍于所修医者仁心之道的束缚,原道均不可轻易出手。
原道均一边抚须,一边听着底下管事继续汇报:“……飞雪消融符盛行,不少药田毁于此物……”
原道均:“?”
他一不小心楸掉了三根宝贝胡须,然而顾不得去心疼,原道均先跳下椅子,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符?”
管事:“回家主,乃是飞雪消融符。”
原道均:“飞虫符?”
管事:“是飞雪消融符,家主。”
原道均:“……”
他挥退了面前管事,独自坐在屋内沉思了许久,突然对着一侧阴影处冷笑。
“凤族即将重启清一学宫、飞雪消融符、被炸毁的药田。”
原道均拖长了语调,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慢悠悠道:“真是今夕是何年啊——谢家小子,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屏风阴影处,渐渐的凝出了一个人形来。
雪魄竹骨,却凝着寒冰与血色。
谢千镜:“非我所为。”
原道均哈了一声,终于抛去了全部的体面:“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毁人药田、挑唆斗殴,还能每每全身而退——能干出这等缺德事儿的,除了那盛明月,还!能!有!谁!”
小老头气得跳脚,他冲到谢千镜面前,用竹杖指着他道:“你就和我说清楚,这次你帮谁?”
谢千镜:“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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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用竹杖狠狠敲击了一下地板,大声指责:“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她那五百遍清一学宫学规,有三百遍是你抄的!——好嘛,你人没去成学宫,倒是把学宫规矩背了个烂熟!”
谢千镜终于弯唇笑了一下。
这是他从刚才出现后,第一次流露出不同的神情。
他道:“原老宫主,我已经不是她的未婚夫了。”
原道均话语一顿,转而愈发生气,斜着眼看他:“先前在那大荒山中也就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但现在又没外人,不恕那碍眼的东西也不在,你怎么还叫我‘原老宫主’?”
谢千镜垂眸不语。
原道均看着他这样就来气,凳子一坐,腿一翘,张嘴l时,吐出的话语愈发毒了:“好啊,那盛明月还知晓来寻我,你到好,教了你百余年,竟是连一声‘师父’都不愿喊了?罢罢罢,怨不得宁归海那老东西要为他家弟子另寻个未婚夫——”
“原老宫主。”谢千镜平静地开口,“我现在已经不是正道修士了,道不同,您也不再是我的师父了。”
原道均:“是啊,我可是听见了,那大荒山的魔修叫你‘魔尊大人’。”
谢千镜垂着眼,叫人瞧不透他的情绪。
原老头子张了张嘴,最后却终究只成了一声叹息。
“你不是正道修士又如何?……这又算的什么呢?”
他原道均又不是宁归海那修剑的死犟种,岂会因这点小事不认自己的弟子?
只是时隔百年,这个徒弟他却是愈发看不透了。
原道均心中叹息,神情却仍是老顽童似的阴阳怪气:“你先前听到那消息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怎么?你早已料到——不是,你恢复神智后第一件事就去找了她?!”
谢千镜垂眸不语,但到底是百年师徒,原道均岂会看不出这点?
原道均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气得又从座位上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踱步。
“我真是搞不懂你了,先是被那褚家折磨了这些年,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又不来找我,愣是把自己弄得灵骨都丢了半截——谢千镜,你知道我为了搜寻温养你的神魂——你知道那金玉琉璃珠有多难弄么!”
原道均越说越气。
旁人只道金玉琉璃珠珍贵无比,可以使物永存,却不知金玉琉璃珠亦可用来摆阵。
人有三魂七魄外加一灵骨,共需要十一颗金玉琉璃珠,依照阵法摆上七七四十九天——这样也许能搜寻来一魂或一魄。
原道均曾一直以为,谢千镜灵骨丢失是他的错,直到有一日,他与谢千镜的神魂交流时,才终于得知了真相。
“你说你那灵骨哪儿去了?”
彼时还未齐全的魂魄怔怔道:“丢了。”
原道均憋着一口老血,勉强耐心道:“你丢哪儿了?!”
“丢了。”
“……”
原道均还要再问,却见这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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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灯瞎火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瞎一副好皮相。
原道均精疲力尽。
说真的,要不是面前这个是他的弟子——是他好不容易找回魂魄、还未神魂完整的弟子,原道均定然要一拳打上去,让这小子知道为什么有他在,灵桓坞就无人敢来造次!
回忆起往昔,原道均面目越发狰狞:“所以你从恢复神魂后,就去了弥天境,一边找人,一边收容魔修是吧?”
谢千镜:“不是。”
原道均:“不是什么不是!你还想骗我?”
不是找人。
是在等人。
那场初遇,谢千镜傀儡障控制了几个被褚家赶出来的剑修,在他们脑中植入了些褚家人的记忆,他们便自动带入其中,毫无破绽。
谢千镜没有再开口,原道均也懒得再搭理她,明知故问道:“她还记得你么?”
谢千镜眼睫颤了颤:“不曾。”
当然不记得了。
原道均想,这可是上一任剑阁剑尊宁归海下的灵术。
这老东西为了让自己弟子和谢家撇清关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剑修没一个好东西。
原道均睨了谢千镜一眼:“你还喜欢她?”
谢千镜眉梢微动,竟是漾开了一个笑,随着笑意,红雾与黑色墨纹自心口处蔓延,逐渐爬上了脖颈处。
他道:“原老宫主说笑了。”
这应当是不喜欢了。
原道均舒了口气,翻看着小儿子放在他桌上的手札——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几日天天泡在藏书库,药田都不回。
不过这孩子性格好,还知道记录一路所闻所见,回来给他看看。
原道均一边敷衍地翻阅着手札,一边道:“既然如此,敢问我们魔尊大人,又为何还要去找她?”
谢千镜:“她是我的心魔。”
原道均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你恨她?”
谢千镜:“我会杀了她。”
“行啊。”
原道均彻底从书页中抬眼,他凝望着昔日弟子,平静地开口,“那你告诉我,你这一路做了什么准备?对她动了几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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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暗香浮动,如流光万象。
原道均睨着曾经最得意的弟子,冷笑一声:“怎么?哑巴了?不说话了?”
他“砰”的一声把厚厚的心得砸在了桌上,语调再次变得抑扬顿挫,阴阳怪气:“是啊,若非今日见了殊和的手札,老朽活了这么多年竟都不知,原来在这世间‘会杀了她’和‘相伴一路,感情甚笃’竟是一个意思呢。”
若非有小儿子在手札里的详细描述,他还真是信了这谢家小子的邪!
谢千镜:“她不记得我。”
原道均:“这与你想杀她有什么关系?”
屋内寂静。
半晌,一声轻笑响起。
这一笑不复曾经谢家菩提君的清疏温润,反倒多了几分鬼魅似的勾魂摄魄。
“原老宫主不觉得,这不公平么?”谢千镜道,“我还记得她,她却全然忘了我,心心念念都是……新的人。”
只有他一人被困在了旧日风雪中。
这不公平,谢千镜想。
所以他会让她再次认识他,记得他,甚至喜欢他。
然后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再杀死她。
如他曾经所经历的那样。
谢千镜道:“这才公平。”
他站在屏风的阴影中,乌发如瀑,弯唇如血,全然就是那些魔物口中的“尊上”,竟半点看不出曾经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的谢家子的模样。
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似乎真的都随风而逝了。
原道均想,他大抵是真的老了。
这个曾经最尊师重道、清冷持重的弟子,他如今一点也看不透了。
原道均神色复杂地挥挥手:“罢了,你我的约定,我会遵守,在你全恢复前,你可以对外称是我原家的亲戚。只一点——”
他拖长了尾音,眯着眼看向谢千镜。
谢千镜:“我不会在清一学宫动手。”
“不。”原道均摇摇头,对着谢千镜冷笑了一声,“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小老头站起身,伸出手拎着一面手札,抖湿衣服似的将手札抖开,咕噜噜的一路,从原道均的胸口滚落至脚下还未停歇。
原道均冷酷无情道:“别的人我不管,只一点,不许把我儿子扯进来。”
“……”
谢千镜静了一会儿,才道:“好。”
看着谢千镜平静无波的面容,原道均忽得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小的不行,大的那个可以。”
小的太单纯了,一个都玩不过。
大的么……
原道均又坐回了椅子,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
没事的。
反正这么多年,大的那个已经被折腾习惯了罢。
原道均兀自思索,没留意何时谢千镜已然消失,而他吩咐带来的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这都没外人了,您还装什么深沉呢?”
猛地一抬头,就看见盛凝玉那张脸,面上还噙着熟悉的散漫笑容。
心梗的感觉再次袭来,原道均气血顿时上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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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凝玉熟练地避过原道均砸向自己的药包,惊异道:“嚯!看您先前面色惨白,还以为您真是要命不久矣了,没想到一见着我,竟是瞬间面色红润,气血充足——看来除了练剑,我还有当医修药修的天赋呐?”
一边说着话,盛凝玉偏过头看向了窗户外的长廊,似乎真的思索起了这条路的可行性。
熟悉的窒息感。
熟悉的理不直气也壮。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
原道均捂着自己心头,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比起先前那位访客,盛凝玉可自在多了。
她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药包,低头嗅了嗅,又在手上来回抛着,一不小心就丢到了窗户框上,又反射到了屏风旁。
盛凝玉斜眼看向原道均:“我能捡么?”
原道均没好气道:“你自己抛的东西,你不捡谁捡?”
“我这不是问一声么?”盛凝玉哼笑,背着手向屏风走去,嘴里嘀嘀咕咕,“谁知道这屏风后有没有藏着什么人,万一被我发现了您什么金屋藏娇的秘密,可就——”
“嘭”——
不等盛凝玉说完,一个药包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头顶。
盛凝玉“哎呦”了一声,蹲在地上捂着头,委屈地转过头:“您老怎么还来呀?”
原道均也没想到竟然能砸中,看着丫头眼眶都红着,一时间也既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自是拉不下老脸道歉,索性别开眼看向手中书卷,中气十足道:“你少来这儿讹人,别以为老朽不知道,凭你明月剑尊的本事,能躲不过这……”
“我现在就是躲不过啊。”
盛凝玉提着两个药包,顺手拉了原道均桌案对面的一个椅子到了窗前,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
“——原老头,我在棺材里躺了六十年。”
“那棺材里可没你这儿躺着舒服,硬邦邦的,连个软垫都没有。六十年,动也动不得,看也看不见,没了灵骨,和个傻子似的。方才能躲过你那一下,已经算是我天赋异禀了。”
一边说着话,盛凝玉又开始反复的摸着椅子扶手。
绵软顺滑,像是凝固的水,坐在上面仿佛能陷进去似的。
还是原老头会享受。
她美滋滋的靠在软椅上,却半天没等到原道均的回答。
盛凝玉:“?”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却见原老头还是坐在书案前垂着眸,可面前的书册却一页未曾翻动。
盛凝玉翻了个个儿,从椅背上探出头:“您哭啦?”
本来真有些感伤的原道均:“……”
生生憋了回去。
他一抬手,另一把软椅同样到了窗前,原道均起身走向窗边,抚着胡须,用眼角余光看着盛凝玉,拿捏着世外仙人的调子道:“怎么会想到来寻我?”
盛凝玉长叹一声:“还能怎么?毕竟我掐指一算,只有您离我棺材最近了。”
原道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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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道均捏着又扯断的三根胡须:“再浑说就滚出去!”
盛凝玉轻咳一声,略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因为我赌当年之事没有您的手笔。”
原道均坐在她身侧,斜着眼看她:“怎么还这般好赌?若是运气不好,你赌输了怎么办?”
盛凝玉哈哈一笑,又转回脸对着窗外的太阳,一手枕在脑后,眯起眼,语调轻慢:“还能怎么办?最差也就是再被关个百八十年,关到魂飞魄散呗。”
说得轻描淡写,确实字字苦痛,宛若生生剜去血肉。
光影摇曳,原道均于浮光中看着这个昔日里老友最为得意的弟子。
他想起百年前。
那时候,宁归海还没成死东西,剑阁里有他这个做剑尊的守着,底下的弟子只需好好练剑,从不用为别的事情操心。
那时的盛凝玉也不是日后天下闻名的明月剑尊,她是宁归海最小的弟子,跳脱无畏,有众人宠着护着,出门时什么都不带,什么计划都不做。
即便是后来宁归海又收了新弟子进门,可能更上心了几分,但盛凝玉依旧是这一代剑阁弟子里,最出色、天赋最高的那个。
她整日里的胡闹,到哪儿都有人陪着、宠着,哪里会说出“魂飞魄散”这几个字。
原道均:“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盛凝玉依言伸出了手:“原小二已经看过了,给了我些药。”说到这儿,盛凝玉顿了顿,难得有些欺负晚辈的不好意思。
“我伤得有些重,小二似乎看出来了,这几日都没瞧见他。”
原道均:“那孩子痴心重,既是答应了你要为你治伤,就不会轻言放弃。”
一边说着,原道均一边用灵力在盛凝玉身上滚了一圈。
破破烂烂,和被炸毁的药田没什么区别。
原道均很难想象,这昔年里作天作地,喝一碗灵草汤都要佐三块凡尘的甜糕蜜饯的人,到底是怎么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如何站在他面前的。
昔年里总觉得此人招猫逗狗没个正行,如今见她变得隐忍稳重,却又觉得不如昔年。
原道均收回手,心头再没有丁点儿火气:“别的话我不多,殊和那小子天赋更高于我,他给你开的丹丸都是他自己炼出来的好东西,你且吃着,就当你往日那些蜜饯甜糕了。”
盛凝玉挑起眉,笑了:“您还记得呢。”
原道均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这破习惯谁能忘?——但再好的灵药丹丸,对你这漏勺儿似的身体,也是无用。”
“修士没了灵骨,犹如房屋无梁,活人无脊,这是最根本的东西。明月丫头,你还记得你的灵骨是被谁抽走了的么?”
没了灵骨?
可她不是脊柱上还有半截么?
盛凝玉眨眨眼,脑中搜寻了一番,却怎么也没找到往昔自己有两根灵骨的记忆。
奇怪了。
按她以前那不藏事儿的性子,有了与众不同的两根灵骨,不是该得意的尾巴翘上天去,嚷嚷的天下皆知么?
盛凝玉眼神垂下,漫不经心的想,有三种可能。
要么,她的记忆不对,要么,脊柱上的那根不是她的灵骨。
又或者……
两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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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轻易不可与人言。
盛凝玉垂下眼帘:“那人极其谨慎,我直到被封印在棺材前,都没瞧见他。”
原道均:“那棺材呢?”
盛凝玉打了个哈欠:“埋回去了,您若是要去看,顺便帮我带个软垫铺进去,这样,若是下回还有这么一遭,我也能躺得舒服些。”
原道均:“……你要什么样的软垫?”
嚯,原老头居然顺着她的话说?
六十年前她来看他时,还差点被他赶出去了呢!
如今这是转性儿了?
盛凝玉摸着手下软椅,恋恋不舍道:“不用多好的东西,就我现在躺着的软垫就不错。”
“——软垫你个头!”
终是没忍住,原道均曲起手指在她脑瓜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这是流水银丝榻,几千灵石的好东西!"他顿了顿又道,“你若喜欢,一会儿拿一个走就是了。现在快给我想想,究竟是谁对你动的手?你之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不会真是他那好徒弟吧?
原道均想,谢千镜真能有这出息?
“我对人防备心不轻,不是亲近信任之人,我不会轻易由他近身。”
盛凝玉想了想,对着窗外长廊掰着手指道:“我怀疑啊——首先是褚长安,这事儿与褚家脱不了干系。当年他们家就总是鬼鬼祟祟的,天天往那天机阁跑……”
“其次么,就是郦清风那家伙吧?”盛凝玉垂着眼,手指不断地在茶杯杯口初摩挲,“很早之前我们打了个赌,谁赌输了,谁的名字倒过来念,他输了却又不愿履约……反正我们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不够信任他,又觉得我嫌弃他,放出话来,让我再不要踏入青鸟一叶花。”
“然后小凤凰……凤潇声也算。”
这回盛凝玉耷拉着眼皮,连杯子都不摸了:“她……她的族人死在了我的剑下,她是凤凰嘛,又是族中的小凤君,气性大,最后已经连我的信都不回了。”
原道均望着她——这个昔日里名震四方的明月剑尊,此时掰着手指,看似惆怅,语气却平淡又冷静地清算着昔日旧账。
原道均看着看着,浮尘游动,眼前忽又化作了百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盛凝玉是什么样子的呢?
纵马逍遥,戏鹤弄琴,一笔更改千年符,一剑劈开万年蛊。
当真是可天可地的折腾。
正道顶上的老东西没几个看她顺眼,可他们底下的小家伙们,却几乎没一个不喜欢她。
原道均想,倘若是那时候有人和盛凝玉说,她会被人关在棺材里六十年不见天日,盛凝玉定然是要哈哈大笑,还要用玩笑的、带着些许轻蔑的口气,将这件事告知所有人——
“我与你讲个笑话,有人说我会被关在棺材里六十年!哈哈哈,你说我那时出来,你会不会已经死了?”
“好嘛好嘛!是我死了,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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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说过类似的话,原道均记得。
年少气盛,不认天高,不觉地厚。
而现在……
“——还有玉寒衣和她爹玉覃秋,毕竟她娘那事儿也是我捅出来的……哦,还有皎皎——我说我那小师妹宁骄,她估计也恨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与褚长安两情相悦……”
盛凝玉算着算着,差点十个指头都不够数。
她不禁沉默。
她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吧?
“也不全是。”原道均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盛凝玉顿了一下,没有抬眸。
原道均:“在你走后,郦清风当真改名叫了‘风清郦’。”
“凤潇声成了银竹城城主,被人称为‘凤少君’,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凤族族长,这些年来脾气稳重许多。”
“而玉家丫头——她如今叫‘寒玉衣’,听说是孤身去了云梦泽。”
“至于你小师妹,你想必也听说了,她没和那姓褚的结为道侣。”
自己这个半步悟了天道的老东西,尚且对她不忍苛责,更遑论那些和她朝夕与共过的人呢?
他们大抵,都在念着她。
只是年少时总将话说得太满,事又做不到太绝,可背后阴谋诡计纵横交织,逼得人步步前进,辨不清其中真意,也再没了退路。
原道均看着盛凝玉:“但你漏算了一个最了解你、你也最信任的人。”
盛凝玉放下了手,安静地躺在椅子上,却一声不吭。
这一次,原道均没有却心软,近乎冷硬地开口:“你的二师兄,容阙。”
夕日欲颓,浮光翩跹,竟在一瞬改变了投向的轨迹。
天忽得暗了下来,斜阳落入眼中,有点酸。
盛凝玉心想,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若非如此,她怎会一路躲藏,宁可装疯卖傻,也不泄露一丝踪迹,不敢贸然回到剑阁。
容阙,名扬天下的“第一公子”,修仙界公认的风姿卓绝,君子翩翩。
也是一手将她带大的剑阁二师兄。
盛凝玉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道均不信:“为何不去寻你大师兄?”
盛凝玉半真半假道:“鬼沧楼门口‘盛凝玉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可还立着呢。再说了,那位楼主可是将我打出来过的,您也知道,我师尊下过令,从此以后,剑阁没有‘大师兄’。”
原道均挑起眉梢:“说到这个,我还要问问你——不恕的夫人也与你相识?”
盛凝玉懒洋洋地瘫在了椅子上:“啊,香夫人么?三面之缘罢了。”
若真是这么简单,哪里会将她记在心间这许久。
不过原道均也知道,但凡是盛凝玉不想说的话,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索性他也不是非要弄明白。
后辈自有他们的路,又管他这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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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道均一边想,一边从储物囊中摸出一物,扔到了盛凝玉怀中:“你反正必须要找回灵骨的,鬼沧楼那消息风风雨雨,连我都有所耳闻,你不信么?也行,你若真想好了听我安排,就吃下这颗药,届时我自——”
盛凝玉想也不想的吞下去,真诚的看着原道均,反而惹得原道均的话在了嗓子里卡了一瞬。
他清清嗓子:“——会送你去清一学宫。”
盛凝玉:“……???”
什么?!
她现在把药掏出来还来得及么?!
两人掰扯了半天,最终盛凝玉接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离得近了灵骨主人会有感应,难道你不敢去看么”的激将法。
但原道均总觉得,她还是在心里骂自己“老王八”。
就和百年前似的。
原道均长舒一口气,真诚的感慨:“你快滚去清一学宫罢,去哪儿大展神威,别来霍霍我这小小的药田了。”
盛凝玉乐了:“我若是去清一学宫,肯定以云望宫弟子的身份,出了事,找得不还是你么?”
原道均老神在在地端起灵药茶,摆摆手,潇洒道:“不恕会与你一起去,他代表云望宫授课,出了事,你只管找他就行。”
盛凝玉点点头,与原道均并排坐,同样端了杯茶,感慨道:“不恕师兄也去啊,那还真是有些像昔日学宫光景了呢。”
“是啊,而且他去了也能照顾照顾你们……”
“确实如此,而且不恕师兄应该也习惯帮我收拾烂摊子了……”
两个人一人一句,望着窗外的景色。
夕阳散落,霞光满天。
连续见到了两位与自己渊源甚深的晚辈,原道均不免感慨万千,他想起了许多故友,又被盛凝玉勾着说起了很多旧事,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唉,真好啊,那时候。
原道均想,宁归海那个老东西也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狼心狗肺——
“——谢千镜还好么?”
原道均一时没留意:“谢千镜啊,他——”
【不可说。】
由心底而生的悚然之意骤然遍布全身,原道均一个激灵,眼皮猛地一跳,转头就看到了满脸写着无辜的盛凝玉。
呵呵。
他就说,剑修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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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修炼至原道均这个份儿上,本就该远离这些纷扰。
有些话,常人能说,他不能。
半步红尘,一念因果。
今日,已经是他多言。
原道均独立廊中,斜阳绰约摇晃,他许久未动。
他又何尝看不出盛凝玉今日有意示弱?只是一想到那年无法无天的窝在他夫人怀中对他做鬼脸的小姑娘,如今被人废了右手,没了修为,学着那些往日里不屑的试探与示弱,原道均那颗已半步真仙的心,却还是动摇了。
宁归海啊,你这老东西。
原道均叹息,自言自语道:“如今这局面,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么?”
……
婶娘不在了。
盛凝玉独自走在长廊中,眼中透着几分茫然。
她方才频频望向长廊,就是在找她的婶娘——医道圣君原道均的夫人,王芸娘。
王芸娘不是什么百年世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正道仙子,她只是一个根骨全无的普通人。
情爱之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原道均爱上了这个农家姑娘,愿意制作各种丹药为她延年益寿,农家姑娘也喜欢他,愿意抛下一切随他走。
王芸娘不喜欢做什么“仙君夫人”,喜欢旁人叫她“婶娘”。她虽然嫁给了原道均,却半点不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自卑,往日里对他们这些小辈最是慈爱宽厚。
那时,盛凝玉每每闯了祸,都是运起灵力疾奔,漫过云望宫似无尽头的长廊,窝到婶娘怀中躲避,委委屈屈的喊一声:“婶娘,他们欺负我。”
芸娘当即拍案:“你们做什么又欺负小九重!”
原道均:“嘿!你这老太婆讲点道理,明明是这丫头先动的手
芸娘:“你个糟老头子,怎么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还好意思和小姑娘计较?”
盛凝玉探出头做鬼脸。
原道均气得跳脚。
任他脾气再臭嘴再毒,任他如何叱咤风云,令修仙界众人不敢妄动,此时却总一点办法都没有。
盛凝玉漫步长廊,心想,若是婶娘还在,她今日是说不了那么多话的。
婶娘一定会推开门冲进来紧紧搂住她。
她会问她什么呢?
无非是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再破口大骂那些伤了她的人——
“都是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对我们家乖乖的九重儿下这么重的手!——原道均!你怎么就不能给他们下点毒,把那帮畜生毒死算了!”
斜阳落在脸上,盛凝玉慢慢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又没了声。
年少闯祸奔逃时,总觉得漫长无尽的长廊,如今几步就已到了尽头。
长廊如旧日,霞光未改时。
盛凝玉迟迟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她坐在长廊下,身边没了往日的嬉闹喧嚣,变得安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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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最后的夕阳,盛凝玉弓起身,慢慢将头埋在手臂中,犹如一个拥抱。
半晌,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婶娘,他们欺负我。”
“我一个人骂不过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
婶娘。
……我想你了。
东海浮霁,海上明月。
褚季野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
他放下手中杂事,摘下了食指上的指环,听着耳畔翻涌的浪潮,微微出神。
这枚指环是用那日家臣捡回来的信笺碎片制成的。
一字一句,一朝一夕。
就好像凝玉姐姐还在他的身边一样。
“家主。”褚青一进来就见褚季野怔怔的出神,心中叹息,上前为他换了一壶酒,“这些日子,褚乐少爷勤于修炼,未曾懈怠,请问家主,可要放他出来?”
褚季野回过神来,捏住了戒指,又恢复了褚家家主的淡漠:“勤于修炼?这样的假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褚青,你也要拿来骗我么?”
褚青苍老的脸上挂上了笑,拿出几日里管事记在的内容奉上:“乐少爷到底年少,淘气些,爱玩闹些,不是坏事。”
“家主您当年不也如此?如今清一学宫又要重启,乐少爷……”
褚青话音未落,却见褚季野紧紧地捏着他递上去的一页卷宗,捏得骨节泛白,也许久未动。
褚青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转变了神情,躬身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道:“家主,家主?”
褚季野霍然抬头,丢下手中卷宗,踉踉跄跄的向门口去,深蓝的衣袍翻飞间犹如海浪翻涌。
前几步,竟是连灵力都忘了用。
“家主!”
褚青看着褚季野的身影消失,心中着急,向前几步,却又放缓了灵力。
能让家主如此失态,定是与那位有关。
可今日上供的卷宗是他检查过的,明明没有任何提及。
褚青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些许不解,他捡起地上的卷宗,仔仔细细地看着那被捏皱的一页。
【……乐少爷令剑修于花海中群起舞剑,每一剑招后,都必接下一朵落花……】
这是褚青知道的事,他本以为这不过是褚乐少爷年少幼稚,所以胡乱玩闹罢了,如今看来,却似乎另有玄机。
剑。
落花。
家主每每令人找来剑修时,也要让他们在花林中舞剑。
褚青蓦地睁大了眼睛。
……
褚乐本歪在花树下的椅子上,一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群剑修舞剑。
“我说了,甩开剑时不要这么刻意!”
“那朵花要完整的——右边第三列第五个,你在搞什么?”
“还有他左边那个,你当真学过剑么?丑成这样。”
褚乐不屑地指点着,立即有会看眼色的管事上前,喝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别污了我们小少爷的眼睛!”
褚乐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心中却还是微微遗憾。
明明当日看那丑八怪用起那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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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褚乐神思不属时,却见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恍若一道惊雷激起深海万丈浪,众修士顿时放下剑,高声拜服:“见过家主!”
褚乐同样跳下座椅,向前几步:“叔父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话音未落,却有一道灵力迅猛地向他袭来,褚乐一惊,纵身跃起想要旋身躲避,可那灵力却好似有眼睛一般,不到一息就将他追上,褚乐直接从空中坠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在场众人悚然。
此招名为‘追月’,是褚家主独创的拿手好戏,往日里用来追踪叛逃之人时,从未出错。
褚乐被灵力绑住了双手,挣扎不开,被迫跪在了地上。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小少爷骤然出了丑,又是委屈又是羞恼,睁着一双眼看向褚季野,刚要控诉,却又被骇得忘记了言语。
面容惨白,脸颊上却又漫起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眸子藏着极度的惶恐却又有兴奋的火苗燃烧。
“演示给我看。”
褚乐哆哆嗦嗦道:“您要看什么?”
“那日,落花,她的剑法。”褚季野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演示给我看。”
褚乐被迫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抽出剑。
“追月”的灵力牢牢束缚着他的四肢,褚乐被牵引着,犹如戏台上的傀儡人偶,卡顿的演示起了那日所见的惊鸿一剑。
她拿着树枝,先是跃起,然后起剑,翻转——
再之后是什么来着?
褚乐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束缚在他身上的灵力却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牵引着他动作。
“——好像就是这样!”
褚乐惊喜的看着自己剑尖的落花:“比那日差上一些,但那朵花就是这样掉下来了!”
周围人一听这话,俱是心中一紧,叫苦不迭。
哎哟,褚乐少爷,你说什么不好,偏要说家主操控你做出的剑法,比旁人“差上一些”?这不是活生生的找死么!
谁不知褚家人要强,什么都要争最好的,什么都要得榜首。
何况这一任褚家主本身也习剑——这不是指着他鼻子骂吗!
底下所有人都暗自叫苦,缩头屏息,做好了被殃及池鱼的准备,孰料,这一次,褚季野半点没生气,他只是轻声笑了起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竟是眼角都沾上了泪。
他问:“花呢?”
花?
褚乐跪下地上,委屈道:“她没给我——她给云望宫的那个小姑娘了。”
落花飘下,卷起一抹香气,无声无息。
几许后,褚乐听见上方传来了一声轻笑。
“……是她会做的事情。”
虽是一声笑,却莫名令人胆寒。
赶来的褚青听得心中发苦,他再不敢多言,只是垂首立在了褚季野的身后。
褚季野全然不在乎有人靠近,他蹲下身,不顾衣袍落于被剑风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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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褚季野又是一笑,笑得天真绚烂,仿若还是当年那个众人庇护着的小少爷。
“你知,她去哪儿了么?”
褚乐从未见过这样的叔父,他只觉得自己仿若被苍鹰盯上的猎物,战战兢兢地答道:“那、那日随云望宫、走、走了。”
云望宫,灵桓坞原家。
是了,听说上一任剑阁首尊宁归海与云望宫关系极好。
褚季野心头徘徊着万千思绪,他向前走了几步,喉咙间猛地涌上了一股血腥之气。
地上的血迹显然吓呆了众人,愣是过了几许,才有人如梦初醒,高声道:“家主吐血了!快寻医修!”
“家主怎会吐血?!”
“医修呢?怎么还不来?”
好烦。
好多声音。
“聒噪。”
只一句话,所有人便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被封住了脚步,只能看着家主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分明还是往日里尊贵傲然的姿态,只是大约是一人独行,总显出了几分落魄。
褚季野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
他只是有些……难过。
剑取落花,提剑言欢。
这是当年凝玉姐姐哄他的招式,可现在她却没有把花给他。
褚季野捂住唇,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移开时,帕上已浸染了血迹。
恍惚间,褚季野竟是笑了出声。
“褚青。”
褚季野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痕,转过身时,脸上带着未褪去的笑意,声音却哑得似像是撕裂。
“送拜帖,去灵桓坞。”
他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凝玉姐姐。
他要去问问她,如何舍得这样对他。
……
他再不会让她离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天色已晚,盛凝玉便没有去寻香夫人,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
纪青芜显然是在等她,一见到盛凝玉的身影就急急的迎上前来:“宁姐姐,你——”
她遽然停下话,神情变得好奇:“现在的模样,才是你真正的长相么?”
盛凝玉:“?”
她接过小姑娘递来的水月镜,仔细一照。
好消息,她还是她,没变丑,也没变奇怪。
坏消息,她的外貌重返十七岁年少时。
盛凝玉:“……”
她算是知道原老头那破药丸是干什么的了。
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什么“你的灵骨若在那几个人身上,你碰到他们时,会有所感应”,说什么“你的容貌与身姿老朽自有办法,只是变化太大,反而会被人看出不对”——
盛凝玉觉得原道均就是想看自己笑话。
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盛凝玉内心编排千万,面上却流露出了一抹羞涩:“我先前服用妖物,改了容貌……”
盛凝玉编得跌宕起伏,纪青芜听得如痴如醉。
“所以香夫人见到你时才那样惊讶,原来你不是剑尊后人,而是夫人走丢的亲戚的女儿!”
“天啊!原来夫人亭中的画像也不是明月剑尊——怪不得夫人从未承认过,原来那画像画的是她死去的亲人!”
“那你的名字——”
“就叫明月。”盛凝玉顿了顿,又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姓王名九,字明月。青芜妹妹,你以后叫我名或字都可以。”
王九,字明月。
这名字普通到足够泯然众人。
盛凝玉不信,清一学宫里人才济济,还有人有空注意到这寻常至极的姓名。
纪青芜捂住嘴,压低了声线:“明月姐姐,今日走后,有灵师兄他们俱是好奇不已,若是明日问起——”
盛凝玉叹息:“香夫人极思念我的母亲,明日我大抵还是要去陪陪她的。至于其他,我自是信得过有灵师、师弟的,若是他们问起,你如是说吧。”
卡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将“有灵师兄”三个字说出口。
那也太不要脸了。
盛凝玉把这一切告知香夫人后,就见对方以帕掩住唇,咯咯直笑。
“那我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香夫人笑了起来,“白白的多了这样好的一个后辈呢。”
盛凝玉也笑起来,却又摇摇头:“抱歉。”她轻声道,“我如今灵骨不全,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却未经你同意,将你扯进来——”
“这是说得什么话。”
香夫人抬手又加了一层结界,复又端上了一碟新的糕点,微笑着看她一口一口的吃着糕点,心中无比满足,“大人,就是我有用才好呢。”
若再是如六十年前那样,只能枯坐着等待一个又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那还不如真的沦为毫无理智的妖鬼,起码有一丝微薄的希望,能在死前得剑尊垂眸。
香夫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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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起作用,星河囊与寻常储物囊毫无区别,唯一的不同,也只有外表更华丽好看些。
只有年少不知愁的小仙君才会喜欢。
香夫人小心试探道:“老家主告知我,如今封宫,是为了半月后清一学宫重启做准备。他说您也要与殊和弟弟他们一起前往清一学宫,我就看着准备了一些东西……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如此漂亮的小香囊,我怎么会不喜欢?”
盛凝玉当着香别韵的面就将香囊挂在了腰间,拍了拍:“多谢阿燕姐姐,有了这东西,我可就不愁没地方堆我的符箓了。”
想起飞雪消融符的事儿,香夫人再次掩住唇笑了起来。
笑完后,她垂着眼,小心的将一枚不起眼的木镯子推到了盛凝玉的面前。
“大人要去学宫,若还是用遮目珠,恐怕多有不便。此物名为‘敛息镯’,不仅可以遮掩气息,掩盖您腕上伤痕,还能让修为天权境极以下的人都探不出你的灵骨,只当你是隐元境一段的小弟子,大人若是想在学宫里用剑,也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只是这东西至多只能接受洞明境的灵力,若是再往上,恐怕就会瞬间碎裂。”
香别韵说着说着,自己先蹙起眉头来。
太粗劣了,她想,这么粗劣的东西,往日里剑尊看一眼都是辱没,我如今竟然敢拿给她,还想让她佩戴——
“——这是极好的东西。”
盛凝玉握住了木镯子,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说是木镯子,可这木头却不像是寻常梨木,更像是凡尘中金丝楠木的变体。
日光之下,桌子似有银光流转。
盛凝玉眉头却没松开,她沉吟几许:“若我想的没错,你……”
“大人!”香别韵开口打断,胸口激烈的起伏,“若您不喜欢,就将镯子丢到湖中去吧。”
盛凝玉从没见过这样强硬的香别韵,一时有些怔然,随后起身走到她身侧蹲下,仰着头看她:“阿燕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妾身是。”
香别韵双手握拳,而后又徐徐松开,她不敢看盛凝玉,生怕看上一眼,就不愿再让她为难。
但今日,她必须收下镯子。
香别韵闭上眼,缓缓开口。
“请您不要想这枚镯子是如何来的,您只需要告诉妾身,这东西于您有没有任何帮助。”
怎么可能没有?
这样一枚结合了极强妖鬼的心头之血的镯子,本就不可能是凡物。
但这是心头之血啊。
盛凝玉曾在凡间看过话本,里头的仙君所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往往就是要了某个女修的心头血。
情节虽然俗套,但那些凡间笔者对心头血的重要却半点没猜错。
尤其是妖鬼之身,血流一滴就少一滴,每一滴中都含着其强大的鬼气修为。
怪不得她连着几日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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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
盛凝玉仰着头,无声叹了口气,轻轻扯了下香夫人的袖口:“阿燕姐姐,你别生我的气。”
香夫人闭着眼,轻声道:“若是大人想要补偿,就请大人再抱我一下吧。”
盛凝玉静静的看着她,随后抱住了她的胳膊,靠在了她的身旁。
“你别生我的气。”盛凝玉放低了声线,“我不是与你生分,我只是……我被人剖过灵骨,我知道这样很疼,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你疼。”
她拿剑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站在她身后的所有人。
幼时如此,现在依然。
骤然间,香夫人泪如雨下。
她终是环住盛凝玉的肩头,紧紧的。
“您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吧。”香别韵将镯子塞入了盛凝玉的掌中,道,“就这一次。”
盛凝玉蓦地一笑,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洒脱:“本就是我承你恩惠,被你说的,倒好像要求着我收下似的。”
她抬手为香夫人拭去了眼泪,又靠在了她的肩上。
“但阿燕姐姐,只此一次。若是下次你再如此,我就也同样取自己的心头血还给你。”
香夫人光是听着这话都心头一颤,慌乱道:“妾身知道了,大人再不要这样乱说。”
见她如此紧张,盛凝玉忍不住一笑。
安抚好了香别韵,盛凝玉带着她所赠之香回到了住处。
原道均用“为弟子统一集训”为借口,谢绝任何客人来访,半封闭了云望宫,纪青芜小姑娘忙得见不着人,盛凝玉也搬到了新的住处。
在自己房中,到底自在些。
盛凝玉打开了那香瓶的塞子。
香气清幽,弥漫空中。
空灵如雪落花蕊,神秘莫测,又带着几分熟悉。
香夫人说,这是她当年专门为她调制的香,从未给过旁人。
盛凝玉相信,香夫人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她。
但这个的香气,盛凝玉自醒来后闻到过许多次。
初见时,接近时。
原道均房内的屏风旁。
还有那日想起婶娘后,她靠在栏杆上小歇一觉醒来后。
……
谢千镜。
盛凝玉微抿着唇,撑着头出神,右手不自觉地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那日原道均说的什么“故友之子,受尽折磨”“不恕就是为了去寻他”,“殊和手札上也有提及”之语,似乎毫无破绽,与谢千镜初见她时所言,一模一样。
但盛凝玉还是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但盛凝玉就是认定,自己一定见过谢千镜。
若是记忆不存他,那便是记忆有错。
这也是她决心去清一学宫,去试探一下那些故人的缘由。
盛凝玉仰面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伤痕蜿蜒丑陋的右手手腕,依稀还能浮现出上面被人温柔仔细地缠上纱布,和系上的漂亮的结。
他好像与她有仇,又好像比她自己还在乎她到底受了什么伤。
盛凝玉凝视了一会儿,兀自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笑了一声。
“谢千镜。”她歪过头,随手抛着原道均给她的丹药,自言自语,“你到底是谁?”
下次见面,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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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望宫下,约有数十位身着青衣的弟子,垂首静立。
原道均独站高楼,负手而立,一派仙风道骨:“……尔等需谨记于心,切不可仗势欺人,以仁心待万物,勿急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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